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嫁到 作者:月星汐

简介:

她是中州首富凤财神家的独女,而他,则是权势滔天的碧落殿天家的世子。

她是凤七凤无忧,他的名字叫做,天镝暗。

曾经,这个名动九天的男子,是她的未婚夫。现在,则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因为他,她的爹爹失踪,六个师兄败亡,母亲也受了重伤,富甲天下的凤家,以冰消雪化的速度破落下去…

她一怒烧了被他夺去的府第,也因此欠了他巨额的债务,只能卖身天府为奴,时间是——一千二百万零三千又五十二年!

成了天府四等丫鬟的七小姐坚决不承认自己个儿是落架的凤凰,她要让天镝暗知道,奴才也是有尊严的!

楔子

西风冷落,枫林如火。

一条硬土官道穿林而过。

路上,一列人马,人数过百,当先和殿后的是百十匹骠骑护卫,两辆马车在中间。

马车很精致,似是来自王族贵胄。

前面的一辆车身华丽,紫檀雕花,锦罗玉盖,蜀绣的幔帐低低地垂着,拉车的八匹白色大宛骏马毛色油滑,精神旺健。紧随其后的那辆车是花梨木的,厢身上缀着白色的玫瑰,装饰简单却非常雅致,一看便是女子所乘,白色轻纱的车帘落着,随风轻轻拂动。

人很多,马匹也不少,但一路行来,除了马蹄声声和车轮滚滚,这支队伍居然无一声响,在幽静的林中,越发显得诡谲神秘。

马车的速度虽然快,但却极为平稳。

当先那辆宽敞的车厢内,布置得华贵且舒适,锦绣的垫褥上,是一张紫檀的小几,上面放着一张棋坪。

有两人正在对弈。

浅紫色的宽袖下面,是一只白皙的手。

这虽是一只男人的手,却纤长秀丽,肌肤白若凝脂,手指修长若春葱,指甲圆润粉莹,非常漂亮,指尖拈着一粒黑玉的棋子,悬在空中,将落未落。

棋坪之上风云变幻,黑白二子势均力敌,正在胶着。

忽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公子,最新线报,凤七小姐目前正陷在白苇湿地!”

执棋的手停了一停:“嗯?”

“据线报说,凤夫人病得极为严重,七小姐也一天未进水米,似乎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问道:“然后?”

“凤七小姐逃亡之后,很多人都在落井下石,目前白苇湿地,就有之前与七小姐积怨颇深的曲池孙家长女、归云庄主之妹、京城白府的少夫人、咸阳金刀的千金、姜家寨的女寨主等人,正在一路追捕七小姐!”

那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厌倦:“俱是一些不足道的宵小,凤七如果连他们都对付不了,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马车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事情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讲!”

“线报说,水云坞的云公子,带领人马驰援七小姐,最迟明天便会与七小姐碰面;峻极峰的帅孤裂则速度更快,连日来不眠不休,只怕用不到五个时辰,便会赶到七小姐身边…”

“啵”的一声,指端那颗黑玉棋子忽然破碎,玉粉轻扬,“沙沙”落在棋盘之上。

那人密长的睫毛低垂,将深水眸子里的变幻全部遮去,缓缓地道:“算来,他们也该到了。”

“公子,如果凤七小姐被云家或者帅家的人带走,那我们再要人,只怕…”

“只怕什么?”嗓音低沉而慑人。

马车外的人似是非常惧怕,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只怕…就不…不太容易了…”

“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带走!”那人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却透着冷冷的阴狠,“叫元之来见我!”

“是!公子!”外面的人答应着退了下去。

那人用一根春葱玉指按着眉端,若有所思,半晌不语。他的对面,是一个容颜绝色的妙龄女子,目含秋水,眉若春山,鼻若悬胆,樱唇如丹,身材纤侬合度。已是秋天,她却仍穿着飘逸的白色纱衣,似乎感到寒意,肩上覆着雪白的狐裘。

她美目含情地注视着那人,轻轻呼唤:“公子,该您着子了!”

那人转回神,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微微笑道:“已经落了一子!”

