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皇后淡淡地道:“明日是端王府世子的满月宴,稍会皇上应该会下旨令礼部大办,皇上已为端王世子拟好了名,谓之琛,宝也。”

“琛,陆琛,意谓为宝,不错不错。”安贵妃唠叨了几声,不由得喜上眉稍,分外高兴。

不过惊喜过后,又忆起了昨日之事,小心地道:“昨儿听宫侍说,皇上离开姐姐这儿时,似乎面有怒色,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而怒?”

“无碍。”皇后淡然地道,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听风就是雨,若是没什么事便回你的凤藻宫去,近日来莫要再出什么风头,就当为端王世子积福罢。”

这话太严重了,安贵妃恹恹不乐,她是蠢了点,但也不是真的蠢得不会看人脸色,皇后分明是敷衍她罢了。虽是如此,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免得给儿子招罪。不管帝后昨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今儿听到了好消息,便不用再理会其他。

端王府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阿竹还以为皇孙们都是满百日后,才会由皇帝赐名,没想到她家胖儿子这么快就有大名了,陆琛听起来倒是不错。再听说皇帝让礼部为她家胖儿子大办满月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心里积了事情,等到晚上,阿竹继续撑到了陆禹回来还未睡。

自从进入十月份,京城便开始冷上了,陆禹回来时已是深夜,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股冷风。还未等他将身子薰暖后,便见阿竹已经披着件外袍从内室走了出来。

陆禹皱起眉头,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将身上的披风抖开裹住她,不悦道:“夜深了,怎么还未睡?真是胡闹!”

“…”

最近总被骂胡闹什么的,让她真的觉得自己胡闹了,有点淡淡的伤感肿么破?

阿竹将腿伸过去,白嫩嫩的脚趾头勾住不远处的薰笼过来,然后将脚搭在上出,一本正经地对他道:“你放心,我注意保暖呢,没有吹到风。不过…我身上味道有些重,你抱着不觉得难受么?”

陆禹低首捏了捏她变尖的下巴,有些不满意肉肉的手感没了,被她的话弄得有些无奈,说道:“没办法,忍忍就过去了。”

阿竹大怒,你这嘴巴毒的王爷,就不能说两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她么?

他大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俯首贴上她的唇,直到他的身子起了反应,吓得她再也不敢撩拔他。

见她一下子萎了,陆禹将她往怀里按了按,说道:“胆小鬼!”

谁胆小了?她还在坐月子啊!恶露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痕迹,没有排干净啊,竟然就想那啥,你也够可以的!

由着她活蹦乱跳地蹦起身,陆禹也不敢再抱下去,温香软玉在怀,室内又暖融融的,最容易擦枪走火,而且他已经近十个月没有尝过肉味了,对自己的忍耐力也有些怀疑。不过见她那么精神,又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比起先前那半个月的萎靡虚弱,现在她又恢复以前的精神,自然教他极开心,证明她身子恢复情况不错,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小病小痛,可以陪他一起活到老。

等陆禹换了轻便的衣服,洗漱过后,便拎着正在坐月子的人进内室歇息,如同往常般抱她躺下,摸着她的背道:“父皇为豚豚取了大名,以后他便叫陆琛了,这名儿还不错。”

确实不错,名字是一生的事情,幸好皇帝没有老眼昏花,取个搞笑的名字来坑她家胖儿子。阿竹对这点还算满意的。

然后又说起后天的满月宴,阿竹问道:“父皇令礼部大办,是不是风头太大了?”不过是位亲王世子罢了,这命令一出,届时京中谁敢不捧场过来?而最近陆禹做的事情可是十分拉仇恨,估计众人心里满腹怨气,面上还得送礼过来祝贺,估计心里憋都憋死自己了。

阿竹突然发现,承平帝继去年中秋宫宴将所有人刷了一顿后,今年继续刷人刷得不亦乐乎。

“没事,反正天气冷,新生儿脆弱,不必将孩子抱出去给人当猴看,相信大家都会体谅的。”他笑声低沉,“父皇不过是在补尝罢了,你安心受着便是。”

阿竹听得半晌无语,将儿子拉出去顶着朝臣压力,然后补偿孙子,听得让人无力。不过听他的话,他心里有数她也放心了。

“对了,今儿听说昨晚父皇在凤翔宫发了顿脾气,可有这种事情?母后没事吧?”阿竹关心地问道,她现在无法进宫,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样了。比起安贵妃这位正宗的婆婆,阿竹对皇后这位嫡母婆婆更有好感。

