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政雅闻言,沉着脸说道:“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温婉捉着他的衣角,听着他忿忿不平的言语,心中不觉粲然,原来一切都与儿时一样,什么都不曾变过。其实司马嘉根本就没有动过她一根寒毛,但转了一圈的苏政雅却还是觉得他动过了,对此十分气愤。或许也正是这份不变的纯挚,才让她如何也割舍不下吧。

这许多年来,两人之间的风风雨雨不断,却是从不曾有过轰轰烈烈。她几乎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爱不爱这个男人,但是却万分乐意地留在他的身边,看他时而阴沉时而又冲动的变化,听他时而深沉时而又天真的说话。牵着他的手,绞着他的衣角,嘴角一抿一笑间,或许便是幸福的踪迹。

“这我倒是可以理解他呢。”温婉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说道。“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最重要?”

“呃。”苏政雅想了想,回答说道。“跟你一样。”

温婉便不明白了:“跟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苏政雅哼哼着说道:“你觉得我最重要的话,我也就觉得你最重要。”

“跟你说正事呢,你不想知道司马为什么要让你以为他杀了我么?”

苏政雅想了想,说道:“这跟是不是最重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温婉说道。“他杀了你最重要的人,你都没有杀他,今后他再有什么犯上的事情,你自然也不会治他的罪。”

“犯上?”苏政雅迟疑了半晌,说道。“你是说,他想做皇帝?”

温婉点点头:“他所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司马家,而只是为了他自己。”

“那不是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个皇帝。”苏政雅如释重负,拉着温婉的手说道。“让尚书令拟个旨,我退位让贤不就好了。然后我们离开京城边关,找皇表哥他们,怎么样?”

温婉摇头说道:“他若是想得这么简单的话,早就逼你让位了,用得着转这么大一圈子么。有一句话,叫作水到渠成。他不过是司马家的庶出之子,又不是走的考取功名的正路,封个五品带刀侍卫都算是破格提拔了,你还退位让贤,到时候不天下大乱才怪!”

“呃。”苏政雅一想确实也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温婉说道:“他与我作了协定,他可以为我洗清嫌疑,也可以想办法让我们顺利成婚,但是以三年为限,我们帮他水道渠成,他也助我们水道渠成,到时任凭我们去哪。”

“要相信他么?”

苏政雅点点头:“我方才与他说了,只要你没事,让我怎样都行。”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幽幽地插进一个声音来:“陛下也说了,再也不回宫了。”

温婉二人回过头,便见司马嘉沿着江畔缓步而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来是回过城包扎过伤口了。惨淡的月光下,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或喜或悲的神情。

苏政雅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和刺他的那一剑,微微有些发窘。但一想还不是他自找的,便哼声说道:“若不是婉婉说要帮你水到渠成,我是巴不得现在就跟她一起离开京城的,你居然还有意见了?”

司马嘉说道:“这样也不错。背着‘通敌叛国’之名亡命天涯,也不是一般人可能享受得到的,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你……”苏政雅被他一句话堵得气不打一处出。

温婉晃晃他的手,说道:“跟你抬杠呢。回宫里快乱成一片了。”

苏政雅“嗯”了一声,与温婉相携着往回走。司马嘉独自一人落后三五步的距离,慢慢地跟着。苏政雅紧握着温婉软软暖暖的手,长长地吁了口气。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一刻真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心满意足。随即又想到刺司马嘉的那一剑,自己下手还真不轻,心中还是颇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回头问道:“司马,我那一剑若不故意刺偏,你就……你真不怕死?”

司马嘉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说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那你也再也见不着温小姐了。”

“你……”苏政雅忍不住回头跟温婉抱怨说道。“你说他这是不是损人不利己,用得着这样么?”

