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眉头一蹙,他为何不知?心头一急,“紫竹我走了,你莫再做这样的事情,再故意如此我也不会来。”

李紫竹咬破了唇,静静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离去,寒夜中宛若惊鸿飘渺,从她心底生生地用刀子抹去。

这情爱的债到底谁欠了谁的?明明是自己爱上的早,自己认识表哥早,为什么?却是如此?

她故意地捣乱,野蛮,就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

从前他会柔声地安慰她,可是不知道从何开始,他的眼里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存在。

她不想,一点痕迹不留…

这日一夜大雪,清晨雪霁云收,白茫茫晶莹一片。到了晌午却又温暖得很,太阳照在屋檐上,雪水滴答,慢慢地又结成了尖利的冰凌。

沈醉打发翡翠来传话,让裴菀书收拾一下等会带她出门去。她揣测可能是要去见桂王沈徽,所以特意换了衣服,又让水菊帮她梳了翻云髻,插上金钗步摇,珍珠簪花。

刚要出门,门房丫头来说李侧妃来了。

裴菀书心头一凛,知道躲不过只得和丫鬟迎了出去。

李紫竹步子迈得飞快,匆匆便到了内院门口,看到裴菀书衣饰华美,面上修了淡淡妆容,虽然不是艳丽之色,但是清隽沉静,也算是风仪美好,不由得撇了撇嘴,却凝眸细瞧她眉心之间。

“哟,裴王妃这是要去哪里?身体好了吗?”李紫竹不无讥讽道。

裴菀书淡笑,“病了好多天,今儿刚利索一点,想回娘家看看!”

李紫竹哼了一声,她若不回娘家自己还不来找呢!“太子妃那日来意想必你也清楚!”

裴菀书忙歉意道,“真是该死,那日我一激动摔下马车,竟然没能拜会太子妃,还请妹妹代为解释一番。”

“你这身子也太弱,要是这样还能做王妃吗?”李紫竹横了她一眼,轻蔑地盯着她纤巧的身材,细淡的长眉。

裴菀书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就是想分散李紫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来时初衷,免得拒绝接受都不是。

“其实我以前也是很结实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虚弱了。”说着咳嗽了两声,又拿帕子掩口吸了吸鼻子。

李紫竹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眉眼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你近来是不是睡不好!总是噩梦?”

裴菀书忙点头,惊讶道,“妹妹怎么会知道?”

李紫竹“哦”了一声,笑笑,“我看你眼底青黑,精神不好,肯定是这样。”

裴菀书微微垂首,敛眸冷笑,看来李紫竹是真的在弄什么巫术。朝廷有训诫,除了边陲的一些家族以及寨子,严禁搞巫术蛊毒之类,若有发现一律严惩不贷。一百年前宫里一桩巫蛊案,致使血流成河,杀人无数。如果李紫竹敢弄这些歪门邪道,若是被韦姜知道,那么后面的就要麻烦。

“妹妹,时候不早,我得出发了!”裴菀书趁李紫竹思量的空档立刻告辞,水菊和西荷立刻随她离开。

李紫竹看着裴菀书走远了才想起来自己来意如何,待要喊她却已经走远。他们也许都是为了大事,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可是自己只要表哥而已。

裴菀书出了院门,坐了软兜小轿出角门,没想到沈醉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西荷扶她上车,然后和水菊另外乘车去裴府。

沈醉依然穿着随意,图案简洁的锦缎,繁复精致的花边,墨发披拂在肩上,神态慵懒,默默地注视着她。

“沈醉,李紫竹怎么也是你表妹,去劝劝她吧。免得无法收拾!”将狐裘解下放在一边,低声说道。

沈醉笑了笑,“从没见过有女人要自己的夫君去哄别的女人。为夫真要是去了,你又该呛着了!”