陆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眸色深沉,声音温温润润的,轻声道:“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父皇哪里会同母后生气?若是生气的话,咱们家豚豚也不会这么快便得到大名,还命令礼部大办满月宴了。”

“不是空穴来风吧?”阿竹不认同。

陆禹却不欲再说,拍拍她的屁股道:“好了,该睡了,省得明天没有精神。”

见他不想说,阿竹鼓了下腮帮子,在被子下面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让他将放在她屁股上的手挪开,往里头滚进去,赶他道:“好了,我睡了,你快到外面去,省得耿嬷嬷知道了要唠叨你不守规矩了。”

陆禹有些郁闷,真是不知道这什么破规矩,他不过是抱着人睡,又不干什么坏事也不行么?探手将她抓了回来,说道:“规矩是人定的!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往怀里按,便闭眼睡下了。

这位王爷越来越爱胡搅蛮缠了,阿竹虽然有些担心明日耿嬷嬷知道后会骂人,但呆在他怀里太暖和了,也舍不得赶他了,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入睡。

第134章

“皇上下令礼部为端王世子大办满月宴?”

昭萱郡主盘腿坐在炕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只露出一张惨白削瘦的脸。

回答她的是可爱的十八公主,她利索地爬到炕头另一边,肉乎乎的小手捧着甜汤边喝边道:“是啊,十八听到那些宫人说了,说父皇很喜欢十皇叔家的小宝宝呦~~”

昭萱郡主弯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十公主的脑袋,指尖滑过小孩子暖乎乎的脸蛋时,那凉凉的触感让十八公主缩了缩,苦着脸道:“表姐,你的手好冷哦,快用手炉暖暖。星枝,没有手炉么?”

星枝忙应了一声,说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来。”

等星枝将手炉拿来,昭萱郡主看了看,终究在十八公主注视的目光下,将手炉放进狐裘大衣中抱住,捂着双手。星枝和星叶等人忍不住高兴起来,觉得十八公主多来这儿坐坐也是极好的,至少小孩子的关心,她们家郡主素来无法拒绝。

喝了甜汤后,十八公主很小大人地道:“本公主要和表姐说些女人家的体已话,你们都到外面去。”模样极有威严。

星枝星叶忍住笑,应了一声,福了福身,便到门口守着。

等她们一走,十八公主便站到炕上,凑近昭萱郡主道:“表姐,十八跟你说哟,前天十八看到婉母妃带着十一哥哥去乾清宫找父皇求情呢,婉母妃哭得好厉害,十一哥哥被婉母妃拉着跪在父皇面前,也跟着哭了呢。十一哥哥羞羞脸,十八都不哭了,他竟然哭得这么凶…”

昭萱郡主听得心中一动,很快便明白婉妃这举动之意,想必是要为罗家求情,并且想让皇帝看在代王的面子上,饶了罗家一次。罗家不过是个地方望族罢了,在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面前,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家族中出了位诞下皇子的宫妃,恐怕人们还不知道罗家是哪位呢。而罗家这次也插手了江南盐政的事情,不过是被人引诱罢了,虽然罪行不重,但有人会很乐意将一些罪名栽赃到罗家头上,看罗家垮台。

昭萱低首掩住眼里的冷意,这次罗家倒台是不争的事实,大罗金仙也挽救不了了,也不枉她计划了这么久。婉妃以为一个代王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她心中冷笑,以为代王真的会是以后的真命天子么?现在谁不知皇帝态度暧昧飘忽,看似看重代王、端王,其实却没有个准信,几次出手,使得朝臣勋贵都不敢再轻易站队,免得再遭了皇帝的禁忌被他惦记上,而这也是皇帝喜欢看到的局面。

“还有,表姐,昨晚十八听到母后和父皇吵架了。”十八公主苦着小脸道,小胖手绞着,显然有些担忧。

昭萱见状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背,宫里的孩子,就算只有五六岁也心眼多得可怕,不然无法适应这个皇宫。十八公主平时看着天真稚气,但谁敢真当她是无知幼童?估计只有皇帝以为十八公主、代王两个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了。

“你听到什么了?”昭萱郡主小声地问道,她也听说这事情,昨儿晚上承平帝在凤翔宫斥责了皇后,后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虽然今儿看似平静,但却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

