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我们早就发现微波经过宏电子后,被条制成一种复杂的频谱,不同的宏电子有不同的频谱,不同的宏电子有不同的频谱,如同它们的指纹一样。具有相同能量释放目标的宏电子,也具有相同的频谱。从理论上讲,这种方法对弦也适用。”

“可是在最初取得某一类宏电子的频谱时是要经过能量释放试验的,你们现在主观地认为与宏电子具有相同频谱的弦也具有相同的能量释放目标,有理论根据吗?”

“有的,我们能证明这一点。”

“那么,在已经捕获到的三百多个弦中,都有哪些能量释放目标呢?”

“各类都有,其中最危险的是以有机生命为释放目标的,一旦发生巨变,其杀伤力难以想象。”

“最后一个问题:有以电子芯片为释放目标的弦吗?”

“与宏电子一样,这种弦很稀少,目前只收集到三个。”

“好的,谢谢。”林将军结束了询问,会场上沉默下来。

“我想,情况已经介绍得很清楚了,请领导小组以外的同志退场吧。”一直没有发言的副总理说。

在千里之外的球状闪电研究基地中,宏聚变试验的准备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弦加速导轨已经建好,它们各有十多米长,很像两座小型的铁路桥,在保密代号中它也确实被称做“1号桥”和“2号桥”。两根弦将分别在两座“桥”中被电磁场加速至250米/秒,然后在一点相撞发生宏原子核聚变。

本次计划试验的弦类型是最具有实战意义的那种:以电子芯片为能量释放目标的弦。目前这种弦只收集到三根。

目标去的设置是最大的工作量。基地开始从国外进口大量的电子垃圾,主要是废弃的电脑主板和电路卡,这是在战时的经济封锁中极少数可以进口的东西,通过第三方,甚至可以从敌国大量买进这类垃圾。加上从国内的收集,最后得到的电子垃圾竟达八万吨,在戈壁上堆成了几座怪异的小山。这些带有巨量芯片的板卡被设置成以聚变点为圆心的三个目标圈,最里面一圈的半径为10公里,最外圈的半径达一百公里,包括了戈壁边缘的两个小县城。在这一地区,用黄色小旗做的标志星罗棋布,每面小旗下都固定着一个装着几块板卡的黑色密封袋。

在最后一次工作会议中,丁仪说:“我只提醒一点:在宏聚变发生点附近,有以能量密度极大,能量已不存在目标选择性,在聚变点周围200米半径内,一切都会被烧毁,所以加速导轨只是一次性的,试验人员至少要与聚变点保持两千米以上的安全距离,且注意身上不要携带电子设备。”

大家等着,但丁仪没有再说话。

“就这些?”许大校问。

“该说的话我都在该说的地方向该听的人说了。”丁仪面无表情地说。

“真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吗?”林云问。

“到目前为止,对与宏聚变,我还没有发现什么事情是我们能预测的。”

“不过是两个原子核的巨变,虽然是大原子核,但也仅仅是两个,我们世界的微聚变,一颗氢弹也有几吨重的,物质量远远大于这两根弦。”

丁仪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不知是表示自己不清楚,还是对林云的幼稚无可奈何。

第二天,本地卫戍区一个营的兵力开到,,加强了基地的警戒,这让人们兴奋起来,因为这是试验即将开始的迹象。

“即使聚变的能量只摧毁了第一目标圈的芯片,我们也得到了一件不可防御的武器,想一想,一支舰队如何防御10公里外的一次爆炸呢?而这次爆炸将使舰队的所有电子系统瘫痪!”林云兴奋地说。

基地的人们都处于这样一种心态之中,上次的失败使他们失去一次创造历史的机会,现在这种机会再次来到他们面前,而且更加真实。

这天直到深夜,林云还在同几名工程师对“桥”作最后调试。为了避开空中侦察,两个“桥”被放置在一个大小如一座体育馆的大篷里,试验中,这座大篷将首先被聚变的能量摧毁。丁仪将林云叫了出来,他们在戈壁的寒风中慢慢走着。

“林云,离开基地。”丁仪突然打破沉默说。

“你再说什么?!”

“我让你离开基地,你可以申请调动,或请假,总之要马上离开,必要时请你父亲帮忙。”

“你疯了吗?”

“你留下才是疯了!”

“你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吗?”

“我没有话,只有感觉。”

“你就不想向我的感觉?这时我怎么能离开。”

黑暗中,林云听到丁仪一声长叹:“在上星期,我在弦问题会议上对国家尽到了责任;现在,我对你也尽到了责任。”他两手对着夜空用力一挥,仿佛彻底抛开了什么,“好了,既然你不走,就让我们做好准备,一起欣赏奇观吧,你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奇观!”

