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傻,竟然看不见。

她慢慢地挪步,手却被人拉住。

这一刻,突然生出一种怨愤,如果不是沈醉,如果不是他那样无礼任性妄为,自己不会如此,柳清君也不会如此。

是他不好,让自己迷惑,让自己看不见心底的东西。

似是感觉她的愤怒和痛苦,沈醉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紧得要将她的手嵌进自己手里。

“放开!”她抬眼冷冷看着他。

沈醉凝眸眯着她,脸上没有表情,定定地凝视她,手却用力地抓住。

“你看到他,该回去了!”他冷冷地说着,

裴菀书似是没听清回头看他,对上他冷寒的眸子,眯了眯眼,“沈醉,放手!”

如果她肯牵着他的手,他愿意帮她救她,他心底里默默地说着,可是渐渐地只有失望,她的眼底是深深的内疚自责,是无尽的痛苦,是毫不留情地愤怒,对他的愤怒。

这一刻才能感觉到,原来他宁愿自己痛也不要她痛一点,她只看到她的痛,看到那人的痛,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痛?

就因为他永远都是笑着的吗。

突然他笑起来,一如从前,戏谑揶揄,嘴角微微地勾起,万般伤痛皆隐去,“小欢,我知道一种法子,可以一命换一命,你若是求我,我愿意跟他换!”

裴菀书看着他那副毫不在意地样子,突然愤怒起来,悲痛和愤怒一起流泻,让她不能控制,冲着他低声地吼道,“沈醉,你混蛋,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会想你死?你凭什么这样说?你自以为高尚吗?他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你口口声声说了那么多,现在竟然说这样幼稚的话,既然如此,你立刻就走吧,离开京城,远远的,爱去哪里去哪里,反正你也不要责任,什么不都要!”

说着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跑进内室。

站在炕前静静地看着柳清君,他脸颊眼窝深陷,脸颊是窗纸一样的白,肌肤似乎透明一样,几乎能被灯光透过,映出里面细小的纹理。

他静静地躺着,因为清瘦,让他的五官份外分明,轮廓清晰,使得他本来柔和的曲线棱角明显起来。

喉间被什么哽住,裴菀书喃喃无语,这一刻连泪都不再流,笑了笑,慢慢地伸出手去,却在他鼻梁间停住,又慢慢地缩回去。

沈醉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她,唇角抽搐,拳头慢慢地握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形一动不动,似乎要化作一尊雕像。

裴菀书静静地站着,慢慢地等他醒来,她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他自己都救不好自己,那么她能做的就是看着他慢慢地消失。

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些,多么讽刺,说是一生好朋友,可是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心痛,什么都不给他。

长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低声道,“小姐,公子一时间并不会去。虽然虚弱,可是他自己总是能在昏死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再苏醒过来。他,他还念着您!”

裴菀书一听,猛地转首看着他,一阵欣喜伴随而来却是更大的痛苦,他竟然每次病发承受这样的折磨,而她看到的只是那个温润清雅的他。

波澜端了药来,裴菀书忙接过去,长天轻轻地抱起柳清君的头,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裴菀书提起白瓷勺,慢慢地给他喂药。

虽然已经昏死过去,他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似乎什么支撑着他让他活下来,药汁慢慢地滑落他的喉咙。

“长天,有什么药或者人能救他么?到底是什么病?”她垂眸间,泪滴进了药碗,泛起阵阵涟漪。

长天不忍,叹了口气,“公子自己的医术已经是世间少有,他都没法子,只怕别人也不成!不过我听说,”却顿住,看了她一眼,没说。

裴菀书急道,“要如何?”

波澜急不可耐道,“南疆之地有一种绝情蛊,如果被下了这种蛊,一生不能动情。”

裴菀书一惊,“他种了蛊毒?”

