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了,康友宝睡眼惺忪地贴着门框站:“这么早,大华拿到了?”

舍严看了眼他脖子。康友宝睡觉穿背心,脖子上空空荡荡。

舍严问:“你的护身符呢?”

康友宝没睡醒,摸了下脖子才反应过来,他打着哈欠回:“啊,借给你姐戴了。”

“……什么?”

“借给施索了,她不是背运么,我借她转转运。”康友宝道,“话说她是不是该还我了?”

舍严朝施索房间的方向望了眼。想了想,他走回施索房门口。

“你让施索过去拿录音笔?那我再睡会儿。”康友宝半阖着眼睛说。

舍严没理,他敲了敲房门。

“开开?”

没人应答。

他用力了点力,加大声:“开开?”

依旧没人。

“开开?你在不在?”舍严拍门。

康友宝走了过去:“一大早出去了?”

舍严拨打施索手机,关机,他盯着紧闭的房间门。

放下手机,“开开!开开!”舍严手肘撞门。

“诶诶,你干什么!”康友宝拦他,“你砸什么门啊!”

“有钥匙么?”

“什么?”

舍严说:“房间备用钥匙。”

“李管家那边应该有。”

李管家不在公寓。舍严喊:“开开!”

依旧毫无动静,他后退,前冲,使劲撞门,连续七八次,门锁开裂,他一把推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舍严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一阵噼里啪啦,大雨倾盆而下,狠狠砸在玻璃窗上,他望着雨帘,忽然转身,一边冲下楼,一边拨打报警电话,康友宝追上去。

舍严冲到一半,又调头上楼,康友宝差点被他撞倒。

回房拿上车钥匙,舍严说:“打给你爸妈!”再次下楼,他冲进雨里坐上车,康友宝屁股刚坐上副驾,车就发动了,他边打电话边骂了一声,赶紧关上车门。

舍严给王洲川打了一通电话,一接通,他马上说:“施索不见了。”声音带着颤。

一个多小时后,警车来到郊区,中年男女打开大门,面如土色。

另一头。

车子不知道开在什么路上,摇摇晃晃,一路颠簸,施索半昏半醒。

施索感觉天已经亮了,她眼皮颤了颤,胸口闷得难受,想吐,又晕的没力气。

车厢里一股浓重的烟味,她没忍住,咳了两声,前面一阵窸窸窣窣。

索性车子已经停下,不再颠簸了。

车里没动静,烟味却越来越大,过了很久很久,施索隐约感知到时间的变化,雨越来越大,天色灰蒙一片,施索看见前面的人把扔了一车的烟蒂又一根根捡起,接着对方打开了车门。

淅淅沥沥的雨声豁然闯进耳中,转眼又被掐灭了。

施索咽了咽喉咙,嘴唇动了下。胶带纸有些松了,她含含糊糊叫出一声“宁茹久”,边上的人没反应。

施索逼退眼泪,她用力扯着背后的绳索,扯到手指发麻,连刺痛都感觉不到了,驾驶座的门突然打开,人又回来了。

带进一股湿起,座椅上全是雨水,车子又一次往前开,施索听见对方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紧张。

车子停下,紧跟着后座门被打开,昏迷的宁茹久被扯了出去,放到了驾驶座上。

施索睁开眼,对上曹荣的视线。

曹荣面色发白,浑身打颤,半晌,他开口:“你们自找的!”

他解开绳子,撕去胶带。施索本能地挣扎,可是她动作一大就头晕目眩,车门随即关上,一个颠簸,她额头撞上扶手箱,疼得像针扎榔捶,但她的手同一时间抓住了门把,拉不开,被反锁了。

等再能视物的时候,她才发现四周全是水。

大雨如注,荒无人烟,曹荣站在堤边,吞咽着口水,看着车子一点点消失在河水中。

这是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地方,只要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甚至可能只要几分钟,这一切就会过去了。

引擎声突然冲破雨幕,像一个个闷雷般直冲这边来,曹荣回头,双目圆睁,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往一边林子里跑。

“站住!”警察一拥而上。

王洲川也跟下车,朝着前面厉声喊:“舍严,站住!”

