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错开一布,拉开我和张总的距离,但又感到头发上有股力量将我拽了回去。

张总说:“你头发挂在我的领带夹上了。”

我立刻透过镜墙去看,果然。

张总将公文包交到我手里,说:“你别动,我来解。”

我一动不动,开始后悔没有把头发盘起来就出门,就因为黎先生的一句话:“你散着头发真是风情万种。”

这时,电梯已经抵达了公司所在的楼层,我提醒正在和头发奋斗的张总说:“要不咱们先出去再解?”

张总表示同意,我们一前一后的保持一致步调,走出了电梯。

他似乎一直处于一心二用的状态,一边解头发,一边还不忘对我说教。

他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知道保护自己,尤其是坐出租车,尽量不要坐在前座,就算遇到交通意外,后座也更安全,车费纠纷也更容易理论,还有,车开出一段距离,就看一眼计价器,发现有问题就要及时记下出租车司机的资料,防患于未然。

他还说,手机不要当着陌生人的面掏出来,就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打电话,也要见人就躲,以防被人抢走,这样的贼专挑我这样的职场女性下手,因为穿着高跟鞋令行动不便,还有女性的反应问题,这样的贼作案多半会得手。还有笔记本也一样,被抢笔记本的也多半是女性。

他又说,和自己的按摩师、健身教练、理发师、美容师要少说自己的私事,绑票的罪犯多半是熟人所为,也有这种看似陌生实则最容易听到顾客说出自己底细的人,不容易招人怀疑。

张总的生活经验真是丰富多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骗的多了得来的经验之谈。

我终于找到机会插上嘴了,我说:“谢谢张总的提醒,我想先下楼买早餐,刚才忘记了……您先去公司吧。”

他看了一眼手表,说:“你还有三分钟就迟到了。”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走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份早餐,说:“这份给你吃。”

我这才发现,我的头发被解放了。

到了公司,我一如既往的走进黎先生的办公室,帮他收拾桌面。在整理档案夹的时候,又发生了和上次一样的事——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掉了出来。

从它的色泽和水分来看,它应该不是昨天晚上被放进来的。

我拿起玫瑰,顺手仍旧邻近的垃圾桶,又把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塑胶袋打了个结,顺手拿了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正走进公司的黎先生打招呼。

黎先生叫我进办公室,问我之前布置的市场调查表做好了没有。

我反问他:“早半个小时在家里你怎么不问?”

他挑起眉,又问了我一次:“那你做完了没?”

我没好气道:“没有。”

他说:“现在去做,下班前给我。”

我说:“刚才在你桌上的档案夹里又看到一支玫瑰。”

见他愣住,我说:“我出去做事了。”

因为玫瑰的事,我的心情一直很糟。为了发泄,我把怒火发泄给键盘,刘琤琤问了我两次为什么火气这么大,我反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说全公司的人都听到我打键盘的声音了。

在我最无聊的时候,刘琤琤和我分享了她的心得。

她说她发现了A组梵融的秘密。

我问是什么秘密。

她说她亲眼看到梵融出入妇产科,然后反问我女人去妇产科会因为什么。

我掰着手指头一连举了六七个例子,直到说到“怀孕”二字时,被刘琤琤按住了手指头,她说,她怀疑梵融怀孕了。

我问:“她有男朋友了么?”

她说:“没听说。别说那朋友,她来公司这么久,我都没见过有男人送过花给她。”

我说:“那要是没有男朋友,怎么会怀孕?”

她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我对刘琤琤的直觉表示怀疑,因为我从没见过梵融孕吐。

像梵融这样高跟鞋鞋跟均在十公分以上的职场女强人,她怎么会允许在自己事业冲刺的关键时刻怀孕?

下午例行会议过后,我和A组的张玫吵了起来,双方都陷入面红耳赤的状态,谁也停不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起因是张玫在复印机房复印的时候漏掉了一份文件,她回来取的时候正巧我刚走进去,她指责我偷看A组的投标书。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说没有,她也不会相信。

但我还是说了“没有”。

张玫指着我的鼻子说:“如果这次谈判的底价被泄露出去,就是你干的,我为你是问。”

我说:“是你把投标书落在复印机房的,和我无关,我没求你落下给我看,也没兴趣看,我甚至还怀疑是你故意落下让我看,再陷我于不义。”

张玫扯着嗓子说我不讲理,我也拉高了音调说她神经病。

此时此刻,我生气,我愤懑,我一怒之下就不善于表达了,只懂得用最蠢的方式发泄——吵架。

结果是,我吵输了,还吵哭了,更吵的人尽皆知,其中也包括黎先生。

我不得不承认,张玫比我更会骂人。

张玫先我一步把这件事反映给上级,但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只找了小张的责任,对我毫无追究。

我极度盼望能亲口问清原因,但一直苦于没有适当的机会,直到下班后回家,我跟黎先生一起躺到了一张床上,在肢体交谈后,我终于逮到了口头交流的机会。

我说:“今天为什么这么护着我?你不是一向任我自生自灭么?”