女子一愕,审视着棋坪,只见那一小簇黑色玉尘所落之点,已经使棋盘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一大片的白子,已然断了生路。

她不由嗔道:“这样也可以算么?”伸指拈出一粒白子,凝视着棋坪,沉思许久,可惜棋盘局势已然明朗,后面的白子,她不论落在何处,都已然无法挽回颓势。无奈之下,只得随意将白子放在一个位置,抬起芙蓉秀面,对那公子娇声埋怨,“公子,你好坏!这局棋,你明明早就可以赢了的,偏偏还要逗我!”

那公子轻轻一笑,重新拈起一粒棋子:“你见没见过猫捉老鼠?”

那只可怜的老鼠明知道再怎么样努力,都已经逃不掉了,可是还要拼命挣扎。猫儿如影随形般地跟在它的身后,却偏偏不吃,只是捉了放、放了再捉地耍弄着,让它一次比一次绝望,最后终于放弃,任凭猫儿予取予求,死生由之…

女子仰起脸来:“公子,你不是猫!”

那公子挑挑秀挺的眉:“哦?”

那女子望着他的目光满是爱慕,柔声道:“你不是猫,你是龙,碧落晴空里独一无二的龙!”

那公子凝视着她,俊丽的容颜上荡漾着春水般的笑容。

他是啸傲碧落的天之龙,那凤七,又岂是丧魂之鼠?

凤凰,不管再怎么样的落拓,都永远是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一枚黑玉的棋子,终于落在棋坪上。

白棋死。

棋局终。

第一章

夕阳将下,遥远的天际宛如铺着半匹红锦,云片镶着金红色的边,在高远湛蓝的天空背景下,浓艳而壮美。

正是秋好时节,金风颇有几分肃杀之意,大片芦苇随风摇曳,芦荻萧萧,白穗飘摇,天地间苍茫诡丽。

对于白苇湿地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秋日黄昏,乏味得连寂寞和苍凉都与往日、往月、往年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世间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也许,最平凡的地方,却酝酿着最不平凡的事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远远地,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沙哑的嗓音,却唱出这样柔情婉转的曲子,感觉十分怪异。歌声来处,寂静的苇丛“呼噜噜”惊起一片飞鸟。

高过人头的芦苇深处,一个粗衣旧服的清瘦少女回望着惊飞的鸟群,满面惊疑。

一个妇人昏昏沉沉地伏在少女的背上,模糊地问道:“七七,怎么样了?”

“没事的,娘!”少女安慰地说道,“过了这片白苇湿地,前面就是南明岭,我们连夜穿过北苑县,明天一早,就进了漠北边界。”

只要逃到了漠北,一切都会好转的——也许,是这样吧?

她背上的妇人面色灰黯,似是病得不轻,微微抬了下头,想向四周看上一眼,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双眸微闭,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是凉气呛入还是怎么的,猛烈地咳了起来。

那少女只觉颈窝之处一热,有些潮湿的液体渗衣而入,随即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入鼻中,不禁眼圈一红,似是忍不住想哭,却又强自忍住:“娘,疼得厉害吗?”

那妇人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轻轻替女儿拭去颊边的汗滴:“不很疼。娘的伤,没什么要紧的!”

“娘,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就请大夫来给你看病。”

妇人苦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哪里有钱请医生。”再说,她的伤又岂是普通的大夫可以看好的…

少女沉默了片刻,道:“总会有办法的!”她安慰地用脸颊在娘的手背上蹭了蹭,“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留给我们一条活路!”

妇人叹了口气:“‘天下’虽大,却有人可以一手遮天——只要天家不肯收手,我们便是逃到漠北,只怕也无容身之所。”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忽然冷笑了一下:“他越是想逼死我们,我们就偏偏要好好活着!”她用力将母亲向上托了托,“娘!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我答应过爹爹,要好好照顾你的!”

妇人微微笑了笑,温柔地摸摸女儿纤薄的肩,唉,这段时间,可苦了这个孩子了…

“七七,放下娘,让娘自己走一会儿!”

少女柔声道:“娘!无妨的!您这样瘦,我背着您一点儿都不累。您睡一会儿,等醒来,我们就到镇上了!”

