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龙宿只是坐在他身边，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似的凝视，然后，轻轻抚摸他凌乱的头发。
一直一直理着，不知过了多久，剑子困难的吐出一口气，笑看面前的男人，牵动唇角之间，隐约有血沫渗了出来。
“……还是，龙宿终究放不下剑子？”
“……”沉默，然后，龙宿微微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修长手指扼上他的颈子，用力一紧，看剑子脸色一变，呼吸不顺，“汝说对了。”
一点点用力，感觉剑子的呼吸被慢慢的，近乎温柔的截断，龙宿自言自语，“吾宁肯杀了汝也不想恨汝……剑子，汝呢……”
“……咳……咳……我倒是……咳咳……宁肯死了也不想不爱你啊。”
满意的微笑起来，手指继续收紧，“吾喜欢这句话。”
剑子困难的抬起手，无力的指头抓上龙宿胸前的珍珠，他困难的看着他，然后开口，声音里带着空气被从胸腔里挤出的丝丝声，“……龙……宿……”
“嗯？”男人好看的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你没有受伤吧……”
那瞬间，龙宿愣了一下，随即，他大笑起来，松开了差点置剑子于死地的手指，倒下，以贴近的距离凝视着那双带了水气的清灰色眼眸，伸手，抚摸他颈子上自己制造的鲜红印记，低低言语，“吾……真的想杀了汝。”
“……我知道。”靠近一点，依偎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弱的颤抖。
鼻端能感觉到剑子身上鲜血的味道和他的体味，闭上眼，剑子细白的鬓发擦着他的颈子，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他的头发。
忽然开口，“贪爱之狱，谓爱欲束缚迫害人如牢狱也。”所以，他堂堂儒门龙首疏楼龙宿也是“处贪爱狱自不能出”。
“华严经么？”又稍微靠近一点。
“耶，寒酸小气的剑子居然也看道德经之外的书吗？”真是让他惊讶。
“……爱之狱，如重云深处，人人都身在其中。”所以，他也在，他和龙宿，同一个牢笼，却永不相间，只能追逐永恒的近在咫尺。
“……对于龙宿，剑子汝不见吾死，不能安心是不是？”温柔的吻他的头发，醇厚声音吐出的话语却让剑子的心脏都为之有瞬间的冻结。
“……是，除非疏楼龙宿不在，否则，剑子无法安心。”
这是事实。
龙宿是无善无恶的龙，现在，这龙愿意被他束缚在大地之上，那么，等这条龙忽然对他无兴趣的那一天呢？还有什么能困锁住龙宿？
没有了。
龙宿却笑了起来，“那吾可以先订下到时的报酬吗？”
很清楚他想要什么，剑子沉默片刻，“……如若疏楼龙宿先死，剑子仙迹必然从于泉下。”
龙宿大笑，手指恶意的压上他胸口的伤口。“知吾者剑子么？”他死，必然要拖了最爱的那人一起死，他所爱的一切都必需和他一起落下地狱，他会亲手摧毁得干干净净，不让任何人碰触。
忍耐着伤口的疼，剑子一字一句，“但是，剑子若死，只希望龙宿勿来、”
“哦？为何？”他以为剑子一定会想着拖他下地狱，免得自己做恶。
剑子却淡淡的别过眼睛，“彼时我死，若是情断，我的生死自然和龙宿无关，如果仍是情在……”微笑，“那么，这是对你的惩罚，因为你允许我去死。龙宿，剑子比你还要自私。”
龙宿温柔的笑了起来，金珀色的眼睛仿佛融化了的金色宝石一般荡漾着温暖的情感。他把剑子抱在怀中，为什么面前这一身雪白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就操控他的心神？
金珀色的眼睛看着那双睁开的清灰色眼睛，无奈微笑，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的听剑子的心跳，然后，剑子忽然开口，“龙宿……这次我原谅你。”
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低低应了一声，“嗯。”
剑子把他的头拉下一点，对他说了佛剑带回的嗜血年纪，龙宿听得心里直呕血，原来不管傲笑红尘的事情，这次算是自己把自己卖了啊……
听完，他看怀里蜷缩成一团的人，“那么。汝要吾做什么？”
他不会平白告诉他这些。
“我要你证实你的清白。”
“哦？”
“我要你杀了西蒙。”
听了他的话，龙宿大笑了起来，轻轻吻上他颤动的眼睫，神态之间，有隐约近乎残忍的美丽，“……剑子，果然啊……汝要，吾死，对吗？”
“……”点头。
起身，华扇掩面，华丽的一转，金珀色眼睛邪美一细，“好啊，剑子，吾死给汝看，记得，汝的承诺就好。
章之三十
