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王妃 作者:潇烟漠漠

裴家有女

盛夏正午,知了嘶声地叫着,火辣辣的太阳热烈地烤着大地,地面蒸腾起的热浪让人发晕。头上朵朵白云如大团的棉花,天边灰茫茫一片,却没有半丝要下雨的迹象。

如此热的天气,京城北面圣恩寺后院千年松柏树下阴凉地里却聚集了许多名门夫人和小姐。丫头在身旁不断地扇着风,又有人不断地递着在寺庙深井里浸过的沙瓤西瓜。

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来上香磕头的,她们神情紧张地望着院门口,任何人出入都会引来众人的注目礼,齐齐的嘘声和鄙夷。

“大娘,慢点,等一下雨后我们再走!”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禁嗤了一声,热死人的天气,竟然有人说下雨。虽然头顶上有两块白花花的云彩,却也成不了大气候。

“小欢,能有雨吗?这三伏天的,热死个人,幸亏你娘没出来!”

说话间众人见到一个浅绿绫衫月白罗裙的少女扶着一个身材高挑满脸笑意的夫人走进来。那少女鸭蛋脸肌肤白皙,容貌中等但是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透出一股慧黠。

“哟,裴夫人!裴夫人!”众夫人待看清来人立刻兴高采烈地起身迎上去,衣裙索索,仆人更是摇着扇子跟上。

那夫人猛然间看到她们本要拉着少女离开,结果见她们迎上来,微扬了扬眉心里暗骂倒霉催的,脸上却立刻堆笑,放开少女的手迎上去,“哎呀,宋夫人,李夫人,张夫人…”

少女神情淡然地立在大娘身后,嘴角似笑非笑。

她早说过今日不宜出门,不过大娘说她的生日是一定要来上一柱香的,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有难产,大娘便许了愿只要平安便是下刀子每年也要来祈福叩拜。

看着那群夫人们假意寒暄,明里暗里攀比,少女微微叹了口气。大娘的爱好,打马吊,跟夫人们斗气儿。

“哟,侄女菀书也来了!”正拉着裴夫人说她的那身对襟罗衫不错然后又说自己得了件宝贝的宋夫人忽然便松开裴夫人的手走去裴菀书跟前。

裴菀书微笑着给宋夫人行礼,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靠前,裴菀书都一一见礼。

“怪热的,快去那边坐吧!”宋夫人邀请裴夫人和裴菀书去自己家的座位处落坐。其他的夫人亦继续回去等候。

“裴夫人,你这衫子针线不错呀,看这绣边,真是精致呀!”宋夫人一坐下又开始拉过裴夫人的衣袖仔细看。

“那是自然,这是菀书帮我--咦!”裴夫人正说着忽然看到宋夫人袖子里掖了一件物事,“宋夫人,是什么快给我瞧瞧!”

宋夫人笑着摸出来,“都说裴家的女儿心灵手巧的,这样的可见过没?”说着手一抖,一方白绫帕子便如云一样铺开。

裴夫人定睛去看,唬地“啊”的一声竟然一下子站起来,“了不得,了不得!”

裴菀书唇角勾了笑,不言不语。

裴夫人细细地看过去,那喜鹊果真是绣上的才定了定神,看那白绫却又不是普通的白绫,竟然是小欢说过的南海冰鲛纱,触手生凉,藏于袖中可以止汗。这已然够贵重,只是那绣花却更胜一筹,不说那只意态闲适优雅的梅花,单就那只喜鹊真真如活的,那双眼睛似乎会转一般。

“裴夫人,没见过吧!”宋夫人得意地笑着,大方地递给裴夫人,“来我们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绣出来!”

