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欢快地扑到柳氏怀里,将他今儿玩了什么的事情告诉娘亲,然后有些沮丧地说:“姐姐说,不能再去和禹哥哥玩了。”

听到那声“禹哥哥”,柳氏眉头跳了跳,按捺下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笑道:“你姐姐说得对,寿全要听话。”

从娘亲这里得不到支持,小胖子再次化身文艺青年,跑到槅扇前坐下望夕阳了。

阿竹和柳氏都鼓着脸忍住笑,母女俩坐到一起说话。

“娘,刚才那嬷嬷是府里外院的管事王嬷嬷吧?她来这儿做什么?”阿竹认人很准,只要见过几次面的,便能记下了。

“没什么,是你大伯母派她过来和我说下长松的婚礼事宜,再过几天,咱们要回京了。”这么说着,柳氏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来,儿女时常往隔壁庄子跑,都让她担足了心,生怕儿女一不小心卷进了皇家那些糟糕事情去。现在回京了,在京里规矩大,人多眼杂,不会这般容易见面,方让她放下心来。

阿竹点头,心里不禁和柳氏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过想到这段时间她虽然被陆禹耍来耍去的,却也受了他很多人情,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便决定让人送些庄里产的果疏给他,顺便让人告诉他一声,他们要回京了,接下来就不再去他那里了。

这么一想,似乎她也终于解放出来了,不必再去做陆禹的玩具了。

耿嬷嬷和何泽接待了阿竹派来的人,何泽看到那几筐疏果,满眼古怪,不禁想道:这严三姑娘送的东西还真是朴实哎。虽说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需要她送个亲手做的荷包络子等小物件,但也别这般敷衍啊。

耿嬷嬷待招了客人后,便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厨房去,顺便洗了一盘的青枣送去给书房里练字的主子。

听到这是隔壁庄子的严三姑娘让人送来的,陆禹同样有些好笑,拿了颗青枣咬了口。想到那个胖得可爱又爱装正经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地,心情总是很好,眸里都带着笑。

“王爷,严三姑娘说他们过几日要回京了。”何泽禀道,见主子竟然拿着青枣啃,不禁有些黑线,这太没形象了。

陆禹点头表示明白了,想了想,又道:“咱们也该回京了。”

何泽心中一凛,默默地退下去。

过了几日,严祈文亲自过来接他们回京。

天还未明,便出发了。胖弟弟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阿竹也有些睡眼朦胧,等到天色大亮,姐弟俩相继清醒,马车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回到靖安公府,阿竹还没坐下,姐妹们便联袂过来了。

严青兰掐着阿竹的腰,恶狠狠地道:“讨厌鬼,去庄子里玩得乐不思蜀,都不给我们捎些信息,带些好东西。”

阿竹掐回来,霸气侧漏地道:“你更讨厌,听说你得了老怀王妃的赏赐,一定是好东西,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快快送了我!”

严青兰气得不理她了。

严青菊赶紧挤了过来,瓜子脸上露出柔生生的笑容,拉着她的手,快要泫然欲泣了,整一个惹人怜爱的小白花样,连女人都要心疼了。严青菊的小白花圣母技能又见涨了,这等功夫,还怕将来男人吃不住么?

严青梅最为淡定规矩,笑看着姐妹们玩闹,等她们闹完后,方和阿竹说起些家里的索事,例如四夫人和五夫人都相继怀孕了之类的,阿竹早已从柳氏那儿知道了,但小姐妹们的显摆嘛,也得给些面子。

第二日,昭萱郡主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昭萱郡主和安阳长公主一样的脾气,行事风风火火,豪爽张扬,是个爱憎分明的磊落之人。这样的性格在这时代是极吃亏的,因为她们眼里揉不得沙子,容易受到伤害。但幸运的是,她们又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庇护,使她们能活出自己的风彩,保留她们性格中张扬随心的一面。

昭萱郡主火速来到阿竹这里,在阿竹房里跳脚怒骂着她娘亲的行为,埋怨安阳长公主耽搁昭华郡主的终身。有些事情,昭萱郡主觉得这世人皆不能理解自己,唯有阿竹总是能说到她心坎上,让她将阿竹引为了生死知交。

“我娘这次发狠了,就要等端王回来,将大姐姐嫁到端王府为正妃。可是她不想想,若是端王真的回来,上面还有皇后和贵妃,她们身后又分别有武安侯和怀恩侯,自有打算,哪能如她所愿?就算皇帝舅舅答应了这桩婚事,那岂不是将宫里两个最大的给得罪狠了?”

