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花阴风弄影;一院夜色月窥人。

翌日清早,七海是被日世里的吼声吵醒的。她使劲揉了揉惺忪的双眸,又在床铺上赖了一会儿方才披上外套离开了暖暖的被褥。才拉开房门的七海迎面被一个菜碟击中了鼻梁。

若是换作平时,众人一定会沉默,然后胆战心惊地看着被袭击的七海。可是这一次,院落里的人完全忽视了她这名伤员。

“你要去送死不要拖上我啊!”日世里手臂直指身前正无奈挠头的浦原。

“所以说我不会带日世里小姐去啊。”

澄黄色的眼眸怒瞪着浦原,日世里最后道,“去了就不要回来啊秃子!我会完完全全霸占十二番的!”

“啊,如果回不来了,还请日世里小姐好好管理十二番和技术开发局。”

……

“白痴!”吼完这句,日世里一脚踹在浦原的脸上随后瞬步离开了原地。

十二番众人先是膜拜地看着攻击队长的日世里,然后同情地看着被副队长攻击的浦原喜助,最后默默散开,自扫门前雪去了。

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浦原身边,七海甚至没空理会自己无辜被砸这件事。“喜助哥哥,你要去哪里?”

同捂住鼻子的浦原低头,“虚圈。”

“那什么时候回来?”

灰眸愣了愣,浦原挪开了捂住鼻梁的手。“不知道呢,可能会有一阵吧。”言毕,他看着眼神充满怀疑的七海勾了勾唇角。大手习惯性地揉蹭她的头顶,浦原最后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回来。”

“唔……”可是不想喜助哥哥走呀。

“去把血迹擦干净吧。”

“……唔。”可是喜助哥哥总有自己的理由,她不能那么任性啊。

浦原喜助和涅茧利出发的那一天,日世里没有出来送行。

平子说,日世里那丫头处于叛逆期不用理会她。只是没想到那么危险的任务喜助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下了,之前派去虚圈的队伍没有生还的先例。

七海说,喜助哥哥肯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已是深冬时节,队长羽织在风中乱舞,衣袖被风吹得鼓起。浦原往前走了几步后又绕了回去,就这样告别的话,心中难免有些事未能搁下。

单手手扶住七海的头顶,浦原垂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再见。”

为什么要在离开时那么郑重其事的道别。

如此认真,会让人误会你在害怕重逢的时刻不再到来啊。

一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七海不由红了红眼眶。“再见你个大头鬼啊!”眼泪止不住流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害怕那个男人的离开。

我会安静地等你,是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Chapter.21

“你是十一番的队员吧七海。”公文批阅到一半,平子金灿灿的脑袋从文书间探出。眉头微皱,一双棕黄色的眼睛瞪向正躺在沙发上啃梨子的七海。“一会儿去十二番,一会儿去四番,一会儿又去二番,现在还呆在五番,你的工资真的没有被扣光么?”

抛出手中的吃剩下的梨子,梨子呈自由落体掉在了平子的脑袋上。七海坐起身,双手背于脑后,她翘着二郎腿,小脚不停地晃着。“就说了十一番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巴不得没人和他们抢虚。喜助哥哥不在,技术开发局也暂时关闭了,我再呆在十二番感觉很奇怪啦。”

平子放下手中的笔,歪头看了看窗外春暖花开的风景。瞥了一眼陷入沉默的七海,他问,“还没回来吗?”

“……嗯。不过应该快了啦。”对了对手指,七海抬头看着平子笑道,“喜助哥哥已经错过了新年,不会再错过下个月的赏樱会的。”

“所以我才说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平子露出颇为嫌弃的表情,随后走到七海身边坐下。“用这种表情说出‘他会回来的’这样的话语,听起来只会像是‘他不会再回来了’啊。”

四个月音信全无。最初的信任也统统变为了焦虑不安。

“我说,你这样的状态会让人误以为你又初恋了啊。”平子随手贴上七海的额头,本意只是想确定这丫头没有发烧,不料手腕被人狠狠拍掉了。

七海鄙视地看着平子,“不要摸我的额头啊笨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初恋了几百年还在初恋!”

