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笑着点头,朝阿竹使了下眼色。阿竹心中一凛,便知道何泽的意思,恐怕马车里还有一人,而且是据说失踪了一个月的端王。

一瞬间,阿竹想到了很多,但无疑的,端王悄无声息地出现此地的事情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当下便朝何泽点头微笑,却不想,何泽突然退开,一张更具男性魅力且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车窗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那双看似温和实侧清冷的丹凤眼滑过一丝异彩。

正当阿竹被那双冷清的眼看得欲后退时,那人却突然微笑起来,仿佛冰雪消融,春花绽放。男性磁性的声音道:“原来是胖竹筒啊!嗯,这个小胖子是谁?”

阿竹愣了愣,讷讷地说道:“我弟弟!”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脸,让她有种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的惊悚感。而让她崩溃的是,她家的胖弟弟哟,竟然胆儿十分大地问:“大哥哥是谁?胖胖不是小胖子!”

陆禹忍俊不禁,只道:“想知道我是谁,你和你姐姐可以去那儿找我。”指着山脚树林中的庄子。

小胖子很认真地点头,无知地将自己和姐姐一起卖了。

第38章

对于前一刻还听说遇袭失踪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阿竹直觉其中有什么猫腻,或者是不可告人。所以,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他的身份,跟随她的丫鬟都是经过柳氏调-教的心腹,主子不说,她们也不敢随便猜测询问。

回去的路上,阿竹牵着胖弟弟的胖爪子叮嘱道:“胖胖,今天见到的那个大哥哥,你别告诉别人你见过他,知道么?”

胖弟弟懵懂地看着她,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问道:“娘亲?”

阿竹踌躇了下,又道:“娘亲可以,其他人不准说。若是你说了,以后就不能出来玩,要被关在屋子里天天炼大字哦。”

严胖胖想象了下天天关在屋子里,对着没完没了的纸张和姐姐那张虎姑婆似的脸,小胖身子抖了下,很认真地点头,奶声奶气地道:“胖胖最听话了!”

忽悠完了胖弟弟后,姐弟俩看着天色差不多,胖爪子牵着胖爪子一起回家了。

对于端王陆禹出现在这儿的事情,阿竹原本不欲告诉旁人的,但是她现在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消息渠道,能直接得到消息的方式只能从父母那儿下手了。所以,告诉柳氏是必须的。

果然,将此事告诉柳氏后,柳氏也极为惊讶,确定道:“真的是端王?”

阿竹挨坐着她,点头道:“端王殿下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女儿如何认不得他?”

柳氏微微蹙眉,她虽然是内宅妇人,但有时候朝堂的事情丈夫也并不避讳与她说一些,使她有个大概的了解,也省得与其他府中的女眷交往时因为无知而行事出了差错。端王遇袭失踪一事,皇帝震怒,听说罚了好些人,还为此而推了今年避暑一事。

可是,桃溪村离京并不算远,约模一百公里那样,距离京城还算近的,端王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教人吃惊。既然端王平安无事,为何他不回京呢?皇帝是否已经知道这事?或者是他的行踪瞒着所有的人?

半晌,柳氏道:“你做得对,这事先别告诉任何人,待我问了你爹再说。”然后又叫来今日陪着姐弟俩出门的丫鬟婆子都敲打了遍。

过得几日,严祈文休沐过来时,柳氏便将此事悄悄告诉他。

严祈文也有些惊愕,再三确认后,方道:“宫里并未有消息传来,想来端王回来一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至于皇上知不知道,依我看来,有八成是知道的罢。”回想近段时间朝堂中的细节,严祈文突然一凛,“难道,皇上是想借这事情整顿朝堂。还有魏王和齐王…”

魏王是当今三皇子,齐王是五皇子,两人皆为四妃所出。因为大皇子蠢笨如猪,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已逝,使得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俨然成为皇子中的领头人物,在朝堂中极有份量,他们正巧在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对那位子自然有心思。

这两位一直以来互相看不顺眼,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都想要拉对方下马。直到端王横空出世,承平帝表现出给端王无以伦比的宠爱后,使得这两位皇子终于安份下来。只是,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安份了呢,还是想要联手先将最有威胁性的敌人——端王除了再斗。

这两位王爷在朝堂中经营许久,特别是三皇子魏王是位勇武的皇子,手中掌握了一定的兵权,悍动不得,连皇上想要处置他,也得先夺了他的兵权方行。

这一琢磨,不禁将近日来的事情联系起来,想到朝堂上将会有一翻动荡,严祈文再也坐不住了,对柳氏道:“我得回府一趟,这次不能陪你们了,你们…”他一脸歉意,一时间觉得对不起妻儿,好不容易休沐,却得提前走。

柳氏嗔怪道:“夫君怎地说这种话?你和我之间何需要如此?”