阿竹摸摸她,说道:“事情还没那么糟糕,端王不是还没消息呢。”

昭萱郡主突然看她,半晌小声道:“我和你说你别透露出去。好像我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端王殿下平安无事。”

阿竹眼皮跳了下,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

昭萱郡主拍着阿竹道:“你看吧,接下来,朝廷定会有一翻热闹了。”

阿竹眼皮又是一跳,丝毫不怀疑她的话。

果然,八月初,在中秋节之前,端王被皇帝派去的羽林军护送回京,随后皇帝在朝堂上斥责了魏王和齐王不孝不悌,夺了魏王的兵权,勒令他们的府中思过。随后不久,朝中有一部分官员被弹劾落马,一部分被抄家流放,一部分被革职查办,弄得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京中权贵圈子也人人自危。

这会儿大伙都回过味儿来了,而且也发现那些落马的官员,虽然职位大小不同,但是都与两位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这次整顿朝堂,可谓是一下子将两位王爷这些年来经营的势力去了十之七八,使他们伤筋动骨,再无力挣那位子。

此时,众人方反应过来。恐怕皇帝只是借端王遇袭这事情来敲打朝堂,赤-裸裸地告诉众人,他这皇帝还没死呢,你们就巴不得去奉承新主去了,是不是还想要自己捧出个皇帝来?而两位最年长最有可能争夺那位置的王爷也成了出头羊被宰了一顿,以示警告。

天子之威,不可触动。

接下来,众人以为只要挨过就没事了,谁知道中秋过后,皇帝又突然震怒,斥责了端王,前朝后宫再次紧张起来。

第40章

“哗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凤藻宫内正殿里,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很快便出现一地的瓷器碎片。

安贵妃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胸腔起伏不定,那张柔媚的脸蛋上布满了寒霜,一双凤眼仿佛欲要喷火一般,保养得益的玉手撑着红漆小几,崩紧的下颚使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宫女玉蕊忙扶住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柔声道:“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现下端王殿下还受着罚,您若气坏了,可就没人为他求情了。”劝慰着时,示意周围的宫女赶紧清理地上的碎片,省得伤了主子。

很快地,地上那堆碎片被清理了,桌上也重新沏来了安贵妃喜欢的进贡红茶,红茶那种独有的醇香在空气中袅袅攀升。

然而,此时安贵妃却无心情理会,只觉得胸口都气炸了,狠狠地抓着旁边的玉盏就要摔时,玉蕊忙提醒道:“娘娘,那是皇上赏赐的。”

安贵妃动作一滞,慢慢地放下后,跌坐在炕上,任由玉蕊为她抚心口顺气。半晌,她终于将气顺了,咬牙切齿地道:“安阳那贱人在哪里?”

玉蕊低眉顺目地道:“长公主早已出宫。”

安贵妃又觉得心口一阵怒气翻腾,接过玉蕊递来的茶狠狠地灌了一杯后,方按捺下来,霍地起身道:“走,咱们去凤翔宫!”理了理云髻,很快便将脸上的怒容换成了雍容淡雅,又道:“给本宫更衣。”

待安贵妃在宫女打理妥贴后,带着一群宫女内侍呼啦啦地往凤翔宫而去。

宫里人多眼杂,一路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安贵妃。可是此刻她全然不理,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地往凤翔宫奔去。

凤翔宫里,皇后得知安贵妃求见,端庄淡然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抹嘲讽,不过很快便道:“让她进来。”

