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常态,深入战地的人通讯总是时断时续。傅砚笙通讯畅通的时候,一般是回新闻基地往外传素材的时候。
唐见善的这家中餐馆不是瞿蔺的大本营,他也只是从约旦的难民营回勒革后暂住在老唐这里。
冬末的时候,有一堆国内的志愿者运载物资前往设立在约旦国境线的难民营,同时为那里的人提供短期医疗服务。领队的女医生春回是瞿蔺在国内的朋友,瞿蔺应春回的邀约和傅砚笙一起前往约旦协助志愿者展开工作。
回勒革时,这个冬天已经过了大半。
瞿蔺入睡不快,他习惯了浅眠,来自保命的本能,要有警觉性。
适才楼梯上姜湖最后那句话,听来稀奇。
有生之年,还未曾有女人对他说过这些。
她想太多。
可她说完,他思绪还真是往那儿拐了下。
这姑娘不一般,他见识到了三回。
性别歧视、浴室那一抱后的若无其事,以及聊一聊后让你从压根没想变想出事儿。
回想这一日和姜湖的短兵相接,瞿蔺入睡比平日更慢了些,姜湖的影子在他眼前徘徊了几分钟。
有点儿新鲜。
***
清晨姜湖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的时候,瞿蔺也已经起床准备下楼。
姜湖走得慢,两人最后在楼梯相汇。
听到身后一如既往的沉稳的脚步声,姜湖微侧身回头。
是瞿蔺,她听声判断的没错。
姜湖问:“这附近哪里有畅通的线路稳定的固话?”
她问完才发现瞿蔺今日身穿的毛衣领低,锁骨露了大半。
黑衣衬得他脸白,缺少血色。
昨日的硬没了,人柔和了不少,五官就更显得年轻,如雕似琢。
瞿蔺居高临下,回她:“我是知道一个。”
姜湖:“麻烦指个路。”
姜湖站在原地,瞿蔺往下迈了一阶,看她。
她一身杏色绑带大衣,没抹脂粉,脸素净,看着温柔能掐出水来。
昨夜浴室里也不一般的通情达理。
怎么一早就想找电话继续骂人呢?
没直接给答案,瞿蔺长眸轻眯,末了反问:“姜小姐一般骂人一定要坚持骂完?”
他问的正经,没笑没调侃。
姜湖:“…”
昨夜她那通停在开骂的电话,他听到了?
他听到就算了,还没装没有听到,直愣愣地给说出来了。
情商呢?
他猜她找固话的原因,猜得还很准。
姜湖原以为瞿蔺是事不关己一字不会多说、多过问的那种安静且善解人意的人,毕竟见面至此他们交换过的语句不多,他甚至还采用递纸条的方式问她某些信息。
他此前只是认生性格不外露?
是要骂完。
姜湖没恼,只说:“有始有终,我是这种人。”骂人也算在里面。
她没多解释,又追问回正题:“那个电话…主人能听懂我的话?”
瞿蔺肯定:“他能。”
姜湖回身继续往下走。
瞿蔺喊住她:“姜小姐请留步。”
姜湖停下脚步,再度回身看他。
瞿蔺微点头,同时告诉她:“不用出去,你要找的电话,在我这儿。”
他说他有电话,但他没有迈步领路的意思,也没有开口告诉姜湖电话在哪里的意思。
姜湖眉微蹙,直视他,这才听到瞿蔺说:“打电话不免费,要收费。”
很正常,姜湖回:“理所应当。”
瞿蔺嗯了声,眸一亮,似笑非笑的:“还有一个情况你有知情权,骂人的费用是正常通话费用的两倍。”
姜湖:“…”
姜湖扯了下唇,挤出句话问:“瞿先生原本就是这样借机敛财的人?”
她语气已经脱离友好。
瞿蔺摇头,仿若未觉,还是一脸正经:“也不是,但是人的德行可以改。你应该也知道这里安定没多久,人人缺钱,我也是人,并不例外。姜小姐恐怕也不是生下来就有性别歧视。”
姜湖:“…”
她那句歧视他的性别,他从机场记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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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姜小湖到底要不要花这两倍的钱去骂人?