裴菀书面上一红,“我说的是正经的。”

“我那日说的也是正经的,可是看起来你根本不感动!”他戏谑地瞅她,知道她心里太多的顾虑,对自己并不完全信任,可是没关系,来日方长。

转了转身子,“李紫竹只怕在弄什么巫术,如果这事情被人知道,就算皇后娘娘都保不起她。若是再牵扯出别的来,龙颜大怒大动肝火,那倒是不值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那般对你,你又何必总是替她想!说来说去还是东宫那里,不是说了你不要管了吗!”沈醉不悦地看着她。

“我没管,但是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毕竟也牵扯到王府,到时候翻查起来麻烦就大了。你不在府里自然不用操那个心!”她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着车前的锦帘,上面织着细密的菊花纹,心里却在思量怎么让李紫竹放弃那些巫术之类的东西。

自己虽然讨厌她,但是不至于要她死,况且如果真的只是冰山一角,只怕波及太多,到时候不好收拾,见死不救更让她良心不安。

“麻烦也是她们自作自受。”沈醉俊容冷肃,眉挑着却专注地勘她。

“沈醉,这句话别人都可以说,独独你不行!”裴菀书不悦地蹙起眉头。

他哼了一声,冷风吹拂他如缎黑发,翻卷出飘逸风流的韵味,“帮忙的话别人都可以说,独你不行,别忘了她咒的人是你!”见她扯动嘴角,黑眸含怒,沈醉明眸淡笑,转移她的心思道,“想不想见你大哥!”

裴菀书闻言白了他一眼,“净说些不着边的话,我自然想。很小时候他就去了外地,本来我成亲时候他会回来的,谁知道又遇到水灾。我和大哥都好些年没见了!”想起自己美丽如画的大哥,她的心就开始澎湃不已,大哥博学多知,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天文地理,巫蛊八卦,无不通晓。

沈醉拿眼瞄她,“少装模作样,前几年你去江南不是看过他的!”

裴菀书嘻嘻笑起来,心里却恨恨的,他果然从早就算计自己,连偷偷去江南都知道。

“冬至大典之后你大哥可以回来叙职,会呆些日子!”

“不可能,大哥离开京城这些年就没回来过,难道今年皇帝开恩?”

沈醉笑笑,“二哥替你们说情,再说他这方面的关系也好,打个招呼就是了!你大哥早已经往京城赶了!”

裴菀书冷笑一声,在她看来那么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随便一句话就好,看来这上头有人就是好。自己的老爹,枉和皇帝交情那么好,从没为家里谋过一丝福利,哥哥离家好些年竟然从不开口要他回来。

“其实这次让你大哥回来,也是皇上的意思!”沈醉勾着唇角斜睨了她,似是在端详她的容颜,片刻似揶揄道,“都说你哥哥长得比你母亲更加美丽,虽然不够英气但是却极是美姿容,为何你会如此平凡呢!”

裴菀书哼哼着,剜了他一眼,“对不住,小女子就生了这样一张平凡的脸。爱看不爱,没求着你!”

“虽然平凡,可是,爷喜欢!”他笑弯着唇,桃花眼中情意绵绵,波光潋滟。

裴菀书蓦地心头一跳,别开眼睛,又听他笑道,“见了二哥,我陪你回娘家住几天好不好?”

“你又想什么?”裴菀书戒备地看着他,“我爹爹不喜欢你!”

沈醉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每日跃跃欲试,结果临出门又回去,想帮帮你而已!”

心下虽然欢喜,却还是冷嗤了他一声,“二皇子找我做什么,你该说了吧!”

“他就是想见你,顺便让我见个人,我母妃的事情有眉目了!”沈醉淡淡道。

看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裴菀书蹙了蹙眉,“你怀疑什么吗?”

“没什么,当年约定,我帮二哥对付东宫,他和德妃帮我查母妃死因。”他垂了垂眼,等抬眼看她的时候,满眼的温柔暖笑。

裴菀书抬手揉了揉眼睛,最近沈醉总是无缘无故对她笑,一看就是别有所图。

“那么说他已经查到证据了?”

“还不知道!”他静静地看着她,眉眼间淡淡的清愁一扫而空,十三岁他可以相信,可是如今二十五岁,还相信什么呢?

只有自己亲自抓到手的,才会让他觉得真实,就如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沈醉,如果知道了凶手,你想怎么办?如果真的是她,你,你难道真的要…”不知道为什么,不希望他报仇。

虽然能够体谅他得悉母亲被害的痛苦,可是如果要对着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女人刺出利刃,对着自己的父亲兄弟说出决绝的狠话,她宁愿…可是他是男人,一个高傲坚强的男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算自己这样一个女人如果母亲被人害死,也会不择手段去报仇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如果一辈子被蒙蔽,就算离开皇宫,天涯海角,心头的那根刺都无法拔去。小欢,我想坦荡荡的,没有任何顾虑和你一起走…”

看着他幽黑如夜空般的眼睛,她的心禁不住地抽痛,他真的愿意和她离开这里?去过平凡的生活?

