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何泽还是不能放心啊,忧心忡忡地想着,若是他一辈子都遇不到个能辩识容貌的女人呢?真的要打光掍一辈子?想想就不现实?所以他便问道:“主子真的没有能辩得清容貌的人么?”

“有。”

“哦,有啊,真是…”等何泽明白这话时,顿时惊喜了,迅速地道:“是哪家的姑娘?太好了,马上去下聘吧!咱们府里也该有位女主子了。”

陆禹见状不禁有些好笑,继续道:“你也认识!”

“…严三姑娘?”何泽再次惊悚,下意识地道:“不是因为她长得比较胖,所以好认么?”

虽然辩不出人的长相,但对于陆禹识人却没有什么阻碍的,他可以从一个人的身高体态、气质、穿着打扮来识别他人。一个人再如何改变,却不能改变极气质和身高胖瘦。至于那种气质大变之人,没事,陆禹身边的随从又不是吃干饭的,也同样能提醒主子啊。

陆禹这回懒得回答他了。

何泽纠结犹豫了很久,委婉地道:“王爷,严三姑娘太小了!”而且你不是当人家是女儿么?这也太丧德了吧?

“嗯,本王知道。”

“所以…”

“没有所以。”

“…”

何泽坐回门口的位置,边咬着他爱吃的山药卷,边纠结地看着秋日的天空。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今日是严府的长孙严长松大喜之日,今儿一大早,王爷还特别吩咐管家送了份贺礼过去,他本人因还在闭门思过中,并未亲自到达。这算不算是王爷上心的一种表现?不用人提醒,便自动记起关于严三姑娘身边所有的事情?

婚礼很热闹,中途秦王竟然带着一群王公贵族家的弟子跑去闹洞房,将严长松弄得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宾客都送走后,靖安公府无论是主子或是下人都觉得今日真是累得慌。

严祈华微微蹙眉,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挂在廊下的红灯笼,橘红的色泽透着一股喜气。

“大哥,你还没休息啊?”严祈文拎着壶酒过来。

严祈华又微微皱了下眉,斥道:“纵酒伤身,你少喝些。”

听得出他严厉的斥责中的关心,严祈文洒然一笑,摸出两个杯子斟酒,笑道:“喝一点没关系。今日是长松的好日子,弟弟来陪你喝两杯庆祝庆祝!”一口饮尽后,又叹道:“一晃便过了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啊!”

严祈华目光微滞,然后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兄弟俩在书房中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不一会儿,一壶酒便见底了。

严祈华有些微醺,却没有醉,反而是严祈文已经有五分醉意,拉着他的手道:“大哥啊,我知道你不容易,难得的大喜日子,你就别憋着了,一起喝个尽兴吧。老头子都老了,指不定过几年便要将爵位传给你了,再也不会…你就放心吧。老头子不喜长松,没事,咱们先让长松带他儿媳妇外放煅炼个几年再回来…”

“你醉了,回去休息吧。”严祈华拍拍他道。

严祈文却不放手,嚷嚷道:“今儿秦王来喝喜酒,老头子明显是想要投靠秦王,一定要阻止他。咱们严家的姑娘不要再嫁皇室了,去告诉二叔和三叔,绝对不能听老头子的劝,将西府的姑娘卖了。幸好咱们东府的姑娘都还小,我可不要我的小阿竹将来也像筹码一般被人胡乱地嫁了…”

严祈华眉头一皱,又缓了下来,说道:“秦王今儿确实是透露出想要拉拢咱们之意,不过周王妃是严家的女儿,皇上不会糊涂地再为秦王择娶严家女儿了,你就放心吧。而且阿竹还小呢。”

严祈文仗着有五分醉意,赶紧顺杆爬,“说得是!还有我的阿竹是个没什么大志气的,只要夫婿听话上进便行,什么世家公子之类的,那种通房丫鬟一堆的,我的阿竹不会挑选,大哥你就应了弟弟这回吧…”

“胡闹!”严祈华眼角微跳,不再理会他的撤泼打滚,扬声叫来外头的小厮严顺,将严祈文给架回五柳院。

回到五柳院后,柳氏忙端了醒酒汤过来,待服伺候丈夫喝完汤又洗漱过后,柳氏坐在床边,扯了被子盖住他。

严祈文并没有睡着,拉着柳氏的手道:“惠娘,咱们阿竹以后会嫁给她喜欢的夫婿。”

