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客厅前,就听见了一屋子欢声笑语。小秋顾不得害怕,风风火火的进门,先冲到老太爷面前一个九十度鞠躬,铿锵有力的说:“爷爷新年快乐。”

屋子里瞬间没了动静。

“钟静言,你给老子站好了。”

这一声吼就在小秋耳朵边,不得不说的是老太爷身子骨真的是不赖,中气十足,吼得她耳朵嗡嗡作响。看来老太爷是脾气上来了,不然不会提名带姓的这么吼小秋。

“爷爷,我发誓,真的是一早就出来了,路上堵车,不赖我。”

“就你忙,就你堵车,让一大家子等你自己算什么样子。”老太爷黑着脸,手拍着桌子。

小秋特害怕那巴掌拍着拍着就落她身上,赶紧给老太爷顺气儿,“我知道错了,爷爷您别生气了,大过年的。待会儿我给大家敬酒,赔不是,您看成吗?”

“爷爷,您看我姐满脑门子的汗,肯定是不能立刻奔到您身边给急的,看在这份上您就饶了她吧。”钟静唯特仗义的替小秋求情,收到小秋眼神嘉奖一次。

“是啊爸,小秋不比我们,下班没个准点。”大伯母也替小秋说话。

老元最爱做和事佬,这时候他当然会出头替小秋说两句,“刚在屋里我就听见刹车的声音了,爷爷,您说她得开多快才有那么大的刹车动静啊。”(钟兆元,钟家排行老二,鉴于名号不怎么好听,所以改为老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小秋说话,老太爷也不好再发火,“还不坐回去。”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特大的圆形餐桌前。老太爷的左手边是大儿子,之后儿子孙子重孙子依次坐。右手边是大儿媳妇,全部是女眷。小秋走到桌子的末尾坐下,右边是钟静唯,左边是三嫂迟艺心。

大家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的状态,餐桌上是一片祥和。

小秋轻声问钟静唯说:“今怎么这么齐啊?首长领导们都很清闲嘛。”

“那还不是帮老太爷的面子,许他们回来陪老太爷过大年。也就你,让一桌子领导大人候着。”

“也没人给我透个风声不是,要是早知道,我今儿就不上班了,早早的我就回来候着。”

钟静唯哼、哼的冷笑,这话也就听听,千万别往心里走。翘班?那哪是我们顶顶有名的钟家大小姐所为啊。

迟艺心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给小秋到了一杯茶让她润润嗓子,小秋一饮而尽,抹着嘴巴伸手就要抱迟艺心的女儿布布。“来闺女,给姑妈抱抱。”她的身体软软的,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儿,不认生,谁都让抱,看着顺眼的还会对你笑,长的特别漂亮,特别可爱。

要说起来,钟静唯才是布布的正牌姑妈,嫡亲嫡亲的,可是小秋以自己是大姐的身份,特不要脸的压倒钟静唯终得姑妈称号,而钟静唯委屈的只能做回小姑。

“姑妈,”老元家的儿子禾禾,今年五岁,跑到小秋身边说:“你去约会了吗?”

小秋摆着笑脸说:“没有啊。”

“姑妈,你和坤子叔叔约会了吗?”老大家的小闺女水水也凑过来,抑扬顿挫的说。

两个小孩子,并排站在小秋面前,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的求知欲。小秋伸出手在嘴边吹吹,“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子皮痒痒了,啊?”

一句话出,俩孩子吓得嗷嗷着跑开,小秋眼疾手快把水水给揪住,提着她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似地把她拎到面前,“说,是不是你姑父教你的?”

