她其实明知他心中怎么想,这几日竟是从未有过的难受。虽然心中解他谅他,但她毕竟是胡作非为惯了,以往只是被人一径宠着,这般为了一个人寝食难安,却是从未有过。

大大方方入了地宫之中,竟是通行无阻,萧冷儿不由暗笑,自己居然也成了这里的熟客,索性当巡逻的一干侍卫都是空气,也懒得躲藏,直接便朝着庚桑楚住处走去,果真无人阻拦。

但进入流光苑之后,等待她的却不是庚桑楚,而是楼心月。

萧冷儿愣在原地。

楼心月呷了口茶,悠然笑道:“你来之前便应该想到,他此刻多半是走了。”

萧冷儿不知怎的,心中便松了口气,喃喃道:“真的走了么?若是真的,那、那总是最好的。”

楼心月复又笑道:“他走之前让我转告你,他那日早已想得很清楚,你们之间,毕竟是当敌人来得好一些。”他说这话时,果真便如一个操心自己爱子的普通父亲。

萧冷儿心中感慨,却是没好气白他一眼:“那绣花枕头就算真的要跟我说等混账话,也绝不会让别人带给我。”

楼心月大笑:“好个萧冷儿,我还道你此刻为我儿子昏了头,轻易便可被我骗住。”笑罢,注视她的眼神多了三分怅然,“你长得可真像镜明,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像。”

萧冷儿双眉一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说我像谁都行,就是不能像她!”

楼心月闻言不由来了些兴致:“听你几次三番语气,像是对我这妹子很是不满?”

萧冷儿再哼一声:“她和萧如歌,都不是什么好人!”说道此她突然又住了嘴,奇怪自己作甚要把这种事说给他听,撇撇嘴复道,“原来楼心月竟是这等无聊,特意等在这里只为与我说这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楼心月一笑,温然道:“天一亮,我便要回苗疆去办一些事,临走之前,想再见一见你。”

萧冷儿正自不以为然,又听他道:“你和剑心,感情是很深?”几乎立时便红了眼眶,指着他恨恨道,“不许你胡乱叫我娘的名字!”

楼心月心下越发奇怪,喃喃道:“你娘?怎会这样的?明明…”沉思片刻,又自笑道,“原本想先去见见如歌和镜明,这二十年归隐,我委实有太多事情不解。但此番回苗疆事急,只怕要办完之后再与他二人相见了。”

萧冷儿略略好奇:“你这才来了中原几天?竟又要回苗疆去,却是不再理会你的‘大事’?”

楼心月无谓一笑:“我儿自会全权打理妥当,冷儿该是比我更深有体会。”

再哼一声,萧冷儿不愿再跟他罗嗦,转身就走。但心中不无奇怪他今晚究竟为何要见自己。

“探子方才回报,证实了魔界大队人马此刻已在前往蜀中的路上,也确定了问心四人尽在其列。”

萧冷儿点点头,又自放松一些,但也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都准备好了,那咱们也即可出发。”

扶雪珞点点头,再向众人细细交代一番。大队人马便自出发。

坐在马上依暮云却仍是奇怪:“我说臭小子,你为什么要让扶伯伯洛伯伯几个最能打的通通都留在洛阳?甚至连你的不用打吓也能吓死人的那只‘四不像’也留下。”

萧冷儿一笑,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唉,我果然不能要求人人都像我一样冰雪聪明…”话没说完洛云岚立刻不以为然的反驳她,“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应该说即便要求人人出门都带着脑子,那也是极大的奢求。”

依暮云怒道:“萧冷儿,洛云岚,你们…”

“哎,我可没说是你啊,别自己往自己身上套!”某两人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扶雪珞几人笑得噗哧噗哧,萧佩如柔声道:“蜀中叛变固然是重要,但洛阳乃是武林盟根基,却也是绝不可缺了人。”

依暮云撇了撇嘴,仍是觉得小题大做。

萧冷儿摇头:“我跟不带脑子出门的人是没什么好讲的。”一边讲已经骑着马飞快向前跑去。

依暮云再次大怒,策马急追。

萧泆然几人瞧得有趣,扶雪珞摇头笑道:“这两个丫头,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不打打闹闹的。”语声中却全是宠溺。

洛烟然笑道:“两人那打出来的交情,却也是别人比不了的。”

扶洛二人同时睨她:“怎么?你吃醋了?”