温婉挽着他的手,偎在他身侧莞尔地笑。他们二人之间维系着的,真的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情感。看起来是势不两立的立场,却又是最要好的兄弟。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制】

御书房与尚书院一对记录,那份多出来的奏折的来历很快就查清了。原来是年前司徒大人呈上来申请增设乡学的折子。当时皇帝批阅后,采纳了这个建议,便将折子送到尚书院执行并存档。如此一来,问题的关键点就从御书房转到了尚书院,而温婉也基本撇清了与这件事情的关系。不过至于是官复原职,还是调往他职,却不是一时能定,只能回到家中等待圣旨的到来。

温向东治水成效显著,回京述职,一到家便得知温婉又被停职在家的的消息。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心思缜密,处事沉稳,绝不是会主动惹事之辈。此番估计又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了,不免颇觉无奈,慨叹温婉这仕途走得真是坎坷。

更衣时候又想到,如今温婉也算是正式入过仕,而且也进过,将来史册上提及第一位女学士,也绝对是温婉无疑。如此说来,他当初培养温婉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那么既然有人见不得女子为官,那便不做官好了,为后为妃更好。苏政雅与温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里了,这皇后之位难道还会旁落么?待温婉当了皇后,那他便又是国丈了。两个女儿,两朝皇后,这样的风光,可是舍他其谁了?

于是,温向东在述职之余,便探了探苏政雅的口风。听苏政雅的意思,似乎是要公开选妃,温向东心中不由起了嘀咕,回家后便与温婉说了。“你说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要立你为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这样大张旗鼓地选妃,是要你与其他官家千金争么?”

温婉也是第一次听到苏政雅要选妃的消息,先是惊愕了下,随即转念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太上皇的意思。”毕竟新皇登基的时候,都是要册妃。苏政雅想方设法地拖了这么久,估计也拖不住了。

“爹爹也不是怕你会被其他千金小姐抢了风头,就是担心选妃的决口一打开,会出些意想不到的麻烦事情。”温向东叹着气,忧心忡忡,再三地向温婉确认苏政雅对她的心意可曾有过改变。

他治水艰辛,又连日赶路回京,温婉不想他再为此事操心,便谎称选妃这事,之前苏政雅是与她商议过的。绝对不会像温向东所想的要与诸千金同室邀宠,他们早有应对之策。听温婉这么说了,温向东才稍稍放心。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苏政雅就又从宫里溜出来,悄悄地跑来见温婉,说道:“今天跟你爹爹提了选妃之事,我猜他会跟你说。我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选妃,但是父皇那边坚持要,说不能损了皇家风范。不过你放心,我和司马会安排好一切,让你顺利进宫,至于其他人,就算留在了宫中,我也不会理睬她们的。”

苏政雅说完之后,便发现温婉沉默着不说话,以为她在为选妃之事感到不高兴,连忙拉着她的手,转到她面前说道:“我说过不理她们,便真不理睬她们,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温婉见自己都没说他,他倒自个儿先着急上了,不由抿着嘴乐:“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我在想,你选妃选了那么多秀女进宫,又不理睬她们,那她们在宫中孤独终老不是很可怜么?每一个儿女,都是父母将来的希望,这样一来,她们的父母不也会老无所依么?”

她们是不是孤独终老,苏政雅是管不着那么多,但是提及她们的父母,苏政雅想想便有些于心不忍了。“那也没有办法,是否参选都是自愿的,又没有人逼她们,到时候自然不能怪我。”

温婉说道:“但是我们可以事先想些防护措施呀。”

“你有想到办法么?”

温婉点点头。自打苏政雅当了皇帝之后,她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设想过很多方案,得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但终还是无法确定会不会引起朝臣们的反弹。“我在想,可不可以把选妃和选秀区分开来,当成两件事情来办。”

“分开?”苏政雅有些不解。自开朝以后,皇帝册妃一般就是两种形式,一是直接拟旨册妃,二是全国采选秀女进宫,由皇上与后妃一同挑选。一般而言,选秀即是选妃,所以他不太明白这分开是何意义。

温婉解释说道:“就是选妃为甄选皇帝的后妃,而选秀则为挑选宫女。换句话说就是,选妃是挑选皇帝的老婆,选秀是挑选皇帝家的女仆。”