他说:“原来你一直这么看我,你真让我伤心。”

我说:“事实证明,你在公司对我的态度一向阴阳怪气的,你连个笑容都没给过我。”

我跟黎先生的秘密也算是走后门了,属于最高机密。

做贼的难免心虚,为了怕人看出我们之间的暗涌,别人犯了错,只要不危害部门利益,黎先生总能气定神闲的装作看不见,可我犯了错,黎先生便会严厉批评,直接导致了我下班给他脸色看。

这次的张玫事件,黎先生的表现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感到受宠若惊。

他解释道:“小张属于对立派系,非我族类的利益,我绝对不会考虑,至于你……老婆大人的利益是一定要维护的!”

平时的黎先生不是个很会甜言蜜语的人,但当我对他表示质疑时,他就像是一支荔枝味的棒棒糖,甜的腻人。

另外,棒棒糖没有任何暗示。

趁着黎先生下床做晚饭的时候,Miumiu打电话对我汇报了情况。

她说她和和睦相处融洽,但离恋人距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问,和睦是不是她遇到的最有难度的挑战?

她说,不是难度问题,是他们根本不来电,这样的男人可以当丈夫,可以当爸爸,但不能发展为情人。

我说,丈夫不就是情人转换和升级的版本么?

她说,丈夫是亲人,情人是仇人,和亲人在一起,是温馨,和仇人在一起,是刺激。

我懵了,我重新认识了Miumiu。

我正准备告诉Miumiu“爱情不是偷情”时,Miumiu又突然问我看过《哆啦A梦》的大结局没有。

我告诉她没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哆啦A梦》了,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不敢去看,那是童年最美好的梦,不忍心破坏。因为人一旦出了社会,就会失去最初很多美好的想象,就好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小时候盼望要一个百宝袋,甚至爬到写字台的抽屉上妄图穿越,长大以后才发现,百宝袋装的不是百宝,是贪婪。

Miumiu说,外界公布了两个结局,第一个受到广大读者的抨击,大家宁愿相信第二个。

我问是哪两个结局,她说,第一个结局是说这世界上没有哆啦A梦,也没有百宝袋,只有身在精神病院患有极度自闭症的主角,他的所有美好回忆都停留在儿时,哆啦A梦只是个幻想。

第二个结局是说哆啦A梦没电了,主角为了它努力读书,希望有朝一日找回它。只有某一天,他叫妻子来实验室,对她说“我要按开关了”,然后奇迹降临了。哆啦A梦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功课做完了么?”

Miumiu问我,我相信哪个结局。

我说,我宁愿相信第二个,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第一种结局的可能性。

我和Miumiu一起抱着电话哭,惊天动地,把黎先生哭进了卧室。

黎先生穿着围裙,拿着铲子,一脸慌张。

他问我:“宝贝儿,怎么了!”

我扔掉了电话,扑了上去,我用行动告诉他什么叫饿虎扑羊。

我问:“如果有一天我早上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没有你,没有这个家,只有一个穿着白袍戴着口罩的冷漠医生告诉我,我是个有幻想症的患者……你说,我该怎么办?”

黎先生问我哪来的想法。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抱着我,安慰了我很久,但就算他掐疼了我的脸,也不足以打消我心中的恐惧。

我想,幸福得来容易,最怕的不是难以延续,而是失去。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会比失去更永恒了。

这天晚上,黎先生承诺要做我一辈子的哆啦A梦,我知道那是哄我的,就像女人问男人会不会帮她们摘星星一样,男人若说“会”,那绝对是骗人的,但女人想听的就是谎言。

这天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一起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斜靠着沙发,翘起一条腿,又被我放下,我枕在他的腿上吃薯片,他偶尔喂我喝一口可乐,但当他想偷喝的时候,我也会很冷漠的甩过去一句“喝可乐杀精”,他便会立刻放下,一脸愤愤不平,接着问我“你有科学根据么”,我会说“你可以试试”。

有些事是即使半信半疑也不敢试的,就好比嫖/妓,若是男人怀疑那只鸡有世纪绝症,即使她多么绝代风华,也不敢尝试吧,除非那男人也患上世纪绝症,同病相怜,另当别论。

结果是,黎先生果然不敢试了。

晚上临睡前,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抱上了床,他哄我去刷牙,我翻过身去,死活不动,他又把我扛进了浴室,将挤好牙膏的牙刷硬赛进我嘴里。

他说:“可乐是碳酸饮料,对牙齿不好,快刷!”

我对着镜子里的怨妇龇牙咧嘴,快速执行了命令。

再度上床后,我才想起好似有个问题忘了问了。

关于那朵玫瑰花。

但话到嘴边,我竟然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问:“如果你是个□犯,你要对我施暴,我骗你我有世纪绝症,希望你能放过我,你猜我最怕听到什么?”

黎先生答不出来。

我说:“那你告诉我,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相信么?”

