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叹了口气说:“是苏家小公子.唉,真是苍天无眼。这可比父母亡故惨多了,中年丧子,还是独子,苏家这下要断子绝孙了。”

温婉听得骇然一惊,他们说的.是苏政雅!苏政雅,死了?!

“不是吧?苏小公子不是前不久才在边关立下战功,.晋封了将军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那人的八卦精神顿时燃烧了.起来。“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左相府里做工,他跟我说,苏小公子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左相大人撇下朝中的事务,一直在外面寻找他,没想到找到的却是……唉……”那人长叹了一声,慨叹道。“真是可怜啊!想大长公主和左相大人一生为国为民,躬鞠尽瘁,没想到却要落得个老来无依的下场,真是……”

听的那人也不禁一阵唏嘘,随即又义愤填膺起.来:“大长公主大仁大义,左相大人德礼齐家为国,为我们百姓做了多少好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也不怕天打雷霹?”

“大长公主仁义.天下,受天下人爱戴,除了南边的那一位,谁还与她有这样的仇,非要断绝她子嗣不可!”

“你说的是江东……”

“嘘,小声点!”另一人连忙警觉地劝止。“最近乱党横行,前些日子还在金水镇大动干戈。金水镇离这才多远哪,所以,说话还是得小心点。”这人虽然劝止了他人的话,但自己还是意犹未尽。“不过你说这人心啊,真是太险恶了。大长公主遣了自己的儿子到边关浴血奋战,保人家的儿子坐稳江山,如此的大仁大义,却反得恩将仇报,真是让人心寒!”

“正是啊!”另一人也叹息不已。

温婉的脚步不自禁地来到了两人面前,迟缓地问道:“你们是说,大长公主的儿子,苏政雅,死了?”

两人正顾自己说着话,忽然从旁过来这么个声音,一回头瞧见温婉不知何时站到了身侧,不由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行礼:“小、小姐。”

“你们刚才是说明晚左相大人要带着苏公子的灵柩回京,是真的吗?苏公子死了?”

那两人被温婉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说:“我也是听在相府里当差的人说的,八成是真的。还有不少人约好了明晚一起到城外五里亭等候左相大人,陪他一起走完这回京的最后一段路。”

“到时候我也去。”另一人跟着说。“大长公主和左相大人一生为民请命,却痛失爱子,我们是该去吊唁,表表我们的一番心意。”

“对!对!”

苏政雅死了?左相大人要带着他的尸骨回京了?

温婉被这个晴天霹雳击得一下子懵掉了,她完全无法相信这个消息。明明前不久还瞧见他,还与他说话,不敢相信这会儿他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便是再也瞧不见他了。虚浮着脚步回到书桌前,呆呆地坐了半晌,忽然想到司马嘉。

若是苏政雅死了,那司马嘉呢?

他若是还活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会来通风报信吧?苏政雅诚然莽撞,但是司马嘉是那么机谨的人,他曾多次帮苏政雅死里逃生,这次估计也不会例外吧?对了对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司马嘉还曾经对她说过,京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先不要惊慌,不要打草惊蛇,难道他早已料到有此一朝了?

这样想着,终于说服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离开书局,在回家还是去左相府确认一下消息的真伪之间犹豫,最终还是不敢直接面对事实,转道回了家中。

小皇帝最近也非常沮丧,虽然依旧照常每日都来听太傅讲课,但是经常魂不守舍,或者就是无知觉地在纸上反复地写着一个“睿”字。八个月将为人父的喜悦,换来一场失望,他的心痛估计也不比温媛少吧。

“姐夫。”温婉忍不住又安慰了他几句。虽然同样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若是每说一遍,能让他心中的痛楚减少一分,也便够了。

皇帝抬头,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看温婉,忽然长叹了一声,说道:“婉儿,这个时候还要你来安慰我,我真是……”

温婉淡淡笑笑:“我没事。媛姐姐这两天身体怎么样,她这次损伤很大,若是不好好调养,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皇帝点点头,说道:“她还好,我这几天哪里都没去,都在她宫里陪她。”说罢,他微微迟疑了片刻,说道。“对了,婉儿,你今晚有空么?”