“噢。”苏政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选妃只选五人,即皇后和贵、德、淑、贤四妃。参选者仅限制于正五品以上京官家中、年龄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小姐。这样,参选的人数少了,但是成功的比例却高了。而且一旦成功,立马可以晋升高位。不成功也可以马上回家另谋亲事,我想着倒是个双赢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

苏政雅琢磨一会,说道:“我觉得可以。这无非就是个博弈,只是博得比以往大了些。这样说来,我就只要选出五个就可以了。”

温婉瞧了他一眼,提醒道:“最多五人。其实大可以找着法子空缺,比如皇后之位,完全可以找理由先空缺。”

温婉这么一说,苏政雅便明白了,高兴地点头称是。原来她心底还是担心他会多选,担心他们之间会多出几个人来,分去他对她的一片心意。

“至于选秀,便是全国采选。进宫是从宫女做起的,每日当差,俸禄按月发放,但不排除将来为后为妃的可能。选秀三年一次,每次采选前,宫中的宫女均有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选择离宫回家,或是继续留在宫中当差,任何人不得干涉。”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皇妃与宫女的界线严格地区分了开来。皇妃是权贵千金,宫女是小吏或平民之女,在无形之中在人的心里面筑起了一道藩篱,促使人恪守自己的本份,不要逾越。虽说一开始或许会有人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进得宫来,但只要皇帝守得住界,三年下来,就会发现,所谓的宫女其实就是皇家的女仆,成为主子的机会微乎其乎。那每三年一换班,要求出宫的人应该也会不少,也便不会耽误太多人的青春。

苏政雅回宫后,将温婉的法子与司马嘉一合计,司马嘉也觉得可行,但苏政雅却自己留了个心,硬是将选妃之事拖过了年。年底,工部尚书告老还乡,苏政雅准了奏,嘉其功绩,更是赐了重重的封赏,使他在年关之前衣锦还乡。开年便以治水有功社稷的名头,将温向东提为正三品工部尚书。此后,三月中,下旨选妃,施行的便是温婉所说的新制,选妃的同时全国采选秀女,不过选妃的范围却被他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改成了三品官以上。这样一来,参选的范围又缩小了一大半。再加上年龄的条件一限,最后参加殿选的,包括温婉在内,就只有十人。

十人中选五人为后妃,两人中取一人的机率,前所未有的高比例,而且一旦选不济也是个贤妃。有女儿入选的官员都分外激动,期待值很高。不在参选范围内的官员虽然或多或少有些言论,但本来娘家势力不如人,就算进了宫,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还不如安安份份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子弟。因此此项选妃新制度的推行,勉强还算顺利。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选妃】

温婉自然在殿选名单之内。

殿选当日,一大清晨地起来,温婉本穿了件平素里时常穿的衣衫,只稍微多戴了些首饰,便想出门。却被柳氏拖了住,硬是换上了身锦绣衣裳,还重新梳了发髻。将两鬓的青丝在耳后结成丝缕,柔顺地披泄下来,并且别上了一排精致的镂金发卡,华贵中又不少女的秀丽和柔媚。

这是前些天柳氏随同陈氏夫人到相国寺上香时,从来往的小姐中间瞧来的发形。当时就忖着自家女儿梳的话,或许还要更漂亮些,今日一试,果然不错,但温婉却有些不自在。她平日里要看书写字,为方便起见,两鬓的头发都是梳上去的,有些像是改良版的男子发式,极少作这等完全的女儿装容。她忖着换回去,柳氏却道:“这样重要的时刻,自然是打扮得越漂亮越好。而且如今正值青春年华,这个时候不打扮漂亮,莫非还要等到老了去?”

温婉在采青的陪同下,坐着轿子进宫,到宫门再由管事公公领着去慧元殿。辰时时分,十名候选佳丽便已然到齐。由于家世和年龄符合的都直接到殿选,所以大半都是容貌平平。温婉细细看了遍,便发现只有一人堪称绝色。

闺秀间两两有所往来的便坐在一起轻声说话,温婉平日里除了仕途官场,便只与水玲珑要好,所以与她们一人都不识得,便独自到一旁坐好。附近不远处便是那位绝色女子,留了心听她与另一名女子的谈话,才知她原是大司马的外甥女,常德将军的小女儿,聂敏柔。

在温婉留意她的时候,聂敏柔也注意到了温婉。瞧了两眼,便大大方方地款步过来,说道:“这位想来便是工部温尚书家的婉儿姐姐吧?”