“我,我相信你!”她转了转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微微低了头,声音羞涩轻柔。说完却又扭头看向他,黑眸湛湛,坚定道,“如果你敢骗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对上她清亮眸子放出的威胁光芒,他笑起来,身体微倾靠近她耳边,用低柔的声音魅惑道,“吾宁死,定不负卿!”

裴菀书心头一荡,垂了垂眸,随即与他对视,他似笑还含,嬉笑中却有那么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正经和固执,一时间心丝千结,颤悠悠上下无依只能紧紧地盯着他唇边那一朵魅人无边的笑。

到了迎福酒楼,沈醉抱着她下了车。进入雅间一路没看到柳清君,裴菀书知道他在迎福酒楼从不随意见客,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

清秀小厮衣饰合体领着他们进了精致雅间,似是感觉她暗自紧张,沈醉一路握紧了她的手。

二皇子和太子明争暗斗早就不是秘密,父亲多次慨叹二皇子生错了肚子。看起来随和温润谦谦君子,一双眸子却如万年深潭一般黑幽幽不见底。虽然长得跟皇帝不像,可是那种淡定深沉的气势,沉稳的风度却几乎如出一辙。

“四弟,菀书,快进来吧,想什么呢?”清朗的声音,温润优雅,中气十足。

沈醉携了裴菀书的手缓步而入,行了礼在沈徽对面的锦垫上落座。

沈徽一身深紫色华服低调内敛,只在袖口和腰间是不见炫耀的奢华,绣着简单大方的花边,裴菀书却知道那是独一无二,不会有人重复。

“都说四弟不喜欢王妃,韦姜妹妹还竭力地撮合你们,我倒觉得你们伉俪情深,为兄甚感欣慰呀!”沈徽淡笑,脸庞轮廓秀美不足,但是沈家男人都是高鼻俊目,他又是浓阔剑眉,反而比沈醉这个上过战场的人多了几分英气。

“二哥说笑呢?”沈醉嬉笑着,手搭上裴菀书的肩头,她皱了皱眉想甩掉他,沈醉却一侧头趴在她的颈上,唇贴着她耳垂低笑道,“你不是想让我去找别的女人来吧?”

裴菀书身体一僵,没想到他在二皇子面前也演戏,身子被他紧紧地勾着,从他单薄的锦衣上传来阵阵的热度让她瞬间燥热起来,脸倏地通红。

陈年旧事

沈徽也不避讳,笑了笑,打趣道,“沈醉,不要对弟妹如此无礼,菀书是正经女子!”

沈醉趁机在裴菀书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二哥说我不正经了?”

沈徽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总说父皇对你不好,可我觉得父皇最爱你!”

沈醉不解地看着他,“二哥,你可说清楚了,我从小到大的事情你都看在眼睛里,父皇从没抱过我,从没夸过我,从没正眼看过我,难道这叫对我好?”说着冷笑起来,“我还记得小时候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为了他能够正眼看我,我练剑,骑马,读书,比你们都用功,可是他呢?”说着他似乎愤愤起来,抓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沈徽叹了口气,“老四,你也别总是愤愤不平了,过去那么多年了,从你出宫境况不是改善了很多么?”他笑着看向裴菀书,又道,“再说,父皇将裴学士的女儿嫁给你,你也该知道他对你其实是有愧疚的。”

沈醉嗤了一声,轻佻地勾着裴菀书,狭长的飞目眯起来,忽而笑道,“二哥不知道,她就是个无趣的女人一点都不懂风情!”说着屈指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轻弹了一下。

裴菀书忍无可忍,转首瞪着沈醉,怒道,“你不要以为二哥在我就不敢骂你,你还想怎么样?要想四处羞辱我你打错算盘了!”

沈徽哈哈笑起来,拍掌道,“弟妹,就是要这个气势,沈醉就是个浪荡子,你不对他狠,他就以为天下女儿合该都爱他一个!”