“有空的,怎么了?”温婉以为他有事,想让她进宫代他陪陪温媛。

皇帝又犹豫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苏政雅,晚上回京,我陪你去,接他吧。”

温婉闻言,顿时骇住了。今晚……昨天书局的杂役说的也是今晚,左相大人扶柩回京。难道皇帝说的也是这件事情?!

小皇帝见温婉神色有异,怕是会打击到她一般,轻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他,真的,死了?”

小皇帝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温婉当即急声追问道:“那司马嘉呢?”

“司马嘉?”小皇帝怔了怔。“他是谁?”

温婉心中顿了顿,说道:“没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迎棺】

皇帝留了温婉在宫中,陪温媛一起用晚膳。温媛近来的情绪平静了些,许是因为皇帝的加倍关爱弥补了她失子的心伤。她似乎也听说了苏政雅的事情,一直小心翼翼地出言宽慰她。但是她越说,温婉越是觉得这事是真的,心里就越是忐忑。用完饭,陪温媛稍坐了会,皇帝便换了便服,携温婉以拜访太傅的名义出宫,赶赴城外。

天色刚刚薄暮,五里亭附近已经堵满了自发前来的百姓,手中都提了酒水、香烛、纸钱之类的祭拜用品。相比之下,两手空空的小皇帝和温婉倒像是来看戏的。挤在纷涌的人群中,听着周旁人群的惋叹唏嘘之声,温婉的心里虽然一遍一遍反复地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一个谣传,但沉浸在这种悲伤戚嘘的氛围中,眼睛也不由地一阵一阵地发涩。

皇帝在回眸间,见温婉的眼角有晶莹的泪意,柔声劝慰道:“不要哭。逝者已矣,他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他伤心难过,对不对?”温婉抬头看他,他释然抿嘴笑笑:“你之前一直这样劝说我,轮到自己身上,却是愈发地看不开了。”

温婉哂然一笑,喃喃地说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真的无法相信。”

“都是这样的。”皇帝叹息着拍拍温婉的肩膀,权作安慰。

这一场迎棺之礼,并没有组织或牵头的人,但是所有到场的人都前后有序地列在道路两旁,静静地等待。没有人大声喧哗,也没有人走动,都静静地站立着,默默地致哀。天色完全地暗了下来,前方的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人流也开始动了。

“应该是来了。”皇帝也随人流跟了过去,温婉落后一步,跟得有些犹豫。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人群中看她,眼角的余光一转,便看到一人压低斗笠,转身没入人群之中。温婉盯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好像是司马嘉!温婉心中一喜,正欲跟过去,便见皇帝折了回来,问道:“怎么了,婉儿?”

“没什么。”温婉解释了一句,目光一转间,瞧见皇帝后面有两人的神情有些古怪,心中不由警觉了起来。他们二人这次是乔装出来,随身只带了两个大内侍卫在附近保护。寻常意外倒是不怕,只是这里人潮拥挤,万一有不轨人士混在人群中趁乱下手,便防不胜防了。

“回”温婉低声说。“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想静一静。”

皇帝轻颔道:“那我们先到左相府等着,祭拜过后再回去。”

温婉点点头。

他们乘坐的马车停在附近,侍卫去赶马车过来的时候,温婉忍不住回头往官道上缓缓移动的人流望去。如果刚才那个人如果真的是司马嘉,那苏政雅就极有可能没有死,而且就在附近!想到这里,温婉的心神不由一振。

“婉儿。”皇帝上了马车,见温婉还站在那里发呆,便唤了一声。温婉醒过神,在皇帝的接应下上了车。推开车门,侧身坐到里面,忽然察觉到异样,目光微转便赫然瞧见旁边竟然坐了个人。惊得差点惊呼出声,却只见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她的嘴,将她拖了过去,附在耳侧低声说:“别出声。”

天色已晚,车窗也关了,车厢里黑漆漆的一片,温婉方才那一瞥并不曾看清这人是谁。这会儿他一出声,倒是认出来了,是二皇子!他不是回江东了么,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紧跟着进来的小皇帝看到这种情形,微一迟疑,没有太多惊异,也没有喊人,依旧从容地进来坐定,轻声说道:“放开她吧。”

二皇子依言松了手,温婉赶紧挪开身子,远离他坐定。这二皇子从小便是个小恶魔,长大后,也没见他做过好事。对于二皇子的出现,小皇帝似乎早有预料,这种情形又使得温婉不得不往他们俩其实是一早约好在这里见面的那边想。

“皇兄。”二皇子也很镇定。他擅自进京,已经触犯律令,而且独自在此,也完全不怕小皇帝会喊人进来将他抓起来。“我今天来,是想向皇兄要回一些东西。”

小皇帝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什么东西?”