温婉连忙起身回礼。

聂敏柔眨着眼睛,笑得分外俏丽:“姐姐可知我是怎么认出来的?”

温婉笑着说道:“可是曾在国学院中见过?”

聂敏柔笑着说道:“敏柔确实是在国学院中读书,不过,敏柔进国学时,婉儿姐姐已经科考去了,所以并未曾见过。我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姐姐,完全是因为……”她上前一步,附到温婉耳侧,压低声音说道。“这一屋子的人呀,除了我之外,就数姐姐最出众。”说罢,她站直回身,冲着温婉笑得天真烂漫。“你说是不是呀,婉儿姐姐?”

她的话,有些出乎温婉的意料之外。同为皇妃的候选人,这番话颇有些挑衅的味道。温婉只是淡然一笑,说道:“事事难料,妹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辰时三刻,太妃娘娘到了。先是训示了众佳丽几句,无非是为妃之道及宫中规矩之类,随后便让随行嬷嬷们将待选佳丽逐一带进内堂检查身体。若非完璧之身,立刻逐出宫去。

温婉一听,顿时脸色白了一半。苏政雅前些天与她说了选妃的程序,她还特地问了有无身体检查这一项。苏政雅明明说没有安排的,说是怕查出有问题的,大臣们脸上过不去。为什么突然又有了,莫非是太妃娘娘临时加的?!

心慌意乱中,第一位被带进去的佳丽红着脸出来了。这个时代的检查方法,温婉早年便在书上看到过。无非是脱光衣物,让经验丰富的嬷嬷们看,甚至是摸。一想到要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脱衣物,还要任凭动手动脚,温婉便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转头间,仿佛在殿门外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趁着嬷嬷们进出之间,悄悄地退到门口,奔出去,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司马嘉说道:“苏政雅呢,他人呢?”

司马嘉说道:“皇上与太上皇都在太极殿候着。等这边完毕,便会有人带你们过去了。温小姐找皇上有事?”

“我……”温婉红着脸,尴尬地说道。“你去找他过来,我、我不要这个身体检查。”

正说完,便听得殿里有人高唤“温婉”的名字。“小姐!”陪着温婉一道进宫的采青急急忙忙地寻出来,说道。“小姐,到你了。”

“我……”温婉又羞又急,只能拽着司马嘉的衣角,说道。“我不要被检查身体!就是不要!”

司马嘉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婉羞急的模样,在殿内的再三催促和温婉使劲拽他衣角的双重攻势下,终于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情,慢吞吞地说道:“我明白了。”

他进得殿去,在太妃娘娘身侧低语了一句,太妃娘娘蹙了蹙眉,便示意嬷嬷跳过温婉,带下一个进去。在司马嘉带着温婉率先前往太极殿的路上,温婉忍不住问道:“你与太妃娘娘说了什么?”

司马嘉淡淡地说道:“没说什么。”语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这么慌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温婉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一刻必定很失态,而司马嘉一直等到里头再三催促才肯帮她进肯定也是憋足劲在看她的笑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身独自坐,不再理会他。

司马嘉笑了笑,说道:“太妃娘娘的意思,温小姐只需让太上皇过下眼就行,才艺诗情什么的,能免的都可免了。”

温婉立刻警觉到司马嘉必定是在太妃娘娘面前说了什么不应该的话,随即便听得司马嘉慢条斯理地说道:“以免伤了腹中的小皇子。”

“你?!”温婉就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没想到居然说到了这份上。若是太妃娘娘真较起真来,她可上哪去弄个小皇子来交差。

太上皇也是知道温婉与苏政雅之间的那段过去的,加上温婉在容貌与仪态上也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多加为难,由着苏政雅封了个贤妃。