话落,水花溅起,和雨混为一体,舍严消失在河面。

“快救人!先救人!”王洲川声嘶力竭。

车子车头先沉,车身几乎已经全沉进水中,只剩车顶一点还露出水面。

舍严游近车子,看见后车厢里的人,他拍着车窗,一边去拉门。

里面的人也在挣扎,望着他,似乎在叫他的名字。舍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折返游出水面。

他踉跄着爬回去,冲向自己的车。

“你别下去,我们会救人!”警方见他上来了,立刻劝阻。

舍严翻出羊角锤,把人甩开,箭步冲进河里,朝着后挡风玻璃四个角敲。

里面的人已经没了动静,舍严双目赤红,终于把窗户敲裂,下水的警察一同把破窗撕开,舍严手臂上的旧疤痕再次被划开,血水擦过施索的长发,舍严将人抱出。

舍严把人放上岸,立刻给她做心肺复苏,周围乱成一片,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水利刃般砸满身,耳朵嗡嗡响,他胳膊上的血染红了腿边的泥地。

直到手底下的胸口有了剧烈起伏,他动作一顿。

他双腿跪地,把人抱进怀里,近乎无声地、压抑地、碎裂地嘶喊——

“啊——”

施索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臂,眼中的颜色,是他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休息,真的不能连续码字两天,护手~周五见各位~!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3)

泥地被人踩的一片狼藉, 泛黄的树叶被雨水打得惊慌失措, 河中的血迹早就消散无踪了,王洲川抹了把脸,看了看舍严腿边的深红色泥土, 想叫他,一时又发不出声。

他这么高的个子, 此刻弯着背, 抱着怀里的人前后轻晃……

跪的多卑微。

王洲川见过许多大声的发泄,但很少见到这样的呐喊,大概就在几例新闻里见过, 父母抱着孩子, 呐喊后他们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认为他们不是把孩子视若性命,而是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人生, 在他看来,性命是个量词,人生却是全部的喜怒哀乐贪嗔痴。

人生的分量太重, 被他人掌控,不是一件好事。

“舍严, 把人抱车里!”王洲川匀了匀情绪说。

舍严紧紧贴着施索的脸,置若罔闻。

“舍严!”王洲川又叫。

舍严一手抱着施索的脑袋,他鼻子抵着施索的脸颊呼吸, 直到手臂被指头按了一下,他才抬起头。

施索意识还模糊,她又轻轻按了一下。

舍严立刻单脚踩地, 一手托住她膝后,小心将人抱起来,快步走向车子,把她放到了车后座。

连抽了十几张纸巾,他抖着手擦拭施索脸上的雨水,头也不抬地跟王洲川说:“救护车。”

声音沙哑而克制。

“没那么快。”来了这里才打120,地方又偏僻,救护车短时间内根本到不了。

“你开车。”舍严说着,小心脱掉施索的外套,“把空调打开!”

王洲川开了空调,冲警察那边喊了声,警察点头,朝他招了下手示意。

警车开路,车队朝着城区的方向疾驰,王洲川看了眼车内后视镜,施索平躺着,舍严正抱着人。

车里没衣服能换,纸巾也全抽完了,舍严怕施索冷,紧搂着她,左手食指贴着她脖颈,脖颈脉搏在他指腹跳动。

嘴唇时不时地贴一下施索的嘴角,她的呼吸微弱,这么近的距离才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温度。

舍严闭了下眼,虚虚的,一下一下亲吻她的鼻翼。

穿出林子,从小路驶上大路,建筑群急速后退,在雨势变小,灰暗的天色逐渐转明后,施索终于被送进了医院。

雨断断续续又下了一天,周四,天总算放晴了。

这是入院第三天,同事朋友来了一拨又一拨,康友宝、大华和于娜每天都过来转一次,鱼妹难得出门,买了个果篮送来医院,爱找茬和爱德华问候完施索的病情后,还问施索他们的专题什么时候能在电视上播出,她住院了会不会影响新闻剪辑。

午饭时间一到,所有人都被施爱月赶了出去,施爱月把餐盒一样样摆出来,哼哼唧唧抱怨:“伺候完小久又来伺候你,我这什么命,你们俩就这样吧,先折腾死我!”