裴夫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便不乐意,她的确没见过。上一会自己拿了女儿绣的香囊在宋夫人面前占了个先,没想到回头她就弄了这么一样宝贝来。得多少银子?宋家有钱,可是她裴家最没有的就是银子。

裴菀书见大娘脸上几乎挂不住的笑,便笑道,“大娘您现在可是越来越容易忘事情了,这是江南一家神秘绣坊的明水绣。据说那里只有十几个绣娘,但是个个技艺非凡,自有一手超绝的绣工。您生日那次有位客人送了您一件礼物,就是这明水绣,不过那意境却更加神奇。上面两朵并蒂莲花,帕子如此一挥,那莲花竟然如同活得一般开合。不同的角度莲花张开的程度不同,如果找到一个最佳的点,能看到莲花一点点绽放。堪称神技。”

大娘立刻意识到是女儿帮她打圆场,打着哈哈拍了拍脑门,“看我这脑子,宋夫人,改日可要拿给你好好瞧瞧!”她笃定宋夫人不会真看,因为小欢说的如此真实,不能不让宋夫人信以为真。

“裴侄女真是好见识!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女红农活,可真是无一不精,放眼这京城可没有哪家女儿有侄女这样的才情。”宋夫人扁着嘴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下雨?还下冰呢!

裴夫人的脸阴了阴,有一次裴菀书在曲水流觞名门小姐会上赢过宋家的小姐,那宋夫人当时很失仪地说了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于是这才情无疑是贬低的,何况还说到农活,这不是暗暗讥讽她们家小欢会嫁个农夫吗?

“宋伯母谬赞,侄女不过沾了父亲的光,多看了几本书,要说才情涵养自然比不过宋家姊姊的!”裴菀书淡笑着,眉梢挑了挑。

宋夫人得意地笑了笑,晃了晃身子,看着头顶上的云彩,“侄女说这雨从哪里下下来呢?”

“自是天上!”裴菀书淡淡道。

今年上元节灯会上,古家的二公子不过请自己猜了个灯谜,宋小姐便也来猜,猜不出便说谜语出的不对。然后便出了让裴菀书猜,她猜到照例出一个给宋小姐猜。虽然体谅宋小姐念书不多,非常简单,但是她还是猜不出。如此便觉得自己故意让她在古家二公子面前丢人,花银子买了两个无赖来羞辱自己。虽然没被羞辱,而自己也不露痕迹地让宋小姐在家待到现在不敢出门,但裴菀书对这事却也依然耿耿于怀。

宋夫人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侄女,我觉得吧,女孩子还是规规矩矩等待嫁人,相夫教子的好!”不要认为自己有个翰林学士的爹就了不起,以为多看了两本书就目中无人,长了一张寡淡的脸还敢出来见人!这年头不要脸的人可真多。

娘俩一个样!

宋夫人越想嘴角撇的越高!

裴菀书很怕她嘴角抽筋,便道,“侄女愚钝,自然不如伯母见多识广,一个无味无趣的女人,如何相夫教子,如何让她的丈夫宠她爱她,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宋大人妻妾成群,而且早就不在宋夫人房中过夜,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宋夫人的脸上。

看到宋夫人的嘴角终于抽筋似的颤个不停,裴菀书不动声色抿着唇角微微转了转头,裴夫人却憋不住嘴角也抽了抽。

“那本夫人今日可是要好好向侄女讨教一番如果留住男人的心了!难不成侄女看书也看出这个来?还是专门琢磨这个呢?”宋夫人嗤了一声。

裴菀书淡笑,知道宋夫人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她看书看不正经的么?她就是看了,能如何?可偏不让她遂意。缓缓道,“夫人可听过司马相如与才女卓文君的故事?两人相爱,后来司马相如遍看京城繁花,生出弃妻纳妾之意,卓文君便做了一首数字怨郎诗终于挽回丈夫的心。试想若卓文君无才便是德,那么她也只是一名弃妇而已!”

宋夫人哼了一声,看了看裴菀书那张素颜,“那也是因为卓文君长得不够美,寡淡的让男人无味而已!”

裴菀书抿唇轻笑,“伯母,就算红颜倾尘世,也有岁月葬红颜。”

宋夫人自不屑于与她咬文嚼字,“伯母我可要拭目以待看看侄女嫁个怎生才情的司马相如,可以比翼双飞,举案齐眉!”

裴菀书淡笑,“承伯母吉言,菀书对受人瞩目的男子不感兴趣,对于始乱终弃的司马相如式的男人更加没意思。”

宋夫人刚要说话,便听得身后把远处的隔墙中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如此说卓文君倒是不该挽留司马相如了?”

