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这句话我爱听!”大娘扭头看了看她,“你这么会说话到时候跟着小姐嫁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裴菀书忙道,“大娘,您就饶了我吧,家里通红就这么个东南西北,我带走了,您和娘谁照顾?以后打马吊都没得糊!”

“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照我说,你就将她们四个都带去,到时候再买上三个,怎么也凑个七仙女!”大娘又开始掰着指头数。

裴菀书笑起来,裴家嫁女儿,不管怎么算在京城里算起来都是寒碜的,他皇帝都不怕自己怕什么?

“大娘,皇上早替您想好了,到时候保管是他出钱给女儿个三十里红妆,您等着,今日我就去给您要来。”

“小欢!”翠依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她。

裴菀书笑笑,“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害怕!”

悲喜交加

第十章

又等了很久,宫里的马车才辚辚而来,来接的竟然是黄赫还有那个浓眉大眼的侍卫,同时带来娘娘懿旨请翠依一同进宫。没料到有此一招,大娘又是一阵忙乱,翠依说不能误了时辰,不必刻意打扮,干净整洁即可,便和裴菀书一同上了车。

马车豪华奢靡,装饰着各类珠玉、贝壳等,拢着翠云轻纱,熏着清凉的百合香,窗口镶嵌薄薄的琉璃和云母。

翠依正襟危坐,阖眸养神。裴菀书紧忙着将衣衫换了,大红大绿的实在穿不惯。翠依淡笑着将她换下来的衣衫仔细叠了,用紫绫包袱包了放在一侧的轿箱上。

裴菀书从窗口瞧出去见黄赫骑马与车并行,便掀开窗幔拉开小窗低声道,“黄大哥,你来!”

黄赫似是迟疑了一下便勒缓了坐骑,在窗口处与马车并行,欠了欠身子,“小姐有何吩咐?”

裴菀书一听心下觉得难受,却也知道他为人臣子只能如此,笑了笑低声道,“那消息是真的吗?”

黄赫低头看她,半晌,方道,“我亲眼所见,除非他有两条命!”

“那他后来会不会从别的地方逃了?”裴菀书心头发紧,只觉得被一根发丝吊着,随时可能咕咚掉进深渊中去。

“…冷翠山,极目峰,有万丈深渊,摔下去,绝无生还,且我们派人在那里一直守着都不见有人上来,所以他必死无疑,小姐放心!”

黄赫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同酷热的夏日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来,裴菀书只觉得手脚冰冷,那颗危悬的心悠的一下坠下去,却没有听到回音。

良久无语,突觉的胃里火辣辣地痛,想定然是自己吃的那毒药的原因,虽然有解药但是不能根除。这样长久拖着总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去见见柳清君,他认识人多,办法自然也多。

“有劳黄大人了!”裴菀书说完便端坐,然后放下窗纱。

翠依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裴菀书笑着摇了摇头,搓了搓手低声道,“娘,我有点紧张。皇上和皇后是不是非常威严?”

翠依朝她伸出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柔声道,“别怕,他们都是很和气的人,注意礼仪别失了礼。”

裴菀书点了点头,将头靠在娘的身上慢慢地合上眼睛。

很长时间马车停下来,浓眉大眼的侍卫服侍她们下了马车,裴菀书听黄赫叫他康侍卫,便也朝他笑了笑,“有劳康侍卫!”

他脸有点红,笑了笑,“小姐客气。”

黄赫他们也下了马,便有玄衣轿夫抬了两乘薄呢五彩轿出来伺候两人上了轿,路上拐了数不清的弯多次听见黄赫停下脚步与人寒暄招呼,又走了很久才停下来。

轿夫压下轿门,便有人上前挑开轿帘,裴菀书忙下了轿。但见几个梳着双丫髻长裙华服的美貌宫婢迎上来,“翠依姑姑,裴小姐,皇上娘娘请两位进静宣殿见驾!”

