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斯文白净的奶娘小心地抱着孩子进来。在阿竹传出孕事伊始,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便开始着手挑选教养嬷嬷和奶娘了,都是从内务府里挑的,从祖上三代查起,家势清白。等到阿竹肚子满八个月的时候,便将她们都送到王府里来。

能经过皇后的过目安排,阿竹对她们也是极放心的,没有再从外头找奶娘。

陆禹从奶娘怀里接过裹在红色襁褓里的孩子,他姿势有些僵硬,但仍算是熟练地将孩子放在臂弯中,然后抱过去给阿竹看。

阿竹凑过来一看,觉得时光倒流了,依稀仿佛见到了当年刚出生的胖弟弟。

“彘儿长得像你,胖乎乎的。”陆禹说道。

阿竹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睡得香喷喷的胖团子,说道:“才不像我呢,像王爷才对。你瞧这鼻子,这嘴巴,都像王爷。”阿竹一脸肯定地道,尔后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彘儿是你给孩子取的名字?哪个‘彘’?”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是小名儿,‘竹山有兽焉,名曰毫彘’的彘。”陆禹淡定地道。

“…”

“彘儿”什么的,真是太不好了!这位王爷竟然暗指自己的儿子是只猪崽,即便他肥了点儿,但也是个可爱的胖团子啊!而且,彘这个名儿让她想起了某个渣男,坚决不能让儿子叫这个不祥的小名儿。

“你不喜欢?那豚豚也行。”陆禹微笑道,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鬓角,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就算“豚豚”的发音比较可爱的,但那也是猪的意思!这位王爷就这么喜欢猪么?

不过“豚豚”比起“彘儿”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吧?阿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叫个小名儿罢了,等过了百日,孩子得了大名儿,再用大名儿称呼吧。

阿竹又凑过去看了看,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那种感觉十分奇怪,对着这么个胖团子,只觉得满心的柔情用不完,就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也愿意,整个世界都及不上他的一根小指头重要…

突然胖团子被人抱走了,阿竹抬头,就见那位王爷眸光微冷,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你刚醒来,身子还弱,需要多休息,想看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等身子好了再看罢。”

说罢,便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奶娘,然后接过了丫鬟呈上来的鸡汤,勺了一汤匙略略吹凉,送到她唇前。

阿竹眼巴巴地看着奶娘将她辛苦生下来的胖团子抱走,顿时有些沮丧。而且确实如同他所说的,她使不出丁点力气来,不仅是睡了三天造成的,还有这次生产时遭了罪,元气大伤,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呢。

张嘴喝下他喂来的鸡汤,阿竹用手摸了摸脸,下巴肉肉的,心里琢磨着,等身体好一些,也要减肥了,特别是肚子上的那圈游泳圈,更是要减。

喂她喝了碗汤后,丫鬟端来了一碗药,据说这是荀太医开的。

阿竹一听,眉头跳了起来,想起荀太医开的药那种古怪的味道,顿时满脸苦意。

陆禹端着药碗,吹了吹,对她道:“良药苦口,这几天不只你喝了,本王也陪你喝。”他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阿竹:“…”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男神掉节操了肿么破?

所以说,在她昏睡三天的日子里,这位王爷都是嘴对嘴地喂她喝药了?

等她喝了药,漱了好几回口后,陆禹摸摸她的脸,柔声道:“累了便继续歇息,养好身子才有精神。”

阿竹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位置,见他坐在床前,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勾住他搁放在床上的手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休息的,身子也很快便会好的。”所以,别再满眼冷意了。

陆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一样微凉,他是以前中毒后留下的后遗症,而她则是因为气血亏损严重,使得体温降低。摸着她软软的手心,他眼中的冷意越深,恨不得将所有胆敢伤害她的人都弄死。

“老太君…在两日前的辰时,去了。”陆禹看着她,斟酌着话,“我问过岳父了,听说老太君走的时候很平静,算得上是喜丧,不必为她难过。”

床里头久久没有声音,半晌,方响起了闷闷的鼻音,“嗯。”

陆属叹了口气,起身将外袍脱了,然后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道:“你想哭就哭吧,不过别伤了身子。”

阿竹将头扎在他胸前,眼泪流得更凶了。

虽然她五岁才回靖安公府,与老太君相处时间不多,但不可否认,那位老人已经尽所能地疼爱她们这些女孩子了,也在靖安公府的利益之上,尽可能地为她们安排一个好未来。若没有陆禹插手,她相信老太君到时候也会为她寻一门最适合她的亲事。

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平静,陆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脸上仍残留着痕迹。

起身去让人绞了干净的热毛巾,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陆禹在床前看了她许久,方离开了房间。

阿竹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的景色,因为窗户关着,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秋景,下.体某个地方还一抽一抽地疼着,让她起床都有些无力。

钻石和翡翠伺候她去解决了生理需求后,阿竹重新坐回床上,边唤人去将胖儿子抱过来,边询问道:“王爷呢?”