众人一听纷纷望过去,却又个个凝神静气。

“卓文君有爱,自然需要挽留,但是这样一个男人如何配得起卓文君的深爱?纵是举案齐眉,也不过是旧意难平!”

“如此小姐认为司马相如纳妾错了?”男子笑起来,声音万分动听,众人竖起耳朵。

“天下没有男人说纳妾是错的,也没有女人会说,因为这样说的人可能没人敢要她!”裴菀书轻轻地摇了摇扇子,见宋夫人冷冷地盯着她笑了笑,想约大娘走开。

“这倒是实话!”男子哈哈笑起来,“小姐以后定然觅得如意郎君,既不纳妾,又能懂得小姐的真心!”

裴菀书冷哼了一声,“不劳公子挂心,若真性情,贩夫走卒也可爱,若无真心,高居庙堂也可憎!”

“侄女,怎么说话呢?对四殿下这般不敬?”宋夫人突然出言斥责。

裴菀书瞄了她一眼,她早就知道是瑞王沈醉,可是却不吱声,等到自己出言得罪才出声斥责,倒是好算计。

宋夫人如此一说,众人纷纷看向裴菀书,然后都离座请安。

四皇子并不现身,淡淡地说了句,“本王没想到这么多夫人小姐,就不打扰了!”说着轻巧的脚步声响起。

“殿下,殿下!”众夫人急忙呼唤,等跑过去人去已经不见,纷纷怒目看向裴菀书。

她们得知四殿下今日来此祈福,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不想让裴家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给搅黄了。

裴菀书忽然想起这消息还是自己让丫头水菊卖出去的,近来皇宫里最大的事情就是四王爷沈醉的亲事。

沈醉何许人?当今的四皇子,瑞王爷,十六岁的时候便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煊赫盛极。沈家的男人个个颜色如花,而沈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这四皇子也极度乖张,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从十六岁时候遇到花魁孔纤月,便对皇帝说他要娶她做王妃。

孔纤月,人家有了孔纤月,天地顿时无颜色。

是花魁中的花魁。

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传言与沈醉一见钟情,美人英雄,惺惺相惜。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龙颜大怒,近来逼着沈醉一定要从他指定的人里选出一个王妃。让他今日到圣恩寺来领取天意。

沈醉一走,大家便没了兴致,一边唠叨着裴菀书目无尊上一边离开禅院。

裴菀书却领着大娘去禅院坐一会,吃碗斋饭再走。晌午过后没多久,天便阴下来,黑沉沉的,片刻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盛夏的雨,来的急去得快,不到半个时辰雨收云断。裴菀书和大娘回家的路上,从马车的车窗里也看到不少淋得落汤鸡一般的夫人小姐马车里抖衣衫。

“宋夫人,没淋到吧!”大娘挑起窗帘笑了笑,朝狼狈不堪的宋夫人摇了摇手,马车便超越过去。

裴菀书静静地倚在车壁上没有说话,大娘看了她一眼笑道,“小欢,怎么这样没精神?”“大娘,得罪了四皇子,爹怕是要怪我!”裴菀书苦着脸。

爹向来对四皇子没好感,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爹才是小小的翰林院学士,只管着陪皇帝下下棋,弹弹琴而已。

“别怕,有大娘呢,他敢怎么着?可别忘了,他现在还吃我们的饭呢!”大娘挑了挑眉,自豪之情不言而喻,加上近日在宋夫人面前又挣了一回脸,笑得份外舒畅。

裴菀书也不知道大娘和宋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听说年轻时候还是好姐妹,谁知道后来便翻了脸。此后便比个不休。裴夫人的娘家比宋夫人家高一点,但是宋夫人嫁得却又更显贵几分。关键是宋夫人儿女成群,裴夫人却儿女皆无。后来对裴菀书视若己出,当做自己的女儿。饶是如此,却还是输了几分,因为宋夫人女儿生得比裴菀书美貌几分,但是这上头因为裴菀书受父亲熏陶比那宋家小姐怎么也多几分才情见识,但是最后也落得宋夫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裴菀书想着近日在寺庙说的话又有点后悔自己还是不够沉稳,总是沉不住气,大娘和宋夫人比就比去,自己从旁帮衬也就是了,不该落得个伶牙利嘴的模样,现在得罪了沈醉,非常时期如果他给自己随便使点坏就够自己受的。