“你的额头长角了么?”嘴巴呈三角形,平子甚是不爽。

伸手蹭掉平子留下的印记,七海抱腿坐得离平子远了些。“啰嗦,额头上有喜助哥哥的味道嘛……白痴真子摸了之后会消失的。”

都四个多月了,哪里来的味道残留啊。平子双腿翘在茶几上,长发服帖地贴于沙发后背,他挖了挖鼻子,望天低喃。“是真的移情别恋了吧。不过回想起来,在外人眼里七海绝对是喜欢喜助比喜欢海燕多。”

“你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在说你搞错初恋对象这件事啊,白痴。”

很显然,最后那个多余的白痴后缀成了平子变成沙袋的导火线。“你才是白痴!明明初恋对象是日世里,还总是胡乱指可爱MM是你的初恋情人!”

“喂……谁会喜欢那种暴力女啊。”

“承认吧平子,人群中只要有日世里,你肯定离她不超过三米远的距离。”七海站起身,双手插腰仰天得意地笑。

“那是你。”

扫兴地垮下了脸,七海小声嘁了一下。“可是我和喜助哥哥应该不是那样的……”

身体完全窝进沙发里,平子斜眼看着正对自己居高临下的女孩。“这种东西啊,在你审视它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生了。”

结果,浦原喜助还是没能赶上这一届的赏樱会。

海燕一周年婚庆上,七海愤恨地坐在角落里啃着樱花糕。副局长一见七海这副神情,赶忙四处告诫,说皋月七海正处于红色警戒状态,万万惹不得。除非你有携带浦原喜助制造的“灭火器”。

“皋月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好。”在众四番队娘子军钦佩以及爱慕的目光下,蓝染坐到了七海身边。自上一次银和她战斗过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小丫头片子了。

瞥了蓝染一眼,七海继续啃糕点。

“不用担心,浦原队长会回来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瞬间戳中她的软肋。火气消去一半,虽然心里有些小开心,七海却还是绷着那张臭臭的脸。“这是不争的事实。”

抹了抹嘴角,七海在大厅内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见那个小屁孩的人影。“市丸银呢?”

“银有任务在身。”

“真可惜。”砸了砸嘴,她趴在桌上,手指不停拨弄那个倒下的酒杯。“现在心情不好,若是他希望的话,再战一次也是可以的。”

蓝染扬了扬唇角,语气听起来很是抱歉。“几次挑战皋月小姐,是银失礼了。”

食指扶住杯沿,七海将酒杯立了起来。由于趴着的缘故,她视线里的蓝染是横着的,镜框耳朵底边正巧遮住了他的双眸。“陪我喝酒。”

未等男子回答,七海已然正襟危坐开始斟酒。侧头看着蓝染,绿眸看起来有些懒散的意味。“还有,我现在是四席。”

“那真是失礼了,皋月四席。”

副局长及其一票女死神无比震惊地看着与七海交流自如的蓝染。从此刻起,蓝染又多了一样令她们的崇拜的特质。——能成功镇压七海的男人,都是伟大的。

平子无意间瞥到七海和蓝染二人身上,皱眉回想了一下他们是什么时候冰释前嫌的。还未找出关键点,右脸被人狠踹了一脚。“轮到了你啊真子!磨磨蹭蹭干什么啊!”

七海的初衷只是想灌醉蓝染,看看这绅士的皮囊下,酒后会是何种姿态。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蓝染还未醉,她就先躺平了。

“酒品还是一贯的不好呢,皋月七海。”放下手中的酒杯,蓝染垂眸看着身边双颊绯红的女孩。

当晚,七海又一次梦到了许久以前的梦境。和普通意义上的梦境不同的是,它有连续性,仿佛在放映故事一样。

这一次的梦境里,男孩在和女孩玩耍的时候偶然回了回头。于是七海看到了,那张和上次见到的王庭使者相仿的脸。

白日做梦般的意识告诉七海,昨晚是浦原把她送回十一番的,而理性告诉七海,肯定是平子那个平刘海送的。可是平子说出的事实真相却是,“啊?那么麻烦的事当然是惣右介做的。”

于是七海在这并不怎么炎热的春天里,给平子的办公室增添了一阵大风。

出门正遇抱着一堆文件的蓝染,七海纠结了一下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笑嘻嘻?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哭丧着脸?她又不是要他说真子那家伙撒手人寰了。挑眉?她是要说谢谢的,不是要干架啊。

“早上好,皋月四席。”七海还未纠结出什么名堂,男人抢先发话了。“酒醒了?”