翡翠答道:“王爷在午时出去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

这时,奶娘抱了孩子进来,甲五跟在奶娘身后。等奶娘将孩子放到床上退下后,甲五端了鸡汤过来伺候阿竹喝下,边对阿竹道:“王妃,王爷今儿进宫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想了想,又低声道:“您遇袭一事,王爷正派人查着,等有了消息,王爷定然不会放过那些恶人。”

阿竹目光微沉,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喝了口鸡汤后,对甲五道:“先前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护着,恐怕我和孩子更危险。”然后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当时扭伤了手,没事吧?”

甲五甩了下右手,笑道:“先前脱臼了,不过接好便没事,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只要您和小主子无事便好。”

等阿竹喝了半碗鸡汤,觉得精神不错,闲着无事,开始逗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胖团子时,陆禹踏着夕阳回来了。

第132章

翡翠打起帘子后,陆禹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朝服,显然先前是进宫了,外面罩着件薄披风,估计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他素来注重保养身子,极少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天气既然冷了,也不吝于多穿件衣服。

将披风扣子解下,随手将之丢给丫鬟后,陆禹走过来,见阿竹怀里抱着胖团子,有些不悦地道:“你今儿方醒,精神体力未恢复,抱他作什么?而且他那么胖…”

“胡说,他只是丰满一点!”阿竹忍不住反驳道,哪有作老子的嫌弃儿子胖的?一看他似乎要将胖儿子抱走,赶紧往床里头缩了下。

这下子,陆禹看她的目光似乎极为无奈,仿佛她是个正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阿竹没再看他,低头轻轻地摸着胖儿子还有些红的小胖脸,胖儿子昨日洗三时她还没醒,今日一早终于清醒后,听了丫鬟说洗三之事,简陋之极,总觉得对不起他们家胖儿子。这孩子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可将她心疼坏了。

陆禹见她假装听不见,想起她受的苦,只能叹息一声,便询问旁边伺候的丫鬟阿竹今日的情况。

阿竹边放只耳朵听着,边摸着胖儿子的微红的肌肤,努力想着以前胖弟弟出生时的模样,好像听老人说,孩子要过三四个月后,才会开始变白,那时候才叫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而现在这种微红的肌肤,就叫新生儿。

突然,怀里的胖团子眼缝微微睁开,嘴巴嘟了嘟,然后毫无预计地嘤嘤叫了起来。

“他饿了,让奶娘抱去喂奶吧。”陆禹马上说道,直接将哭泣的儿子抱过来,交给丫鬟抱下去给奶娘。

阿竹怀里一空,还维持着抱婴儿的姿势,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胖儿子被人抱走了。

陆禹不给她折腾的机会,强制将她押着躺在床上,说道:“荀太医说,你这回气血亏损严重,为了以后不落下什么小毛病,你须好生调养身子,不宜太过劳累。孩子就交给奶娘和嬷嬷们照顾,等你身子好了,你想要怎么样都行。”

阿竹呶了呶嘴,虽然知道他说得对,但怎么都有一种他不喜自己太过亲近儿子的感觉。阿竹仔细观察了下他,面上的微笑一如往常,也没有面对外人时那般高冷的范儿,但就觉得不对劲啊。

见他坐在床边,阿竹有些奇怪地道:“王爷不去忙么?”目光不由得移向他的手,先前她询问过甲五了,据说在回京途中他和秦王遇袭,他手臂被伤了,不过早上见他抱着孩子的模样,似乎并无大碍。

“稍会再忙。”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如何不明白,笑道:“只是些皮肉伤,伤口已经结疤了,九皇兄的伤势比较重,路上赶路回京,几次崩裂了伤口,一直没有好转。”对比苦逼的秦王,他身上的伤都不算是伤了。

“那你撸起袖子给我瞧瞧。”阿竹拽着他的衣摆。

见她执意如此,陆禹抚了抚她的鬓角,将右手的衣袖撸起,只见手肘至手腕处绑着绷带,阿竹支起上半身凑过去瞧了瞧,没有见到血渍,不过也不好将绷带扒开来查看,有些心疼地道:“可查明凶手是谁了?”