裴菀书便挽着母亲的手道了谢,跟着宫婢一路前行,微微侧首看了看黄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进了垂花朱门,顺着抄手曲廊,绕过几座高殿又走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阶下停步。

裴菀书抬眼望去,几乎有一层房屋那么高的石阶。翠依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这是静宣殿,圣上一般在这里接见臣子。”

裴菀书心下一凛,自己不过是个小女子,用得着如此隆重吗?在一般的偏殿或者随便一个花园凉亭也就过去了,现在如此气势恢宏的殿宇让她有点紧张起来。

一步步走得沉稳却又从容,心却紧紧地提起来。

视线落在正前方丈许的地方,精心打磨的二尺见方金砖铺地反射着蜡质光泽,人影清晰可见。

她眼观鼻口观心,静气沉敛,走到殿中央位置翠依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小太监尖声高呼“裴小姐,裴二夫人见驾!”的时候两人同时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不待拜完便听得一个干脆的女声笑道,“快起来,不必多礼!”声音清脆,倒像是非常年轻的女子一般。

再次谢恩,听到男子爽朗的声音,“不必拘礼,快平身吧!”

候在一边的宫婢立刻上前将二人搀起。

“皇后,依朕看我们还是去后面的松鹤亭吧,我看丫头在这里有点拘束!”

裴菀书闻言微微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高台之上,宝座金光闪灿,只看到暗金色团龙袍的一角,便听到皇后轻快地笑起来,“臣妾才刚还寻思呢,原来皇上早就想好了!”

一阵环佩叮咚,幽香阵阵,片刻停在裴菀书身边,翠依忙拉着裴菀书下拜,一只纤长的手托住裴菀书,“刚才拜过了,不必再拘礼!起来让我看看!”

裴菀书的视线顺着那只纤白的手落在细白手腕那只翡翠玉镯上,在袖口精致鲜艳的凤纹花边处若隐若现。

“谢娘娘!”

裴菀书福了福,起身却依然垂了头。

“翠依,我可早听闻你这宝贝女儿有裴先生的才情心智,今日一见确实不凡。”皇后转首看向翠依,却牵着裴菀书的手走去皇上身边。

翠依忙谢皇后谬赞。

“皇上,还是您的眼光独到,臣妾们都是浅薄了!”皇后笑着对皇上说了句,将裴菀书往前领了领,却又道,“不必再跪!”

裴菀书立刻领悟,皇后不是装模作样,却是不喜欢人家跪来跪去,忙微微半抬了抬脸笑了笑。

“我就说不会委屈了老四,让人去唤他来,他要是在任性妄为,朕决不饶他!”皇上说着严厉的话,却满脸笑容,看了裴菀书一眼,视线在翠依半垂的脸上凝了凝便吩咐人摆驾松鹤亭。

“皇上,您怎么忘记了,成亲前小儿女们是不能见面的!”皇后依然牵着裴菀书的手,笑声如小女儿一般纯净。

裴菀书极力按耐着心头的紧张,生怕出一手心的汗。

皇帝一笑,看向裴菀书道,“不必拘谨,”然后又转向皇后道,“皇后,朕可不曾说让他们相会,不过让他在远处候着罢了!”

皇后嫣然轻笑,对裴菀书道,“你可见了,以后若是四儿敢欺负你,你尽管找皇上和本宫。”裴菀书抬眼看向她,呆了一念忙又垂下,轻声道“多谢皇上娘娘厚爱!”

心头却震慑于皇后的美貌,待一同走向松鹤亭,趁着皇帝回头的当偷看了一眼,裴菀书心头暗自叫了一声,差点顿住脚步。

皇帝那双眼睛,水溶溶的桃花眼像极了李锐!

心下一阵突突乱跳,难道李锐是皇家的人?一惊之下却又没看清皇帝的样貌。

裴菀书早就听父亲讲过松鹤亭是皇上专为皇后娘娘修建的一座八角飞檐琉璃瓦顶的画亭,周围松树遒劲,气势万千,几只高洁出尘的白鹤悠然漫步其间,廊桥绿水,淙淙涣涣。

皇后让翠依陪她去看白鹤,留下皇帝和裴菀书说话。

裴菀书低首垂眸,看着脚下三尺的卵石花型铺地。

“丫头,今儿见到朕,该有话要问吧?”皇帝朗朗一笑,负手站在福字的漏窗前看着湖面上碧波荡漾,红莲灼灼,湖对岸轻松树下皇后和翠依且行且语。

裴菀书欠了欠身,轻声道,“皇上和娘娘隆恩浩荡,只是菀书有点不甚明了。”

皇帝微微转身,含笑注视着她,朝她摆了摆手,“不必拘束,尽管道来。”

裴菀书垂了垂首,“皇上,尽管菀书不想妄自菲薄,但是无论哪一方面,菀书都不会是合适人选,瑞王殿下仙姿玉容,风流俊雅,想必也不会喜欢菀书这等平凡女子。”

皇帝无声笑笑,看了她半晌,见她身形端凝,神态静雅,即使内心紧张也是不显露半分,“丫头,依朕看是你不愿意,看不上我们老四,对吧!”