长天摇头,抽泣道,“不是,公子幼时得了一种绝症,心脉不全,死了两天之后被师傅救活,却一生须抛情弃爱,连亲生父母都未再见过。”

裴菀书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刺痛,原来如此么,不能爱,不是不爱,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病痛,他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越想越痛,几乎不能呼吸,用力地攒着碗,垂首胸前,肩头微微耸动。

长天想劝她,可是心头的疼痛却让他说不出话,一次次看着公子死去活来,他本以为自己麻木了,就算是看着他死了也不会如何,可是这两天发现他越来越厉害,几乎要醒不过来的样子,他突然很怕。不知道是要找个人一起来承担这份不可能的痛苦,还是希望公子如果真的去了,可以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呢。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公子醒来,也许就是自己的死期,自己死竟然没什么好怕的。他笑了笑。看着裴菀书,柔声道,“小姐,您,莫难过,您能来,公子是开心的。”

裴菀书抽了抽鼻子,转首却看到沈醉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痛苦和内疚纠缠着她,看到他一脸木然的样子,更是愧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绝情蛊,如果对付常人,一生不能动情,若是动情便生不如死。但是如果用在公子身上,很可能可以救他--”

“波澜,别胡说八道!”长天立刻厉声打断他。

裴菀书却抬手抓住波澜的胳膊,“怎么救?你们怎么不早点用那个法子!”

波澜看了长天一眼,狠了狠心,道,“一是绝情蛊一时间难以寻找,就算是南疆的不死人也未必会有。二是就算有了绝情蛊,我们公子也不会用。”

“为何?”裴菀书凝眸看着他,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便不想放弃,以香雪海之力,就连北地那样不可能的冰火草都能找到,怎么可能找不到绝情蛊。

“因为蛊要下在两人体内,是为转嫁。以情人之血养情人之命。很有可能到了后来血并不够,且普通人被下了绝情蛊,那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痛苦。”长天缓缓说着,不满地瞪了波澜一样,暗含警告,波浪却不服气地回瞪他。

裴菀书转首看着柳清君,听波澜道,“公子从没这样想过,那绝情蛊他连寻都未去寻过,他也没放弃过,为了小姐他北地东海都翻遍了,就算是冰火草东海之泪这样的宝贝对他也是于事无补。公子不过是想象正常人那样喜欢裴小姐,难道有错吗?”

波澜的话让裴菀书的心猛地揪在一起,片刻都不能舒展,她用力地蹙着眉头,从前她就说过,他是她最好的朋友,若是能为他死,自己眉头都不会皱。又何况只是这样?

她转首看向波澜,却看到沈醉冷寒的面容,双眸黑沉沉的如同暴雨前要压下来的天。他冷冷地看着她,有一点点冷漠,一点点谴责,一点点愤怒,却是慢慢地心痛。

他不知道如果她答应了自己会如何做,杀了他们,还是直接将她带走,就算她一辈子恨自己,一生都不开心?

可是这是自己要的嘛?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生死不计,可是如今呢,她生死不计,心甘情愿的是为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强大到只要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用,她就愿意为他死。自己满腔的情意便被她践踏在脚下。

他不要她恨自己,也不要她不快乐,但是最大的不能,是不要失去她。

当裴菀书咬了咬唇,似乎要说出他不想她说的那番话时候,沈醉无声上前,面无表情道,“给我看看!”

波澜戒备地瞪着他,沈醉浑身散发出来的力气和强大气息让他浑身的内力如被关了闸一般,使不出半分。

长天看了看沈醉,将波澜推去一边,自己也退到暖炕里面,让沈醉在柳清君旁边坐下。

裴菀书看向沈醉,他却看都不看她,只凝眸看着柳清君的颈项,良久他才伸出手探向柳清君的心口之处。

长天忙将锦被拉开,裴菀书不由得“啊”了一声,锦被下的人只着中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躯体,她猛地咬破了唇,却没有忍住滚落的泪。

沈醉不耐烦地瞪她,未触到柳清君肌肤的手却抬起来,纤长的食指轻轻地擦过她的眼底,温柔而深情,手指翻转,挑住她的下颌,目光深沉隐含无限哀痛,忽而却讥讽地笑起来,“傻子,你们说得那么神秘,在我看来,不过是心脉虚弱而已,他是至寒纯阴体,只要用纯阳内力护住心脉便不会死,再寻到那个什么不死人,他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说着反手将她一推,瞪了波澜一眼,“带她出去!”然后又看向长天,“你留下护法!”

他说的轻描淡画,好像随手一挥就能救人一般,长天没想到沈醉能救,更没想到他肯出手,一时间看看沈醉看看裴菀书,怔了一下,失望了十几年,他不想轻易开心,那些希望一次次变成更大的打击,让人崩溃不能。

如果是如此简单的话,他们公子何苦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突然心念一转,沈醉说的纯阳内力,那不就是?一时间欣喜若狂,立刻给波澜使眼色。

裴菀书看向沈醉,见他低垂了眼,看都不看自己,神情冷漠地吓人。

“沈醉,你要做什么?”她紧张地看着他,似乎能感觉到什么。

沈醉翻眸勾着她,扯了扯唇角,“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他?”修眉不耐地挑了挑,“就算我要杀他,你能拦住吗?”