“有些眉目了,你无需担心。”陆禹不欲她为这些事情烦心,她刚遭了大罪,不宜太过操劳。

阿竹幽幽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袖子放下,重新躺回了床上,说道:“我如何不担心?这次…”

“这次是本王大意了。”他眼神森然,语气却十分温和,低首将额头与她额头贴了贴,笑容温柔,“你遭的罪,本王会一一讨回来,不用担心。”然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抱歉,先前你遭遇那些事情,我却无法陪在你身边。而且,接下来我可能也无法陪着你…”

他的眼里满是愧疚怜惜,轻轻地吻着她粉白的唇瓣,似是要借此传达他的歉意。

阿竹撇开脸,嘀咕道:“那么臭,你也亲得下。”从生孩子到现在,丫鬟只是随便为她清理了□子,虽然薰了香,但那些味道还未去除,加之坐月子不能沾水,自己都觉得身上难受,这男人还能抱得下,算不算是妥妥的真爱?

陆禹眼皮抽搐了下,觉得这只胖竹筒真是破坏气氛的能手。

破坏气氛的能手胖竹筒马上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要你陪,我还在坐月子呢,一个月不能出门,足不出户的,你一个大男人陪我做什么?你便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陆禹忍不住微笑,又亲了亲她。

他的面容俊美、温文尔雅,笑容温雅,如此可亲可爱,让她想不出他在外面对付政敌时的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陆禹果然如他所说的,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阿竹虽然坐月子足不出户,每日逗逗胖儿子,吃了睡、睡了玩,看着悠闲无比,但精神却一直紧绷着,默默地关注着朝堂上的事情,每当听到有哪位官员被御史弹劾被刑部关押查处,朝中各个党派为了各自的利用互相倾轧时,眼皮忍不住跳了下。

这种时候,她方庆幸靖安公府此时因为老太君去逝,退出了朝堂,不然靖安公府作为端王的妻族,估计也难逃被人陷害的命运,就算没错也能揪出点错来。况且这种存在了百年的大家族,哪能真的没有一点黑历史?

可能是太过关心了,思虑过多,阿竹不用自己特地减肥,过了半个月就掉了大半的肉,双下巴的包子脸又变回了瓜子脸,穿着去年的旧衣服,竟然没有任何不合身的,连减肥都省了。

陆禹每天即便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到房里探望妻儿,发现阿竹的异样,面上没有说什么,但阿竹很快发现,甲五渐渐很少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情了,任她再问,所有人都避重就轻,全在敷衍她。

这让她气得差点抓住那位王爷的手来磨牙,被瞒着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在阿竹醒来后的几天,柳氏找了个时间过府来看她。

见到女儿精神不错,柳氏终于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听到你醒来的消息,你爹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说法,阿竹自然懂,那样尊守礼法的父亲估计会直接无视礼法冲过来。阿竹心里一阵感动,依在柳氏怀里,低声道:“让你们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当日她早产时,王府没个长辈在,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也不好出宫,是她娘亲直接过来镇着。若不是有娘亲一直在旁边鼓励她,她真怕自己支持不下去,当时痛到绝望时,她几乎忍不住让人找个大夫来直接给她剖腹产算了。

以前她未生产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与她最亲密的丈夫不在,即便仆人环绕着,心里也难掩焦躁,特别是又听闻陆禹遇袭时,更是让她心中不安。只是她身在这个位置,不能任性行事,甚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于端王府的意义,不敢有丝毫的损失。

直到进了产房,在那样的痛苦下,她才知道再尊贵的女人,在房产里所有的尊严都是个屁,只有平安生下来才是道理。若是当时她支撑不住,恐怕宫里便出来一句“保孩子”了。

柳氏摸着她的发,轻声道:“当时你情况危急,宫里带来了贵妃娘娘的懿旨,说要保孩子…后来王爷回来了,他说要保大人。”柳氏叹了口气,“以后好好地和王爷过日子罢,贵妃虽然有些…不过那也是王爷的亲生母亲,你莫要怨怪她。”