水水刚要开口,禾禾又凑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跑,边跑还边埋怨,“你傻啊?姑父说了不要告诉别人。”

大人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小秋觉得特没面子,咬牙切齿的轻声对钟静唯说:“你男人可从没安过什么好心思,亏着我还帮他呢。”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哈哈。”钟静唯护着自己男人的行为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大家见怪不怪。

钟静唯和梁韶宇半年前结的婚,按理说她这个春节应该在婆婆家过。可是又偏偏她在法国待了五年,这是她回国的第一个春节,所以老梁家就特批她回来陪老太爷吃年夜饭。而往年钟老太爷的三个儿子,年三十的时候总是下到第一线慰问群众。如此算来,这个新年,是老钟家近些年人员最齐的一次,也是最热闹的一次。

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吃热腾腾的饺子。忘掉所有烦恼,开开心心过大年。所讨论的话题之广上到家国世界,下到家长里短,最不缺的话题就是小秋的婚事。28的准剩女,一家人的心头病。不着急结婚,谈个恋爱也不让瞅人小伙子长什么样,怎么商量就是不领回家给大家看看。她总说不急不急,再等等。到底在等什么,没有人知晓,大概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要等什么。

老钟家的习俗,晚辈给长辈敬酒。先是儿子媳妇们给老太爷敬酒,然后是小辈儿给父辈、老太爷敬酒。一桌子上,出了小秋外,全成家立业了,所以,她被无情的排在最后。

小秋端着杯子,先敬老太爷,祝爷爷万寿无疆。再祝大伯一家幸福安康,祝二伯一家阖家欢乐。她再一次很自然的把父亲和阿姨隔过去,端着杯子坐回自己的位子。没有人敢说她什么,也没有人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的性格才会如此骄纵,如此不肯低头服软。

钟检察长的神色有些失望,年年期望,年年失望,早该预料到的结果,为什么还是会失望难过?不是说已经原谅了吗?可为什么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说句新年快乐,也不行吗?对面的董筱对他微笑,给他安慰,像是在说等等,给女儿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他相信,也愿意娶去相信。

“来来来,大家举杯敬老太爷。”大伯站起来,多年的领导此时没有一点儿架子,只是一个陪父亲在家过年的普通人。

全家起立,四世同堂,共享天伦之乐。老太爷开心的合不拢嘴,也端着杯子微微抿一口,这是今天医生给他的特例,只许他喝小半杯。

饭后老太爷领着儿子们在侧厅话天下。开了桌麻将,小秋的哥哥嫂子们在冲锋陷阵。唯丫头和小宇两个人,吃完年夜饭就被老太爷撵回婆婆家了。老太太们则在沙发上嗑着瓜子聊天,顺便看看春晚。三个小家伙跟疯了似地在屋里翻天覆地的闹腾。小秋一人盘腿窝在沙发里,翻看着手机里的祝福短信,偶尔也跟着电视哈哈笑两声。

“钟禾禾,给姑妈端杯水。”

禾禾特别不乐意,可是又挣脱不开小秋的魔爪,只能老老实实的给放在茶几上的杯子端给他。老大家的儿子茁茁笑的一脸得意,以前跑腿的都是他,现在总算可以摆脱姑妈这个大麻烦了。

“钟茁茁,把这盘水果给太爷爷送过去。”瞥见了他的得意,小秋还就不让他得意了。

茁茁的脸马上就耷拉下来,“太爷爷哪儿什么都不缺,秘书都给备齐了。”

“哎我说你小子不孝顺啊,快点儿别啰嗦,亏太爷爷和爷爷都那么疼你。”

水水顶着天真无邪的脸噌到小秋面前,“姑妈,那水水干什么?”