听罢,严祈文突然洒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乐呵呵地道:“知我者惠娘也!真高兴当初岳父去逝前,将你许予了我!”

柳氏笑眯眯地看他,伸手为他理了下衣服,又叮嘱了几句,将他送出了门。

阿竹和胖弟弟刚听说父亲来到庄子,正过去要给父亲请安呢,却见他又要出门了。小胖子忙蹦过去,抱住他的腿,嚷道:“阿爹,去哪?”

严祈文摸摸儿子的脑袋,看他虎头虎脑的模样,心里欢喜,笑道:“阿爹要回京一趟,胖胖要听娘亲和姐姐的话,知道么?”

小胖子顿时委屈了,瞅着他道:“阿爹不走嘛!”

阿竹见状,便知道应该是柳氏和严祈文说了端王的事情,他看出什么了,只得急急忙忙回京。想罢,忙过去拉住胖弟弟,说道:“胖胖乖,阿爹有正事,不能陪你玩,姐姐陪你好不好?”

胖弟弟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下,放开了手。

等将他们老爹送走后,胖弟弟拽着阿竹的手,一只小胖手点着自己的胖脸,萌萌地道:“姐姐,胖胖听话了。”

阿竹又被胖弟弟的卖萌萌得心肝都酥了,掐了把他的小肥脸,温柔地点头,“我们家胖胖最听话了。”

胖弟弟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那胖胖去找大哥哥玩行不行?”

“好啊——不对,什么大哥哥?”阿竹狐疑地问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胖子蹦跶着,“就是大哥哥,住在那边的大哥哥。”小胖爪指着隔壁的山头,那里山脚下的树林中有一个修建得极精美的庄子。

阿竹顿时想要修理这只小胖子,原本以为小孩子记性不好已经忘记了,倒没想到他会记这么久。她家胖弟弟是不是被她逼着早晚一杯牛奶,喝得太多了,所以记性比较好?

对于端王,阿竹并不想去打扰他。阿竹感激端王,对他的救命之恩放在心里。但是,却不知怎么地,本能让她与他最好保持距离。当然,现实中,最好也不要接触,毕竟她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女孩儿了,不应该与他这么大咧咧地见面。

小胖子却不理,拽着她的手,晃过来晃过去,最后发现姐姐说话不算话,顿时扁起了嘴瞅着她,一副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表情。

阿竹:“…”胖弟弟你就是生来克我的!

“呜哇哇…姐姐骗我…呜哇哇…”

柳氏听到骂声,走出来便见到姐弟俩在廊芜下,儿子哭得好生可怜,女儿一脸苦逼。

“怎么了?”柳氏走过去,将哭着求抱抱的儿子搂入怀里拍抚。

阿竹苦逼地道:“胖胖想去那边玩。”指着隔壁山头的庄子的方向。

柳氏看那方向,心中一凛,自然明了,也同意了女儿的话,拒绝让小胖子去打扰端王。

小胖子发现娘亲和姐姐都是坏人,竟然拒绝让他去玩,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到最后,发现哭闹时没人理自己,自觉没趣,擦擦脸不哭了,但却使上了性子,小身子背对着她们,坐在槅扇前看着天空,一副明媚忧伤的小模样。

阿竹看得喷笑,胖弟弟哟,你才三岁,不是艺术青年啊,就算忧郁地迎着夕阳吹着晚风,也做不了水墨画,只会像Q版卡通画一般搞笑。

小胖子年纪小,虽然自我意识很强,成天喜欢往外跑,但架不住他说不上话,家里还有两个虎姑婆镇着,所以最后只能将去隔壁庄子玩的事情放下了。但是有句话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阿竹没想到那边庄子会派人接他们过去。