妇人身负极重内伤,体虚气弱,确也无法行走,只得叹息一声,将头枕在女儿肩上,慢慢闭上眼睛。

少女迈步而行,心中想着,到了镇上,要找大夫给娘诊病,要买药,要吃饭住宿,最好还能找到一辆舒服的车给娘坐…

这一切都需要钱。

可是,钱从哪儿来?

身边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只剩几件旧衣服,一个铜板也换不来。

去偷去抢么?

若是从前,她混账事做得多了,偷偷抢抢又算什么?可是现在情况已然不同,越是家破人亡,反而越是要端正自持,不能去做这样的事来丢祖宗的脸。

乞讨么?她凤七再落魄,也没脸做这种事…

少女先前虽然强颜欢笑安慰母亲,可是现在,她孤身背着娘在路上走着,却越想越觉得无助绝望,如果…如果不是那个人,父亲就不会失踪,她也不会独自忍受这种凄凉和痛苦…

远处的芦苇丛中,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听声音,来者人数不少。

虽然不知来者为何,少女也不禁心中一凛,当即头也不抬,背着母亲离开路径,准备避入苇丛深处。

然而马蹄飞快,她还没走得几步,便听那马挂銮铃的声音倏然而止,身后数丈,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子娇笑:“哟!我不是看错了吧?这不是凤家的七小姐,凤无忧嘛!”

“肯定是看错了,那明明是一个女乞丐,哪里会是凤财神家的小姐!”

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哼!凤家现在几乎满门尽殁,苟延残喘的,又能比乞丐强到哪里去了?我跟你们赌,她就是凤家那个不顶用的凤七!”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女人的笑声。

不顶用的凤七…

废物凤七…

败家凤七…

丧家之犬凤七…

那少女本来低头而行,听了那些刺耳的笑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突然伸足一勾,将路边的一块石头踢起,倒射了出去。

耳听得身后传来的“哎哟”一声,似是有人被石块击中哪里,娇声呼痛。

少女背着母亲,转回身来,冷笑道:“我凤七便再是没用,也好过你们这群碎嘴婆子!”少女神色冷厉,自己的六位师兄已是死的死伤的伤,这“凤七”之名,提及便令她伤痛。

道路之上,是四五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位正眼泪汪汪地手捂着额角——想来,她就是被石头打到的那个倒霉鬼了!

为首的几个,她居然全都认识:曲池孙家的大女儿孙宜兰,阜阳归云庄主的妹妹吴绣,京城白府的少夫人,咸阳金刀的千金王巧蕙,姜家寨的女寨主姜家琳,剩下的十数人,是一些丫鬟婆子…

孙宜兰大怒:“凤无忧,你找死!”高举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凤无忧蔑然一笑:“你也配对我说这种话?”待马鞭勘勘抽到脸上的时候,突然腾出一只手,闪电般地抓住鞭梢,用力一扯,孙宜兰“哎哟”之中,掉下马来,所落之处,恰好是一个雨后的积水坑,“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孙家的丫鬟婆子急忙跳下马来,将孙宜兰从水坑里捞出来。

凤无忧也不拦阻,只是含笑看着。

江湖上都说,她是没用的凤七,家遭巨变,父亲罹难,她不思报仇复家,却只知逃避,腆着脸苟活…可这个孙宜兰,却比她这个废柴还要差着几百里。至少,以前每一次打架,她从来没有赢过自己——不单是她,马上的那些小姐,几乎都在自己手上吃过苦头…

吴绣骂道:“凤无忧,你要不要脸啊,以前我们是让着你,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凤无忧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对,你要脸,你也就只有一张脸了!”打架或者很多时候她会技不如人,但是吵架,她凤七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输过。

从前,她是富可敌国的中州凤财神家的七小姐,所到之处,人人对她礼敬三分,不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看在她那个武功高强的父亲和六个身怀绝技的师兄的面子上…

可惜,现在父亲不知生死,师兄们也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凤家一夕破败,幸存下来的只有娘和自己,那些从前在自己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人,居然也嚣张起来了。

想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如果不是家逢巨变,还真的不知道,原来这世间众生,全都是一些势利小人!

吴绣被气得说不出话,从马上飞扑下来,反手一掌,向她面上掴去。

凤无忧身形微晃,便绕到吴绣的身后,随手抽出她的腰间佩刀,在她的臀上轻轻一脚,将她踢得四肢扑地,然后欺身上前,踩在她的后背要穴上,刀尖向下,抵在吴绣的颈间,微笑问道:“怎样?我说你们不配吧!”