洛烟然面上一红:“我哪有。”虽然是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嫉妒。

扶雪珞问萧泆然:“冷儿她那般布置,防的可是楼心月?”

萧泆然摇头叹道:“以楼心月如今修为,天下除了我师父,谁能防得住他?冷儿防的还是问心啊。”

扶雪珞皱眉道:“可问心不是已经…”

“丫头多次上当,如今对问心哪还敢掉以轻心?她也是以防万一,”说着看前方笑得连阳光也失色的白衣少女一眼,“你没看她得知问心确实前往蜀中之后,连心情也是好了许多。”

扶雪珞也自同样看着那人,心头却不知是何等滋味。

“你们几人倒是走快些,看天上好多大雁呢!”第一次公然女装打扮出远门的白衣姑娘回头佯装不耐烦的催,一路上颦笑都让身后大队之人沉醉其中。

“来了。”扶雪珞忽的一扫方才闷闷不乐情绪,大笑着策马上前,“我说,小冷儿,咱俩来赛马如何?”

“好啊!”萧冷儿立时颔首答应,神采飞扬,睥睨身后几人,“还有谁要一起?”

洛云岚拊掌:“小冷儿赛马若是能赢了自吹自擂‘无敌最是寂寞’十几年的小珞珞,少爷我立刻就把胯下这匹宝贝御风送了你。”

“君子一言九鼎!”萧冷儿笑嘻嘻,她觊觎那匹漂亮得不像话的御风可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可惜磨破嘴皮子洛云岚那小气鬼也不肯让她碰,难得这回臭家伙下此重注,原本一两分的兴致立时便提到十成,环顾众人,“大好机会不要错过,还有没有下注的快些来下。”

洛烟然纵不曾亲眼见过扶雪珞的马术,却也是闻名已久,当下笑道:“我便赌冷儿你日前向我讨的那把图穷弯匕吧。”

依暮云财大气粗,从随身百宝袋里掏出大把银票,往马背上一拍:“白银一万两,小珞珞赢!”

萧冷儿气得哇哇叫:“好啊你们几个!平日里对着我各个都是吝啬鬼,如今为了看我笑话倒是全都拿出压箱底的宝贝。瞧小爷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狠狠瞪在一旁笑得比小白兔还无辜的扶雪珞一眼,“走!”

三人笑嘻嘻对望一眼,开始另一轮不气死某人誓不休的行动:“小珞珞,加油!小珞珞,加油!”

萧泆然萧佩如只在一旁瞧得拊掌大笑。

萧泆然摇头笑叹:“我眼见云岚几人绞尽脑汁,却不曾有一次赢过妹子,怎的还是这般不学好,只怕这回又要吃大亏了。”

萧佩如笑得更是惬意:“妹子觊觎云岚和烟然那两个宝物好些天了,又直嚷着最近穷的没饭吃,难得有这机会,她又怎肯放过?怪只怪他们几人从前都无甚机会见识妹子的骑术。”要知萧冷儿天生惫懒,更不舍得吃苦,一身功夫自然是三脚猫到家了,用来逃命的轻功和骑射却是精湛无比,常人难及。

一出了几人视线,萧冷儿先前懊恼神情立时一扫而空,笑瞪身边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的扶雪珞一眼:“可怜的小珞珞,你便等着一会儿回去被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小岚子和小云子痛扁吧。”说罢大大一抖马缰,“驾!”