又想起今日打发出去收银子的丫头水菊,不知道事情办妥了没有。

其实裴家老爷虽然是个官,但是俸禄少的可怜,既要吃喝,又要养家仆,大夫人还需要时不时摆摆阔炫耀一下,家里那点钱根本不够花。

开始的时候是靠着裴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嫁妆,不时的去当一下抵挡一阵,加上二夫人翠依也就是裴菀书的娘持家有道,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但是裴夫人还不知道的是,她每次摆阔裴菀书帮她弄来的那些东西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她只知道女儿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因为朝廷重农抑商且裴学士是最瞧不上商人的,所以裴菀书一直偷偷瞒着爹。

裴夫人还知道,他帮忙当的首饰总能多几两银子,而且后来裴菀书从她这里借了一百两银子,说让朋友帮忙倒腾点绣品之类私下里卖掉然后小赚了一笔,然后裴菀书便不断地说赚了钱。

裴夫人并不是个细心的人,虽然知道女儿经常女伴男装出去玩闹,想她还小也不好拘束着加上自己宝贝地不得了,不许她亲娘斥责更加不许老爷管束。所以这个女儿的胆子是越发大起来。

到底裴菀书多大的胆子裴夫人是不知道的,知道了只怕要吓个半死。

突如其来

裴学士文采风流,当时名家,他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说他男生女相,太过妖艳,早早地就赶他离家求学游历磨练,后来又放任南方做了知府。

但是他却将女儿视作宝贝,从她牙牙学语便教她念各种典籍,小小年纪的时候便能琴棋书画,五岁上字画便小有造诣。她这女儿也会讨他欢心,七岁的时候模仿父亲的字迹连皇帝都分不出,只说他是不是生病了手劲不够。有一阵子裴学士教皇子还有小王爷们读书识字,不想来上课的学子得有裴学士准许的字帖,裴菀书曾经五两银子一份帮他们写。后来被皇帝知道也只说她大胆,并没有责罚,反而很喜欢。不过裴学士却吓了一身冷汗,至此再不敢带女儿出去,又让夫人将她看紧,不许她除去惹是生非。

但是裴菀书那种模仿的天赋却没有被荒废,她在家里临摹字画,为了专练手劲左手腕比右手腕稍粗,而且左手上全是茧子。不用右手这也是她的障眼法。右手是她自己的本身字体,左手却是要什么会什么。

后来只要父亲不在家便带着丫头偷偷溜出去,而且就算父亲回来大娘也会帮她遮掩,从八岁在外面晃荡短短几年俨然就是一个小京通。哪里的面好吃,茶叶好,酒好,哪里能私下买卖货物,哪里能出卖消息,她可是一清二楚。

后来她帮母亲在黑市上交易那些首饰,多赚银子,再后来认识了不像商人的商人柳清君。然后开始赚大钱。赚大钱需要大本钱,她又不肯要人施舍,所以回家偷父亲常年不看的字画。将它们一一临摹,然后又请柳清君将画面画轴做的和古旧一模一样,再拿回家去随手一扔。父亲看到说不许给他将字画乱扔,自己拿回去。试探过后,发现父亲根本不仔细看,而且也不会想到她如此做。一来二去,胆子越来越大,名人字画卖得还是不过瘾。后来看到父亲最宝贝的是皇帝赏赐的几幅墨宝,私下问过,那个也最值钱。

皇帝的画父亲是挂在书房的做镇宅之宝的,没办法偷,只能模仿,连同小印一起做了假。银子赚了很多,她拜托柳清君在江南帮她买地买宅子,又将剩余的钱入了柳清君一些绸缎,绣坊,胭脂水粉等生意的股。

那家江南小绣庄明水绣就是其中一处。

只不过现在她十八岁,看的事情多,懂得也多,知道害怕了。她一共卖了三副临摹皇帝的墨宝。如今有了钱想将它们高价买回来,可惜的是只买到一副,另外两幅石沉大海。

马车一停,裴菀书的思绪被打断,立刻扶着大娘下车。

一回到家,裴夫人便找到翠依绘声绘色地将今日与宋夫人的交锋描绘了一遍。

“妹妹,你没看到宋夫人那模样,肯定要气坏了!”裴夫人乐不可支。

翠依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笑不露齿,眼波柔和。“又是小欢那丫头强出头,我说过她多少次,女孩子要懂得收敛!”