小时候她和吴家兄妹打架,二师兄怕她吃亏,曾专门教她怎么对付吴家的五龙靠山掌,当真交手,便吴绣的哥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何况这个娇纵刁蛮的死丫头。

“嗖嗖嗖”,那几个女子全飞身下马,将她团团围在当中。

“放开绣绣!”她们七嘴八舌地喊,有的已经抽出兵器,准备动手。

凤无忧用力踩着吴绣的背,狠狠跺了几脚,脸上依旧带笑:“你们动手之前可要想想,她的小命可在我的手里!”

京城白府的少夫人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凤七小姐,现在不是凤财神的天下了,你要想活着,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凤无忧斜睨着她,笑容潋滟,秋水如寒,美丽的容颜上带了三分俏煞的艳色:“你想试试么?!”

她反正已经走到了绝路,还怕别人用死来威胁么?

白少夫人眼中杀气一现,“铮”的一声,抽出一对如意环。王巧蕙、姜家琳,包括落汤鸡孙宜兰,同时抽出兵器,其余的丫鬟婆子也各执武器,围了上来。

凤无忧又在吴绣身上踢了几脚,封了她数处穴道,然后缓缓将娘放下,自己也盘膝而坐,让娘靠在自己背上,将夺自吴绣的那口刀横放在膝,冷冷地望着一众女人,如雪的容颜上带着一抹凛艳,笑道:“娘,这些人如果敢上前,你就挖了这吴绣的眼睛!”娘的身体虽然病着,但挖眼睛这种活儿,还是能做的。

妇人靠在女儿后背上,低低地“嗯”了一声。望着吴绣煞白的脸蛋,带着几分歉然道:“吴姑娘,对不起了!”手指垂下,放在她的双眼之上。

那几个女子有些傻眼,虽然这妇人病得只差一口气就要脸盖黄纸了,但态度从容,带着天然的高贵气质,便是没有人质落在其手,她们也不敢轻易对她动手。

窒了一窒,白少夫人娇叱一声:“凤无忧!你敢!”

凤无忧侧过头,笑道:“我为何不敢?娘,挖下吴绣的一只眼睛来给白家少夫人看看!”

妇人病瘦的颊上,浮起一丝微笑。

“好!”她很温和地道,“吴小姐,你这只眼睛的账,算到白少夫人头上吧!”手指上微微加劲,那吴绣双眼疼痛异常,偏又穴道被封没法开口,又疼又恨又怕之下,不禁泪水长流。

姜家寨的女寨主姜家琳急声叫道:“你…你好歹也是武林前辈,欺负后辈女子,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妇人微笑:“我的七七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素来对女儿溺爱非常,无论大事小事,从来不忍拂逆,又知此时情势危急,那几个女子虽然只是武林中二三流的角色,但胜在人多势众,在自己的拖累之下,女儿未必能对付得来,因此,也是立意要杀一儆百。

手指正在向下按,一道寒光射向妇人,却是危急之中,白少夫人射出了袖箭。

妇人侧头一躲,怎奈伤后体弱,无力相避,凤无忧挥刀将袖箭打飞,刀刃顺势抹下,切掉了吴绣的一根手指。听着吴绣喉咙深处恐惧的“嗬嗬”声,凤无忧轻描淡写地道:“吴绣,你这根手指,也去找白少夫人算吧!”

众女子都是惯走江湖的,虽然见多了生死,然此时看着吴绣痛苦扭曲的脸,和地上一根冒着血的手指,却也无不胆寒。

这次追杀凤无忧,是白少夫人邀请她们的,而且白少夫人又比其余人年长一些,因此大家都看着白少夫人,等她拿主意。

白少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终于咬牙道:“大家一齐上,要死的不要活的。”

姜家琳低声道:“可是绣绣在她的手里…”

“大家缠死凤七,不要让她腾出手来!”只要缠住她们,她们就没有时间伤害吴绣!

众女子了然,白少夫人举起武器,准备进攻。

凤无忧笑道:“原来,吴绣的一条命,在你们眼中,竟然如此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