扶雪珞又怜又爱看前面那人一眼,长笑策马追上去:“我今日若追到小冷儿,小冷儿可再不能从我身边跑开。”语声中却是谁人都能听出的两意。

萧冷儿翻个大白眼,只做不闻,马蹄伴她清越之高歌宛如天籁:“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两人一前一后,本就几步距离,壮景辽阔,白衣翻扬,纵马飞驰,那情景直叫人心动神移。

之初本是萧冷儿一直保持前列,但她骑术自然高超,扶雪珞又怎惶多让?若开始还有意无意让着她,但萧冷儿离开之时也不过随意牵了一匹马,哪能比得扶雪珞坐下宝驹?半柱香时间过后,便自扶雪珞渐渐领先。萧冷儿瞧得大为不服,冷不防便自马背箭筒中抽一支箭向扶雪珞射过去。没料到她有此一招,扶雪珞危急之中不慌不乱,自马背上飞身而起,顺手再把那只箭向她反射回去。却不知萧冷儿等的就是这一遭,在他跃起的同时已然大笑着向他马背上掠过去。扶雪珞这才发现中计,苦笑连连,但他身手何其了得,便自在空中与已落在马背上的萧冷儿几招交手,最终技高一筹,同样落在萧冷儿身后坐定。两人从未如此亲近过,闻她发香,扶雪珞不由心中一荡,便自搂紧她纤腰。

萧冷儿却是哈哈大笑:“小爷我说赢就一定会赢,这回还不叫那几个小鬼心服口服。”她却不反省一下,自己才是一群人中名副其实的小鬼。

扶雪珞奇道:“你赢了?”他怎的不知道。

“那当然。”萧冷儿回头得意揪揪他精致脸蛋——小吃豆腐一记,“看清楚了小珞珞,现在我在前,你在后,不是我赢难不成还是你?”

扶雪珞一愣,随即苦笑,敢情自己从方才那一箭开始已然落入她圈套之中。不过——看了看两人亲密姿势,他不由弯眉一笑,自然是宁愿输的。

“喂,你们几个臭小子。”萧冷儿已然回头向赶上来的那几人开心大叫,“准备给小爷献宝吧。”

说话间她已挣开扶雪珞手臂,自马背上跳下来,扶雪珞下意识伸手,却只够着空气,不觉若有所失。

洛云岚几人唉声叹气,却也自跳下马来,萧冷儿笑嘻嘻跑近摸那匹御风雪白的毛发,眼见洛云岚苦脸模样,不由更为高兴,大声道:“马儿啊马儿,你的前主人没本事还想学别人豪赌,以后你跟了姐姐,姐姐一定好好疼你,绝对不把你输给别人。”

洛云岚更气,只瞪了扶雪珞骂道:“好你个扶雪珞,平日就一副天仙模样,一见到人家投怀送抱,立时也变了昏头昏脑的小色鬼。”

依暮云几人纷纷颔首表示同意。

扶雪珞清雅面上升起薄晕,萧冷儿却是阴测测道:“洛云岚,少爷不是很明白,投怀送抱,那是什么意思,嗯?”

洛云岚但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甚识时务的闭嘴躲到洛烟然身后——谁不知萧大少爷对着温柔婉约的烟然美人一向最是怜香惜玉,连头发也舍不得旁人碰她一根,不由再瞪扶雪珞一眼,暗想连冷儿和问心都对烟然没辙,天下唯有眼前这家伙最不解风情。

幸得萧冷儿此时赢了一局心情大好,一手接过依暮云和洛烟然不情不愿交过的银票和匕首,星眸都弯成月牙,倒也不再与洛云岚计较,只大咧咧便跳上御风,她向来爱马,与御风早已熟悉,那机灵马儿倒也不曾反抗,萧冷儿纵是大乐,洛云岚却愈发苦了脸。

几人闹这一阵, 后面秋明玉等人,业已赶了上来,萧冷儿草草说了情况,秋明玉道:“那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超过他们?”