裴菀书闻言忙跪下去,“皇上误会,菀书怎敢--”

“起来吧,不要拘谨!”皇帝伸手将她托起来,“假以时日,你会明白朕为什么选你。一个人的心智比她的才貌更弥足珍贵。你初始会碰到很多问题,老四必定会难为你,没关系,朕在的一天还是能压制他的。”

裴菀书又忙谢恩,却也听得出皇帝的潜台词,如果她总是需要皇帝帮她出头,那么这个王妃做的也便没有意思,初始他看上她的那个原因很可能就没有了意义。

可是她又怀疑的是不是说是沈醉抓阄抓到的么,为什么成了皇帝选中她?随即又明白如果皇帝不同意,沈醉或者皇后都是可以要求换人选的。

“你不许他纳妾的意思朕也支持,不过很多原因,在你嫁过去一月后李家小姐,就是皇后的侄女,韦家小姐,也就是德妃的甥女会嫁入王府,这是老四的条件,朕,已经答应了!”

裴菀书低垂眼睫默不作声,等着皇帝后面的话。

“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比她们任何一个的嫁妆少半分。”

“谢主隆恩!”

“你父亲--”

“皇上,家父淡泊名利,醉心学术,还是让他呆在翰林院,陪皇上解解闷得好,等家父年岁到了,还请皇上允他解甲归田,去过清闲的日子。”

“朕真是羡慕裴学士,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

皇帝笑了笑,又转首看向外面。

裴菀书刚要谦辞,忽然听得外面廊桥处传来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父皇,母后,我来看看四哥的新娘子!”

皇帝脸上随即漾起温柔慈祥的笑意,对裴菀书道,“这是朕的十三公主,永康。”

裴菀书低笑,“十三公主天真烂漫,纯净如水,定然是皇上和娘娘贴心的女儿!”

皇帝大笑,“她是朕的惹祸精,你以后得留点神!”

说话间一股香风扑了进来,彩衣云发,恍若精灵出世,一个面目精致,神情俏皮的十五六岁女孩子冲了进了。

粗粗地给皇帝行礼,然后便扑进他的怀里,瞪着圆溜溜的黑眸看着裴菀书。

裴菀书忙行礼,叩拜公主。

“不要拜了,快起来吧,过两天你可就是我嫂子了。”永康快步过来将她拽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笑道,“果然,不怎么样!”

裴菀书的笑容在嘴边凝了凝,随即低笑道,“公主见多识广,每日所见皆是神仙般的人物,菀书只是一介平民,普通自是正常的。”

“那你惨了,我四哥眼里的美人,更是少之又少了!就连我都是蠢丫头呢!”永康咯咯地笑起来。

“菀书怎敢跟公主比,殿下口中的蠢丫头,却是对公主无比的宠爱呢!”裴菀书陪尽小心。

“哎,只可惜,以后要很多人跟我争宠了!”永康放开她的手,撅着嘴回去拉着皇帝的胳膊。

“公主何出此言?当说以后又多了好多宠爱公主的人才是!”裴菀书淡笑着欠了欠身子,“恭喜殿下!”

“父皇,裴先生的小姐果然会说话,我喜欢!”永康抬头朝皇帝娇笑。皇帝呵呵笑起来,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以后不许难为菀书,你四哥欺负她,你还要帮着她知道吗?否则父皇可不喜欢!”

“知道啦!”永康笑着又跑去拉着裴菀书,“父皇,我四哥在云海亭等着呢,母后不是说要让他们交换信物吗?怎的还不快点?要不然他可跑掉了!”

说着又趴在漏窗上对着湖对面喊起来,“母后,快过来啦!”