安贵妃搭着玉蕊的手进来,先给皇后请了安,然后抬头时,已经泪盈于睫,泣道:“姐姐,您一定要给禹儿作主啊!禹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的父皇如此误会责骂?他何时受到过这严厉的斥责?您也知道他刚回京,才捡回了条命,身子正弱着,若是受了惊…”

皇后沉着脸听着她一通的哭诉埋怨,面沉如水,慢慢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皇后一生无所出,不过却是个人人称道的贤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养育教导皇子皇女,一视同仁,宽厚公正,极得皇帝敬重,后宫的女人无人敢小瞧她。或许是因为为无子无女,使得皇后近年来开始礼起佛来,如此倒又使得她多了一种淡然的气度,无欲无求。

半晌,皇后终于道:“你起来罢,禹儿这回确实不对。那是他姑母,无论如何,该给的尊重还是得给的,这方是作晚辈的道理。”

安贵妃听到安阳长公主真是恨不得咬死她,气道:“那也只是姑母,哪有姑母逼着侄儿娶自己女儿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昭华郡主嫁不出去了,要强塞回皇家呢。

皇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说安贵妃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人是越来越蠢了。见她又要哭诉,说道:“皇上原本心里正不快活时,禹儿偏偏要在这当头忤逆,也莫怪皇上会生气了。今儿也是个教训,让他长长心眼,别仗着皇上平日宠他,就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安贵妃哭泣的声音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后,见皇后淡然地看着她,一双不复明亮的双目淡漠地看着自己,顿时打了个寒战。

在安贵妃心里,她今生最大的敌人是皇后,除了皇后抢了这中宫皇后之尊外,还因皇后也抢了她的孩子。即便将她的孩子抱到皇后身边养的人是承平帝,却也无法磨灭孩子被别的女人抢去、叫别的女人母亲的痛苦。可是她也知道,皇后无子,将禹儿养大的皇后对他感情也极深,皇后的后半生依靠是养子,必会扶持亲近她的养子将来登上那个位置。可是,为何现在皇后却似有赞同禹儿娶昭华郡主之意?

“姐姐,禹儿…”

皇后突然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轻声道:“皇上素来疼爱长公主,禹儿今日如此驳她的脸面,自然会生气。咱们要做的便是静观其便,等皇上的心情好些,再为禹儿求情。”

皇后没有说的是,这次魏王和齐王的所作所为深深伤了那位爱面子的皇帝的心,使得他开始对每一位成年的皇子都充满了怀疑,即便是自己疼爱到大的孩子,也能毫不迟疑地斥责惩罚。端王这次打了胜仗归来,本是大功一件,但风头太盛了,正是敏感的时期,皇帝自然要打压一翻,也做给朝臣看,他这皇帝还没死呢,就敢肖想他屁股下面的那位子了。

相信陆禹也明白这点,所以他选择了在这种时候拒绝安阳长公主的拉拢示好。但是世人不知道,自然不明白皇帝为何连自己最疼爱的皇子都舍得责罚,特别是在他打了胜仗受伤归来时,没有赏赐没有荣耀没有安慰,只有责骂。

安贵妃没有皇后想得深,她只知道今儿安阳长公主进宫,私底下和皇上说起陆禹的婚事,有意将昭华郡主嫁予陆禹为妃。陆禹当时正好在场,一口回绝了,使得皇帝当场震怒,不仅斥责了他,甚至罚他回府闭门思过。

已经有三个闭门思过的皇子了…这情形怎么看,都对端王不利。安贵妃作母亲的,如何不心急如焚?更恼恨罪魁祸首的安阳长公主。

皇后又安抚了几句,让她不可妄动,便将安贵妃打发了。安贵妃虽然蠢了点儿,但生了个聪明得宠的皇子,这才是她在宫里立足的根本,不然早就被这吃人的后宫吞得渣都不剩了。

待安贵妃离开后,皇后倚着柔软的大迎枕,默默地想着心事,直到外头响起了内侍高亢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后不慌不忙地起身,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搭着宫女的手出门迎接。