施索脑震荡,宁茹久万幸没死,只是情况比较严重,现在人还不太能起身。

施爱月最后拿出一双筷子,又看了眼正在帮施索调整枕头的舍严,调完枕头,他又拿起一个发贴,帮施索贴住刘海。

第一天的时候她说晚上她留下,这个舍严一言不发,结果天黑后这人打开病房门,明明白白是叫她离开。

昨天她也说了声等晚上她陪床,舍严倒是跟她讲话了,就两个字,“不用”。

这会儿施爱月把筷子摆在桌上,试探着说:“今晚我留这儿。”

“不用。”舍严摸了摸汤碗,不烫,他看向施索,“先喝汤。”

施索正要点头,突然想到不能再把脑子给震了,她开口回了个“嗯”。

施索小口喝汤,舍严就坐边上看着她,等她喝完,他立刻给她递饭,饭吃完,又给她递上热毛巾。

施爱月频频瞄向舍严。

施索吃完后坐着消化了一会儿,然后躺下,嘱咐舍严:“别忘了问医生,明天能不能出院。”

“什么,明天就出院?”施爱月不同意,“你着什么急出院,必须给我住上十天半个月,你当你脑门是铁打的,啊?!”

施索说:“佳宝礼拜天结婚。”

“她就是登基也不行!”

“我待会去问。”舍严帮施索掖了掖被子。

“不行!”施爱月掰了记舍严肩膀,“你怎么能这么由着她!”

舍严没看施爱月,他摸了摸施索的头发,回了句:“我在。”

施索抬眸看了他一眼。

施爱月一愣,嘴巴磨了磨,愣是没再说什么。等施索睡着,施爱月看了看施索额头上的伤口,小声说:“那我先走了,晚上再来送饭,你看好她。”

舍严点头。

施索午睡了一个多小时,两点多的时候王洲川和梁桥一道来了。

梁桥买了花和果篮,问了问施索的情况,坐了没一会儿他就走了。

王洲川带来了警方那边的消息,审讯已经完全结束,手机没找到,但录音笔里录下了曹荣和梅秀菊之间的对话,曹荣几人该交代的全交代了。

舍严和施索的推测是正确的,曹荣确实是为了得到巨额赔偿金而犯下了这一系列事。

小女儿生病,众筹到的十二万七根本无法支撑全部疗程。

梅秀菊曾说她以为曹荣再坏,身为父亲他却是合格的,谁知道慈父也是假的。

事实上,这才是梅秀菊对曹荣最大的误会,曹荣是真心疼爱孩子,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主意打到了景园小区那栋楼。

这中间有没有掺杂其他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景园小区七栋,建于八十年代,没打根桩,那块地,地质差,地下水丰富,加上离工地最近,以及全楼住的都是那些不一定能发现动静的老弱病残,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除了胖子,胖子眼耳俱健康。

胖子和他是赌友,两人相识多年,他把主意一说,对方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这事曹荣一人无法完成,这边需要胖子盯着楼里的动静,那边需要他的工友,那对中年夫妻协助。

工地开挖深基坑,房子周围再动点手脚,曹荣费了番功夫,眼看就要事成,偏偏这时候,施索搬了进来,还是住在一楼。

他没法再在一楼打转,台风那晚狂风大雨,是个收尾的好时候,但一楼却有人碍手碍脚。

“他说你养猫,养猫的人一般不会不回家,所以他只能想办法让你回不来。”王洲川看了眼施索的脑袋顶,“本来他也想过扔个花盆砸你,但搞不好会把你砸死,闹出人命就太严重,所以他后来指使另外两个人出马,想法让你动手打人,你自然会被关上几天。”

施索按住自己的脑袋说:“难怪!”

“梅秀菊一开始并不知道曹荣干了什么,梅秀菊找了电视台后,曹荣才骗她说,他是拿那十二万买了房子投资,新买家找到了,很快就能赚一大笔,他还让梅秀菊别干活了,可以全心全意照顾女儿。”王洲川哼了声,“谁知道那房子竟然塌了。”

曹荣原计划是制造危房,没想到房子一楼竟然塌了,还闹出了人命,所以他才会突然撤诉,不敢让自己再暴露人前。

他后来确实拿到了不少钱,如他预估,各类补偿费、争先奖、一次性奖励等等,全部金额加起来,比原房价翻了一倍不止,只是他也没料到他会再次陷进赌|博里,一下输得精光,走投无路,他才跑去找开发商追加房屋赔偿金。

也因此,施索才会发现他有问题。

“后来他知道你又找上门了,怕被你发现,他才把真相告诉了他老婆,让他老婆别再跟你联系。”王洲川叹息,“他老婆……哎,就那孩子吧,挺惨,俩孩子是真乖。”

施索说:“我现在没法有什么同情心,我更同情我自己。”

王洲川看她穿着病号服,额头上还贴着厚纱布,笑了声。

两人坐到花园石椅上晒太阳,舍严把轮椅推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