“之前我们之间的来往书信。”

小皇帝回眸望了眼温婉,示意二皇子温婉在场,不方便谈论这件事情。二皇子却仿佛是完全没有看懂皇帝的意思,顾自说道:“如今的形势,皇兄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得不先确定一下,皇兄的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皇帝对于他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错愕,盯着二皇子看了一阵,问道:“皇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皇兄,只是非常时刻,我不过也是想图个安心而已。”二皇子缓声说着,却大有逼人之势。“假如现在的皇兄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兄,皇兄的心意也与当初协定之时有了偏离,那么接下来,我、还有父王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不是么?皇兄也是至亲至孝之人,应该也是不想父王为此而寝食难安吧?”

“你想得太多了。”小皇帝面不改色。“放心吧,那些书信,我看过之后,便都烧毁了。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让父王放心。我不是粗心的人,不会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现纰漏的。”

二皇子闻言,释然笑道:“那就好。”之后,二皇子似乎也真的是放心了,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说起了江东那边的一些琐事。等入了城,马车停在了左相府门口。皇帝与温婉下车后,二皇子仍然留在车里。

温婉下车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要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起他与皇帝之间那么机密的事情。不过,她猜度他所谓的他们之间的协定,八成该是扳倒大长公主,让先皇重新掌权。而现在他开始担心小皇帝沉涨溺于帝位,而决定弃父弟于不顾?

听二皇子所言,他们之间协定合作,是有书信往来的。这又让温婉想到上回皇帝找她一起去逛集市,那个莫名出现,又莫名地说了一通让人一头雾水的话的算命术士,莫非,他们之间就是靠这个方法通信的么?那么如此看来,小皇帝所指的让温婉帮他打掩护,其实并不是贪玩,而是有着这一层的深刻含义。

如今苏政雅的死讯,全城皆知,而且明里暗里,都把他的死因归结于江北王的密谋造反上。大长公主若是想趁势除去江东王,接下来必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动而二皇子与皇帝之间来往的信件,一旦被小皇帝交付出去,便是不容置喙的铁证。所以,二皇子警觉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便前来索要信件。但是如此重要的证物,小皇帝只说了一句“烧掉了”,他便再无二话,其实想想也很是可疑。

温婉试着做了一种假设,假如苏政雅并没有死,那么他的死讯的来源是哪里?应该不会是他自己放出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得知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担心。所以若是他决计这么做,肯定会先想办法来支会她。那想来想去,便应该是大长公主出的计策了,斩草除根的计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会】

两人以温婉的名义通传进府。说是要祭拜苏政雅,大长公主便让下人直接领她到灵堂来。不想却看到了皇帝,吃了一惊:“皇上怎么过来了?”

闻得大长公主唤“皇上”,领路的仆从顿时骇了一跳,本以为这清俊沉默的少年只是温婉的同窗好友,不想却是当今皇上。当即退到一边,抹着汗回想方才是否有失礼怠慢之处。

“皇姑母为国劳心劳力,却遭此不幸,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过来祭拜,上一柱清香,以表心意。”

大长公主会意地点头:“皇上有心了。”回眸对左右说道。“为皇上准备香烛纸钱。”

“是!”侍从领命匆匆退下。

过了半倾,香烛尚未送上来,却有家仆急步来报,说道:“公主,相爷已经带着小公子的灵柩进城,一时半刻就能抵达相府,只是同行的还有许多百姓,都说要祭拜小公子,这人太多……”

大长公主闻此言,深深地蹙起眉来:“相爷也真是的。不是说好不要惊动百姓么,怎么又如此劳师动众?!”