龙宿不喜欢提摩，那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形态的自己。
而人类当遇到和自己类似的存在时，绝大部分不是喜欢或欣赏，而是厌恶。
有着冰爵封号的俊美吸血鬼为了他的王鞠躬尽瘁，甘愿被强烈的爱憎之心席卷割裂整个身心，单纯，执着，强烈。
就象是剥去了复杂心思的自己。
单纯到可以说几乎没有目的性的执着。
耶，难道那个黑呼呼的西蒙是另一个剑子吗？
被提摩咬住颈子的时候，龙宿几乎是悠闲的这么想着，在血液翻涌奔腾而出的刹那，非常悠闲的想着。嗯，其实出乎意料的般配啊，但是提摩可就没自己十分之一的华丽了，胜出胜出。
被吸血是龙宿长达千年的人生过往里第一次的经验。
感觉到提摩的牙齿刺破肌肤，不甚疼痛的尖锐感在皮肤的表层摩擦，细弱的战栗感浮了起来，整个感官变得极其敏锐，提摩贪婪吞食自己血液的声音，鲜血滑过喉咙的声音都带给龙宿一种奇妙的，陷于非人境地的微妙旋晕之感。
脚底的坚实触感逐渐消失，金珀色的眸子在银紫色的睫毛下轻盈流转，看去，伏在肩颈处的容颜雪白里沾着血红，往昔的优雅俊美全然不见，只能看到鬼怪一般的狰狞！
魔入心，提摩的鬼面，正是内心深处的真实。为了西蒙而变的吗？
他相信，自己的内心比提摩的更加丑恶。
龙宿忽然轻笑起来，双手一翻，扣住提摩手腕，牵动了尖牙在身体的位置变化。
撕裂般的疼痛乍起，他笑得越发优雅，提摩狰狞的面容上也滑过浅笑，“有反应了吗？”
“是啊……感觉真不错。”儒家特有的柔雅发音低低回应，然后，他问，“汝死了，西蒙会伤心吗？”
提摩一愣，在青色的流淌月光之海里，龙宿对他展露柔雅微笑，紫睫轻颤，在这一刻动了杀念。
“……吾想知道，西蒙会不会为汝哭泣。”
正如，剑子是否会为他伤心而已。龙宿再笑，他笑眯眯的看着莫名其妙的提摩，忽然引动全身功力，牵动血液逆流！
“吾啊，从来就是一个乖张的家伙，吾不幸福，所有人必须比吾更不幸才行唷～”
所以，提摩，请去死。
然后，在逐渐升腾起的日光里，冰爵提摩无力的呼唤了一声没有来救他的西蒙，在龙宿怀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此刻，已然变成嗜血者的龙宿，只是轻轻动了下嘴唇，感觉体内不断翻涌的，属于提摩的力量。
冷漠的看着滑在地上的衣服，他忽然勾了一下银朱色的嘴唇，很好，至少这种死法是成为嗜血者之后不错的附加赠品，他喜欢。
体验着体内逐渐翻涌的力量，同时，也体会着何谓嗜血族的爱憎之心，望向天际，华丽的紫扇半掩住俊美的面容，
“……西蒙啊～”
他问着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爱那个人吗？
他只听到低低的呜咽。
昔日儒门龙首，今日中原叛龙，笑得雍容华贵，放心，我送你心爱那人去陪你。
到了暗城，紫扇飘荡，身为嗜血族第二个不畏惧阳光的强者，摇着华丽紫扇，施施然踱到了城内，看着座上俊美的黑发王者，龙宿走上前去，离西蒙极近，当年曾兵戎相见的两人，如今，只有默然。
西蒙无语的看着龙宿放肆的欺近，在闻到那似乎属于提摩的味道的一瞬间，黑发的王者垂眸，不去看面前拥有华紫长发的俊美男人。
修长冰凉的手指却欺了上来，轻佻抚上，虚划过优雅的面部轮廓，然后，贴上他的脸颊，“汝心爱之人的味道。”
那瞬间，黑影急动，尖锐的长爪翻腾，庞大气劲席卷而出，直取龙宿面门！
龙宿长笑，急退之间，真气绕身而走，紫龙隐现，手指连弹数道真气阻了西蒙脚步，珠扇一旋，紫龙现世，剑爪相交，金铁交鸣，反手一掌，西蒙急退，轻轻旋身，珍珠脆响里依旧是华扇在手，紫扇轻扬，从面前虚划而过，姿态优雅仿佛拂开三月阳春堤边细柳。
西蒙退回王座之上，姿态也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他看着对面龙宿，忽然笑了一下，“作为重生的礼物，提摩你还满意吗？”
那瞬间，体内有什么翻腾沸涌，仿佛剧毒，极甜极苦，温柔缠绵又暴烈狂猛，疼痛似的麻醉一直传到指尖。
提摩。
你的王你的爱情你的男人，把你送了给我当礼物。
疏楼龙宿对于剑子仙迹也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礼物，自然，剑子不会送得这么大方。
龙宿大笑了起来。
西蒙瞪大了眼睛，龙宿的笑声却如来时一样毫无预兆的消失。
“原来，嗜血族的爱憎之心，就是这样。”按住胸口，感觉冰凉指尖下是再不跳动的物体，龙宿淡笑，似嘲非讽。
强烈到近乎毒药一般的感情。
不过，他的爱憎都只向一人。
剑子啊剑子啊，现在，你会如何？
你说龙宿在你心中独一无二，那么，现在，你会，如何？
咬上又开始疼痛的指尖，香甜的鲜血味道渗透出来，金珀色的眼眸看的却是黑发的嗜血王者。
可怜的提摩，可怜的龙宿。
