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突变。

瞿蔺赤手空拳暴露在枪口下,这近乎是赴死。

傅砚笙面色陡然冷峻。

他没法再等合适的时机了,只有赌一把。

傅砚笙立刻捣开二楼天窗玻璃,对准持枪者的头从小天窗往下跳。

傅砚笙骑到了持枪者肩上,将手中的别针用力往持枪者太阳穴里插,同时强扭对方手腕,缷枪。

枪掉人倒那刻,傅砚笙跟随着一起落地摔下来。

他握着别针的手心和后背还带着仍在往外渗的冷汗。

他们有点儿运气。

在傅砚笙还没将别针插入对方太阳穴那刻,持枪者再度叩响了扳机。

瞄准的还是瞿蔺他们。

但没有子弹打出来,持枪者已经用尽了最后一发子弹。

他们有点儿运气,傅砚笙对自己重复。

都他妈过去了。

但傅砚笙同时也在心里骂:瞿蔺,你他妈的是个王八蛋!

畜生!

什么东西!

自己死!!

傅砚笙胸脯还在剧烈起伏,从看到瞿蔺可能会死的那一刻就开始失控。

傅砚笙的手此刻也开始后知后觉地抖。

但他还是拎起那杆枪,先看了一遍枪杆,直到查到枪托那里,他才在上面发现了一个符号,代表持枪者身份的符号。

这符号…傅砚笙认识。

原来人是跟着他来的。

傅砚笙抓了把头发,如困兽般怒嚎了一声。

妈的,竟然是一路跟着他找过来,想弄死他的人。

***

沉闷的子弹进入血肉的噗声入了姜湖耳,但没进姜湖的身。

被人压在身下,姜湖胸腔被挤压的空间几无,她喘息艰难。

没看到护她在身下的人的脸,但姜湖熟悉那种冰凉的体温。

适才飞扑出去的那一刻,她没想过还能毫发无伤,可他来了,从天而降。

姜湖还没动,她身下的男孩又起了哭声。

从远处也传来一声嚎。

瞿蔺此时松开了手臂,直起身,坐在地上,甚至笑了下。

他笑傅砚笙这声发泄。

也笑这次劫后余生。

命虽然不够好,可也没坏到底,不会轻易挂。

那声嚎叫来自傅砚笙。

两人彼此相熟,瞿蔺懂那是傅砚笙事后发泄的方式,也是代表无事的信号。

瞿蔺不再压着姜湖后,姜湖也爬起来,同时把被他们压哭加吓哭的男孩拎起来,她甚至拍打了男孩几下。

检查了一圈后,她见男孩也无碍。

瞿蔺还没问,姜湖先说:“我没事,没伤。”

瞿蔺打量她,而后说:“没事蹦个跳我看看。”

姜湖:“…”

瞿蔺兀自笑了下,适才快从胸腔内跳出去的心脏此刻安稳落地。

不是没有后怕,所以他逗她。

瞿蔺随后单手摁地站起来:“先别进去,我们处理下现场。”

里面还有具尸体。

瞿蔺作势转身往回走,姜湖拦住他。

姜湖望进他眼底,淡声问:“伤哪儿了?”

她已经听到了那声音,子弹钻进人身的声音。

瞿蔺答非所问:“哄孩子要是不会,就干看着,别为难你自己。”

她问,他却说别的。

对视之下,他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对峙之中,姜湖声音加重了几分,含着不满,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别特么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伤哪儿了?!”

姜湖拉住瞿蔺的手臂,同时在打量他。

她骤然发火,又突然冷静下来。

隔了两秒,都安静了。

瞿蔺看着她的脸问:“握着我,手不黏?”

姜湖立刻松了手。

火光照射下,她手上沾了不少血,均来自瞿蔺的左上臂。

姜湖看着,表情淡到像是人不会动了。

她手没伤,但此刻掌心神经错乱般,她手疼。

姜湖觉得手疼。

她咬了下牙,控制情绪。

她想冷静一下。

她没跟过去。

傅砚笙此刻从室内出来,看到瞿蔺站着,大家都站着,他松了口气。

傅砚笙:“都没事儿吗?”

瞿蔺靠近他,往室内走,临近了,才低声回他:“没大事儿,我胳膊吃了颗子弹。”

傅砚笙:“…”

傅砚笙看他胳膊,黑衣上已经能够看到潮湿的迹象。

车被炸了,没法立刻走远。

一部分放在车里的东西也废了。

这天…傅砚笙抬头看,风雨欲来。

黑云在天幕中快速挪移,这雨许是场暴雨。如果这雨落下来,明日不见得他们能走。

旅店这场火,没有水可灭,下雨是好事。

但暴雨来前,火势随风猛烈蔓延,旅店会被近乎烧光,等雨浇灭这场火,他们今夜无处露宿。

不能在近期内转移,仍旧停留在这个地方,也不安全。

瞿蔺这伤,也不能不治。

傅砚笙又在心里骂了声。

他看了眼站在原地微出神沉思的姜湖,跟着瞿蔺回了室内。

傅砚笙眉紧锁,瞿蔺看他,没劝,只说:“把你的东西抓紧搬出来,把藏好的店主叫出来,我得向她借些东西。”

得把这颗子弹弄出来。

傅砚笙问:“我来挖?”

瞿蔺告诉他:“我还有右手,用不着。”

他又想起什么,交代:“把你师妹弄去帮你取东西,离我暂时远点儿。”

他动刀那画面,还是别给她看了。

***

店里除了他们三个客人,只有店主一家。

除了那个落单不知所措的小孩,其余人藏住了,没有直面持枪者的枪口。

此刻持枪者已死,几个人都自己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

姜湖和小男孩站了没多久,此前为他们提供晚餐的老妇人找了过来。

语言不通,姜湖见小男孩朝妇人扑过去,便也进了大厅。

瞿蔺不在她视野之内,等着姜湖的,是要带她去取东西的傅砚笙。

姜湖看过去,傅砚笙问:“帮我搬些东西?”

姜湖没拒绝。

她没搁什么东西在房间里,除了那沓稿子。

傅砚笙要取的东西,是他的设备。

姜湖跟他上楼,发现傅砚笙其实并不需要她。

她不蠢,猜了个大概。

姜湖问:“他让你支走我?”

傅砚笙意外于她的直接。

瞿蔺毫无顾忌的那一跳,姜湖适才那突然发出的火,傅砚笙都看到也听到了。

他惊异于自己的后知后觉。

傅砚笙想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纵然只是两天时间。

他经历过,纵然不得善终。

有些事不需要当事人说,他也能看个大概。

这两个人是他牵到一起去的,可这是好是坏,傅砚笙却说不准了。

姜湖的背景傅砚笙有所耳闻。

而瞿蔺如今做选择,会瞻前顾后,这里面的原因傅砚笙也知道大半。

就算是两颗心都动了,未来也太难了。

***

姜湖说:“他想干什么?”

傅砚笙回复:“舔伤。”挖子弹。

姜湖问:“怕人?”

傅砚笙回:“姜湖,他救了你。”

姜湖看他。

傅砚笙说:“所以他想让你怎么做,你就让他如愿,这样不好吗?”

他没说的你就别多问,他避人耳目不想被围观的场景,你就不要去围观。

***

姜湖没反驳,和傅砚笙仍旧面对面站着。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一直到将东西搬下楼。

重新回到大厅,再开口时,姜湖声音淡如水:“我不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