小皇帝连忙解释说道:“皇姑母错怪相爷了。我与婉儿刚从城外回来,亲眼见到这些百姓都是风闻了皇表弟的不幸,自发相携前来祭拜的。这也是皇姑母与相爷多年来勤政爱民,在民间积下的威望,我看了也颇有感触。正可谓,以法治人,只能正人言,以德治人,才能服人心。”

“皇上有此感触,实乃国之大幸。“大长公主慨叹道。“只是政儿庸碌一生,如何受得起百姓们的如此大礼。我出婉儿在这里陪着皇上。”

温婉点点头,说道:“是,母亲大人。”

大长公主走后,皇帝叹道:“皇姑母真是事事以百姓为重,以自身为轻,鞠躬尽瘁,死而后矣。这种品格和胸怀,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温婉对此沉默不语。诚然,从表面上看来,大长公主的形象的确崇高得令人仰止。她从小被当成皇太女抚养教导,知大局,识大体,端方无匹。纵然被突然变聪明的皇弟夺了帝位,也毫无怨恨。反而十几年来。尽心尽力地辅佐朝政,帮他坐稳江山。不想皇帝对这位能干的姐姐却心存顾忌,再三迫害。而且听信妖后谗言,纵容刁女胡作非为,不得已起兵废旧帝,立太子为帝。而且还派了自己的儿子到边关打仗,保卫家国,当真是忠肝义胆,而且毫无私心。只是这种完美高尚得如同神一般的所在,反而更加值得怀疑。

在温婉的沉默中,苏政雅的棺木被迎了进来,摆放在了灵堂。百姓们有秩序地排着队入内拜祭,许多人热泪纵横,一时情景戚嘘不已。大长公主的神色有些黯淡,面对百姓们的慰问,只是不时地轻轻点着头,悲戚却又不失仪态。左相则像是老了十岁,脸瘦了一圈,两鬓的白发多得分外刺眼。

满屋的香烟熏得温婉的视线泛起了模糊,怔怔地盯着那暗红的棺木,旧时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在眼前浮现。心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苏政雅一定不在里面!一定不在的!

这一夜的“迎棺之礼”轰动京城。一个时辰之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苏政雅的死讯。天色已晚,温向东听说温婉还没有回家,怕她有事,正要出门去寻她,却在门口遇上一脸苍白的温婉,连忙唤住她:“婉儿。”

温婉回过身来,行礼道:“爹爹,有事么?”

见她说话还是寻常语气,温向东也不知道该不该提苏政雅之事,犹豫着转口说道:“没事,天气不早,早点休息。”

“知道了,爹爹。”

温向东那一瞬的犹豫,温婉自然猜得到是什么原因。为了不让父母亲担心,便像往常一样回房,向柳氏问安后,坐去书房柳氏出于担心,中途推了几次门进去,借着送点心,送汤羹之名,暗中观察温婉的情绪。见与平时无异,才略略放宽心。

也在平常钟点,熄灯睡觉,隐约听到外间有柳氏与温向东的说话声,温婉怅然笑笑。看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知道她真的没事,不要为她担心。话是这么说,心中也强制自己如此想。但内心深处终归还是忐忑着。一直想着今天之事,灵堂的白幡、棺木,和左相憔悴的形容,一直不停地浮现在眼前,在那里面的到底有没有人,到底是不是苏政雅?这样想着,心跳不自禁地加快。

“啊呜——”

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个怪声,有点像是大风吹过的声音。

“啊呜——”

第二声响起,便不怎么像是风声了,倒是有些像有人在怪叫。思至此,温婉心中蓦然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冲去窗边。在第三声响起的时候,推开窗,果然瞧见一人蹲在窗台下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人闻声仰起脸来,看着那恍如隔世的面容,温婉顿时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惊喜,又是莫可奈何。身体却像是定在了窗前,定定地瞅着他,珠泪扑簌而下。

苏政雅连忙起身,轻盈地跃身进来。爱怜地搂过温婉,低声说道:“我来迟了,让你担心了。”

温婉连忙拂袖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沉下声音说道:“我才不担心你呢!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这样的大祸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本来见着温婉为他喜极而泣,苏政雅心中激动不已,不想这会儿她又否认了,当即就又老大不高兴了。“口是心非!承认一下担心我,你又没什么损失!还有。你干嘛又跟皇表哥在一起,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们俩呆一块了!”

“那我还说过老虎不是这样叫的,你还叫!”

苏政雅语塞,改口说道:“我那是故意的!半夜三更的,谁家里来了只老虎,那还不吓死人哪!”