早有宫女立刻去传话,不一会环佩叮咚,皇后漫步而入翠依亦步亦趋。

亭内的大理石台面,早摆好了香茗和精致的点心,皇帝携皇后的手入了座,又让裴菀书和翠依入座赐茶点。

这时候高髻秀丽的宫婢托着淡黄色锦帕覆着的托盘上前奉给皇后,皇后掀开看了点了点头又给皇帝看。

“老四还算懂事,不错!”皇帝笑了笑。

皇后含笑点头,一挥手让人将托盘送到裴菀书跟前,“菀书,这是四儿满月的时候,本宫和皇上送他的礼物。西凉进贡来的宝玉,一暖一凉,曰鸳鸯佩,现在他把凉玉送与你,希望以后你们夫妻和美,鸳鸯比翼。”

裴菀书心头冷笑,却跪地谢恩,一暖一凉,他送了个凉给自己虽然此时夏日凉可以解暑,但这也不能不说明他有意告诉自己,嫁过去以后就要凉着了。

皇后笑道,“菀书,将你随身从小的配物送一个给他,算是交换!”

裴菀书扭头看向母亲,自己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只怕不管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娘娘,小女粗陋,竟然真没什么--”

“快别这么说,”皇后起身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沉吟了一会道,“腕上的玉环可是一早就戴的吧?圆润通透,倒是像你!就这个吧!”

裴菀书心疼不舍,想那风流男人哪里会在乎女子送的东西,却也不敢违逆,忙摘了下来,道,“这是菀书出生时大娘给的。”

皇后笑了笑,接过去递给随身的宫婢,又对裴菀书笑道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吃亏!”说着便褪下腕上的翡翠玉镯,往裴菀书的手上套。

裴菀书吓得忙退后一步,“娘娘,这使不得!”

皇后一把拉住她,“本宫逗你呢,见了面总要有个见面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裴菀书又忙谢恩。

永康见了立刻跳起来飞奔过来,“母后,你们都送礼物,那我是不是该跟嫂子讨一件去?”看见裴菀书腰间缀的香囊精致喜人,一把抢在手里,“嫂子,这个送我吧,宫里也没这么好的绣活!”

裴菀书忙解了放进她的手里,“公主喜欢,菀书改日绣了新的给你,怎的要着旧的。”

“旧的好!”永康喜滋滋地让宫婢帮她缀上,低头看了半天,喜道,“改天我也有好东西送你!”

皇后笑着让宫婢将信物给瑞王送去。

这时候有小太监前来禀告,御膳已经备好,请皇上皇后摆驾景怡宫。

颇有疑虑

第十一章

膳后,皇后留翠依说话,皇帝自去办公,便让永康领着裴菀书随意逛逛。

“裴姐姐,我们去那边的园子玩,现在紫莲正当时,可好看了!”永康拉着裴菀书的手顺着画廊左转右突,裴菀书既要应付她各种各样的话题还要竭力记住走过的路径。

几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正午时分,紫莲盛开,浓郁而神秘的颜色,与世间最热烈的光为伍,又仿佛是无惧般傲然静谧,裴菀书只觉得睁不开眼睛,看了一瞬头晕眼花。

回头却不见了永康,连那些宫婢也都无影无踪,蹙了蹙眉,便竭力思索自己记忆的路线,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自己却不可以走错半步。

等了一会,也不见永康回转,裴菀书便笃定她是故意的。

无奈之下只好顺着原路返回,到了一处月洞门时候却发现那里开满了凌霄花,根本没有门洞,心下诧异,以为自己记错了路。

正思索着,头被一物击中,低头看是银杏树上的白果,抬眼却见一个身穿华贵衣服的男子坐在银杏树杈间,脸被茂密的枝叶挡住,一只青缎短靴在树杈下晃来晃去。

裴菀书忙后退,能在皇宫里随意爬树的只怕是皇子。

“你站住!”

略显沙哑的声音,裴菀书一愣往后退了几步抬眼看他,依然看不见脸,便又转了一圈,还是看不见。

“你看什么呢?这么无礼?”男子说着纵身朝着裴菀书扑下。

吓得她立刻后退,待站定却见一个俊美阴柔的男子站在跟前,一双狭长微眯的桃花眼,水波融融,却冷寒阴森。

裴菀书立刻后退,“李锐!”

男子蹙了蹙眉头,阴冷地看着她,大步踏前,裴菀书再退。

看那双眼睛无疑就是李锐,虽然他易过容但是这身量,眼睛。

特别那双眼睛,勾魂夺魄一般。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裴菀书冷冷地说着,转身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人。

男子静静地盯着她,眼神慢慢地温暖起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你该把解药都给我吧?”裴菀书看了他一眼,如今那双眼睛笑吟吟的便更让她确信他是李锐。

“我今天肚子痛了,估计这每月一次的解药不管用,你让我办的事情我肯定不会食言,你把解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