萧冷儿摇头:“如今情势双方都在明处,但毕竟是敌方先发起攻势,目前我们还不知他们究竟有何具体计划,虽然失了主动,但尾随观察,随机应变,却未必就输了他们。若是冒冒然上前,让己方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旁人眼前,必定就输了天时地利。”

一席话说得秋明玉面有愧色:“冷儿思虑极是,却是我太过急切。”

萧冷儿笑道:“大伙儿都是为了青城之事着急,恨不能插翅飞上去为杜掌门解围,秋大哥又何须自责?”

秋明玉叹道:“江大哥连日来急得茶饭不思,我们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好受。”

萧冷儿回头看落后几步愁眉不展的江若瑜,不由暗叹一声,却也说不出甚安慰的话,又想到前路难料,庚桑楚诡计多端,这一次的事只怕善了不得,心中一时彷徨。

身边马蹄轻响,却是扶雪珞,见她抬头,便自浅笑叹道:“他们几人费尽心思讨你开心,你这般神色,却让大家钱财白费了。”

萧冷儿讶然,她心中一直紊乱,听扶雪珞说起,这才悟出几人心思,不由又是温暖又是感动,吸了吸鼻子笑道:“你们几个,真是下血本啊,扶大盟主今日栽在我手上,不知有何感想?”

扶雪珞含笑看她半晌,柔声笑道:“只要你开心,我即便再多输几次在你手中,又有甚所谓。况且,”他声音略略一顿,“我许久之前已输在你手中,你如何不知。”

又是一怔,萧冷儿抬头,马上的男子白衣如雪,容颜如玉,脸上笑容如春晖雪暖,端的是画图中人,不由叫他一声:“雪珞…”却说不出话来。

扶雪珞倾等片刻,见她复又低下头去,笑容中不由多出一抹黯然,不再多言,策马向前行去。

萧泆然几人原本都留意两人谈话,见此情景,不由各个失望,瞪萧冷儿一眼,萧泆然也自策马赶上扶雪珞去:“不知好歹!”

萧冷儿低头只作不闻,洛烟然行至她身边,低声道:“冷儿究竟在担心什么,很少见你这般低落。”

看看两人周围,却连最近的洛云岚也在几步开外,萧冷儿叹一口气,这才低声道:“我一直怕江大哥担心,是以不曾明说。以庚桑楚为人,此番擒了杜云山,控制青城,若我们不肯让步交出蜀中,只怕青城便有灭门之祸。”

洛烟然有些震惊,随即点头:“只怕确是如此,你想到应对之策没有?”

萧冷儿苦恼摇头:“这一次不比上次在江南,就算我们同样能抓到几个人质,也定然无甚用处。除非能抓到庚桑楚本人,但这岂非半分希望也没有。”

洛烟然认同,有些迟疑道:“还有一个办法…”

“若是我们能提前救出杜云山,在他们察觉之前解青城之围!”萧冷儿淡淡道,“此法虽然冒险,比起挟持庚桑楚,至少也多出几分把握。”

“但你又说他们两边夹击,以逸待劳,我们不宜行到敌方之前…”

“所以唯有我先一步前往,见机行事,只盼能在庚桑楚和大队人马到青城之前,救出杜掌门。”

说到此她的目的洛烟然已自了然,明知此行危险,却也不愿劝阻于她,只道:“我陪你一起。”

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萧冷儿倒也不反对,她心中清楚,洛烟然武功纵然比不上扶雪珞,却也绝不在洛云岚之下,低声道:“江若瑜最是熟悉青城地形,只怕还得叫上他一起。你这就去跟他说一声,莫要惊动其他人,我去告诉大哥几人。”

洛烟然点头而去,萧冷儿也自几步赶上扶雪珞几人,低声将自己打算说了。扶雪珞听得点头:“我与你一道。”