“父皇和母后说话时,原本还好好的,后来母后十皇兄这次受苦了,父皇便不高兴了,还说母后当初欺骗了他。母后没作声,后来等父皇走后,母后好像很难过,对绣姻姑姑说,是父皇自己当初认错了人,硬是定下婚事,让她进宫。最后发觉自己错认了人,却不思自省,怪到别人身上,母后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很累的样子…”十八公主小肥手绞来绞去,小小年纪显然不太懂大人间的爱恨情仇,只觉得素来恩爱的父母第一次吵架,将她吓坏了,谁都不敢告诉,只敢告诉最近亲的表姐。

昭萱郡主拍拍她的背,她心中也是满心疑惑,但是因为没头没尾的,也无法推测出事实。

“十八不用担心,你听你母后的话便是,不会有事的。还有,这话千万别对旁人说,知道么?”昭萱郡主叮嘱道。

十八公主点头,拍着胸脯道:“放心,十八只和表姐说,因为表姐不会多嘴的。”

昭萱郡主被她逗笑了,又安抚她一会儿,直到十八公主露出笑脸,估算着时间,方让人将她送回凤翔宫。

等十八公主离开后,昭萱郡主歪坐在炕上开始思索近日来的事情,她算不得聪明的人,她要报仇,但显然寄希望于皇帝舅舅的话,他的考量太多了,并不能顺她的心意,她也不敢求太多,免得遭到皇帝舅舅的疑心。

母亲以前便曾和她说过,皇帝舅舅是个爱面子的人,而且疑心病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正当的名头,不能损他的名誉,要求得太多,反而惹得他不喜。所以她即便受尽了委屈,也不能主动诉说,要让他自己去看去查去发觉。

既然她不是个聪明人,那么她可以找个聪明人来合作,她现在的处境虽然看着尴尬,却十分有利。外祖母因为她最像母亲而疼她,皇帝舅舅对她怀有愧疚,只要她不犯了他的禁忌,皇帝舅舅会一直宠她,只要她在这宫里,距离皇帝舅舅最近的地方,总有她发挥的余地。

皇帝舅舅这次想要整顿江南盐政,又不乐见朝臣抱成团来对付他,需要个立在面上的棋子转移视线,这个棋子便是端王。以她的猜测,端王现在的处境也是不太好,他估计早就看明白了,但也知道若是自己拒绝,皇帝舅舅会认为他胆小怕事,不堪大用,甚至会生气,逼得他只能答应,迎合皇帝的心意接下这差事,做尽得罪人的事情。

如此一想,不禁叹了口气,端王世子的满日宴办得再盛大,估计到时候真心去祝贺的人也没有多少。

想了下,昭萱郡主叫来星枝,说道:“明日便是端王世子的满月,你去我的库房里看看,找样贺礼送过去。”

星枝知道昭萱郡主与端王妃的情谊,笑道:“郡主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下去后,昭萱郡主窝坐回炕上,往外看了看,突然发现,天空竟然开始下雪了。

下雪了。

严青菊扶着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从天空中往下落,随着风从窗口飘进来,吹到她脸上。

“夫人,天气冷,还是将窗关掉罢。”丹寇柔声道。

严青菊应了一声,搭着她的手往房里走,动作有些笨拙。

刚走几步,便见纪显掀帘子进来,看到她笨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将她扶到软榻上坐着,摸了摸她圆圆的的肚子道:“应该很快便要生了吧?”

严青菊微笑道:“是啊,大夫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纪显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沉吟一会儿说道:“既是如此,你这些天便小心一些,若是谁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直接让人灭了他。”听说孕妇不宜多思多虑,但他家这个天生脑子就爱那些弯弯绕绕的,让他有些头疼。平时也罢了,但怀孕后就不必想那么多了罢。

严青菊忍不住微笑道:“爷放心,没人会给我气受,不是还有爷么?”

“知道就好!”纪显颇为高傲地道,仿佛只要他镇着,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严青菊忍不住低首微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日是端王世子的满月,爷届时会去吧?”

纪显嘴角翘了下,不屑地道:“自然去的,爷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外人说么?”然后拍拍她有些浮肿的手道,“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端王妃好着呢,端王现在虽然干了得罪人的事情,安知却不是他的目的。”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他,目光微转,抿嘴笑道:“妾身不太明白。”

纪显意味深长地道:“你不用明白,那是男人的事情。”省得她又为了端王妃,开始算计来算计去。上回因为她时机把握得好,才能算计了英国公府和康王府,再来一次可不是那么容易。

严青菊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并不恼。上回的事情,她寻思了三个月,才安排好棋子安插进英国公府,又有纪显的人手帮忙,才让她成功。若是其他的府第,可没那么容易。这男人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她也乐得当作不知道。