自古婆媳妇关系就难处理,柳氏生怕她心里产生怨怼之心,对安贵妃也不尊重,若被人捉住不孝的把柄,轻则不过是几句斥责,重则可是要被废的。

阿竹低低地应了一声,明白柳氏的用心良苦。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这种事情倒是能明白,对于安贵妃来说,儿媳妇没了可以再娶,但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所以才会下“保孩子”的命令。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愿意舍了性命换他安然无恙,但是旁人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少都会不舒服的。

“娘亲放心,女儿省得怎么做,你别担心。”阿竹蹭了蹭柳氏,抬头看她的神色,发现她面容憔悴,可见这段时间为了老太君的丧礼没有休息好,不禁握着她的手道:“娘亲和父亲也要保重身子,不然我会担心的。”

柳氏笑了笑,不再谈这个话题,说道:“你好生保重身子,待下个月,青菊和青兰丫头也要生了,你们姐妹俩感情好,这次你出事儿,她们两人都担心不已,频频打发人过来询问,等她们生后,你们姐妹几个也可以多交流一下育儿经。”

阿竹听得欢喜不已,说道:“这是自然。”

“还有,近来朝堂正是多事之秋,你也莫要在意,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行。”柳氏低声道。

阿竹知道她在说什么,母亲从来不是那种无知妇人,估计父亲也和她透露了什么事情,便道:“娘亲放心,我省得的。”

柳氏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时间不多,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而柳氏的担心却实不无道理,因为过了几日,王府接到了好几家女眷投来拜访的帖子,阿竹看了看,竟然有定国公世子夫人、怀恩侯夫人、镇国公夫人等人的帖子。

“定国公世子夫人不是昭萱郡主的姐姐么?她怎么在这种时候给夫人递帖子?明知道夫人正在坐月子,不宜见客。”负责将帖子带来给阿竹查看的玛瑙有些奇怪地问道,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还有,怀恩侯夫人素来与端王府只是面子情,任她再热情,端王却不甚在意,也热情不起来。甚至对阿竹成为端王妃隐隐不喜,每次参加什么宴会见着时,看着阿竹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厌憎。这也好理解,毕竟怀恩侯夫人一直以为,这个端王妃的位子是她女儿的,却没想到事后竟然被个从未看在眼里的程咬金给劫走了,如何不愤怒?而且这个程咬金特厉害地把持着端王,让她想送个庶女进端王府作侧妃的目的也化为了东流水。

既然只是个面子情,按理说在明知道阿竹生产时遭了大罪,此时正坐月子兼养身体的时候,不宜打扰,她怎地还巴巴地送帖子上门来?

至于镇国公夫人,阿竹完全没将之放在眼里,在镇国公夫人前脚递了拜帖过来时,后脚严青菊便打发了人来说明情况了。原来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犯了事,想求阿竹这位端王妃伸个手帮忙说情,不过是点小事情罢了,以端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姐妹情,帮忙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怎么不让严青菊来求,反而是她自己出面?其中一看便知道这对婆媳是面和和心不和了。镇国公夫人估计已经急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镇国公夫人的侄子所犯的事情,恰好与江南盐政有关,她老公正帮着皇帝处理这事情,阿竹是脑抽了才会去插手。

所以,完全没有理会。

既然镇国公夫人的目的了解了,剩下的两位阿竹也估模清楚了,就不知道她们为谁而来求情了。

晚上,陆禹踏着月色进门,清冷的月辉为他覆上了一层清霜般的色泽。

陆禹刚去看了熟睡的胖儿子,便到正房来看妻子,原本以为已经熟睡的人没想到正撑着睡意等他呢。

“怎么了?”陆禹有些诧异,不过目光一转,便知道她为何如此了,顿时眉稍微蹙,眼里显出些许冷意来。

“今天收到了几家夫人的拜帖,不过我都拒绝了。”阿竹笑盈盈地道,“可能会有些得罪人。”

“无碍,随他们,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久。”陆禹将外袍脱了,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道:“睡吧。”

阿竹对他哄小孩子一般的举动有些无语,不过仍是问道:“是不是皇上要对孔家出手?孔家这次也在江南插了手么?怀恩侯府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进宫去求母妃?”这是阿竹纳闷的,依安贵妃的心性,一定会出手保怀恩侯府,根本不用求到她这里来。

“母妃她…你知道的,母后说的话她素来也会听进去的,所以这阵子她病了,在凤藻宫闭门不出,没有接见任何人。”陆禹含蓄地道。

阿竹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评价安贵妃才好。不过如此,陆禹倒也不必再两头为难。只是,笑过后,她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这么得罪人的事情,竟然要他直接出面,皇帝此举,简直是要将这儿子推进火坑里。