柳氏微微一笑,心里却叹息。若是阿竹的婚事有可以利用的,大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可以说,家里的四个姑娘的婚事,都是具有一定的联姻意义,就如严青梅,是为了修补严家与张家的关系而定下的,所以才会提前让他们培养感情。将来严青兰、严青菊都一样。

不过这些也不能怪严祈华,他是老公爷教养长大,自幼所承庭训一切以家族利益优先考虑。再加上现在的老太爷是个糊涂的,没了老公爷的镇压,严祈华的压力也大,他要在即将到来的夺嫡风云中,尽量保住严家。

柳氏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方上床歇息。

第二日,是新妇拜见姑舅的日子。

新妇是泾州百年世家阮家的姑娘,这阮家祖上曾出过三朝元老,荣极一时。虽然现在荣光已不在,但阮家以治家严谨著称,他们府里的姑娘自幼承庭训长大,礼仪规矩、女红针黹、主持中馈、管家理事都极为厉害,人人称道,是最适合不过的宗妇。

严长松是长房嫡子,将来要承爵,这长媳要担起重任,便得慎重挑选。最后挑来挑去,老太君终于一捶定音,挑中了阮家的姑娘。

一大早,靖安公府的主子们无论大小都齐聚到春晖堂中,严长松带着他的新婚妻子阮氏过来给长辈们行礼敬茶。

阮氏是个体格高挑丰满的姑娘,脸盘儿微圆,但轻抿唇一笑,却带了几分亲切甜意。头上梳着飞仙髻,赞着步摇凤钗,身上穿着浅蓝色高领内衣,烟霞粉色对襟绸缎短袄,大红色提花长裙,喜气洋洋。

阮氏脸上带着新妇特有的羞涩,一一给长辈们敬茶,同平辈们见礼。

敬完了茶后,便一起在春晖堂用膳,阮氏伺候老太君等用膳。老太君只让她夹了几筷子意思一下,便让她坐下一起吃了。其他人见老太君照顾这重孙媳妇,也不敢多说什么,老夫人倒是有些发酸,忍不住刺了两句。

阮氏恭顺地站起身,老太君便说了句:“安心用膳,公府的规矩虽严,但只稍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成。”

阮氏柔顺地应了声,又坐了回去,可却将老夫人气坏了。

其他人都安静用膳,阿竹吃着丫鬟给她布的点心,瞄了眼低眉顺眼的阮氏,心说这姑娘懂得拿老太君当挡箭牌,脑子转得快,挺不错的。

早膳后,严老太爷便带着儿孙们离开了,他面上无喜无怒,给新妇准备的见面礼也是规规矩矩的,因为老太君在场,他倒是没有因为不喜长孙而给新妇难堪。

严长松随父亲出去,离开前看了阮氏一眼,阮氏朝他眨了下眼睛,又恭谨地低下头。

这一幕只有几人瞧见,阿竹心里有些惊奇,看来这位堂哥的审美观不同啊,阮氏明显不是那种娇小玲珑又纤细如柳的姑娘,倒和大伯母有些相似。

老夫人心里泛酸,见一群孩子围着阮氏说话,特别是见阿竹拉着她孙女青兰一起,更是气得心口疼。这些年来,严青兰和姐妹们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处得极不错,老夫人有心将她们分开,但是姑娘们都是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怎么可能分得开?最后发现,这孙女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大嫂做的这个荷包好看,这针法很特别。”阿竹摸着阮氏挂在腰间的荷包道。

听到她的话,其他三个姑娘也好奇地凑上去看,纷纷点头表示阿竹说得不错。

阮氏原本有些拘谨,不过她素来是个稳得住的人,见这群小姑子都是年幼的姑娘,亲小姑严青梅也不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她们亲近自己,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当下便道:“这是泾州那带的一种绣法,你们若想学,改明儿便来我院子,我教你们。”

阿竹笑嘻嘻地道:“那真是多谢嫂子了,只要长松哥哥不嫌弃我们打扰你们相处的时间便成。”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阮氏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阮氏是阮家大房的嫡次女,她与嫡长姐不同,生得高挑丰满,不符合时下女子的美姿仪。虽说阮家的女儿不愁嫁,但母亲却一直担心她嫁人后,丈夫不喜,使得婆家也不看重。不过昨晚…丈夫似乎还是挺喜欢她的,婆婆是个宽厚之人,小姑们也都是好相处的好孩子,看来这桩婚事是极好的,比大姐嫁去的陵安伯府好多了。