水水长的人如其名,水水嫩嫩,粉粉的,特别乖巧可爱。小秋看着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我们水水给姑妈亲一下就成,水水也亲亲姑妈。”水水特听话的凑到她脸边亲了一下。

茁茁端着果盘刚走两步,有模有样的装恶心,“姑妈太恶心。”禾禾也跟着哥哥学,“姑妈太恶心。”说完俩小子特满意的哈哈大笑。

小秋继续翻着短信,过年过节,祝福短信多的看都看不完,更别说回复了。然而,有条短信,看的她心怦怦跳。

“新年快乐,今晚的烟花会很漂亮。”

来自,莫易坤。

她还记得那年,她捂着厚厚的羽绒服,在瑟瑟的寒风中,和他一起放烟花。烟花很美,却不知人更美。

她的鼻子被冻得透不过气,还是兴奋的尖叫不已,手指冻得快没有知觉,却任性的要自己点烟花。又因为跑的太慢而烧到棉袄,崩了好几个黑黑的大洞,还为此差点儿挨顿揍。那时的她什么都不计较,只记得烟花的美丽。可是好像从那年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放过烟花。

小秋愣怔怔,手有些颤抖的回复:“新年很快乐,今晚没烟花。”

莫易坤歪在沙发上看到短信,忽然神色就明快起来。推推身边的莫老大,轻声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莫老大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为了你的幸福今儿我就豁出去了,你要是不给我长脸,我掰了你。”

在莫老大的掩护下,莫易坤成功在年三十晚上跑出莫家大宅,奔向远方。

chapter 15

“出来,山顶,放烟花。”

这条短信,让小秋华丽丽的喷了。一口水呛在喉头,连咳不止。

董筱赶紧过来给她递纸巾,拍后背。

“小秋没事吧?”一旁的大伯母连忙关心的问。

二伯母说:“刚刚不还好好的?你说你,喝口水也能呛着。”

“没事没事,看小品激动的,刚那小品老招笑了,哈哈,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哈哈。”

安抚好三位,小秋正纠结这短信是不是忽悠人的,又一条进来。

“我说你动作倒是麻利点儿啊,大冷天的,想把人冻死街头啊?”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不搭理?任他自生自灭。小秋下不了那个狠心。若是就这样跑出去……看看那三位太太,正说的尽兴呢;那桌麻将,分工明确,打牌的看牌的,都很投入;三个小疯子跑的跳的,好不开心。所以,如果跑出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寒冬,山上的夜晚更冷,寒风刺骨,让人瑟瑟发抖。小秋装模作样的上洗手间,从后门溜着墙根跑出来,在院子里撒丫子拼命往前跑,生怕被逮个现行。

黑暗中,有什么在前方忽明忽暗。她放慢速度慢慢走过去,一辆车的轮廓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靠在车边。他的嘴里叼着烟,手上的火机一开一关。

“你来干什么?”

“放烟花。”

“干嘛不在车里等?”

“答应过你的。”

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他没有离开她、她做他的小女人的时候。他五官的轮廓在黑夜中有些模糊,可小秋还是看出他脸上的温柔与深情。她的心仿佛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丧失正常律动,不听使唤的瞎扑腾。只有他只有他。她的心被一下一下的揪着,扯得生疼,眼前的人也开始慢慢模糊。

小秋不着痕迹的拿袖子擦了一下脸,不管他是否看见。推开他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关门前丢了一句话给他,“说什么都听,二啊你。”

莫易坤笑的无奈,却幸福。钟静言啊钟静言,小秋啊小秋。

车子开上山顶,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下。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悍马开出门,容量大。大桶大桶的烟花堆了满满一车子。

小秋站在车边,指挥莫易坤把烟花从车里运出来。他把烟花依次排开,又将火机给小秋,示意她随意。

他们安静的靠在车边看烟花,烟花很漂亮,花在空中开的很大很美,他们的脸在烟花中被照得忽明忽暗,却有些苍白。什么叫物是人非,什么叫流年似水,一切明了的不需要答案,也残酷的让人不想去面对。

“回来三年,没有放过烟花,没有看过烟花。”

“我知道。”

小秋回头看他,“知道什么?”

莫易坤抬着头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知道你在等我,”又看向她说:“等我回来陪你看烟花。”

这次,她没有反驳。他们看着彼此,默默不语。直到最后一朵花在空中销声匿迹,莫易坤缓缓开口,“我明天回美国。”

“哦。”小秋低下头,原来,他要走了。

“一个星期后回来。”

“嗯。”原来,他还是会回来的。对了,那个Sweety,他是回去看她吧。

“一起吗?”