远处,在月光下广阔的戈壁滩上,在那一片白色的简易库房里,三百多根弦无声而永恒舞蹈着。

第二天上午,基地接到上级通知,一个特别领导组将在今天抵达,并全面接管基地的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后,人们激动万分,这是宏聚变试验即将进行的最明确无误的信号。

当天下午,特别领导组乘两架直升机抵达。组长是一位少将,名叫杜玉伦,他戴着眼镜,一派儒雅风度,是一名学者型将领。基地负责人和球状闪电项目组的全体成员在降落点迎接特别领导组,当许大校介绍到林云时,丁仪注意到将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林云向他敬礼时,许大校分明听到她叫了一声:“老师。”杜将军只是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就立刻转向了下一个人。

在去基地办公楼的路上,丁仪听到了杜将军和许大校的对话。

“首长好像认识林少校?”许大校问。

“哦,我曾是她的博士生导师。”

“是这样。”许大校说,没有进一步问下去。显然,他也注意到了将军和林云之间不自然的关系,但杜玉伦并没有转移话题。

“我曾极力阻止她获得博士学位。”杜将军朝远远落在后面的林云偏了一下头说。

“为什么?林少校在专业上是十分出色的。”

“要说专业,从我所带过的所有学生来讲,她是最出色的,得承认,她在技术有一种无人能及的灵性。但在我们这个研究领域,我把一个人的道德放在与其才华同等的位置上。”

许大校显然有些吃惊:“哦……是的,林云个性太强一些,也很任性……”

“不不,”将军摆摆手,“这与个性无关,我认为,一个把武器当毒品的人,是不适合从事武器研究的,特别不适合从事尖端核心概念武器的研究。”

“许大校,你大概听说过液体地雷事件吧。”

“是的,总部纪委向我打过招呼……怎么,调查有结论了?”

将军点点头:“就是她把那种东西同时转让给智波冲突双方的,性质极其恶劣,她将要为此负责的。”

许大校神色黯然地又看了林云一眼,她正在后面和几个年轻的技术军官一起专心地讨论着什么。

“林云将被隔离审查,从现在起,严禁他接触与弦研究有关的一切资料和设备。我要特别说明,这是林峰将军的意思,他比我们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可……她是基地的技术核心人物,离了他,眼前的宏聚变试验是无法进行的。”

杜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大校一样,没有再说话。

会议一开始,基地的人们就发现气氛不对。杜将军的一番话让大家震惊:“许大校,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你参加了弦问题会议,应该了解上级的意图,应该知道从来就不存在进行宏聚变试验的计划,更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决定!之所以命令你们进行试验的准备工作,只是一种预防万一的措施。”

许大校叹口气说:“首长,我把这些反复向基地的同志们强调过,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纵容基地中的某种危险的思想倾向,误导了他们!”

会议室里出现了微微的骚动。

“下面我宣布上级的命令:”杜将军扶了扶眼镜说,“一,立刻停止宏聚变试验的一切准备工作,封存所有试验设备;二,同时停止对宏原子核的一切试验性研究,停止与宏原子核有关的任何试验项目,对宏原子核的研究应严格限制在纯理论范围;三、将已经收集并存贮的宏原子核中的大部分重新释放回大气层中,只留下其中的十分之一供以后的研究使用;四、特别领导组将接管基地的全部设施,除少量留守人员外,球状闪电项目组的全体人员立刻撤离基地,回京待命。”

会议是陷入一片死寂,但这冰窟般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林云的声音打破了。

“老师,这是为什么?”

“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同时,作为一名基层技术军官,这次会议你只有旁听的权利。”说这话时,杜将军没有看着林云。

“可我有一个军人的职责,在如此严峻的战局面前,仅仅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危险,我们就要放弃一次胜利的机会?”

“林云,你最大的浅薄和幼稚之处就在于,认为靠某一件新武器就能赢得战争。在想想你自己的作为,还有资格奢谈职责吗?”杜将军直视着林云说,然后环视了一下会场,“同志们,战局确实严峻,但在为战争负责的同时,我们更应该为整个人类文明负责。”

“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崇高?”林云头一样,充满挑衅的问。

“林云!”许大校厉声说,“不许这样和首长说话!”

杜将军挥挥手劝止许大校,然后转向林云说:“我是在执行一项崇高的命令,这个命令是那些比你更理智、更有道德、更负责任的人做出的,这些人中包括你的父亲。”

林云没再说话,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眼眶中充盈着晶莹的泪,目光却如火一般炽热。

“好了,许大校,立刻安排交接工作吧。但我声明,基地的交接工作组中不包括林云少校,她已经被调离球状闪电项目组,会后立刻乘直升机离开基地。”杜将军说,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云一眼,“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林云缓缓坐下了,过了一会儿再看时,丁仪惊奇地发现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她心中的狂澜似乎在瞬间消失了,神色平静如水。在会议的后半段,她一直沉默着。

后面的会议由持续了约一个小时,主要讨论基地交接的细节,当散会时,林云逆着离去的人群走上前来,对杜将军说:“老师,叫个人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