“我觉得小欢没什么不对,今日她还跟那个瑞王爷墙里墙外的对了半天话呢!”裴夫人摇着扇子,又让丫头东梅给裴菀书扇风。

翠依愣了一下,裴夫人笑她道,“就知道你会害怕,没什么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怕吓着她,裴夫人便也不说。

过了一会却神神秘秘地将一支签拿出来递给翠依,“这是我给小欢抽的,上上签,红鸾星动,喜事临门!”

“大娘,您什么时候抽的?我怎么不知道?”裴菀书惊讶于大娘的速度。

大娘笑着抬手拧了拧她的脸蛋,“哎呦,我的宝贝女儿,女大当嫁,大娘可一定要为你选一门如意的亲事来。”

裴菀书的脸颊慢慢地红起来,本来清秀的容貌也多了分颜色,咬了咬唇瞅了自己的娘一眼。

翠依轻轻地摇着团扇,温温道,“小欢,不如把你那个朋友请家里来给大娘看看!”

不等裴菀书说话,大夫人忙摇头,“不好,他是生意人,怎么配得上我们小欢。”翠依轻轻看了裴菀书一眼,沉了沉眼,柔声道,“那就姐姐做主。”

大夫人拉着裴菀书的手又问,“小欢,你觉得古家二公子和黄将军的儿子黄赫,哪个好?”

裴菀书含笑看向大娘,“大娘,您就饶了我吧,我和黄赫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没那个。古公子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的,就见过两次,他并不乐意与我说话的!”

“那是他不好意思!我得赶紧的,我还是觉得古家二公子俊雅温柔,适合你。黄赫舞刀弄枪的,不好!”大娘摇摇头道,“要不赶紧的,只怕宋家要抢先了!”

裴菀书无奈地笑了笑不置一词,瞥眼却见娘坐在栏椅上轻轻地依着美人靠,神情有点怔。她知道娘亲希望自己能够嫁个两情相悦之人,至于身份倒是其次,她也知道自己那个做生意的朋友为人不错,所以总是希望能够促成他们。

但是这样的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而且,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呢!

至于黄赫虽然关系不错,可是也未到有情那样的地步,毕竟自己生的普通,在家里不觉得,自己也并不自卑,但是出了门那些贵公子们的眼光却立见高低。

况且自己的这些自以为能耐的事情却是不入流被人鄙弃,更加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根本不会给她增加什么分量。

反正,自己对婚姻也并不期待,在父母跟前偷偷做做生意,陪大娘打打马吊不是也很好吗!

心里还挂念着自己的丫头水菊那里的事情,陪着她们聊了一会便说去找人给大娘买明水绣的帕子就告辞了。

近日,龙颜不悦,裴学士便常伴左右。回来裴菀书和父亲喝茶对弈,察言观色猜测了不少消息。就说豫州水灾赈灾银的事情,弄得是人心惶惶,牵连到的官员都不知道事态如何发展,连太子都难说。

裴菀书从父亲那里推测到的消息是豫州太守可能要革职查办,而赚钱的消息是这新任的将会是谁,重新管理在赈灾处置下面那些官吏的又是谁。皇帝也只是和裴学士随便聊了聊,根本没说到底中意谁。结果裴菀书将自己的推测的消息卖出去,赚了两万两银子。今日裴菀书让丫鬟水菊打扮成男人模样出去收银子,另外就是再去打探两幅伪造印章字画的下落,如果实在不行就请柳清君帮忙。

坐在廊下栏椅上等了一小会儿,看到水菊喜滋滋地从回廊一头快步进来,一脸汗都顾不得擦,裴菀书忙起身迎上去,“水菊,办妥了?”