“要合作么？西蒙？”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笑问。
剑子找到龙宿的那天，正在下大雨。
雨大得仿佛天都漏了一样。
剑子总能找到龙宿，无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这是奇妙的事情。
他找到龙宿的时候，龙宿正在喝茶，被他扑倒在地，紧紧抱在怀里，龙宿也不愧顶先天的称号，就算结结实实听到自己脊背吻上大地的声音，依旧一手华扇，一手茶杯，冻石杯里清亮茶液涓滴未漏。
还来不及问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趴在他身上的人立刻跨坐而起，手起掌落，一把就撕开了他的衣服。
啊，剑子真热情，不错不错，扶住身上人的腰，看着修长的指头按上自己的左胸，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淡灰色眼睛。
“……不跳。”剑子的语气象是傻傻的孩子。
他宠溺的摸着他雪白的长发，“吾是嗜血族啊，自然不跳。”
剑子伏下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死死的看着他，在那样的凝视下，摇扇轻笑了片刻，龙宿最后还是敛下眼眸去。
然后，他感觉到剑子把脸靠近了他的颈窝，温暖的触感温暖了他冰凉的肌肤。
“……你变得好冷。”
不甚正经的玩着他的头发，“耶，吾很快会热给汝看啊～”
沉默，然后剑子的气息拂动他的头发，有点潮湿的感觉，“龙宿，我不要这个结局。”
然后，这会是龙宿沉默。
任凭那人伏在自己身上，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长叹，龙宿漫漫翻身，压下了怀里雪白的身体。
没有人再说话。
章之三十一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一点一滴敲在人心。
剑子撑起身，漂亮的雪白色头发无声从堆积的肩头滑落，微弱的光芒不知道从哪里钻入纱帐之中，熨上他的肌肤，湮然成一色的雪白。
修长漂亮的指头环上他的腰，龙宿微微张开紫色的睫毛，金珀色的眼睛带了点血红颜色看着怀里起身的人。
另一手落在剑子唇上，轻轻向下抚摩，滑过下颌、颈项、锁骨，来到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低哑笑出声，“这是和魔龙祭天那时候留下的伤口吗？”
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窗外，“下雨了……”
“嗯。”漫不经心的回答，“很好，吾不喜欢阳光。”
“你不是不怕太阳吗？不死之身嗜血龙首，难道龙宿要把自己的诗号换成我的天下无双吗？”
“吾可没有抢汝这寒酸小气剑子仙迹诗号的打算啊，唔，此外，不怕阳光和不喜欢阳光不一样。”说完，指尖细细在金剑留下的伤口附近徘徊，一点一点滑落，手指微微用力，皮肤立刻晕红了一片，剑子的表情却不变，视线从远方收回，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再看看他在自己疤痕附近肆虐的手，唇角忽然弯了一下。
“要尝尝我的血吗？”
“好喝吗？”
“不知道。”剑子摇摇头，忽然笑开了，“要喝吗？”
“耶，汝要做华丽无双嗜血紫龙第一个牙下牺牲品吗？”
“要是你想，我可以做唯一一个。”
金珀色的眼睛轻轻转了转，稍微用力，让坐起的剑子伏倒在自己胸口上，舌尖和尖锐的牙齿轻柔咬舔着剑子的喉结，感觉到他的胸膛震动着自己的胸膛。
“汝说，如果吾一口咬下……汝和吾一样了，会如何？”
“晒太阳自杀。”回答得简单明了，稍微撑起一点身体，剑子伸手探上自己肩头，握住龙宿抵在伤痕上的手，轻轻用力，皮肤撕裂的轻响里，鲜红温暖的液体流淌了下来，落在了两人交迭的手上。
染满鲜红的指头送到龙宿面前，道教先天扬眉轻笑，“看看味道可还好。”
绯红舌尖卷上剑子的手指，淡紫长睫微颤，掩下一双金珀色的眼睛，顺着他的指头向上舔吻，到了伤口，舌尖触到还温暖颤动的肉体，鲜血的甜香在口腔里扩散，轻触，会听到温软的低吟。
“吾真想就这么一口咬下去，让汝永远在吾身边……”声音低沉暗哑。
“变成嗜血者之后，龙宿你变直接了诶。”
“难道吾以前不是这么华丽无双的直接吗？”理直气壮。
抬头，银朱色的唇上染着鲜丽的血红。
剑子抱住他的颈子，吻上他的下颌，龙宿眯起眼睛，露出餍足的表情，手顺着剑子的长发慢慢抚摩，然后俯首在他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
“剑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