知道隔壁庄子住着的是端王时,柳氏在翌日便派了庄头送了些礼物去给那边庄子的庄头,并没有点明道姓,只是送些平常的礼物交好,表明态度。柳氏也没想过要对方回应,却没有想到,过了几天,那边会派了人过来。

“你们主子想接我儿去作客?”柳氏问得迟疑。

被派来的嬷嬷是个长得富态的中年妇人,打理得十分整齐,虽然五官平凡,但举止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教人赏心悦目的韵律。她微微倾身,半斜坐在位置上,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是的!令公子聪明伶俐,令千金玉雪可爱,我家主子因病静养,想要寻个人去说说话儿。”

听到嬷嬷透露的信息,柳氏又是一愣,她没想到端王竟然受伤了。想到端王曾经救过阿竹,现下他又受伤,若自己再拒绝下去,岂不是得罪了他?而且如此也显得矫情了一些。

心中计较了一翻,柳氏笑道:“原来如此,我儿作晚辈的自应该去探望一翻。”吩咐丫鬟去叫阿竹姐弟后,又和那嬷嬷寒暄着,隐晦地关心了下端王的伤势,那嬷嬷回答得滴水不漏,等到阿竹带着胖弟弟过来,柳氏仍未能从这嬷嬷嘴里探听到什么。

阿竹被带过来时,有些疑惑,听得柳氏说:“这位是耿嬷嬷,隔壁庄子来的客人。”

阿竹顿时了解了,忙带着弟弟上前行礼。耿嬷嬷不敢受,也忙起身回了礼,又笑着说明了来意。

胖弟弟一听,顿时高兴得整张胖脸都亮起来。他虽然长得胖乎乎的,但白白嫩嫩,五官也生得精致可爱,萌态十足,活力四射的模样,正是大妈心中的萌娃宝贝。耿嬷嬷严谨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柳氏为两姐弟打扮一翻,又让人去取了些药材作礼物,便让阿竹他们离开了。

姐弟俩坐在马车上,小胖子欢快无比,阿竹收敛了在家里散漫的神色,端庄又刻板,看起来就像个认真严谨的姑娘。

所以到了端王的庄子时,阿竹从容地下车,小脸绷着,使得原本欢快的小胖子都发觉了姐姐的转变,变成了个虎姑婆了,顿时欢快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耿嬷嬷和一个美貌的丫鬟引他们下车,往内院行去。

到了正院前,突然从天而降下一位美男子。

阿竹吓了一跳,小胖子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位美青年,美青年笑嘻嘻地道:“严三姑娘来啦,主子在院里晒太阳。”

阿竹敛衽为礼,笑道:“何哥哥怎么在这里?”而且…这么大的人了,还爬墙不好吧?

何泽见她过份恭敬,反而有些不自在,说道:“严三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在此等你们。”然后又笑着摸了摸胖弟弟的狗头,笑道:“令弟与你挺像的。”

怕是指她弟弟和她小时候一样胖吧?阿竹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院子是仿江南园林修建,引经过庄外的溪水为塘,假山流水,名花异草,可比他们那边的环境高了几个档次不止。阿竹在江南住过,或者是刚出生就在江南,反而喜欢江南园林的玲珑精致,对这院子也极喜欢。

正是六月时节,骄阳似火,院中一池的荷花开得正好,荷叶如盘,满眼青翠,初绽的白莲亭亭玉立,粉蝶环绕,水中各色游鱼在根叶间嬉戏,带来一种闲趣。

那临水的亭子里,坐着一位正在撒饵喂鱼的青年,穿着一袭烟柳色的纱衫,束着白玉带,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披散下来,宛若泼洒的水墨,衬得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黝黑,如点晴之笔。他倚着栏杆,随意的动作,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不染尘埃。

远远看着,就觉得这是一副极为精美的国画,让人无限心喜,甚至想要占为已有。

阿竹突然有些明白昭华郡主为何拒绝了秦王的示好,一心一意地等他了。若是他这次回京现身,以他的年纪,应该很快便会订亲,昭华郡主是极好的人选,也算是全了她一片痴情。

脑中千回百转,但阿竹面上并无异样。

亭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侧过头,瞬间让阿竹注意到的是那双清冷如霜的凤眸,无一丝温度,与那温和如风的气质极为不搭。或许世人给他和评价虽然多有傲慢清高,但却无太坏印象,原因便是他那种给人温煦的印象。