摇头,“我要陪爷爷。”

没有烟花,四周很安静。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彼此。莫易坤笑眯眯的一只手放在车顶,撑着脑袋,“你应该知道,西方有种礼仪,初次见面的人也可以拥抱。”

“所以呢?”

“那你就勉为其难给哥抱一下,怎么说咱俩也有多年情分,而且这么长时间不见,联络一下感情也是正常嘛。”

小秋也学着他的模样,撑着脑袋,“拥抱也分好多种的少爷。”

莫易坤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深情,“那就先试试哪个品种合适,不行咱再换,成吗?”说完,不等小秋回答就一把把她扯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真好,可以再一次将她拥入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感受她的心跳,将自己空荡的心填满。他真的想,就这样,一辈子不撒手。

“小秋,小秋……”他痴迷的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回答我。”怕没有回应,醒来又是一场痛彻心扉的梦境。

“嗯。”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

手臂一寸寸收紧,不想放开,不愿放开。

蹑手蹑脚的回到宅子,溜到后门,却悲催的发现后门被锁了。那不用说,百分之百的肯定,她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可躲躲藏藏的了,堂堂正正、大摇大摆的进门,发现客厅只剩下一桌麻将,老大老元老三,和二嫂。

“哟,没睡呐”

老大瞥了她一眼,“您不回来,我们不敢睡。”

“今晚,哥几个奉旨,在此候着,缉拿您老归案。万九。”

小秋笑嘻嘻的走过去,“干嘛呀这是,跟我犯了什么滔天罪名一样。”

“来来小秋,正好,你接我班,这仨人他疯了,不睡觉,硬拉着我在这配班,我快困死了,正好,你们兄妹四个好好的联络联络感情。”二嫂特别热情的把小秋拉过来坐下,她算是翻身农奴得解放了。

“今儿谁赢了?”

“老三,刚胡一豪七,你赶紧煞煞他。”

“不敢,三哥的道行,我明显跟他不一个层次。”

大概老元这局不怎么样,趁着换人,呼啦把牌全推了。“重来重来,换人得重来。这回不来钱,谁输就得问什么答什么,怎样?”

小秋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眯着眼睛说:“我明白了,你们仨人就专等着我回来自首的,等着将我屈打成招啊这是。”

“这哪算屈打啊,这叫愿赌服输,就这么定了,来来洗牌洗牌。”老三把牌推进“坑”里,合上坑门,麻将桌开始洗牌。三个人不停的传情儿,小秋看的有点儿瘆的慌,她知道,这个晚上肯定不好过。

第一局,小秋赢,老大给点的火。

小秋特谄媚的说:“大哥,我给您宽容一回,待会儿您也给我留个情,行吗?”

“不带这样的啊,规矩规矩,懂吗。规矩就是合同,得按合同办事。”老元在她对面叫嚣着不乐意。

“行行行了,知道你是老板做生意的,走哪儿都带着合同,”转而对老大说:“您看行吗?”

“没那一说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问吧问吧,愿赌服输。”

小秋看软磨不起作用,那没办法,只能先把仇报了,免得等会儿吃亏。“那行,问什么呢?”

“劲暴的。”老三端着杯子,吹着茶叶末子。

小秋想了想,看着老大,特认真的问:“男下女上还是男上女下?”

桌上,安静了。

接着,老三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老元又敲桌子有摔凳子的,那动静,激动的要上房揭瓦一样。老大的脸都快绿的跟菜一个色了,眼神能把小秋撕成一条一条的。

“干嘛呀这是,你们让我问的,至于吗?三哥让我问劲暴的,怎么样三哥,合意不?”

老元老三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小秋赶紧说:“别笑别笑,安安静静听大哥说,给人留个面子,是吧大哥?”

“哈哈哈哈……”

他俩笑的更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