她的本性便是这样,既然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她也不想装一辈子隐瞒他,省得要做点事都束手束脚的。

到了晚膳时间,天上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显和严青菊坐在炕上,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活,直到有下人过来禀报道:“主子,有消息了。”

纪显见严青菊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看他,便道:“你先歇息,别太累着。”便出去了。

到了书房,下人已经将整理好的消息放到书桌上,纪显拿起看罢,眉头挑了起来,有些意外道:“原来是他…”

想了想,召来了个小厮,将那条信息折叠起来密封好,说道:“送到青杏胡同去。”

等小厮离开,纪显背着手在书房思索片刻,久久吁了口气,暗忖着:天家的事情他还是少掺和吧,那些皇子们行事不留余地,莫怪陆禹要下狠手。说来那位看着温和的王爷,不愧也同是皇子,也是个狠人。

端王府里,陆禹接到了从青杏胡同递来的消息,面色不变,但一双眼睛却露出了冷然之色。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盆着,看着火舌蹿起将纸焚烧尽殆,神色始终未变,那森冷的气息仿佛与外面的冰雪融一般。

何泽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看来这消息与众不同,不然也不会教王爷如此生气,莫不是先前袭击王妃的事情有消息了?就不知道幕后指使者会是谁了,不管是谁,王爷估计都不会放过他。

等陆禹回到正房时,阿竹正在逗弄着刚喝饱后还没有睡着的胖儿子,见他咂吧着小嘴,明明知道他还不会笑,却乐此不彼地逗着他,希望他能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来让她欢喜几下。

见陆禹进来时,阿竹特快活地道:“王爷,快过来,豚豚对我笑了呢。”

陆禹探头看了看,毫不客气地道:“你眼花了,他才一个月,根本不会笑。”

这男人不气她会死么?阿竹怒,发现这男人近来越来越不客气了,就爱拆她的台,给她一种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一辈子,成了可以互相拆台吐槽的老夫老妻了。

刚抬头看他一眼,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不禁问道:“禹哥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别看这位王爷平时看着好说话,一副高冷男神范儿,不屑同凡人计较,那是因为他一计较起来,可真是要人命呢。近来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夹着尾巴过日子,很多世家勋贵被抄家、官员落马,都与他有关,估计很多人恨都恨死他了。

陆禹抬头看她,唇边带着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地知道我生气了?”

那还用问么?这双凤眸的冷意都快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冰冷了。其实她也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那双遗传自安贵妃的凤眼美丽则矣,但不仅没有丁点的妩媚,反而清冷之极,心里的冷意一起,遮都遮不住。

见她一脸理所当然,陆禹心里的喜悦一点一滴地往心口蔓延,直到快要溢满心口,终于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在上面咬了咬,留下一个淡淡的齿印,笑道:“胖竹筒真是神奇呢…”

又叫她胖竹筒!她哪里胖了!阿竹怒指胖儿子道:“这个才是胖,我哪里胖了?”

胖儿子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睡着了,没有理会说他胖的坏娘亲。

“那是你生的,自然一样胖!”陆禹理所当然地说,见她怒目而视,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她搂到怀里,亲吻她已经有些血色的脸蛋,声音低不可闻,“阿竹…”

当听到他的话,阿竹眼睛圆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第135章

端王世子满月那日,大雪纷飞,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然而,大雪却无法阻碍人们的出行,特别是今日端王府世子满月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纷纷带贺礼过来了,十分给面子。他们面上一副笑脸盈盈,丝毫看不出这个月在朝堂上被端王三言两语气得脸色发青的模样。当然,他们心里如何想便没人知晓了。

没办法,即便心里憋屈得厉害,但是皇帝都发话了,谁人不敢给面子?即便知道龙椅上的那位又一次将众人都刷了一回,但随着他在位日子越长,积威越深,越难揣摩圣心后,很多朝臣也只能小心谨慎地迁就他了。

端王府一大早便有小厮将落了一夜的雪扫干净了,门前只余一层刚下的薄雪,马车辗过雪,留下道道车轨痕迹,很快便又有仆人过来清理雪迹。

而端王府里,一大早阿竹便让人准备了洗澡水,将身体来来回回地刷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干净了,才在钻石的催促中离开了沐桶,而这时她已经泡得浑身都红了。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阿竹特地捏了捏腰上的软肉。坐月子的时间她忧思过多,加之生产时遭了罪,虽然每日汤汤水水补着,仍是瘦了,穿上衣服,看起来就和未怀孕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女人的韵味。这其中也有柳氏的遗传在,唯有这腰间的软肉还需要减一减,那就完美了。