阿竹轻轻地摸着他的腰,将脸往他胸前贴了贴,听着他的心跳,心说不要紧,不管他将来会面对什么,即便是死亡,她都会陪着他。

“好了,该睡了!”陆禹不欲再多说,拍了拍她的臀部,又捏了捏试手感。

阿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又开始耍流氓。

等阿竹睡着后,陆禹方起身去了外间歇下。

第133章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阿竹的胖儿子便要满月了。

虽然胖儿子满月了,但是现在没人太关注这件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关注着朝堂,朝臣们每天上朝都是夹着尾巴进宫,然后死死地盯着那些御史及端王,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人是他们。因为江南盐政一事错宗复杂,不仅江南几个老牌世家被查出各种罪行而抄家,京中的朝臣勋贵也有许多人遭殃。

这其中,便有孔家、罗家及一些大小世家勋贵。

当孔家被御史弹劾贩卖私盐、放高利贷逼死良民、买官卖官等等罪名时,所有人发现龙椅上的那位帝王看似平静威严的面容下的满意,瞬间便明白皇帝这次要拿孔家开刀,不管谁来说情,孔家这次也难逃一劫。很快地,他们的想法便被证实了,有和孔家交好的官员出列为孔家说情,反而被御史弹劾私德不修、不忠不孝时,再也没有人敢吭声。

孔家是京中的大族了,孔家仙逝的老太爷以前还做过帝师,得承平帝敬重几分。而孔家的弟子也多在朝中为官,虽然近些年来已经不如以往,但因为其中孔家尚了位公主,皇帝对孔家依然宠爱有加,多有拂照。只是没想到,安阳长公主会突然病逝,孔家相当于少了一层保护伞。

众人的脑子也转得极快,从皇帝对孔家出手这件事情可以看出,定然是先前安阳长公主之死有什么内.幕,不然皇帝也不会在安阳长公主去逝后,直接将安阳长公主留下的女儿昭萱郡主接进宫里养病,且也听人说,昭萱郡主病得极重,如今都过了两年了,仍是缠绵病榻,说没内情谁信?

接着,很快大伙就不再关心孔家的事情了,因为江南盐政的黑幕暴发后,朝堂上诸位皇子的支持者纷纷发动起来,互相陷害倾轧得不亦乐乎,而端王也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众人仇视的对象——因为这位力主要改革江南盐政,肃清风气,涉及人员众多,导致很多官员落马,世家倾覆。

妥妥的拉仇恨对象,使得原本的主张者——皇帝,反而成了稳坐钓鱼台幕后的那位,操控着朝堂的走向。

凤翔宫里,安贵妃难掩焦急之色,手中的帕子快要被她揉成了抹布。

“安母妃身子不舒服么?”十八公主体贴地问道。

安贵妃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病还没好呢。”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病了”,不出宫门的事情。只是过三天便是孙子的满月之日,安贵妃此时哪里再坐得住?

她的亲孙子终于出生了,她不仅不能到处炫耀,还要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躲着闭门不出,可真将她憋坏了。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教她惊恐,若不是听了皇后的劝,她都坐不住要去找皇帝求情了,为怀恩侯府求情。

只是皇后说,怀恩侯府这次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若是她求情反而不美,让皇帝更不待见怀恩侯府,继而会连累到端王,方才歇了那心思。对于女人来说,比起娘家,自己的儿子自然更重要,只有保住了儿子,娘家将来才有起复的可能。

皇后看了眼安贵妃,对十八公主道:“十八去玩罢,母亲和你安母妃有些事情要说。”

十八公主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道:“好吧,十八去慈宁宫找表姐玩~~”

等宫女带着蹦蹦跳跳的十八公主离开,安贵妃迫不及待地道:“皇后姐姐,过两天就是端王世子的满月日了,不知现在有个什么章程?而且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乱糟糟的,端王府到底还办不办这满月宴?”她第一个孙子自然是希望这满月宴办得轰轰烈烈的,但想到朝堂上的事情,安贵妃忍不住脖子发凉,打从心底有些害怕。

“自然要办!这可是端王第一个孩子。”皇后镇定地道,撇了她一眼,又道:“皇上近来为着政事日理万机,确实疏忽了,本宫会寻个机会提醒他。”

