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索“嗯”了声。

那个时候舍严家新换了住处,离她家不是很远,但步行大约要一个半小时以上。

她问:“出门就下雪了吗?”

“没。”舍严说,“走了十几分钟才开始下雪。”

“是不是很冷?”

“走路不冷。”

“路上有人吗?”

“没留意。”

“后来我没起床,你就这么回去了?”

“嗯。”舍严把施索往上掂了下,说,“你奶奶给了我一把雨伞。”

“你不是走回去的吧?”

舍严摇头:“六点多了,有车了。”

“哦。”

施索在他肩头趴了会儿,然后脸上前,亲了他一下。

舍严回头。

施索:“好好走路。”

舍严找她嘴唇,也亲了她一下。

施索笑了笑,拍他肩膀,再次警告:“好好走路。”

“嗯。”舍严又把她往上掂了一下,笑着往前。

十月中旬,又是工作日周一,财神庙里没几个香客,舍严一路将人背到庙门口才放下。

施索和他入内跪拜。

他们其实都不迷信,但求财这种事无伤大雅,当年是好奇加应景,如今是弥补。

舍严不求签,施索求签的时候问他:“你的平安符是哪来的”

舍严朝她看,过了会儿才说:“出国前婶婶帮我求的。”

“哦。”施索点头,“看不出王荟姐还迷信。”

掉出一支签,施索去求解。

关帝灵签,第五十二签,上吉。

解签的师父摇头晃脑地说:“兀坐幽居叹寂寥,孤灯掩映度清宵;万金忽报秋光好,活计扁舟渡北朝。

这是说你好运到了,就在这个秋天,忽然间好运来,运气在北方,从此以后你将一路顺遂!”

黎州就在北方。

施索把签纸塞进口袋,手拿出来的时候掉出了另一张折叠着的纸。

纸张不大,掉地上就打开了,舍严替她捡起,看到几个字,他目光落到施索脸上。

施索也不藏着掖着,坦然地说:“我想了两个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你检查一下吧。”

舍严把纸完全打开。

“鬼屋……

德式餐厅……

初五迎财神……

……

……”

内容不少,写写画画,还有备注。

时间太漫长,起初施索半点都想不起来,辗转反侧,绞尽脑汁,遥远的记忆才一点点被海浪推回。

她“骗”过舍严这么多回,有随口一提没过脑的,有反悔的,有赖账的,等等等写在纸上,她才发现罄竹难书。

“我还答应了你去毕业典礼,”施索背着手,踢了记脚边的石子,“这个补不了了,但其他的,我们可以一样样补起来。”

时光没法倒退,但未来才刚开始。

舍严把纸折起,塞回施索口袋。手没拿出来,隔着口袋,他轻轻掐着施索的腰。

风吹树吟,山路无人,他低头吻着她。

一连两天,施索和舍严走遍了这座城市,其实第二天的时候是舍严在走,施索一路都坐着轮椅。

第三天,即将返回黎州,老友们相约小饭店聚餐,施索坐着轮椅出现。

舍寒指着她说:“你行。”

施索抱拳!

佳宝笑着把菜端上桌。施索问:“怎么没看到你舅妈?”

“我表姐刚才过来了。”

“你表姐这次留几天?”

佳宝说:“后天就回了吧,说等圣诞再回来。”

“得冬天了。”施索感叹。

“没办法,”佳宝说,“她比我还忙。”

小饭店今天营业,食客络绎不绝,佳宝是主播,背着后面的桌子坐,倒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推杯换盏,一餐饭毕,又到了人散时。

施索坐回轮椅,舍严在后面推她,舍寒拦了下:“对了,说要送你个礼物,差点忘了。”

舍严看向他,施索也抬头。

舍寒从袋子里拿出一根东西,舍严不认识。

施索拽了拽这根玩意儿,他低头看她。

“儿童防丢绳。”施索问舍寒,“你拿错了?”

舍寒看着舍严,意味深长地说:“没拿错。”

施索脑筋转得快,眯眼问:“哦,那有什么隐喻?”

“问他。”舍寒道。

舍严见施索还拽着没松,问:“你要吗?”

“要。”不要白不要。

舍严从舍寒手里拿走,整根防丢绳都给了施索。

施索放在腿上,摇着手环那一头指挥:“走吧。”

舍严继续推着她往前。门口是道台阶,他没让人下来,握住轮椅,他臂力使劲,把椅子抬高一点,再轻轻放下。

施索稳稳当当落地,舍寒在后面“啧啧”摇着头。

人散了,曲没散,当年的歌还在店内轻轻地唱:“很久没见你,

也不是很想你。

只是时常有风吹,

只是落叶常飞,

只是忘了告诉你,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轮椅碾过秋天的落叶,施索仰头看向路边的桂花树。

回来的正是时候,满城都是桂花香。

次日傍晚,两人终于回到黎州,吃了东西,施索洗完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起。

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见沙发上的人要起来,她搓了下头发说:“我不饿。”

舍严打开手臂,施索坐他边上,被他搂住。

“在看什么?”施索问。

舍严把腿上的平板电脑拿给她看:“找房子。”

“这么早就找?”昨天回来,他们才交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打算再过度一段时间。

“嗯。”舍严亲了下施索的头发,“先看起来。”

施索往他怀里靠了靠,划了几下屏幕,眼往上瞟:“都是一室的?”