家里有了位大嫂,姑娘们平日消磨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便是严长松和阮氏的松涛院,阮氏有一手极精湛的女红,姑娘们没事都爱过来请教她。

阮氏进门不久,天气便开始冷了,很快便进入了十一月份,入冬了。

刚下了场雪,好不容易雪停了,院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下人忙着将雪扫起来堆到一起。

阿竹带着丫鬟一起穿过回廊,到了母亲柳氏的屋子,刚掀开帘子,迎面便是一股热气扑来,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娘,我回来了。”阿竹接过丫鬟弄好的暖炉抱着坐到柳氏旁边,却见她眉头微锁,似乎有什么恼人的事情发生一般,不禁问道:“怎么了?”

柳氏摸了摸她的发,叹道:“先前我去你大伯母那儿,听到一个消息,桃丫头难产…去了。”

阿竹懵了下,等醒悟过来“桃丫头”是谁时,惊声叫道:“桃姐姐她——孩子呢?”

“孩子倒是无事,不过还未足月,生来有些体弱,是个哥儿。”柳氏叹道:“桃丫头可惜了。”

第42章

周王妃去逝,周王府很快便挂起了白幡,然后是布灵堂,请道士做法事,一切井井有条。

雪已经下了一天,似乎还要下个几天的趋势,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也让前来敬香的宾客感觉到一种森寒的冷意,特别是那一片肃穆纯白的灵堂,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冷。

有人在哭。

前来上香的宾客听得出那是女子哀怨无限的哭声,在灵堂侧边白色布幔之后,不过因为隔着布幔,没有看到真容,只见到隐约几道跪着的身影。转眼一想,便知道这些女子的身份了。周王府没有侧妃,但却有侍妾,这几个女子应该是周王府的侍妾了。

周王站在一旁迎接着每位来敬香的宾客,神色木然,脸上有着深深的悲痛。他穿着寿衣,白晰俊秀的脸上一片惨白,眼窝布满了青色,北风贯堂而入,吹动了寿衣的下摆,更衬得他的身体单薄,仿佛这个男人因发妻的死而痛苦削瘦。

正在这时,突然有穿着素服的嬷嬷慌里慌张地走过来,扑嗵一声跪下,叫道:“王爷,不好了,小主子又发烧了,奴婢、奴婢…”

那一瞬间,周王身体晃了晃,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一根木头突然有了生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要裂瞪出眼眶一样,神色狰狞,然后僵硬地抬脚踹开了那嬷嬷,往后院而去。那嬷嬷却顾不得疼,擦着眼泪,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周王离开后,王府管家接替了主子的位置,迎接前来敬香的宾客,并致以歉意。诸人皆了解,听说周王妃是难产而亡,且孩子还未足月,虽然平安降生,却是个体弱的。众人面上带着哀痛,心里却琢磨起了下任周王妃的人选起来。

严家这次舍了个女儿,只留下个外孙,不知道会不会再送个女儿过来作继室。若是严家不想卷入这个漩涡中,将来又会轮到谁。

众人正暗忖着,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惊呼起,很快便见一名穿着素淡长袍的青年缓缓走来,那俊美苍白的面容,清冷的神色,不是端王是谁。

对于正在闭门思过中的端王会来此,众人皆表示惊讶,在周王府的管家小心地迎过去时,端王问道:“七皇兄呢?”

管家恭敬地行礼,说道:“小主子有些不好,王爷先前过去查看了。”

陆禹点头,说道:“本王带了一名太医过来,你让人带过去罢。”说罢,便走进了灵堂,从小厮手中接过了点燃的香,在灵堂上鞠了一躬,然后将之插在香炉之中。

见他上完香后,那些同样来敬香的官员忙过来寒暄。陆禹淡淡地应着,神色越发的冷清,也使得那些本想在他面前露个脸的官员顿时被吓退了,不敢再上前叨扰他。

陆禹让管家通知一声后,便由一名小厮引领着,往后院行去。

在陆禹前脚刚走时,后脚秦王等人也过来了。

自从八、九月份,魏王、齐王被圈禁,端王被斥责后,秦王俨然已经成为了皇帝跟前最宠爱的皇子,特别是在皇帝为其择娶镇守西北的定威侯之妹叶氏为秦王妃时,众人不免又多想了些。

众人看罢,除了被圈禁的魏王和齐王,其余的皇子都来了,四皇子和六皇子早夭,现下有大皇子康王、二皇子靖王、八皇子平王加上秦王等,正是皇室的皇子都来了,看着便是兄弟情深,纷纷来探望。

大皇子康王一来就嚷嚷着:“老七呢?怎么不在这里?他身子骨弱,不会像老二一般晕倒了吧?这也太不中用了!”