不一会儿,穿着明黄色便服的承平帝脸色不好地进来了,皇后跟随其后。待让宫女上茶点后,皇后亲自端了盏茶给他,温声道:“皇上,禹儿的事臣妾也知道了,您歇口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承平帝神色微缓,对皇后道:“小十这次太无礼了,竟然如此和长辈说话,分明是给朕宠坏了。”

皇后察颜观色,发现他似乎只是因为端王当场拒了长公主的婚事让长公主难堪才生气的,并不提其他。心里一琢磨,便道:“这次确实是他做得不对,皇上罚他也是应该的。他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或许是他心里另有人选,才会拒绝了安阳罢,皇上可有询问过他?”

承平帝一顿,没有说话。

皇后观察力何等敏锐,自然捕捉到皇帝那一瞬间的动作,心中微凛,难道皇帝有什么安排不成?想了想,她又道:“这次安阳在晚辈面前失了面子,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臣妾琢磨着,得给她点表示吧,省得她心里委屈。”

这话妥贴不过,承平帝面色稍缓。

见皇帝的脸色缓和得差不多了,皇后方叹着气道:“说来,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咱们为人父母的,也只有承下这些债了。禹儿虽然不是臣妾生的,却是臣妾养大的,臣妾心里自然是心疼他的,这次他做错了,皇上罚得是,不过听说他先前在战场上受了伤,那伤口还有毒,听说这毒素还未排清,太医说了,恐怕一年内身子都虚着,得好生将养…”

承平帝也皱起了眉头,便道:“你派个太医到端王府守着吧。”

皇后面露喜色,感激地谢了恩。看她一派慈母之心,承平帝心里又是满意几分,握着她的手道;“梓童,幸得有你啊!”

皇后嗔怪了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呀,差点忘记了!”见承平帝询问,从旁边的炕桌上拿来一本册子,笑着道:“皇上,这本花名册都是京中贵女的资料,臣妾让内务府收集登记的。臣妾这段日子想着,平王、秦王的岁数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便让人造了花名册,正想让皇上也过目一下,好为两个孩子挑选妃子。”

平王是八皇子,秦王是九皇子,两人正好是同年出生的皇子,今年都二十有一了。

说到这两个皇子,承平帝又微微皱眉,平王小时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可惜十五岁那年狩猎,不小心惊了马,摔断了一条腿,从此便变得郁郁寡欢,不太爱理事。而秦王嘛,是个脾气爽朗的,极讨人喜欢,却太有主意,竟然敢到他这儿来讨个主意,说将来想要娶自己心仪的姑娘,希望他能成全。承平帝当时心情正好,想着那么多儿子,唯有他是个泼猴一般会玩闹的,便答应了他,婚事由他作主。

想到这两个孩子,承平帝顿时头疼了,对皇后道:“他们是该选妃了,你有什么主意?”

皇后听罢,便知道皇上是想听取她的意见了,当下微微一笑,将花名册打开,和他商议起来。

安阳长公主怒气冲冲地回到公主府,正巧驸马孔陵轩在院里逗鸟,见妻子满脸怒容,含笑过去扶了她的手进屋。

孔陵轩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容貌身材极符合这时代对男子的审美标准,当年也是位翩翩美男子。脾气也十分的宽厚温和,仿佛能包容一切,正好与安阳长公主张扬火爆的脾气互补。这些年来,夫妻俩感情甚笃,未红过脸,堪称皇室恩爱夫妻的典范了。

“你今日不是进宫么?怎么了?谁惹得你生气了?”孔陵轩柔声问道,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后颈安抚。

安阳长公主怒道:“端王不识好歹,竟然瞧不上咱们昭华!”

孔陵轩惊讶地道:“你真的去和皇上说了,让昭华嫁予端王为妃?”见妻子面罩寒霜,蹙眉道:“安阳,此举是你冒进了,你何须在皇上面前提这事情?透过皇后和贵妃去说不是比你出面好?不过端王素来是个知礼守礼的,又有皇上做主,只要皇上答应了,怎么会拒绝?”