“注意时间。”窗外忽然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温婉这才知道原来司马嘉也一道过来了。

苏政雅一见温婉便忘记了时间紧迫,经司马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呆会还有正事要做。“唔,我们马上要出城,找沛琪商量点事情。对了,你快摸摸我。”

温婉冷不防脸一红,斥道:“谁要摸你?”

“呃……”苏政雅也察觉到语中的歧义,不由也红了脸,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摸我一下。我的身体还是热乎乎的,我还活得好好的,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不摸我也知道……”温婉嘴里这样说着,手还是扶着他的臂缓缓而下,握住他的手,感受手心与手心紧紧相贴的温度。

真的还活着。真好。

“我现在像是过街的老鼠,必须躲躲藏藏的。沛琪的处境也不比我好多少,这次若是商议成功,顺利合作的话,那最艰难的日子就过去了。很快,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来你了。”

温婉点点头,说道:“万事小心。”

“我会的。”苏政雅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塞给温婉,说道。“这是之前我们借住的一座寺院的方丈大师送给我的,说是可以保佑科考顺利,仕途通畅的。你带在身上,一定能顺利考进尚书院的。”

温婉接过来,握在手中。却感动在心中。纵然是在颠沛流离之中,他仍然记着她要考尚书院的事情。忍不住倾身过去,在他唇角边落下一吻,低声说:“小心为上,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苏政雅也激动不已,紧紧地握着温婉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地点点头,纵身从窗口飞身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赴试】

九月中,年初派去江东的钦差大人返回京都。据说是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全面掌控了江东王谋反的证据。大长公主使皇帝以“入京述江东涝情”为名,召江东王入京。

同时,国学院的学子们开始在各自恩师的引荐下,纷纷报考尚书院。温婉也顺利地在太傅大人那里求到了名额,这一日去到尚书院领取考牌,便可以等着排期参考了。

尚书院的考试与旁的不同,不是指定日期指定一个场所,所有考生聚在一起应试。而是每天三至五人,单独、全面地考过,而后会在每天傍晚时分张贴出当日考试结果和第二日参考人员的考牌号码。

温婉顺利地领到了考牌,序号为三十七,拿到时心中便在想,幸好不是三十八。而且七上八下么,也算是好数字了,就当是个好兆头了。告辞出来,不想却在门口遇上了大长公主。温婉连忙退到一旁行礼,大长公主轻颔首,与同行的两位官员往里面去了几步,蓦然想起温婉手中握的似乎是尚书院的考牌,心中一动。回身唤住温婉,问道:“婉儿学满五年了?”

温婉恭谨地回答说:“是的。”

大长公主慨叹了一句光阴如梭之类的话,便没有再说什么。

温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只是依旧每日留在家中温习备考,然后傍晚时分到尚书院看榜。没有通过的只会写个考牌号,通过的才会写上姓名,以示荣耀。一连五天,只通过一个人,看来难度非常之高。慎重起见,温婉便腾出一日,去国学院逐个寻考过的师兄师弟们咨询考过些什么内容。问了十来人,总结发现同一日里考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不同日,考的内容却是完全不同。

温婉便将之前几天没有考到的,又份属同类型的内容列为重点,重新温习一遍。原本以为准备充分,十拿九稳了,不想排号排到三十一号的时候,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温媛染了风寒,病中想起过世的小皇子,情绪又抑郁下来。而皇帝那边最近又政务麻烦,无法顾及,所以便让温婉进去陪她住几天,帮她解解心。

温婉拒绝不了,只得整装进宫。温向东暗怪温媛在这个节骨眼上唤妹妹进宫,不是分明要误人家考期么。再三叮嘱温婉进宫也不要忘记温课,尚书院那边他会派人盯着。若是到她的号次了,会马上派人来知会。到时候让她与皇帝告个假从宫中出来,去尚书院考完试再回去,料想皇帝也不会不答应。

温婉进得宫后,却发觉温媛并没有像传话中的染了风寒,当即心中一沉。温媛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恼怒了,慌忙拉着她解释说道:“不是我要故意为难你,只是这些都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就算我不顺着她的意思,将你唤进宫来,你又能怎样?如今这朝中,还不都是她一人说了算。她不愿你去,你便不要去了罢!”