舍严点出另一页:“这里是两室的。”

哦,是她想歪了。施索轻咳了一声。

舍严嘴角微扬,又亲了亲她头顶。

“中午给于娜办欢送会。”舍严说。

施索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走。”

“这么急?”

“房租已经到期了。”舍严说。

“唔……”施索想了下,“你们送礼物吗?”

“不送。”

“哦。”那就好,她没准备礼物。

“她老家在哪?”

“云南。”

施索说:“好远,以后再聚就难了。”

“嗯。”舍严依旧在专心看房子。

施索靠在他身上,看着他想,于娜大约是为了他来这里的。

而他是为了她。

大门被人推开,康友宝和大华拎着超市购物袋进来。康友宝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说:“我开你的车怎么这么别扭!”

大华在他后面说:“谁让你的跑车跟人撞了?”

施索没问康友宝怎么跟人撞的车,她的注意力被茶几上的车钥匙吸引。

车钥匙是舍严的,她手上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备用钥匙,但现在舍严的这把,多了一个钥匙扣。

施索朝舍严看。

舍严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拿回手上,放进自己口袋。

施索小声说:“你也不嫌硌?”

两寸大小的卡片,四四方方,放裤子口袋不是要硌到大腿?

“不硌。”舍严说。

那头康友宝和大华说着:“你看我一丢护身符就倒霉,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玻利维亚?”

大华说:“你一个人去,我不去。”

“我找舍严。”

“他也不会去。”

“你能代表他?”

“施索姐不去,他也不会去。”

康友宝把购物袋放厨房,瞄向客厅,小声道:“诶你说,施索真不是他表姐?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大华哼了声,瞥向康友宝,难得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你听舍严什么时候叫过姐姐?他一直都叫开开,小名。”

又凑近,压低声音,“所以你之前有一回想喂施索姐吃花生米,我把你拖走了,还记不记得?”

康友宝隐约记得这么回事。

“你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康友宝不可思议。

“不然呢?”大华说,“所以你以后别把你男女关系那一套用在施索姐身上。”

“我怎么男女关系了?!”

“我知道知道,”大华道,“反正你以后言行注意一点。”

两人在厨房边聊边忙,过了一会儿,施索和舍严也去帮忙了。

到了晚饭时间,人到齐,鱼妹、爱找茬和爱德华也加入进来,众人为于娜送上祝福。

于娜和大家轮流碰杯,喝得微醉,她最后抱了抱施索,在她耳边说:“你们要幸福。”

施索摸摸她的头,她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在找工作方面眼高手低,但对生活却热爱无比的女孩子。

九点钟的时候他们打开电视机,施索制作的专题已经如期开始播放了。

她坐在按摩椅上,舍严搬了张凳子坐她旁边,一会儿看平板,一会儿拿着平板跟她说话。

爱找茬用力咳了咳,没人理他,他又气沉丹田用力一咳,众人终于把目光投向他。

 

 

他挺胸觑着按摩椅的方向说:“约法三章第三章——”

 

来了。

 

这两个月施索听到了第一和第二章,还一直没听到第三章的内容。

 

“——禁止散发恋爱的酸臭味!”

施索运气,按了下按摩椅,按摩继续,她跟舍严讨论:“刚说哪了?那个房子在哪个位置?”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施索终于看中了一处房子,离电视台不远,两室一厅,租金有点高,但他们两个人住,平摊一下很划算。

舍严看完租房,又开始看买房信息,这回施索没再陪着他。

走一步想三步,这也想太远了。

这一天,满城的树都做了保温处理,冬天快到了。

施索站好最后一班岗,仍兢兢业业地和舍严跑在采访一线。

这次的选题关于未成年人纹身,有位家长向电视台反应,她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岁,谁知某天放学回家,竟然被她发现了手臂上的纹身。

施索和舍严来到纹身店采访,店主愁眉苦脸地解释,纹身业对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不会给未成年人纹身。

但现在的未成年人如果不看身份证信息,根本难以分辨。

他承认他的失误,愿意免费替孩子洗去纹身。

采访顺利结束,施索收起话筒,伸了个懒腰。舍严放下摄像机,没马上走。

“怎么了?”施索问。

“这里可以打耳钉。”舍严说。

施索:“……”

十分钟后,施索坐在凳子上,双手握拳置于大腿。

“我、我怕痛。”

店主说:“放心,一点都不痛!”

“不行!”施索拦了下,“不行不行,我怕痛!”

舍严站在边上戳了下她脸颊:“我来?”

“你来?”施索仰头,“你给我打?”

“嗯。”

“……你别害我。”

“不会。”舍严让店主把耳钉枪给他,“我在国外的时候试过。”

“……不会出血吧?”

“不会。”

“保证不疼?”

“嗯。”

施索闭眼,壮士断腕道:“那来吧!”

她能感觉到耳钉枪一点点靠近,拳头都在发抖。忽然唇上一软,她屏了下息,下一瞬睁开眼。

舍严吻着她,手上一按。

叮——(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