萧冷儿淡淡道:“你是武林盟主,这般无声无息便走了,大伙儿该乱成什么样子。”

扶雪珞自是想到这一层,却如何放心她独自前行,看向萧泆然,萧泆然立时道:“那便由我陪同你前去。”

萧冷儿讥诮道:“紫峦山萧大公子一路风头,只怕也不输给扶大盟主吧。”

萧泆然不由气道:“那你也乖乖留下与我们一起。”

“其中厉害我已说得很清楚,雪珞和大哥都莫要再无理取闹。”萧冷儿看众人一眼道,“前方那行人,只怕随时也在关注我们的动向,我与烟然江大哥离开之后,云丫头与我身形相当,便自换一套衣服,扮成我的样子,大伙儿都与众人走在一处,切莫要叫庚桑楚看出我不在其中。”

心知此行责任重大,依暮云即使心中再如何反对,却也说不出来。萧冷儿又道:“有烟然和江大哥随行,我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不必担心。”不待众人再开口,见洛烟然和江若瑜已然赶了上来,再交代几句,便自与两人一起打马前去,对众人说辞只道三人是前行探路。

眼见她骑在马背上身影远去,扶雪珞忧形于色,却是半分也无可奈何,心中想到,那日她设计自己当盟主,难不成已是预想好日后一切推托之词?自己于她,难道当真半分机会也不再有?

却听依暮云叹道:“冷儿最爱自由自在,如今小雪珞当了盟主,只怕与她…”眼见扶雪珞神色,识趣的闭嘴省了下半句。

萧泆然突然笑道:“问心野心勃勃,又是下一任圣君,责任岂非更是重大,雪珞倒也不必如此灰心。”

一提到萧冷儿情事必然提及问心,似众人都早已习惯,扶雪珞闻言心中更是晦暗,却不欲众人担心,笑得甚为勉强。

明知他心中忧急,萧泆然依暮云等人心中又何尝不是一样,倒也不再多说。

一整天打马疾驰,三人座下又都是良驹,早已在下午之时便把楼心圣界一干人甩在身后,错开时三人怕被发现,只挑小路前行,萧冷儿便是有心查探庚桑楚踪迹,却也无法可寻。

如此到夜里三更,三人三骑都已疲惫不堪,便自寻了一处破庙歇息,江若瑜在外拴马,萧冷儿与洛烟然入内生火。洛烟然从未有过如此露宿野外的经验,萧冷儿细心教她生火铺地,倒也兴致盎然。

江若瑜一脚踏入门内,见二女笑若银铃,娇颜如花,顾盼间风情脉脉,连日来担忧疲惫,忽然便得到纾解一般,扬了扬手中物事笑道:“二位妹子赶了整天的路,只怕也累得紧了,我猎了两只兔子,这就烤来给妹子做食。”

萧冷儿看他手中毛色灰白的兔子,想说什么,终究却没有张口。洛烟然反倒奇怪:“我原以为,你该劝江大哥放了这两只兔子。”

萧冷儿细心的生起火堆,口中道:“我们平日里并非吃素,就算不是自己所杀,又怎称得上仁心?兔子也好,狼也好,人也好,若非必要,自然不该伤及性命。但此番情况危急,我们吃了这顿,一会儿便要继续赶路,若不能保持体力与头脑清醒,又怎能与魔界相抗,这却不是应当仁义的时候。”话虽如此说,她神色间毕竟有些难过的颜色。

江若瑜叹道:“冷儿当然有仁心,我生平敬佩之人有限,对着冷儿你,却是由不得我不服。”

摇了摇头,萧冷儿不愿多说这问题,主动接过江若瑜手中兔子:“虽然是小路,我们行程若慢上一分,毕竟有被他们发现的危险,吃完这餐休息一会儿,便接着赶路吧。”一只木棍剖入那兔子内脏,她手中轻微一颤。江若瑜自是注意不到,洛烟然却怎能忽视得了?想到庚桑楚,只觉冷儿为他付出的,又何止心意和自由自在?