水菊点着头,将银票塞进她的手里,用袖子扇着风大声道,“哎呀,渴死我了,小姐先容我喘口气儿!”裴菀书将手里的纨扇扔进她怀里,“你坐着,我给你倒水去!”

不一会拎着青瓷茶花和大茶碗出来,满满倒了一大碗凉茶。

水菊接过“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又喝了一大杯才使劲喘了口气,“可下活过来了,这天儿热死个人!”

“跟饮驴似的!”裴菀书笑笑,又从自己袖中抽出丝帕塞到她的手里,“去洗把脸,回来细细地给我讲讲!”

“遵命,少爷!”水菊嘻嘻呵呵地躬了躬腰,跳着跑进屋里去洗脸,不一会便闪身出来。

两人坐在栏椅上水菊将银票递给裴菀书,又将自己去消息交易场所泰福茶楼情形详细地说了说。

现在消息最贵的是关于四皇子的婚事,到底花落谁家。

裴菀书不以为然,一个眠花宿柳的风流王爷有什么好抢的?去了不是也要做弃妇?活活守寡?让她闹心的是字画还是没有消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水菊说的是什么,她自然也不敢明说。

“小姐,您还是不要担心了,也许买画的人已经不在,那画也就没了说不定呢!买这种东西的人都知道规矩,买与卖同罪,他们也不敢拿出来怎么着的!”水菊对于裴菀书耿耿于怀有点不以为然。

裴菀书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隐患,从前不懂事,一心想着赚钱,如今想想真的很可怕!”四下看了看又靠近水菊压低了声音,“要是泄露,那就是咔嚓--”抬手在水菊纤细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笑道,“满门的事情,谁都逃不了!”

水菊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咧着嘴道,“小姐,您还是饶了我吧,我觉得我会被您吓死,真被砍头说不定也没这样!”小姐皮笑肉不笑起来,那可真真的是恐怖到极点,那眼神都带着刀锋!

“只要打死都说不知道就好。”裴菀书笑笑,伸手拉了拉水菊的衣袖,“走,换衣服去!”

“小姐,现在正热的时候,您要出去?”水菊探头看了看像个火球一般的日头,就算有颗大梧桐树罩在头上还是烤得心焦火燎的。

“你要是不想,我自己去!去柳公子那里!”裴菀书笑着起身,回房换衣服,爹爹不在家很方便。

水菊忙起身,飞快地走进屋子,“我帮您化妆!”

不一会两人换了男装,用细粉揉了耳垂,又用特制的胶水稍微粘了眉毛。

又在头上扎了一幅青巾,照着镜子仔细检查过,浅蓝色的衣衫,素色无花荷包,一块普通成色雕工精致的碧玉琅环,没有什么破绽才又从梳妆台底下的抽屉里拿了见柳清君的信物。

柳清君实际是名满天下的香雪海商号的实际当家人,钱庄,粮油,瓷器,玉器,丝绸,漕运等都是他们经营的范围。裴菀书不到十岁的时候出去闲逛偶然间遇到他,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开始她托他带些奇巧玩意私底下卖,后来干脆将银子都投入他的商号分红利。江南的地和宅子也是他帮忙。而且柳清君为人儒雅大方,并不似有些商人那般计较,除了让裴菀书帮忙模仿几封书信便是帮她的忙。

两人觉得没有破绽便打了白底绘桃花流水的纸阳伞偷偷去后门,然后从外面雇车。

刚要抬脚跨出门槛,听的后面急切地呼唤,“小姐,小姐,等一等!”

两人面面相觑,回头看着追上来的丫鬟东梅。

“小姐,小祖宗,大热天儿的,您这是出去做什么?要玩也等天气凉快一点!”东梅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着小姐和水菊一身男孩子打扮就觉得有点头疼。

“东梅,有事吗?”裴菀书往她身后看了看,没别人。

“小姐,快回去换了衣服,老爷回来了!”东梅快步走到她们跟前。

裴菀书一惊,忙拉着水菊往回走,又回头问东梅,“爹今日是怎么啦,竟然没守到规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