安阳公主余怒未消,气道:“别和本宫说皇后贵妃,她们巴不得端王娶的是蒋家和安家的姑娘为妃,如何会看得上昭华?还有那端王真是不识好歹,今儿皇兄宣他过来询问,没想到他一口便回绝了!我的昭华有什么不好?他竟然瞧不上昭华,迟早有他后悔的!”

孔陵轩听得心惊,问道:“皇上竟然宣端王过来亲自询问?这…皇上莫不是想要像对待秦王一般,让端王也自己选择?”

“不可能!”安阳长公主一口否定,“皇兄没这般糊涂!而且你瞧着罢,秦王的婚事应该很快也有着落了,恐怕由不得他自己选择。”她最是了解皇上的性格,自然会过问一下秦王的意见,但却不可能真的放手让他自己去挑。

孔陵轩想起先前秦王频频对公主府问好,现在自己妻子又透露想将大女儿嫁予端王,恐怕两边都要得罪了,不禁叹道:“你先前没有直接拒绝秦王,现下又弄出这等事情,秦王估计要恼你了。”

安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哼道:“那又如何?今日端王给本宫的耻辱,本宫一定会讨回来,他日教他后悔莫及!”说罢,见丈夫眉宇被忧虑代替,笑道:“你怕什么,我皇兄现在还好好的呢,他日那位子谁坐可说不准。”

孔陵轩眉头仍是锁起,看了眼自信的妻子,到底不好说什么。

正说着,便听说了宫里来了人,是皇后派来的内侍总管,笑容可掬地过来给长公主夫妻请了安后,又送了一堆东西过来,都是内务府出的精品。

安阳长公主面容稍霁,皇后会送这些东西过来,应该是皇帝的意思。如此一想,心情果然好多了。

待得内侍离开后,孔陵轩便叹道:“昭华的年纪渐大了,再留下去就要留成仇了,这些日子你好生谋划谋划,为她挑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罢。”

说到女儿,安阳长公主脸色被慈爱代替,同意了丈夫的话,心里开始琢磨着还有什么好人选,端王那里既然拒绝了,或者秦王也不错。只是她也明白,若是秦王有骨气,恐怕在得知她先前做的事情后,不会再想要结这门亲事了。若是他不计前嫌,依然想要娶昭华,她又要担心这男人的功利心太重,连这点都忍得下来,将来若是他登上那位子,恐怕女儿没什么好下场…

既想要尊贵的女婿,又想要女婿待女儿好,安阳长公主一时间陷入了为难之中。

诚如安阳长公主所想,当秦王得知了安阳长公主做的事情,脸色铁青,气得挥手砸了书案上的东西。

今儿皇帝斥责端王一事,少有人知道原因,就算知道的,也怕得罪了安阳长公主而当作不知道,更不会多嘴地说出去。所以除了皇家,外面那些人心里惶惶然,只以为端王做错了什么事情,遭到皇帝的斥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

秦王目眦俱裂,英俊的脸微微扭曲,咬牙彻齿道:“本王哪里比不过他?为何人人都只看到他?父皇如此,朝臣如此,现在连个无知妇人也如此!!他有什么好?!”

书房连续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小厮知道主子此时生气,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直到里面的声音渐歇,方小心地探头进去,便见主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混乱不堪的书案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进来收拾!”秦王冷冷地道。

小厮如蒙大赦,赶紧麻利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忙又退出去。

秦王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开始琢磨着自己王妃人选。诚如长公主所说,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他先前如此殷勤地讨好长公主,却没想到被生生打了脸,让他再娶昭华郡主是没可能了。不过安阳长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胞妹,若是有她在中间周旋,于他未来也是好的。可是,若他依然还想要娶昭华,恐怕长公主也不会放心将女儿嫁过来吧。

所以,秦王妃只能在勋贵圈中挑选了。

过了几日,秦王去给母妃淑妃请安时,却不想承平帝也在,而且他正和淑妃一起看一堆仕女图,秦王见罢便知道这些都是秦王妃的人选了。他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不可能再拖下去,选了妃也好。

“小九有什么人选,尽管和父皇说罢。”承平帝心情不错地道。

秦王面上含笑,颊边露出一个酒涡,对皇帝道:“全凭父皇作主,只要父皇为儿臣挑的,儿臣都是喜欢的!”