很快烤了两只兔子,三人明知这行程需要体力,却也不多客气,美美的饱餐一顿,再休息片刻,便自熄灭火堆,又把停留的痕迹清理干净,继续上马赶路。

如此一路无话,两日两夜之后,三人终于到了青城山脚下。如此萧冷儿反倒不再着急,料到魔界大队人马若赶到此,至少也要明天这时候,与洛江二人寻了处偏僻地方,江若瑜生怕自己被人认出,萧冷儿也觉三人这般打扮很是不方便,便自粗略易了容,扮成山野村人模样。三人吃了干粮,再休息片刻,夜间之时,便自寻路上山去。

青城与天门原本也只是几座山头之隔,以三人此刻位置,却是先到青城,但杜云山究竟是囚在青城抑或天门,江若瑜却当真没了主意。

萧冷儿一路走,细细思索道:“苏奉北此人心胸狭隘,多年来被杜掌门压在底下,只怕心中积怨甚深,此番一举擒获杜掌门,他有心炫耀,只怕不会这么快返回天门去。况且青城夹在当中,他既怕我们出其不意偷袭,想必亲自坐镇在此,甚至设了陷阱等我们跳。江大哥,青城中有无地牢之内?”

江若瑜点头道:“不是我自夸,我派地势甚好,所建地牢机关,即便本派弟子,若陷入其内,轻易也出不来,师傅向来得意此道,哪知如今…”想到敬爱的师傅身陷囫囵,心中难过,再说不下去。

萧冷儿嘘一口气:“派中弟子当中只怕内奸也不止一两个,否则天门不至如此轻易攻进来。既如此,别人摆好了阵势等我们,我们若不闯上一闯,岂非说不过去。”

江若瑜恨声道:“若叫我揪出谁是内奸,定然把他千刀万剐!”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青城派大门不远处,放眼望去门口灯火通明,不停有巡逻弟子,想必是天门中人,再往前面望去,萧冷儿下意识便捂住江若瑜嘴,被他反手抓住,险些痛得叫出声来。

门内一丈开外,有六七人被高高吊起,一字儿排开,一眼看出早已死去多时。与洛烟然对望一眼,两人心内都是震惊,再望江若瑜,却是早已红了眼眶。

“如此公然挑衅,杀鸡儆猴。”萧冷儿喃喃道,“我却是小瞧了这苏奉北,向来只当他一届莽夫,竟也懂得攻心为上。”

洛烟然忧心的瞧着牙咬得格格作响的江若瑜。萧冷儿拉了两人,断然起身:“今夜我三人中若有人不小心中了埋伏,另外之人,只管逃走,万不可相救,定要记住我的话!”

二女跟随江若瑜在青城派中转悠大半夜,门中各处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被防得滴水不漏,饶是江若瑜如此熟悉青城地形,却也无法可想。眼见前门无处容身,后山虽险,江若瑜担心师傅安慰,却也只有领了二女咬牙一试。

一入后山便遇奇门阵法阻隔,洛烟然只当又是苏奉北搞鬼,却听江若瑜叹道:“家师多年沉迷五行八卦之术,平日里无事便在后山中诸多布局,我等弟子都不识得,因此许早已被师傅告知不得擅入后山,怕我等误入阵法,会有危险。我虽然跟师傅最久,但对这阵法之列也全不熟识,今日若非万不得已,又怎敢带二位妹子前来冒险。”

蹲下身留心观察半晌,萧冷儿道:“此阵法演变自伏羲六十四卦中第十四卦‘火天大有’。”

江若瑜大喜:“冷儿懂得这阵法?可知如何破解?”

萧冷儿也不答他,只是独自思索半晌,又捡了跟树枝在地上涂画半晌,方笑道:“此卦卦象为‘离上乾下’,若我没有猜错,破解的关键就在左前方的那株兰花。江大哥,你若不介意的话,便由我说,由你进阵破了这阵法如何?”