剩下九人显眼无非是聂敏柔。而正是聂敏柔的出色,相形之下,其余八人便显得格外地平平无奇。本来难得苏政雅肯松口选妃,太上皇是很想趁此机会多册立几个妃子,但是聂敏柔往那一站,就实在挑不出与她相形能不逊色的。于是,到最后除聂敏柔之外,另外只勉强地留了一人。

安排在群芳殿暂住,等候册了封号之后再搬往各自寝宫,不想当晚,聂敏柔与另一名佳丽共同用饭之后,便起了天花。在这个时代,天花还堪称绝症,御医慌了手脚,将二人紧急遣送出宫,隔离到城外西园。这样一来,自然就不便再谈册妃之事。于是,一场劳师动众的选妃下来,实际册封的便只有温婉一人而已。

这二人,苏政雅并没有当场册封,便安排在群芳殿暂住,等候册了封号之后再搬往各自寝宫。不想当晚,聂敏柔与另一名佳丽在共同用饭之后,便起了天花。在这个时代,天花还堪称绝症,而且还是传染病。御医慌了手脚,将二人紧急遣送出宫,隔离到城外西园。这样一来,自然就不便再谈册妃之事。于是,一场劳师动众的选妃下来,实际册封的便只有温婉一人而已。

【终章 检查身体与打酱油】

由于天花之事,弄不好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慎重起见,苏政雅也跟着忙了一夜。等事情处理完毕,赶到温婉寝殿的时候,东方已经起了鱼肚白,很快又到了上朝的时候了。

温婉服侍苏政雅换了衣服,让他躺去床上小睡一会,养养神。等到了上朝时分,她会唤他起身。苏政雅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床畔,说道:“今天惠元殿的事,司马与我说了,是我疏忽了。本来是取消了的,但是太妃坚持礼制不可废,父皇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临时又给加上了,我忘记与你说了。”

温婉不悦道:“你一句‘忘记’倒是说得轻巧,害我差点出丑!”

苏政雅翻身坐起,搂过她的腰,柔声哄道:“我不是派了司马过去么,防的就是这不时之需。”

“他……”提起司马嘉,温婉便无比地郁闷,告状道。“你可知道他与太妃娘娘说了什么?他居然说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这种话怎么可以胡说的?让太妃娘娘觉得我行为不检,举止轻浮还是小事,若她算着日子,追着我要小宝宝,那时候怎么说得清?”

苏政雅连忙抚慰道:“没事啦,这个我会向太妃娘娘解释的,不要胡思乱想。这所谓的‘身体检查’,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家娘子的身体,自然只有我可以检查,哪有给她们检查的道理,回头我就罚她们去!”

温婉在他臂上拍了一下,嗔道:“就你乱来。”随即将他按回床上,说道。“快睡吧,马上就要上朝了,别到时没精神。”

苏政雅听话地闭起眼睛假寐,不出片刻,又睁开了眼睛,感慨地说道:“今后我们真的可以每天都在一起了么,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

温婉抿着嘴说道:“才刚叫我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却先乱想上了。”

“我这不是担心么,怕一觉醒来,你就不在身边了,而这一切,都只是我在做梦而已,战战兢兢地不敢睡觉。”苏政雅唉声叹着气,抬眼瞅瞅温婉,轻轻地说道。“或许只有切切实实地抱着娘子才能安心入睡。”

温婉虽然知道这家伙是趁势撒娇邀宠,却也顺着他的意思和衣上床。刚一躺下,他那暖烘烘的身子便像八爪鱼一样地盘了上来。温婉拍了他一下,嘀咕着让他乖乖睡觉,不要乱来,不想这家伙却一翻身便压到了她身上,还振振有辞地说道:“太妃说,娘子进宫的时候跳过了验身那一关,于礼不周,会被人诟病。所以免得太妃将来一直在耳边念叨,就由为夫代劳,帮娘子检查身体,再向太妃禀报吧!”说罢压下身,一口便要亲将上来。

“你这家伙!”温婉抓过棉枕挡到身前,使得苏政雅亲到了枕上。苏政雅“扑扑”地吐掉啃进来的棉丝,哀怨地看着温婉说道:“娘子,按理说,昨晚应该是我俩的新婚之夜……”

“昨晚是你自己没过来,我有什么办法?”