沈醉笑,继续饮酒,看向裴菀书道,“我不过和你开玩笑,真不禁逗!”说着在袍袖底下握住她的手,裴菀书挣了挣,他却紧一紧。

“都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其实这天下权有什么意思?二哥?!”沈醉身体一歪便躺在裴菀书的肩头上,笑嘻嘻随意问却并不真要人回答。

裴菀书恨得用力掐他的手,沈醉也不管,只紧紧地握着她,掐了几下她又忽的心软了,便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

“二哥,您真的该好好帮帮我了。”裴菀书含笑道。

沈徽呵呵轻笑,帮裴菀书斟了一杯茶,“弟妹见外了,沈醉么,我帮你教训!二哥希望你不要介意,能真的将我当做一家人,那我倒是甚为开心。”

裴菀书淡笑,垂了垂眼,想点头却被沈醉压的肩膀酸痛,道,“二哥才见外,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沈徽端起晶莹的白瓷杯,抿了一口,“那为兄倒是想请裴先生喝茶,不过裴先生从不给机会罢了!”

裴菀书心头突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二哥您误会了,我爹爹从不应酬别人,他就是那样的清高脾气,以为自己是一心治学之人,不敢沾染庙堂之风,其实他一直夸赞二哥气度恢宏,堪为天下表率。”

说着又推了推沈醉,柔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来闹我?”声音软软的,带着哀求。

沈徽垂眸间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暗自判断着他们的关系。从韦姜递来的消息沈醉开始利用裴菀书,但是裴菀书却似乎还并没有爱上沈醉。照眼前看起来倒也合理。

沈醉淡淡地笑着,嘴角微微抿着,却也将沈徽的神情尽数收进眼底,又为裴菀书和他之间那一种淡淡温馨的默契而欣慰,不由得更加握紧她的手。

片刻,沈醉笑了笑,爽快地起身,“二哥,你们先聊,我去后面看看有什么吃的,好饿!”说着便走出去。

“想必你已经知道父皇的意思了吧?”沈徽淡笑,定定地看着裴菀书请她喝茶。

“二哥说的是行商司的事情?我听沈醉说父皇让八殿下做司监,让我跟着学习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一介女流,实在不合适!”裴菀书端起青瓷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赞道,“二哥的工夫红茶有种特别的味道!”

沈徽惊讶地看看她,随即笑道,“你能喝出来比别人喝不出要正常。”却也不说是什么东西,让裴菀书猜。

裴菀书又浅浅地尝了一口,随即了然,记得从前在柳清君那里喝过,他说那是来自北国极寒之地雪底下生的一种草,叫做“冰火草”。这种草有点像鲜红苔藓一样附着在冰地上,一般很少开花,而实际是因为需要几百年才会开花结果。它们只需要水分和极低的温度,花和果实的形状是一片小小绿叶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但是却没有什么味道,只有晾干炒熟,放在茶中才会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香气。

柳清君说他自己也是很偶然的机会得到的,这东西却又不是黄金能衡量的。沈徽如何会有呢?

“菀书喝过?”沈徽注视着她微垂的双眸。

裴菀书笑道,“二哥还真当我无所不知?我不过是在想你到底加的是人参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过都不像,我甘拜下风了!”

沈徽见她不知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一点失落,便给她解释了冰火草的来历,而冰火草有个哀婉动人的传说他却又不知道,裴菀书只是点头称是绝口不提自己知道。

“有人托我办事,送了我十几片!这十几片可比金叶子还贵!”沈徽笑着从一边掏出一个青玉小匣子,放到裴菀书面前,“从前见你都没带礼物,这算是第一次正式送礼物给你!”

裴菀书惊得忙推让,“二哥,这可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徽脸一沉,故意放粗了声音道,“怎么,瞧不上我这个二哥?”