安贵妃听罢,喜笑颜开,只要皇后出马,肯定没问题。

安贵妃放心地回到了她的凤藻宫继续装病,却未想到,晚上便听说了皇帝在凤翔宫生气、斥责了皇后的事情,吓得猛地坐床上跳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安贵妃紧紧地掐住玉蕊的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玉蕊不敢喊疼,忍住疼痛道:“奴婢不知,听凤翔宫的伺候的人说,皇上离开凤翔宫里脸色不太好,看模样是生气了。”

安贵妃顿时头皮发麻,突然觉得自己近日来的直觉果然没错,果然要出事了。

皇宫里没什么秘密,皇帝斥责皇后一事,不过一个晚上,便传遍了皇宫,很快宫外也接到了消息。

不过宫里却静悄悄的,对于那些份位高的宫妃来说,她们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皇后为人连作为女人的她们都挑不出毛病,反而让她们打从心里敬重她。她在后位的几十年来,皇帝敬重她,即便没有诞下子嗣,皇帝也没有想过要废后。可是这会儿,无缘无故的,皇帝为何会突然拿皇后开刀?

近几年来,皇上年纪越大,脾气越发的古怪了,众人听说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并不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皇帝要做什么。再联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惊惶。

钟景宫里,贤妃坐在榻上,看着夜色中的宫灯,脸上布满了忧色。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歇息吧。”宫女过来小声地说道。

贤妃转了转僵硬因为维持着一个坐姿而僵硬的脖子,突然说道:“你着人去通知一声,明日齐王下朝后到本宫这儿来一趟。”

宫女轻声应了一声,上前为她捏了捏僵硬的肩膀,伺候着贤妃起身。

“娘娘是在担心贤王殿下么?”宫女小声地说道,仿佛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这安静而诡异的夜。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而是觉得奇怪。”多的便不说了。

宫女见她不再开口,也不敢多嘴问什么,伺候她躺下后,便退到了外间守着。

贤妃躺在床上,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她不明白,皇帝当年迎娶皇后时,可是干了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广为流传,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皇后的福气,在皇后进宫后,也独宠皇后,极少理会后宫女子。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后宫的女子越来越多,皇子皇女频频出生,后宫女子雨露均沾,而皇后也贤惠大气,不嫉不妒,打理着后宫,堪称贤后典范,无人能挑出一丝错误来。

虽然如此可以说帝王的情爱果然不可靠,但她总觉得这其中透出一种违和之感。

她得想想,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这是个关键,如此也能让齐王找准时机出手,不能再像承平二十六年一般,最后功亏一篑。

贤妃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方眯了会儿眼睛,很快便到了请安时间,忙起床梳妆打扮。

看着镜子里容颜憔悴的女人,贤妃让宫女为自己上妆掩饰了憔悴之色,很快便容色正常,看不出丝毫的憔悴之色。

来到凤翔宫门口,贤妃发现四妃也在这时候堪堪抵达,目光转了转,没有见着安贵妃。正深思着,便见安贵妃的轿辇远远而来,抵达目的地后,安贵妃仪态万方地下了轿。

虽然安贵妃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不过大家都是宫里的人精了,如何没发现她眼中的焦虑。比起其他四妃,安贵妃可谓是靠着皇后才能嚣张到至今,保住贵妃之位不动摇,若是皇后出事,没有皇后出手保她,那么蠢的人,分分钟被人干掉的节奏。

所以,一直抱着皇后大腿生存的安贵妃,在皇后出事后,自然是最紧张的。昨天只传出皇帝斥责了皇后,虽然不清楚内情,已经让她紧张起来。

“几位妹妹来得真早,正好一起进去。”安贵妃笑容可掬地说道。

四妃自然也回了笑容,言语亲切自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一起相携进了凤翔宫。

让她们意外的是,皇后早已经梳妆打扮好,如往常一般坐在凤翔宫大殿等她们过来请安了。看到皇后平静的面容,所有人心情皆是一松,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能是习惯了有皇后顶在前面,就算皇帝震怒,也是皇后出面安抚,使后宫呈现一片和谐氛围,若是她突然倒下了,让她们直面皇帝,一时间还真是不习惯。

待所有的宫妃都过来请安后,皇后看了看天色,说道:“没什么事便回去罢。”

知道今日是打探不出什么了,不过能见到皇后已经说明了昨晚的事情并不严重,所以四妃纷纷起身告辞,接着是下面的嫔妃,唯有安贵妃巴巴地留了下来。其他人见状,只是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等人一走,没了外人在,安贵妃全无丝毫优雅之态,惶惶然地扑到皇后面前,无措地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