“…”

所有人皆知康王是个蠢笨如猪的,长得得也像头猪一样肥胖。而且更让人诟病的是,他还有一张口无遮拦的嘴,张嘴就能喷粪,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性子的,明明教导皇子们的先生都是世家名儒,可是偏偏康王硬是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看起来就像是套上了身锦衣的杀猪屠户一般。

二皇子靖王由着小厮揣扶着,他生来体弱多病,走几步都要喘上一喘,连皇帝都要担心这儿子会不会夭折了,谁知道他却硬是拖着这病体顽强地活到了而立之年,虽然毛病不断,但估计还会继续活着。这会儿,靖王走到这里,那脸色和灵堂上的白幡有得比了。

平王自从摔断了腿后,走路一跛一跛的,便不爱出现在人前,深居简出,平时有什么聚会,也是沉默寡言地坐在一旁不说话。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开腔,所以现场便只有康王的大嗓门了,其他来上香的官员顿时缩起脑袋,免得被康王捉住又要听他那种让人想要死一死的粗俗戳心的话。

“七皇兄呢?他没事吧?”秦王抓着管家问道,面上情真意切的关心。

管家心中腹诽,这会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晓得来关心他家王爷了。不过面上仍是恭敬地回答了先前的答案。

秦王听得更是大急,马上问道:“可宣了太医了么?这可是七皇兄第一个孩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皇嫂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应该节哀顺便,保重好小侄儿方是正理。本王也知道七皇兄和皇嫂伉俪情深,想必他此时定然十分难过。”

管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端王殿下已经带了太医过来了。”

秦王顿时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抱怨着端王过来也不叫上他们之类的。

叹了会儿,秦王等人上了香后,同样往后院跑去了,美其名日去探望生病的小侄儿。

这些都是祖宗,管家一个都拦不住,只得看着秦王带着几位王爷也去了后院。现在后院都没个女主人,姬妾什么的也在灵堂中哭灵,过去也不会冲撞到,便也不再理会。

陆禹刚踏进后院不久,便听到周王充满怒意的声音,声音嘶哑,与他平日的斯文从容天壤之别。

陆禹走近后院的大厅,便见到地上跪了几名丫鬟嬷嬷,周王手撑着桌子而立,脸庞因为怒意而涨得通红,更衬得眼睑下的青色可怖。看到的人估计都觉得他为了妻子的去逝十分伤心。

陆禹敛手站在门口,看着周王朝那群奴才发火,然后那群跪着的奴才都被人拖了出去。这时,周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瘪了,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充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上方的承尘。

看了会儿,陆禹走进来:“七皇兄。”

周王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转过头,看到他到来,目光微闪,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叫道:“十弟,你来啦。”

陆禹点点头,冷眼扫过周围,唤人沏了热茶过来,亲自端给周王,说道:“无论如何,先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侄儿还小呢。”

周王一口将热茶灌下,其间因为太烫而咳嗽起来,咳嗽到最后满脸眼泪鼻涕,忙不迭地举袖擦试,袖子久久未放下。

陆禹依然冷眼看着,并未挑明他的动作,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

半晌,周王放下了袖子,眼睛红肿,但那种机械呆滞的神色好了许多,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想来自从周王妃去逝的消息传来,他便憋着一股子的气了,直到现在,才借着这缘由发泄出来。

“十弟,谢了。”

陆禹低首用茶盖刮着茶盏里的茶叶,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对周王如何整治周王府后院没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聪明的、愚蠢的、中庸的,既然做下了,就不要后悔。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念旧情,或许周王妃也不会死得这般憋屈而干脆了。

安静了会儿,秦王终于带着一群兄弟进来了,看到陆禹在这里,秦王故作佯怒道:“十弟过来也不告诉哥哥一声,好有个伴。”

端王淡淡地说道:“诸位皇兄莫怪,弟弟现在可是被父皇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可是偷偷溜过来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啊,不然弟弟思过的时间又要加长了。”