可是阿竹每次都觉得,无论他笑得多温和,那双眼睛总是泄露了他的冷情,这便是她不愿意与他接触的原因。

一瞬间,那双清冷的眼睛却染上了笑意,如同满天的星光碎落在他眼中,荡起了阵阵涟漪,整个人更是温雅如华。

“胖竹筒,小胖子,过来!”

阿竹&胖弟弟:“…”

胖弟弟鼓着小脸道:“胖胖不是小胖子,叫胖胖!”

阿竹抽搐地看着他,心说弟弟哟,你怎么这么蠢萌呢?小胖子和胖胖其实都是同义词啊,换汤不换药,都是胖嘛。

小胖子声明了自己不是小胖子后,行了礼后,欢快地跑了过去。亭中有丫鬟伺候着,见状忙小心地将他抱到铺着软垫的石椅上,又给他呈了小孩子爱喝的果汁及精致的点心。

小胖子喝了口甜甜的果汁,笑得整张胖脸红扑扑的,萌死人了,乐颠颠地对陆禹道:“大哥哥这里好漂亮。”

“喜欢么?”陆禹含笑问道,亲切得就像个邻家大哥哥。

“喜欢!”

“那就时常过来玩吧。”

“好哒!谢谢大哥哥!”

阿竹:“…”胖弟弟你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逗完了小胖子后,陆禹看向阿竹,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正正经经的,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胖脸,说道:“小姑娘家的,做什么摆副老太太样儿?”

阿竹忍住拍掉他手的冲动,肃然道:“王爷,话不可这么说。”不想和他扯些没的,阿竹关怀地道:“听说王爷病了,现在怎么样?”细看之下,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唇色也是一种极淡的樱色,看起来有些脆弱。

陆禹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淡声道:“无碍,再休息个把月就好了!”

“这么久?”阿竹蹙起眉头,有心想问他可看过太医了,又担心说错话,只得闭嘴。

陆禹靠了靠栏杆,并不忌讳告诉她,“当时胸口被人砍了一刀,恰好那刀上有毒,所以拖得久一些。”然后侧首看她,笑道:“看在本王受了这般重的伤,胖竹筒是不是应该笑一笑?”

她笑和他受伤有什么关系?阿竹心中腹诽,不过仍是扯起嘴笑了笑。

“好丑!”陆禹批评道:“笑得太假了!”

阿竹又笑了几次,都笑得不自然,被陆禹折腾了许久,深吸了口气,回想胖弟弟平时做的丑事,终于能露出一个自然的表情。

陆禹突然笑起来,扯了扯她的小辫子,赞许道:“顺眼多了。”

发现自己又成为他的玩具了,阿竹顿时笑不出来。

等小胖子坐不住端着鱼饵到池边喂鱼时,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陆禹将她拉到身旁的位置,摸了摸她的头,细细地看着她,含笑道:“胖竹筒瘦了点儿,不过好像没长多高呢?将来真的嫁得出去么?”

“…多谢王爷关心。”阿竹皮笑肉不笑地道。

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陆禹似乎玩上了瘾,将她捏来捏去,脸都变了形。因为靠得太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灵犀香,让阿竹一阵不自在,等他一放手,蹦得老远。

等蹦开后,阿竹不小心对上那双变得冷清的双眼,顿时又头皮发麻起来。

第39章

自从上回去端王府的庄子坐客后,胖弟弟成了这里的常客,阿竹是附带的。

阿竹第一次知道,原来何泽还是个孩子王,五花八门的玩具都折腾得出来,无论是木制的或者是西域西洋的玩具,都可以不眨眼地抛出来,甚至何泽本身武艺高强,常带着胖弟弟飞天遁地,上山捉鸟下河摸鱼,弄得就像两个野孩子。如此,胖弟弟待他亲切得就像上辈子的娘亲一样,于是更爱往这边跑了。

阿竹有些吃醋,胖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经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呢?白养你了!