、【新版】
第六章:旧途泥泞
瞿蔺话一落,姜湖冷静看了他数眼。
这数眼足够她看清楚,瞿蔺并非在同她开玩笑,他在认真等她的答案。
他的眸光像是月下山石,不挪移,坚定地投射向她。
他一脸认真地谈钱和歧视,姜湖觉得可笑:“要是不骂人而是夸人你还倒贴钱?”
她话落甩手走人,没等瞿蔺给她答案。
瞿蔺望着她迅速远走的背影,笑了下,在她身后自行嗯了声,夸好听了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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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后院,石桌旁。
老唐问瞿蔺:“刚才在楼梯上,你跟人姑娘扯什么呢?”
瞿蔺低声否认:“你看错了,没说话,不熟哪有的聊。”
老唐哼了声:“别不认,我听到了。”
瞿蔺没再隐瞒,说:“正事儿,问我借卫星电话呢,你也知道咱这儿信号质量有多烂。”
老唐反问:“那你问姑娘要什么钱?”
瞿蔺扶额,没答,不是要钱,也不是讹钱。
她打电话,自然免费,他又不是中国移动,收什么钱。
他只是想…
想…
想…
他想出了答案,他在找事儿。
可为什么?
因为初见的那个下马威?
不是,瞿蔺确定。
突然想到了一种答案,瞿蔺脸色微变,他那么没出息了?
老唐没察觉,继续教育他:“你对人态度不太对啊,别忘了那是老傅让你关照的人,你和人计较什么?人家想怎么过,想骂什么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瞿蔺知道,是他越界了。
再和她讲话,他该提正经事。提她的目的地,和是否需要他同行。
**
一墙之隔,餐馆大厅。
早餐是当地食物薄饼,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与美味无关,但果腹不成问题。
姜湖和Alma同桌就坐。
一餐下来话说的不算多,除了Alma不时打听她的信息,以及向她介绍餐馆和餐馆里的人的详情。
Alma抛出来的问题,有的姜湖给了她答案,有的敷衍过去没有回答,有的答案姜湖给出的是假的,看的是当是时的心情。
对于骗人这件事,姜湖没有心理负担。
何况是骗一个萍水相逢,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
*
整个清晨,和瞿蔺在楼梯上狭路相逢那一遭后,姜湖没再同他讲过话。
谈钱伤感情,古人诚不骗人。
伤了感情后,人可说的话必然会减少。
没有什么能说的,更没有什么想说的,这是人之常情。
姜湖虽然不信神,但有时候服祖宗留下来的人生经验。
她未同瞿蔺讲话,瞿蔺也默契,没有再跟她开口说什么,没积极拉他的电话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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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馆里的另一个大活人老唐也起了个大早,姜湖开始用早餐后,老唐便从餐馆里出去,在餐馆门前洗车、擦车。
隔着餐馆半开的门,姜湖能看到老唐耐心细致的动作。
吃完早餐后,姜湖出餐馆门走到车旁时,老唐基本已经将车身冲洗干净。
他摸了把车身,手收回来后指腹已经是干干净净。
洗车工作宣告完工。
见姜湖靠近,老唐问:“吃完了,昨晚听着炮响习惯吗?”
姜湖轻嗯一声:“眼一闭,当电影音效听,对睡眠没影响。”
后半夜静寂无声,前半夜那些炮响时,她还在浴室。
姜湖不知道是老唐迟钝至今不知昨晚浴室那一塌,还是他知道但是忘记了,又或者是她睡得沉,后半夜又有炮声,而她一无所觉,没有发现。
见姜湖如此形容炮火声,老唐扯唇笑,一双浓眉随着他身体颤动在微颤。
老唐说:“再待几天,可能你回去后,人生愿望里面就会多添上一条,祈求世界和平。”
姜湖没有即刻答话,世界和平已经是她的愿望之一,早在她亲自前往勒革之前。
*
老唐这车不是昨日瞿蔺接姜湖时她见过的那辆中过N枪的车,但同样旧,不知道是老唐买来多年,还是他入手时车已经是二手。
车门上的漆脱了一大块儿,像是宝蓝色的车身上带了大块儿补丁,整辆车冲洗干净后,那补丁变得尤为显眼。
蓝漆在阳光下色泽变幻,泽亮耀眼,显得那补丁灰败不少。
姜湖问:“那块儿怎么不补漆?”
老唐特好心地告诉她:“这车是男车,不看脸。”
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