系上腰带,阿竹抚了抚衣袖,回到了房里。

奶娘将喝饱了奶后、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胖儿子抱了过来,阿竹接过他看了看,将他放到床上,开始仔细地端详着终于满月的胖儿子。

肌肤仍是有些浅红色,看起来嫩嫩的,她都不敢太用力,免得弄疼了他,而且也很注意修剪指甲,免得指甲不小心划破他的肌肤。这张小脸蛋肉肉的,不过五官现在已经可以看出了某位王爷的轮廓,不太像自己呢。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脸蛋,他吐了吐泡泡,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外面怎么样了?”阿竹突然问道。

翡翠答道:“听说前面来了很多宾客,王爷正招待他们,除了体弱的靖王,京中所有王爷都过来了,还有几位阁老…”翡翠将自己知道的人名都点了出来,这些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阿竹安静地听着,没有作声,面色淡淡的。

翡翠看了她一眼,发觉自从王妃怀孕后,身上渐渐地多了一种凝静之态,不说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双眸幽远,淡然得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一样。除此之外,翡翠也觉得,王妃似乎越来越安静,而这种安静是建立在忧虑之上。

正说着,玛瑙从外面进来,拿了本册子,这是过府来祝贺的宾客所送的礼物登记的册子,特地拿过来让阿竹过目。

阿竹扫了一眼,发现各府送的礼物皆极贵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皇帝面子。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皇帝真是爱坑人,这样的补偿有点儿像大棒加甜枣的策略,偏偏他们却不得不吞下。

看到最后,阿竹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的记录道:“这救急丸是怎么回事?”

玛瑙笑道:“是荀太医送来给小主子的,说是他很久以前炼制出来的,只有三丸,以前皇后生产时服了一丸,他自己生服了一丸,剩下的一丸送给小主子作礼物。”

阿竹也知道皇后生十八公主那会儿情况危急,若不是陆禹寻来了荀太医,恐怕皇后当时就是一尸两命了。如此一说,她倒是对这救急丸有些感兴趣,也不嫌它的名字直白了。

外院正厅,陆禹正招待着前来送礼祝贺的各个兄弟。

康王最爱热闹,叫嚷着:“十弟,快点将你儿子抱过来给哥哥们瞧瞧,看看是什么模样的。”

秦王在旁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十弟喜得麟儿,为兄可要向你道声喜了。”

陆禹微微一笑,对秦王道:“同喜。”

秦王顿时一口气噎地胸腔,觉得这句轻飘飘的“同喜”实在是打他的脸。

然后陆禹又对康王道:“天气冷,孩子太小了,就不抱出来了,等他大些,大皇兄想如何瞧都行,可好?”

康王顿时也不敢造次了。

平王和周王并不是喜欢闹腾的性子,既然端王如此说,他们也给面子地笑了笑,没有强要看孩子。

魏王有些爽朗地接道:“十弟说得对,改日天气暖了,再见不迟,新生儿脆弱,就不必带出来了。”

齐王也笑道:“三皇兄心真宽,其实我今儿过来,也是想瞧瞧十弟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的。没办法,谁叫十弟家的孩子这回可是出尽了风头,父皇还是第一次下令让礼部为皇孙大办满月宴呢。”

这话说得有些味道了,除了康王,其他王爷都忍不住看了齐王一眼,却见他面上的笑容如往常般,没什么不同,仿佛只是在感慨罢了。齐王面如玉冠,颌下蓄了须,无形中又添了几分威严儒雅,看起来气度不凡。

应该说,除了康王,承平帝的所有皇子的长相皆是不俗的。

陆禹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要如何,作儿子的唯有领命罢了。”

周王、平王等人皆出声附和,秦王心里冷笑一声,忍不住多看了眼齐王,心说这位五皇兄看来已经从以前受到的挫折走出来了,现在仍是心思不小啊。不过端王以前给将他搞下一次,就能搞下二次,五皇兄怎么还是不长脑子呢?还是他以为他们这些弟弟都是吃素的?