“何哥哥,高高~~”

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咯咯的笑声,阿竹有些心神不宁,往外一瞅,何泽正抱着小胖子在花园里的那株高大的榛树跳上跳下,像只猴子一样。阿竹的心都提了起来,就生怕何泽失手将胖弟弟给摔着了。

“你分心了!”

清润低磁的男声响起,然后她的脑袋被敲了一记。

阿竹转过头来,目光对上红漆雕花小案几对面的男子俊美的面容时,又有些闪神。不同于何泽那种雌雄莫辩的美丽,而是一种带着男子特有的英气的昳丽,五官没有西方人的深刻,却具有东方人那种柔和的精致,反倒显得干净而高贵,宛若从画风优美的风景画中走来的贵公子一般。

微微闪神过后,阿竹视线拉到小几上的棋盘上,然后扁了扁嘴,说道:“我输了。”

“认输得倒爽快!”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不快的声音,他端起旁边的茶喝了口,神色淡淡的。

为防他多想,阿竹正经道:“臣女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王爷的对手。”棋盘中自有无数的奥秘,对奕中亦是无穷智慧,阿竹虽然不是个笨蛋,但若按心机谋略,她比之陆禹输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每回棋盘上厮杀,只有被他宰的份儿。

明知道后果会很惨,还要强撑,她又不是受虐狂。

一见她那正经的模样,陆禹手又痒了,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肥脸儿,嘀咕道:“怎么还是一团孩子气呢?是不是长不大?”然后又忧心起她以后真的能嫁出去么?

十岁的姑娘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可以初见少女的娇俏。但偏偏阿竹矮墎墎的团子样,一团孩子气儿,说她七八岁都使得,让人完全没有她是大姑娘的感觉。

阿竹淡定道:“娘亲说,过了今年,我就会抽条儿了,脸会长开,到时候王爷一定认不出我!就像我爹当初也认不出我娘呢…”刚得意了下,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对,阿竹心虚地掩住了话。

若是现代,这些算什么?但在一个男女大防敏感的古代,这话就大大地不对了。发现自己有些放纵过头,阿竹赶紧恢复正经状。

心虚的阿竹低着头,没有瞧见对面的男人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的神色,那双凤眸微微眯着,手中的茶杯在唇边,挡住了唇角挑起的轨迹。

他道:“若是本王仍能认出你呢?你该怎么办?”

阿竹眨了下眼睛,坦然道:“咳,不如何办,王爷不必将臣女的话放在心上。”她一本正经地耍起了无赖。

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陆禹偏不让她如愿,略微一想,便道:“届时本王若认得你,胖竹筒可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当然,这不过是随口一提的话,却没想到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阿竹纳闷了,她一个闺阁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拼爹也拼不过他,他堂堂一介王爷还需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吗?阿竹直觉要拒绝时,便又听得他道:“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胖竹筒会守诺吧?”

有点抓狂的小感觉,她什么都没说呢,他便自作主张了。果然这种身居高位的人都有些霸道,这让她更坚信了与他拉开距离的想法。想想自己没什么让他可图谋的,阿竹爽快地应下了。

正说着,胖弟弟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回来,直接扑到陆禹面前,举着手中的儿童型弹弓道:“禹哥哥,胖胖打果子给你吃。”

陆禹又是一副亲切温和的模样,摸摸胖弟弟的狗头,含笑地听着他天真稚气的话,童言童语别有一翻妙趣,让人止不住发笑。

阿竹想捂脸,她不认识这个蠢萌的小胖子。

“禹哥哥,风大大,去放风筝。姐姐会做风筝,不过风筝跑了,姐姐说它们私奔了,后来风筝挂树上,姐姐趁人不注意,自己爬上去拿,被虫虫咬了,手上有泡泡,姐姐疼哭了…禹哥哥,姐姐笨笨,不能欺负她…”他条理分明,竟然还能将事情叙述得差不多,虽然有些断层,但对个三岁的孩子也很厉害了。

阿竹:“…”小胖子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何泽笑得不行,又不敢笑出声,肚子都疼了。

陆禹便没这般好的涵养了,直接笑出声,眸里一阵水光潋滟,美得不行。

阿竹开始还被坑姐的小胖子弄得尴尬,后来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淡然处之,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儿。