众人听了,脸皮抽搐了几下,面上却一派哈哈哈地附和着笑,心里却有些鄙视他。别人他们不知道,但是这位小时候做出众多忤逆之事,也没见有多严重,老头子对他可真是放纵得紧。所以,现在即便他被斥责在府闭门思过,但众人仍在观望中,想瞧瞧这回他会如何翻盘,却未小瞧于他。

这会儿,他私自出府,就算他们不说,他们那皇父也会知道,届时怕是直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道这回事罢。所以,对他这话,所有人皆没当回事。

众人无视了陆禹,纷纷劝慰起周王来。

除了不爱说话的二皇子靖王和八皇子平王,其他人都拍着周王的肩,让他节衰顺便,康王更是道:“七弟啊,听哥哥的,天下何处无方草,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必为个女人如此伤心难过,这也太没志气了…”

众人:“…”这是来安慰人的呢,还是来拉仇恨的呢?

周王已经够伤心了,被这么安慰,他脸色更苍白。他是个长情的,续娶的如何比得过原配?也因为他的长情,方会间接地害死了自己妻子,让他更是抑郁难受。

“大皇兄。”陆禹开口道。

康王听到这声音,肥硕的身体抖了下,对上陆禹那双清冷的双眸,又抖了下,马上正色道:“听皇兄的,为了小侄儿,你也要振作起来!”

其他人见康王竟然对陆禹畏惧如鼠,心里都有些鄙视,亏得他还是他们大哥呢,竟然如此胆小,被个最小的兄弟欺得不敢吭声。

秦王不甘示弱地道:“大哥说得对,小十你也别太严厉。”虽然打从心底瞧不起大皇子,但仍是要做做面子功夫。

陆禹当作没听到,倒是大皇子一脸感动道:“小九真是个好弟弟,不枉大哥平时疼你。放心吧,明年你成亲,大哥会禀明父皇,带领神机营的儿郎们帮你迎亲…”

秦王顿时脸都绿了,艰难地道:“大皇兄,不用了…”

“怎么不用,不用客气啊!兄弟嘛!虽然我是蠢笨了点儿,但也懂得孝悌的道理!”大皇子笑得豪迈,厚肥的手掌拍到秦王背上,拍得他几欲吐血。

幸好,很快便有下人过来救了秦王一命,只听得小厮道:“王爷,靖安公府的几位夫人们到了。”

周王面色微微一变,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待她们上完香后,将她们迼去后院小主子那儿罢。”

小厮躬了躬身子,又离去了。

阿竹跟着母亲柳氏过周王府,跟着大人们一起敬香。

看着那香案上的牌位,阿竹心里闷闷的难受,严青桃今年才十九岁吧,放在现代就是个大学生的年龄,却没想到就这么没了。再看旁边被人揣扶着的大堂伯母,在府里听闻这个噩耗时,已经昏厥了好几回。她这次会强撑着过来,也是为了去瞧瞧刚出生的小外孙,特别是听说外孙生病时,再也呆不住了。

严青桃之父即阿竹的大堂伯昨日已经过来一次,回去和和妻子嘘唏了一顿,说周王如何为女儿之死而伤心欲绝。不过男人和女人的看法不同,大堂伯母也伤心于女儿的去逝,但更关心留下来的小外孙。

旁边有若有似无的哭声传来,阿竹瞄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大堂伯母那种噬人的眼神,恶毒地瞪着白幔后的人。

似乎有什么明白过来了,阿竹低首,为严青桃感觉到难过。她那样柔和干净的人,根本不适合这个复杂的后院生存,更不适合当个皇家媳妇。只能说,严青桃的死亡,除了人为外,她自己也要负些责任。

大堂伯母最终克制了自己,在王府内院嬷嬷的引领下,去了王府内院。

周王亲自过来迎接,其他几位皇子早已避开了。

大堂伯母脸上硬扯出个笑容,面上带着悲凄,却关怀地道:“王爷看着不太好,可要保重身子。是王妃没这福份,无法陪王爷白首携老,还请王爷不必为她过于难过,糟踏了自己身子…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也会为王爷担心…呜…”

似乎是克制不住哭了出来,大堂伯母赶紧别过脸,用帕子将脸捂住,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