温婉沉默不语,温媛揽过她的肩,细声细气地劝慰。“今非昔比,皇儿死于非命,就算知道是被谁所害,她一句意外事故,便再没有人敢说上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婉儿也不要再强自出头了。没有好处。”

温婉明白她的处境,也没去责怪她,安慰了几句,暗自寻思着脱身之计。大长公主既然用这个方法遣开她,也即是说她不好直接向尚书院施压,不让她过考。所以只要想办法出得宫去,还是可以一试的。

傍晚,皇帝过来陪温媛用晚膳。温婉想找机会与皇帝提下出宫之事,温媛也有意无意地为他俩的独处创造机会。说起风了,有些寒,便唤了宫娥一道进去加衣,留了温婉陪坐着。温婉抓紧时机请愿道:“皇上,这两天正值尚书院科考,我看媛儿姐姐也无大恙,能否容我出宫一趟,考完即刻回来,之间最多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

皇帝沉默许久,说道:“你也应该知道这些都是皇姑母的意思,她之所以不愿意你去尚书院抑或,也是为你着想。那里边上上下下的全是男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过去,总会引人非议。而且你是御封的郡主,身份尊重的皇室女子,君臣不可混淆。”

“皇上的意思是,我在求学这么多年,不过是在白费功夫么?!”

见她脸色陡然差了,皇帝连忙解释说道:“也不尽然,皇姑母也委实是爱惜你的才能的。所以,她打算在宫中专门为你设一个女官之职……”

“女官?”温婉心中顿觉不妙。宫里的女官,那不是皇帝老婆的备选么?“同窗共读这么久,皇上应该也是明白我的志向。我求学多年,刻苦研读,为的就是能够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皇上若是不愿意看到女子干政,我可以去,就算是做个守书库的小官吏我也甘愿,只是不愿困在宫中,纠缠于妃嫔之间的事情。”

皇帝凝视着温婉,忽然长长地叹出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婉儿你还不明白皇姑母的用意么,她是想我们……自古明君必有贤后,你到尚书院是佐政,进宫亦是辅政,又有什么差别。而且皇表弟新故,你终生无托,进宫后,有我和皇后照应,也是算是两全齐美。”

温婉心中暗叹,果然正如柴启瑞所说的,大长公主认她做义女,让她转到太傅门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成为妃子而做的铺垫。“那皇上自己的意思呢?”

皇帝的神情微微顿了顿,半晌之后,哂然笑道:“皇姑母为我安排的都是最好的,我自然也……”

“皇上是一国之君,难道就一切听凭他人安排,连个自己的主意都没有么?这样的皇上又如何治理得好国家?”

“这个……”皇帝迟疑了。

“而且皇上答应过我,这两年中,若是母亲大人提及婚配问题,皇上会帮我回绝掉,如今皇上是要出尔反尔么?难道所谓的‘君无戏言’只是书上说说罢了,皇上是根本不管不顾的么?”

温婉一连串的反问。问得皇帝不禁冒汗,无力辩驳,连忙劝慰道:“你先别着急,我只是说皇姑母不愿意你去么,我还没说我的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是同意我去喽?”温婉连忙接过话,不给他否认的机会,立刻开心地谢恩。“多谢皇上表哥,就知道皇上表哥不是那样没主意的人!”

皇帝的高帽被戴得没可奈何,只能顺势苦笑着说道:“自然、是这样的。”

温向东每天都设法托人传话进来第二天的参考号牌,在温婉进宫的第三天,便轮到了她的号次了。天未亮,温婉便换上内侍的衣服,到温媛寝宫外等候。混在内侍群中跟去早朝,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退朝了。摆了驾正准备出宫,大长公主忽然迎面而来,缓声问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温婉连忙将头埋低,为免被她发现,以致于多年努力,因此而功亏一篑。

皇帝回答道:“我新近得到一幅古画,所以想找沛霖帮忙鉴定一下是不是真迹。”

“哦?”大长公主的语气将信将疑,沉吟片刻,又说道。“对了,婉儿何在,这几天劳她宽慰皇后,辛苦她了。我去瞧瞧她。”

她不提还好,一提温婉又是背心一紧。大长公主必定知道今日是她的会试之期,所以才故意来了这么一招。

皇帝倒还算镇定,回答说道:“不在昭熹宫的话,那便应该在皇后那里。”

大长公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便摆驾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