表情一连变了四个,最终还是回以蓝染一个微笑。七海点头,“嗯。谢谢蓝染副队长昨夜送我回队舍。”

“不客气。”

说完便要拉开平子的办公室大门,却被七海拦住了动作。蓝染不解地看着七海,只见女孩笑着摆了摆食指,“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只奉劝不要进去,也没说什么理由。七海双手背于身后,乐哉乐哉地离开了五番队。蓝染看着七海离开的背影更是疑惑,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拉开了大门。

屋内狂风大作,平子正抱着沙发。

“惣右介你来得正好!快把七海那丫头抓回来!”

浦原和涅茧利回瀞灵庭的时候,七海正和夜一切磋白搭。

虽然去了一大帮人回来得却只有两个人,众人还是纷纷忍不住惊叹,毕竟,这是存活的先例。

接到消息的七海甚至来不及和夜一说一声再见就瞬步离开了地下空地。夜一笑着看向七海消失的背影。“嘛,既然如此就晚点再去和喜助打招呼吧。”

赶往一番队的路上,七海几乎用了最快得瞬步速度,可当她看到那个交代完任务从一番队走出来的男人后,反而瞬间淡定了。

一看就知道虚圈那个地方气候恶劣,浦原的脸看起来竟苍老了不少,头发长长了些,下巴处还有未剃干净的胡渣。队长羽织有破损的痕迹,仔细看,他的手臂上还有不少伤痕。

樱花已落,一地绯色。

春暮的风缓缓过境,扬起残花盘旋于低空处。

七海单手撑着大树,呼吸声渐渐由沉重转为平缓。她看着那个久违的男人,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言语。

一句话,四个字。“喜助哥哥。”

“哟,七海酱,好久不见。”这句重逢后的言语,早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就已经想好了。

一蹦一跳地走至浦原身边,浦原还以为这个女孩会给自己一个熊抱什么的,结果她只是用力推开自己的脸佯怒道,“刮胡子去!”

那么有精神。

看来,七海酱已经完全从离开四番队和志波少爷结婚的难过中缓和过来了。浦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轻笑着摇了摇头。

“喜助哥哥你笑什么?”

“没事。嘛,我先回队舍了。”轻轻拍了拍七海的肩膀,浦原转身离开了原地。

另一边,日世里看着忽然被撑满的研究室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啊茧利!你是去虚圈还是去了现世采购啊!”

涅茧利瞥了一眼身边从虚圈带回来的宝贝,金眸甚为无所谓的样子。他摊开双臂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是战利品。”

“什么战利品啊!难以理解啊!绝对不能理解啊!赶紧把这些东西搬出研究室啊秃子!”小脚踩在一个黑色包裹上使劲踹了两脚,金色小马尾跟着剧烈晃动了几下。

却见那个包裹动了动。日世里愣住,凝神看着那只左右扭动的东西。啵地一下,一只被白色面具包裹的头伸了出来。又扭了扭,整个身体都从黑布里钻了出来,似乎是因为辨认不出自己身在哪里,小家伙着急地满地乱蹦。

“喂,茧利。”日世里冲身后的涅茧利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嗯?”

“这是虚吧!”一脚将涅茧利飞进研究室最里面,贴上了墙壁。“这算哪门子的战利品啊!你是被虚买通了来尸魂界散布虚的吧!难怪可以活着回来!绝对是叛变了啊!”

涅茧利揉了揉被撞扁的脸。“真是令人不悦地回归。”

“呀类呀类,面对日世里小姐这样的指控,身为队长的我会很为难的啊。”浦原走进研究室内,将那只四处乱窜的虚抓住重新放进黑布里捆绑好。再站起身,他弯了弯笑眸,“连一句欢迎都没有吗?”

被浦原有些蹉跎的容貌惊了一下,日世里走出研究室并狠狠关上了大门。“谁会欢迎叛变的人啊!”