套用那句名言,女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轮到陆禹这儿,她一严肃,他便发笑。

陆禹用力地揉着她的脑袋,她的头发都被他弄乱了,整个人都有些狼狈。偏偏她还要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更让人笑得不行。他刮刮她的小鼻子,轻声道:“胖竹筒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

何泽笑了一会儿,突然笑容僵住了,又陷入了一种惊悚中。他家主子何曾这般对个姑娘亲近?就算是当女儿养,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主子会不会太亲近了?然后又安慰自己,没事,主子今年也二十岁了,他的婚事已经拖不得,等回到宫里,皇帝自会为他作主。

在胖弟弟差不多将她的老底掀得差不多之前,阿竹赶紧拎着他告辞离开了,顺便暗暗决定,她再也不带胖弟弟带这里作客了。

陆禹穿着素淡的纱衫,踱步站在廊下,看着阿竹姐弟俩踏上马车离去,直到马车看不到踪影皆没有收回视线。

何泽站在其后,总觉得主子的情绪不对,大着胆子道:“王爷,天气热,您回屋里歇着罢,省得伤口又要发炎。”当初那伤因带毒,使之长久都难以愈合,偶尔还会发炎溃烂。陆禹金尊玉贵的皇子,何曾受过这等致命之伤?让何泽等人对幕后的指使者恨得不行。

陆禹眺望着远处看了会儿,方慢慢踱步回屋子,脸上完全没了先前的温和笑意,而是一片清冷,眼里更是深沉的漆黑。

何泽自幼便跟在他身边,早已摸清他的性格,所以方会觉得他待那严三姑娘太过与众不同。因为他无法辩识人的长相,所以他拒绝与人太过接近,甚至连生母安贵妃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唯有严三姑娘,似乎每次见她,他的心情都会很好。

陆禹倚坐到榻上,丫鬟已经将茶盏点心之物收拾了,只留下小几上的棋盘,还保留着先前的棋局。陆禹捻起一颗棋子,慢慢地摆放着。

很快便有一名侍卫突然出现在门口,何泽机灵地过去,随后便带侍卫进来。

侍卫跪在陆禹面前,呈上一封信。

自有一名貌美的丫鬟接过,训练有素地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将之打开,恭敬地呈给主子。

陆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将之阖放在桌上。闭目思索起来,半晌说道:“陆壹,你继续派人盯住魏王那边,不放过任何人。至于齐王,不必理会他,将人都撒回来。”

等侍卫离开后,何泽奇怪地问道:“王爷,为何不理会齐王?这次的事情,齐王一定也掺了一脚!”

“哦,一个被拉来平衡各方的挡箭牌,反正板倒了也无趣,便不必浪费工夫了。”陆禹淡淡地道。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兄弟,他们蹦跶得再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板倒了两人,还会继续有人站出来,除非他那些兄弟都死了个精光。只是虎毒不食子,他那父皇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很快要起风了…”他喃喃地道,又看了下棋盘,眸色越发的清冷。

回去的路上,阿竹将坑姐的胖弟弟教育了顿。

小胖子见姐姐又化身虎姑婆,只能扁着嘴,可怜兮兮地应着,保证以后再也不掀姐姐的老底了。不过仍是道:“胖胖喜欢去禹哥哥那里玩。”

阿竹望了下远处的田野,风吹过来,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但是时间却已经快要走到了夏末了。不禁说道:“咱们快回京啦,可没时间再去了。胖胖要听话,回京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你见过他,不然胖胖以后再也不能见他了。”

“为什么?”小孩子都喜欢剜根究底,小胖子也不例外。

阿竹这忽悠大能手又开始忽悠起来,“因为胖胖若是对别人说你见过他,就会有坏人要害他,胖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胖子马上竖起胖爪子发誓道:“胖胖很乖,不说!”

又忽悠成功后,阿竹笑嘻嘻地摸摸胖弟弟的狗头,欢快地回家了。

回到庄子,柳氏正坐在罩着凉簟的罗汉床上询问嬷嬷事情,见阿竹姐弟进来,便打发了那嬷嬷,让丫鬟端来清水给两人净脸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