江若瑜连忙点头。

“按照我说的方位走,万不可行差踏错。”萧冷儿停顿片刻,凝神道,“树枝处左转,直走向前,遇石堆右转,再转右…”

如此在阵中转了一会儿,江若瑜终于走到左前方那株兰花处,正要拔起它,已听萧冷儿叫道:“不要拔上来,运功震碎它!”

江若瑜内力甚为深厚,闻言也不多问,便自暗中运功一掌下去,直打得那株兰花根叶四散,连同地上泥土也跟震飞起来。眼见阵中无甚反应,萧冷儿这才松一口气,擦汗笑道:“你这师傅当然半分也没有惜花之意,竟连一丝活路也不留予这兰花。”

江若瑜也笑道:“若这花是颗金元宝,师傅定然只让我们轻轻拿起来,再退还给他。”

三人同时失笑。杜云山爱商爱财,那是天下皆知,为此也不知受多少同僚朋友耻笑,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是恨不得每日抱着一堆银票和账本入睡。

不再多言,江若瑜领了二人从后门悄无声息进入。三人除了萧冷儿,另外两个武功都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萧冷儿武功虽不怎样,身上却向来是一大堆整蛊法宝,自然少不了迷药之类,三人一路进去,撂倒几个巡逻的弟子,倒也颇为轻松。到后院弟子房之时,有些房间里还有微微的亮光,江若瑜心头发热,不由自主便抬步走过去,却被萧冷儿及时拉住:“这房中住的定然不是青城派的弟子。”

江若瑜不解。

再拉着他后退一步,萧冷儿解释道:“我们从山下一路上来,见到不少青城弟子与天门的弟子一道游说小门派中人,本还有些不解。现在看来,苏奉北却是抓了一半的人,再放一半的人,那些挂在大门口的尸体,想来便是威胁那放了一半的人为他做事,否则只怕被抓的一半也会有被杀的危险。因此青城中剩下的弟子,只怕此刻都还蹲在地牢里。”

想起一路上来遇到的同门,江若瑜仍是不能释怀:“他们为何不设法联络我们,却要助纣为虐?”

“若非他们设法通知,我们远在洛阳如何能及时得到消息?”萧冷儿无奈,“庚桑楚手段,苏奉北至少也能学到一两层,想必除了关押的杜掌门和一干门人,放在外的弟子,也是每人被逼服毒什么的,江大哥,你实在不该怪罪于他们。”

江若瑜默然。他倒不是当真怪谁,但咋逢巨变,他心中纷乱无措,对门人是忧是怪,也不过给自己找个依托。萧冷儿和洛烟然明知他心中不好受,倒也不再多说,便自继续前行。

青城派地牢颇大,几乎占了门中地下一半,几面环山,却只有唯一的通道。三人明知其中定有埋伏,却也不得不进去。这地牢另一处奇异就在出口虽只有一条,但入口却颇多,杜云山和江若瑜的卧房之中便分别有通下去的密道,此路想必苏奉北却是不知。

吃痛的揉了揉屁股,萧冷儿艰难起身,拍掉身上灰尘,怪不得是有进无出了,却和洛阳那地道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密道,三人根本是直接摔下来,再恨恨瞪一眼头顶,萧冷儿心中甚是郁结。

身上早已换上天门弟子的衣服,三人运气这般好,刚拐几个小弯便见到苏奉北带着一行人从地牢中走出来,待他们走远,三人对望一眼,连忙继续向地牢深处行去,此刻苏奉北刚走,地牢中防备想必甚为松懈。三人一路低着头,见机放倒一干巡逻弟子,终于再最后几个牢房处见到杜云山身影,虽是清瘦不少,但闭目坐在牢房之中,身板挺得笔直,看模样倒是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