他说:“我不信。”

我问为什么。

他说:“如果事实如此,你应该会希望我也被传染的,这叫自食恶果。”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然后揭晓答案说:“我会怕你告诉我‘啊!真巧啊,我也有’。”

黎先生扯扯嘴角,要笑不笑,关上灯,钻进我的被窝里,说:“老婆,我也有绝症,你快治治我。”

比绝症还可怕的,是不要脸的人。

男+女偷 15

又是一个假日,我和Miumiu约在同一家咖啡馆里。

她告诉我,她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馆。

我问她有钱么,她说她有两百万。

我很惊讶,问她哪来的钱。

她说卖掉历届男朋友送的礼物,再加上她把父母留下的房子也卖了,现在也算是小富婆一个。

忘记说了,Miumiu父母离异,爸爸娶了一个华侨,妈妈嫁到南方,他们离婚时将共同拥有的房子送给唯一的女儿,原因只有一个,若是归于双方的其中一个,双方都会不满,不如给他们曾经的爱情结晶。

Miumiu说,那个房子里全是不好的回忆,她一想到一家三口共同经历的事,就觉得可笑,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管她这个多余的人。

我问Miumiu,卖掉了房子,她去住哪里?

她说,她会租房子住,以后有了积蓄,再买一间小一点的套间,只睡单人床,只准备一双碗筷、拖鞋、牙刷、毛巾。

我不语了,她说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我告诉她:“Miumiu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永远独居的。人是群居动物,总需要找个伴儿的,那个伴儿可能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总之一定要是活的。”

她说,她可以养宠物。

我说:“宠物不会和你说话,也不会和你沟通,更不会在你有病的时候带你去医院。”

她反问我说:“那我爸妈呢?他们曾经是我的伴儿,是彼此的伴儿,现在他们各自又找了新伴侣,心里再没我这个人的存在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伴侣是不可靠的,是可以随时更新和换代的。”

她的话让我想起我爸、我妈,倘若他们劳燕分飞了,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Miumiu?

这个问题,无解。

Miumiu和我说了一下午关于咖啡馆的设想和远景,她说她报了一个调制咖啡的学习班,她打算亲自动手,亲身体验调制咖啡的成就感,和客人们品尝时的愉悦心情,她说,若是能有一间咖啡馆,那么咖啡馆里的人就是她的伴儿,她看到别人开心,自己也会开心。

所以我一直都在说,Miumiu是生性乐观的,她永远有一种阿Q的心态。

然后,她提起了邹之明,她说邹之明的言行很奇怪。

接着她举例说明。

邹之明接电话总是偷偷摸摸的,看短信总是漾着甜蜜的笑容,话里话外透露着幸福感,这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男人症状。

我被Miumiu的话雷到了?

小男人?爱情中?邹之明?

女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我因为Miumiu的话,对邹之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们很快就揭晓了这个答案。

那是在同一天,Miumiu陪我回家看我妈,我们走到小区口,看到了和睦,和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并且从没有出现在此的女人。

那个女人我认识,化成灰都记得住——梵融。

梵融穿着平底鞋,走在前面讲电话,邹之明拿着两大袋副食品跟在后面,这时,他追了上去,将塑胶袋交到同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去搂梵融的腰。

梵融看了他一眼,继续讲电话。

Miumiu在我耳边说:“你说,那个女人会是什么人?情人?太太?肯定不会是妹妹的。看她的穿着和言谈,应该是个事业型的女人,你看她对邹之明爱答不理的,也肯定是邹之明追的她,这么自信又漂亮的女人,追求者肯定很多……”

我扭过脸看着Miumiu,说:“她是我的同事,年纪应该比我大,不过全公司的人都以为她未婚,也没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谁。”

她笑笑,说:“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快拿手机拍下来。”

Miumiu对着在前面走路的两人连拍了三张,一脸兴奋,对我说:“人在社会,手里抓着几个同行的把柄,对自己总是安全的,我传给你。”

我没接受,我说:“这是人家的事,咱们还是……”

正在说话的同时,梵融也正结束了通话,不经意的回头一看,看到了我们。

几分钟后,小区外的咖啡馆里又多了四个人。

我和Miumiu面对着邹之明和梵融,一时难以言语。

邹之明介绍说:“梵融是我太太。”

我注意到梵融的眉宇间几不可见的微微蹙了一下,她好似很抗拒这两个字。

我说:“真想不到,原来你们是夫妻。”

梵融耸耸肩,装作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说:“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Miumiu表现得很兴奋,她问邹之明:“那和老师写的那些理论和对两性的分析,也是来自经验之谈了?”

梵融插话道:“什么书?和老师?你在叫他?”

这个问题令Miumiu打开了话匣子,她一五一十的告诉梵融,和老师源于笔名,他出过两本两性心理书,她和我都是他的忠实读者。

我不明白为什么Miumiu要捎带上我,我只知道梵融看我的眼神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