承平帝听得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你的王妃可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若是你到时候不喜欢,可不能说朕挑的不好!”

淑妃在旁笑嗔道:“皇上放心,臣妾相信,只要是皇上挑的,栾儿没有不喜欢的。”

秦王忙腆着脸笑道:“母妃说得是。”

承平帝又是一阵笑。

话题告一段落时,承平帝突然道:“过几日便是靖安公府重孙成亲的日子,一转眼老靖安公便已经走了五年了啊…”面上是无限感慨。

秦王心中微动,笑道:“老靖安公确实是个让人敬佩的,难得靖安公府又有喜事,明日儿臣便去凑凑热闹,回来也好与父皇说道说道,说不定能攒些做新郎官的经验呢。”

承平帝和淑妃都忍不住笑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便到了靖安公府严长松成亲的日子。

从进入八月份起,京里的气氛就一直透着紧张,接着是一阵急风暴雨,连平时那些爱喝酒游湖骑马射箭的纨绔子弟也不敢再随便出门,可谓是憋了一股子的气。原本以为就要风平浪静了,谁知道偏偏打胜仗归来端王不仅没有得到什么赏赐,竟然同样遭到了皇帝的斥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使得原本有缓和的气氛又一次紧绷起来。

幸好,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了。正巧在这种时候,靖安公府也要办喜事,听说皇帝还曾在后宫中同嫔妃提过一嘴这事情,便得那些正欲好生表现的朝臣勋贵们都极重视这事情,纷纷送礼过来祝贺,将这桩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阿竹牵着胖弟弟的手围观了下婚礼过程,唯有一个感想:“好热闹啊!”这到底来了多少人啊?感觉都是来蹭吃蹭喝一般,连她娘亲和几位夫人都被拉去当壮丁了。

胖弟弟缀着胖爪子,蠢蠢欲动,不过被阿竹镇压了。

“姐姐,去玩啦,禹哥哥…”

“他不会来了!”

“诶?”

阿竹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胖胖不要闹,也不要和人说他,你要乖乖的,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估计胖弟弟也不记得他了,正好。

小胖子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姐姐明明说只要他乖乖的,以后能去找禹哥哥玩的,现在却告诉他,不能去和他玩了,再也不能爬墙飞高高了。

昭萱郡主和严青梅等人过来,见到胖弟弟扁着小猪嘴,都忍不住笑起来,捏捏胖脸逗他,在昭萱郡主舍了一个玩具匣子后,胖弟弟终于又重拾笑脸。

同龄的姑娘们都到花厅里去说话,气氛十分热闹。

今天来了很多喝喜酒的人,严青梅等几个姑娘都负责招待同龄的姑娘们。

阿竹牵着胖弟弟和昭萱郡主坐在一起低声交流着,“你姐姐今日不来么?”

“不了,她心情不好!”昭萱郡主叹了口气,说道:“端王拒绝了母亲提议的婚事,虽然端王被皇上斥责禁足,但她心气高,面子受损,就算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恐怕也不好意思见人。”

阿竹眨了下眼睛,一脸意外之色,一时间,她也不知道陆禹在想什么了。

第41章

美轮美奂的端王府内,因为主子被皇帝勒令在家思过,使得整个王府的下人连脚步都轻了几分。

不过,王府主子所居的延煦堂那儿,那些伺候的下人却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们都是整个王府的心腹之人,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情况,如往常般做事,并未露出分毫异样神色。