夜,二番队。

“夜一大人,茶已经准备好了。”碎蜂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看着身前刚沐浴完,正在换衣服的女人。

夜一系上腰带,回头道,“啊,就放在那里吧。辛苦你了碎蜂。”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碎蜂看了看桌上的茶水,又看了看夜一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夜一大人,恕属下直言,那么晚了,在您的休息室里接待浦原队长似乎……”

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坐下,夜一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

“夜一大人……”

“怎么了,碎蜂?”夜一呲牙一笑,“你对你身后的浦原队长有什么异议?”

碎蜂回头。正对她的,是笑得一脸尴尬的浦原喜助,虽然将剃了胡渣,修剪了一下头发,他还是有些面露疲色。浦原挠了挠头,汗水不由出现在后脑勺上,“那个……不然……我们还是去大厅聊好了。”

……

“嘛,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么?”

“啊。”喝下一口茶水,浦原淡笑,“多得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更重要的是,经过几个月的实验,他找到了崩玉的突破口。

夜一看着浦原眨了眨眼,跟着端起茶杯坏笑。“七海那小丫头可急坏了。”

浦原拨弄着杯盖没有回话,夜一从他的眼神中读不出他的心思。没想到最直接的七海碰上最聪明的浦原,反而走岔了路。

将杯盖放回原处,浦原轻声道,“哥哥妹妹的游戏的确玩得差不多了。”

涅茧利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将那些所谓的战利品全部浓缩以后装进了玻璃瓶里,挂在研究室的墙上。一整排,望过去甚为壮观。唯独被日世里踹过的那只小虚没有做成标本,成天蹦达在研究室内,由于个子太小,总是不小心被人踢来踢去,满头大包。

七海后来才听说,那只虚是涅茧利在虚圈无聊弄出来的,人造虚。

这一天,日世里第三次踹飞小虚,终于暴走。她指着一旁那只捂头痛哭的虚怒吼,“茧利!要养宠物就养在房间里!不要放在研究室里啊!它跳来跳去的很碍眼诶!”

涅茧利瞥了一眼正可怜巴巴望着他的虚,冷哼了一声。“真没用,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你在虚圈怎么对付基力安的,现在就怎么对付这丫头就行了。”

于是小虚接受到主人的命令,将完全处于状况外的日世里轰了出去。

……

流魂街。

七海坐在湖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手拿树枝不停在湖面戳来戳去,惊起一片又一片涟漪。忙了大半年的浦原忽然说可以陪七海到处转转,放松休息一下,可是才逛到一半,他又有急事返回了瀞灵庭。

等了半个时辰,七海的肚子传来很是不雅观的声音。恨恨得将手中的树枝扔进湖里,她起身欲离开,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那个惹恼她的罪魁祸首。

浦原不知身前的女孩正处于红色警戒状态,拿着才买好的食物走到她跟前。“抱歉,让你久等了。”

浦原喜助牌灭火器启动,七海顿时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生气。颇没有骨气地接过浦原手中热乎乎的食物,她坐回了湖边。“有事也可以让涅茧利做的呀,总是亲力亲为多累啊。”想她还是局长的时候,能不亲自动手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动一根手指。

“所以说是涅茧利不能帮忙的事情。”

大口大口啃着肉包子,七海第一次觉得原来包子也能那么可口。“诶?为什么这个包子特别好吃?”

“这是西流魂街的包子店,据那些队员说,是尸魂界最好吃的一家包子铺。”浦原亦拨开纸袋尝了一口。味道还真的很不错。

柳树弯弯,枝桠没入了湖水里。清澈的蓝色倒映出一抹明亮的绿,偶有小鸟衔着树枝擦着水面飞过,惊起一丝波纹,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暖的金光。

“喜助哥哥。”

“嗯?”

绿眸眨了又眨,七海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没……”

“我倒是有话想问七海酱。”

“唔?”

浅金色的短发被树荫遮去一半的光芒,浦原看着远处正在筑巢的鸟。“七海酱叫我喜助哥哥,是习惯,还是因为就是那么想的。”

七海扁嘴蹙眉,脑袋瞬间卡壳。她是真的不擅长抽丝剥茧别人话中真正的含义。伸手抓了抓头发,她只得猜浦原方才的话,和大半年前真子对自己说的话意思相仿。

“不是呀……”纠结很久之后,她吼出了一句否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