“二哥,你可真的言重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可千万别和我客气!”裴菀书第一次对陌生人笑得毫无保留。

她知道越是要让人相信自己,就越是要自己一副全身心相信的模样。

她不信任沈徽,不管他好还是坏,就冲着他是父亲都称赞最有能力做皇帝的人,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你就收下!”沈徽看着她,将小玉匣子放进她的手里。

裴菀书无奈只得收下,想这表兄妹两个为何一个脾气,一见面就喜欢送人东西,一个比一个贵重。只得受宠若惊地收下。

门“吱呀”一声,沈醉步态飘逸地走了进来,在裴菀书身边身边坐下,不一会美丽苗条的女子们如流水一般开始慢慢布菜。

寒冬岁月还有嫩嫩的竹笋、韭芽、茄条、扁豆之类的菜蔬,她平日和沈醉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少,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奢侈讲究的。

“满京城可能就只有迎福酒楼才能吃到这样鲜嫩的反季节菜蔬了!”沈徽说着将女孩子喜欢吃的菜放到裴菀书眼前,请她品尝。

裴菀书面对着两个心思沉沉的男人反而放松了,要吃就吃要喝就喝,一点都不拘束,见缝插针地抬眼看看他们,然后随意地插两句话,又低头吃菜。

一桌子的珍馐美食,裴菀书也不过是用汤掏饭吃了半碗便放下碗筷。正在聊天的两人忽然很默契地停下静静地看着她,看得竟然不安起来,“怎的我脸上沾了东西么?”

沈醉默然半晌,俊美的面色浮起浅浅的笑,“看来要把你养胖真不容易!”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沈徽淡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来菀书在你那里住的不开心,要是想散心不妨去二哥家里转转,我那里好玩的东西和人都多!”

裴菀书闻言开心笑起来,点头欢快道,“既然二哥这么说,那么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要是客气,二哥可就太失败了!”沈徽呵呵笑起来,“冬至大典之后大家一处好好热闹热闹,你嫁入王府以后老四也没带你出去玩过,一定闷得很!”

裴菀书看向沈醉,他望定她,暧昧地勾了勾眼梢,笑道,“等到行商司正式上任的时候,二哥可得看着她,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回家朝我哭鼻子!”

裴菀书暗地里用力拧了一下他的大腿。

沈醉大声呼痛,用力道,“二哥,既然你送她礼物了,不如我们叫美人来唱曲喝酒,最近心烦,好久没喝花酒了!”

沈徽看着沈醉脸色一沉,正色道,“老四你越来越不像话,菀书在这里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再者二哥可不像你那么闲,今日是有正事来的。”说着回身看向门口,拍了拍手。

不一会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他一瘸一拐,佝偻着背,气喘吁吁,头低得很深。到了跟前颤巍巍地行礼,然后恭敬地跪立当下。

“年酒伦,把你知道的说给瑞王听吧!”沈徽淡淡说着,神情却慢慢地冷沉下来。

阳光从窗棂间细纱中洒进来落在沈醉肩头,照着他半边脸颊如皓月般莹然,他凝眸看着当下那人,眉头不禁挑了挑,

“你是谁的手下?我没见过你!”

年酒伦晃了晃身子头垂在胸前,嘶哑着声音回道,“回瑞王殿下,老奴听十三公公的差!只是在冷宫打打杂做些粗鄙活,上不得台面,殿下自然见不到老奴。”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的不像正常人,很明显是被人为破坏过。裴菀书听在耳中竟然涌上一阵心酸,不由得细细端详,只可惜他弓背垂首,看不到模样。

沈醉轻轻地“哦”了一声,忽然眼中寒芒一闪,哼道,“你且抬起头来!”

谁知道那老太监头低得更加厉害,颤声道,“老奴不敢!”

沈徽正襟危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了看裴菀书对沈醉道,“他是怕吓到你们!我第一次见也吓了一跳!”说着对年酒伦吩咐道,“没关系,让瑞王看一眼!”

年酒伦听得吩咐微微抬了抬头。

裴菀书在看到年酒伦那张脸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颤,吓得她一哆嗦,那声几乎生生卡在喉咙里,一只手从袍袖底下用力握住她发颤的手,给她一丝安定的力量。

她从没见过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大半边脸被烧得毫无完肤,鼻翼消失只有两个黑通通的洞。脸颊粉色的嫩肉让人观之毛骨悚然,那消失的眼睑使得眼睛无法闭合,翻动着惨白的荧光。他宛若死水般的眼珠飞快地扫过沈醉,却在看向她的那一刻起了一丝波澜,但是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却让人无法看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