周王又是一阵难受,叹道:“是本王没有好好待青桃,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大堂伯母赶紧戳断了他的话,将话题往严青桃身上揽,只道她没福气,将周王说得越发的愧疚。

不过短短一会儿时间,阿竹便见识到古代的影后是如何炼成的,可谓是出神入化。大堂伯母心里明明愤怒女儿死在周王府后院,怒恨周王在女儿怀孕时惹她伤心生气,还放纵那些姬妾气她,但是为了刚出世的小外孙子,她只能按捺下所有的怒气及怨恨,为外孙谋划一翻。

首先,要挑起周王的愧疚之心,为外孙未来的地位争一席之地。只要有周王的愧疚,那么将来就算是继妃进门,也不敢苛待先王妃留下的孩子,而且这孩子将来还能继承爵位。她要保住的便是外孙以后的世子之位,直至他子承父业。

大堂伯母明明悲痛欲绝,却仍要细心地安慰女婿,关怀女婿的身子状况,情真意切,果然让周王越发的愧疚和难过了。

阿竹惊呆了,然后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男尊女卑,女人没有能力和男人争什么,那么只能另辟蹊径,用另一个法子控制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如同那句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堂伯母是真影帝!真宅斗大家!膜拜之!

阿竹跟在母亲柳氏身后,一行人跟着大堂伯母和周王一起去了后院的正院,周王将儿子安置在后正院中与自己同居一院照顾,由此可见他对这儿子的重视。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在场人都被那种猫儿一般微弱的哭声弄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屋子里,奶娘抱着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焦急地踱步轻摇着,低声哄着,可是那猫儿一般的哭声仍是不停,而那小婴儿已经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涨得通红,声音也虚弱无力。

周王怒道:“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就让他如此哭?”

奶娘忙要抱着孩子跪下,大堂伯母已经过去熟练地抱过小外孙哄了起来,又让人打来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和柳氏等人打理起小外孙。

周王看几位女性长辈熟悉照顾孩子的模样,也不好留在此地,便到外间,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叫过来问话。只留了奶娘在里头,大堂伯母要询问她孩子的情况。

“太医说小主子未足月,身子本就弱,须得好生将养着。小主子不知怎么地,昨晚明明已经退烧了,可是刚才又烧了起来,丫鬟已经去煎药了…”奶娘满头大汗地说,指天咒地地发誓自己是全心全意地伺候小主子,绝对没有偷懒。

大堂伯母神色冷淡,为孩子换了尿布后,抱着他轻轻地晃动着,轻哼着小曲。

柳氏和其他几位堂伯母冷眼看着那奶娘,外头是周王叫人将那些丫鬟打板子的声音。阿竹站在柳氏后头,听得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跟来后会看到很多,却没想到会这样。

奶娘听到外头响起周王的声音,叫人将那些伺候的人都拖去打板子,顿时更急了,惊恐地跪下不断磕头,不一会儿,脑门便开了花,血滴在了地板上。

二堂伯母冷声道:“别弄脏了地毯,小孩子眼睛干净,可见不得血。”

奶娘顿时身子一软,赶紧拿帕子捂住额头。

幸好这时,丫鬟端了药过来了,奶娘如蒙大赦,飞快地道:“小主子该喝药了,太医吩咐这药要趁热喝,不然小主子会哭坏了嗓子的。”

三堂伯母旁边一名婆子上前端过那药,低头嗅了下,朝三堂伯母报了一系列的药材名字,知道确实是适合小孩子的药性,便端过去喂孩子了。

等周王进来,孩子已经被喂了药,安静地在大堂伯母怀里睡着了。

第43章

周王到底不能呆太久,处置了那些伺候不周的下人,又陪大堂伯母一起看了儿子后,见他终于睡着了,便又去前院灵堂。

周王离开后,大堂伯母的脸色便又淡了,其他几位堂伯母也神色淡淡的,众人坐在屋内,一时间除了外头北风吹过的声音,没有其他声响,气氛压抑而伤感。

半晌,脾气爽利的三堂伯母道:“大嫂,怎么办?”

所有人都明白她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作为严家人,他们没一个对周王放心的,这孩子有他们严家的一半血脉,自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他又是周王现在唯一的血脉,而且还是嫡长子,严家再关心,也不好越过界去。

大堂伯母抱着孩子,眼眶又红了,再也压抑不住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以来便是件极为哀戚之事,大堂母伯却只能一直忍着,不能太露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