“那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终于,温婉被他的眼神打败了,说道:“好吧,相公劳苦功高,那就赠送一个选择权吧。身体检查每天至多一次,是现在,还是晚上,你自己选吧。”

苏政雅想了想,对于这个选择权限制不太满意,于是继续走“可怜”路线,说道:“娘子,你看我把其他小姐都送走了,只封了你一个。就不能补偿一点损失,现在和晚上都选么?”

温婉哼声道:“那位聂小姐长得是美,你若是觉得送走可惜,大可以接她回来。不过呢,你接几个回来,我也便出去找几个,不如我们比比看谁找得多?”

“那怎么可以!”苏政雅不禁扬了扬声,见温婉气哼哼地看着自己,醒悟到自己刚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忙转开话题说道。“晚上啦,我选晚上了。现在睡觉,然后去上朝。”说罢,他便果真安安份份地躺回去,闭上眼睛睡觉。

见他终于不闹了,温婉躺了会,正准备悄悄坐起来下床,他却一个转身过来,揽上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温婉也不复再动,只静静地躺着,感受他平缓而有力的呼吸,任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这一秒凝为永恒。

三个月后,西园传来消息,聂敏柔的天花竟然神奇地退了。虽说一般得过这种大病的,都不会再选进宫。但是苏政雅除了温婉之外的油盐不进,使得太上皇非常苦恼。太上皇便在派遣太医再三确诊之后,又向苏政雅重提册妃之事。苏政雅倒是没有反对,但是聂敏柔再度进宫,却称自己在这三月里,对一直看护她们的司马嘉心生情愫,希望苏政雅能够成全他们。苏政雅自然求之不得,立马下旨赐婚。

太上皇估计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被涮了一圈,但苏政雅抵死不认这事是他们刻意安排的,而太上皇又找不出证据,只能气不打一处出。而几乎同一时间,温婉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太上皇的怒气这才消了些。而且,全国选上来的秀女也陆陆续续地进京,太上皇与太妃又有了可忙伙的事情,于是之前的事情,也便渐渐地不复再提。

十月金秋,司马嘉与聂敏柔完婚,并封威远将军。次年领兵选征,大胜而归,晋封怀化大将军。而温婉与苏政雅的第一个孩子,也在这一年的夏天呱呱坠地。

喜讯一经通传,说贤妃娘娘生的是个小皇子,江山后继有人,太上皇高兴坏了。当即什么秀女、选妃什么的,统统地抛到了脑后,兴高采烈地要求给小皇子命名。苏政雅便趁势将温婉晋封为皇后,柳氏也被封了夫人。次月,温娴也正式成了西王妃。

其乐融融中,有一人却表示了强烈地抗议,那便是水玲珑。温婉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是好事,但是她家小肥的驸马爷却飞了。温婉只能被迫着保证不管再生几个,一定要生个小公主出来给她家小肥做媳妇,水玲珑这才肯罢休。

转眼三年之期将到,粉雕玉琢的小皇子深得太上皇和太妃的欢心,太上皇便开始催着苏政雅册立太子。苏政雅惦记着三年前的约定,一直琢磨着该如何交接,不想司马嘉却始终一副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模样。于是,下面类似情形就会经常在没有第三人的御书房中上演。

“司马啊,你什么时候把这皇位接过去啊?”

“不急。皇上不曾见着拙荆正十月怀胎么,微臣如何抽得出身?”

“……”

“司马啊,你什么时候把这皇位接过去啊?”

“不急,等我先接掌了司马家再说。”

“……”

“司马啊,你什么时候把这皇位接过去啊?”

“不急……”

“还不急啊,再等下去,我家洛儿都会打酱油了。”

“甚好。带着我家陵儿一道她刚刚学会走路,得多加练习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