见话题有些不对,周王及时道:“对了,后日便是九弟家的小郡主满月了,届时咱们兄弟又能乐一乐了。”

康王听得极高兴,脸上的肥肉抖啊抖的,拍着秦王的肩膀道:“是啊是啊,到时候兄弟们会去你那里好生乐一乐的。虽然第一胎是个小郡主,但无妨,你和九弟妹还年轻,以后也会有儿子的,总不能都生女儿吧?哈哈,看你的面相也不是只有女儿的命…”

秦王的脸色顿时黑了。

因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的王妃对他说的话:“王爷,上回臣妾去枯潭寺上香,枯潭寺解签的老和尚说,你这辈子就是只有女儿的命了。”

秦王当时听得差点想要生啃他的王妃血肉一口,可惜王妃正在把玩着一把小飞刀,那寒光闪烁,吓得他不敢动弹,只能憋着气道:“胡说八道,本王如何能让个老神棍胡说!那些都是江湖骗子,你莫要随便信。”

谁知道他的王妃却很诚实地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相信这回事,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那老和尚有些本事呢。哦,对了,那老和尚是枯潭寺里解签的和尚,听说佛法精深,极是不俗呢。那时臣妾、端王妃、镇国公世子、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都抽了签,也是和那老和尚解的签。听说她们三人当时都抽到了上上签,那老和尚解签时也说她们能心想事成,你瞧,端王妃现在不是生了个儿子么?等过些日子镇国公世子夫人、林大少奶奶生时便知道了。而臣妾也如同那老和尚说的,生了个女儿。”

这老和尚不蒂于是诅咒自己无后,秦王差点气炸了,气道:“本王不信佛,生儿生女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莫要再胡说。”

或许是他难得生气,他那素来不会看人脸色的王妃难得顺从道:“说得也是,听王爷的。”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但是那老和尚的话还是留在心里头,像根刺一样戳得他极度不舒服。本来今儿他过来时已经满心不爽了,现在康王这状似无意的话,差点戳爆了他的爆点,就要将拍着自己肩膀的肥猪手给剁了。

“哎,九弟,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康王难得有点眼色,关心地询问起来。

秦王憋屈得差点吐血,怕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只能闷闷地说了声无事。

幸好很快便有下人过来禀报席宴已经准备好了,陆禹起身,请各位兄长上桌。

“今日是小十的孩子的大喜之日,来来来,大家放开了肚子喝。”康王又开始闹腾起来,肥胳膊一伸,便将秦王和齐王一起搂住了,拖到了酒桌前。

等酒席散后,诸位王爷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没办法,有闹腾的康王在,如果不按他的心意喝酒,他肥胳膊就伸过来,再附上胖胖的身体,直接压上来,能将人压个半死不活,最后只能顺了他的心意喝酒。

陆禹也喝得多了,不过神色仍是清明,吩咐管家让人将诸位王爷送回他们的王府。至于其他的宾客,可不敢像这些王爷一般喝得烂醉,免得一个不小心酒后吐真言,明日朝会,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主人特意安排,酒席结束后,纷纷告辞离开了。

秦王喝得醉薰薰地回府,心里还端着件心事,即便醉了,也惦记着要去正房王妃那儿。

自打从江南回来后,秦王都是在正院收拾的厢房中住下,不然就是去书房,因为他身上有伤,秦王妃发了话,让人不得去打扰他养伤。是以府里的侧妃小妾们也不敢去打扰他,连抛个媚眼给他都不敢,每日兢兢业业地到王妃那儿伺候,看得秦王无比的抑郁。

秦王醉薰薰地进了房,此时秦王妃刚给孩子喂了奶,正准备洗漱歇下,见他一身酒气地回来,不免有些嫌弃。

“王爷怎么喝成这样?去将厨房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秦王妃边伺候着秦王更衣洗漱,边吩咐丫鬟去取醒酒汤。

等洗了把脸,喝了醒酒汤后,秦王的神智也恢复了些了,僵硬着一张俊脸坐在正房里。

见他杵在房里不走,秦王妃也不好歇下,便问道:“王爷可是要看女儿?臣妾让人将女儿抱过来给你看吧。”这是他每天必干的事情,不看一眼就睡不着。

“看什么看?本王不想看!”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也不恼,便道:“王爷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对了,你今日见到端王府的小世子没有?长得怎么样?”她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满脸好奇。

秦王听得真是火起,她不关心丈夫生气,反而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有这么做人妻子的么?顿时借着酒意怒拍桌子咆哮道:“谁知道他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你可知道本王今日差点成了笑话,大皇兄说什么本王不是生女儿的命,啊呸,他懂什么,一张臭嘴吐不出象牙来!要不是你先前说了那些话,本王何至于会如此在意…”

秦王妃皱眉,忍不住反驳道:“王爷不是说你不信佛信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