何泽抱剑靠着门口,无聊地看着院外的天空,此时已经进入九月份,天气已经凉了,太阳也稀薄得紧,整个世界都染上了萧瑟的秋意。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觉得特别的无聊,不似以往那般,只要沉下心来,他可以在一个地方站上一天不动弹,甚至潜伏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无聊之余,又转头看向屋子里坐在临窗的炕上闲适地挨着引枕看书的主子。他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也不知道那毒什么时候能完全清除干净,虽然外表看着没什么,其实他现在的身体比常人还要虚弱些,若是不小心养着,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

何泽并非正规的侍卫出身,甚至也不是京城人氏。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了,在他五岁那年,家乡发生了瘟疫,家人皆死在了瘟疫之下,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随乡人一起迁徙。当时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只凭着一股求生的跟随着乡人一起远离家乡。

后来在路上,同乡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又遇到了肆虐作乱的流寇匪盗,他差点惨死在路上,幸得经过的何叔相救。何叔是大内侍卫,从端王五岁时便被皇上赏赐给端王作侍卫,便一直跟在端王身边,深得端王信任。何叔救下他后,便将他安置在皇上赏赐给端王的庄子中,让人教他武功及各种技能。何泽习武的天赋极好,方能在那些孩子中脱颖而出,被挑选为了端王的贴身侍卫。

十岁那年他被选到端王身边,跟着他到现在,已有十个年头。端王虽是主子,却不是个苛待人的,甚至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端王给予的,称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何泽事他如主如兄,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有时候不免要为自己的主子急上一急。

想罢,何泽又换了个姿势。

这时,甲三拎着食盒过来,见何泽守在门口,不禁抿唇笑道:“何侍卫,这是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她将另一个较小的食盒递过来。

何泽眼睛一亮,笑道:“那就谢谢甲三姑娘了,不过先放着罢,等我有空再吃。”

说罢,便让开身子,让甲三进去。

屋内,陆禹正翻着《水经注》,他身后是一片长势良好的湘妃竹,风起时竹影婆娑,清风绿影,浓缩在雕花窗口中,静谧而美好,更衬得靠窗的青年俊雅灵秀,宛然入画。

何泽亲自端出还热着的山药卷等点心,对陆禹道:“王爷先吃些点心再看罢,仔细伤了眼睛。”

甲三又沏了绿茶过来,便躬着身子离开了。

何泽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陆禹吃了几块山药卷,又喝了一盏清茶,便接过何泽递来的湿帕子擦试干净手。

可能是发现某人今日心神不宁,陆禹难得开口询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免得自个憋得累。”

何泽被他说得俊脸微红,不过有他这话,他便直言了。

“王爷,您为何要拒绝安阳长公主的婚事?听说昭华郡主其实挺不错的,无论家势或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何苦拒绝了,直接得罪安阳长公主?安阳长公主可是最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若是她因此忌恨,以后在皇帝跟前上眼药便得不偿失了。

陆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王不想娶个辩不清容貌之人,她与你有何区别?”

“…”

何泽觉得这一刻主子真是太恶毒了,竟然讽刺昭华郡主跟个男人没区别,或者是讽刺他跟个女人没区别。难道在主子眼里,辩不出长相的人,连性别都可以忽视了么?若是他非要娶一个自己能辩得出长相的姑娘,那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何泽又忧心忡忡起来,“王爷,总不能如此拖下去吧?就像这次,皇上能给你的时间不多,若再有一次,下次就没这般幸运了。”皇子在未能坐上那位置时,靠的便是帝王的宠爱信任,若没了帝宠,可以将你直接打入尘埃中。所以这种时候最不能惹的便是皇帝了。

陆禹又翻了一页,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王爷…”

陆禹难得耐心极好地回他一句:“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娶个辩得清的容貌的,不然和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天天对着个陌生人,你能放心么?放心,父皇曾经答应本王,若是本王不愿意,他绝对不逼本王。”

咦?

何泽到底不是笨蛋,这些年来跟在陆禹身边看的东西多了,也多少具备些政治目光,突然发现,这次皇帝斥责他,并未只是单单因为他拒婚一事,恐怕还有什么吧?或者是为了保护他这点不能明说的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