裴菀书却死死地看着他,固执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在救他,不让他死在你眼前,你放心了?”说着声音又沉了几分,“带她走!”

裴菀书伸手去抓他的手,沈醉却不耐烦地挥开她,波澜连忙抱住裴菀书拉着她往外走。沈醉瞥眼看到她皱成一团的脸,看到她眼中的哀求,这一刻他确信她眼中流露的痛意是为了他,她并没有怀疑自己什么。这样的认知,让他开心起来,朝她笑了笑,眨了眨眼,冷冷道,“我救了他,我们就两不相欠。”

裴菀书来不及品味他话里的意思便被波澜抱出去,她明白沈醉想做什么,虽然她不了解他的武功,可是从他的神情中她能够看出那么一点端倪,她不允许他这样做。

波澜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柔声道,“你放心吧,他不会伤害公子的。”说着抬手在她后颈上用力一按,裴菀书便昏倒在他的怀里。叹了口气,将她抱至另外房间。

契约完结

沈醉默默地看着静静地躺在锦被上的柳清君,他那样虚弱,似乎只要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魂飞魄散,可是却不能停止对自己的威胁。如果他死了,自己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所以一定不能让他死。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他死。

他病的那样重,自己就算能救,只怕很长时间内也是功力受损,其损等同于破功。但是他宁愿自己破功,也不要柳清君死。

他冷冷地笑了笑,一双水溶溶的眸子瞬间光华澄澈,宛若寒泉。

长天从炕橱上掏出一只羊脂白玉的细净瓶放在他跟前,“王爷,这是我们秘制的混元丹,能提升内力,保护心脉。”

沈醉依然静静地看着柳清君,唇角扯出一丝冷笑,伸出手,长天倒了三粒在他的掌心,看也不看便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流入丹田,然后一团温热之气幽幽弥漫,扩散进奇经八脉,在心脉处汇拢。

“这样的药丸世间少有,谢了!”沈醉冷眸一挑,看都不看长天一眼。

长天神情一凝,跪在一侧,俯首道,“王爷请您见谅,等您运功完毕,小的一定送上解药,对您的身体和内力不会有任何的危害。”混元丹附了一种无色无嗅毒药,他知道沈醉定然能知,他也不想隐瞒,公子在上,他不能冒任何一丝风险。

沈醉转首看向他,耸了耸肩笑道,“你做的很对,若是我,或者我的随从也会如此。”

说完抬手拉住衣襟,将衣衫撕下来,长天立刻将柳清君扶起,让他盘腿背对沈醉而坐。

当沈醉将内力绵绵不绝地输入柳清君体内,扶着他的长天神情耸然,没想到沈醉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竟然有如此精纯的内力。细细分辨下不禁越发耸然,心头大震,果然是纯阳神功。难道?心神一震猛颤,忙运功收敛,也许苍天总是如此弄人,他们寻遍大江南北,找不到花师叔,可是没想到沈醉竟然会花师叔的内力。

普天之下早已经绝迹的纯阳内力。长天此刻心神俱颤。

沈醉不断地推动内力,脑海里却总是盘旋着她那双含泪的眸子,那样一种想法不止一次地冒头,让他多年的修为定力竟然似完全消失一般。

如果换位,自己是柳清君这般模样,她会如何?也会伤心至此吗?她答应自己的那些,不过是因为无奈,或者无从选择吧。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内力下意识地输送,突然心底一阵刺痛,从丹田生出一股寒凉之气,丝丝缕缕,如有生命的针一般蜿蜒而上。

心头大惊,纯阳内力如果产生了阴寒之气,那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忙收敛心神,凝聚内力,去包裹融化那股冷寒,片刻额头渗汗,一股股腥甜涌上喉间,他舌抵上颚,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长天意识到不对劲,忙吞下两粒丹药,一手扶住柳清君,抬掌抵在沈醉胸口。虽然他不是纯阳内力,但是也偏向刚猛,内力融入,运行一周,沈醉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能够当机立断,毫不犹豫,他有夜海的风度。

房间里暖融融的,让人昏昏欲睡,那样迷离不清的梦也似乎是缠人的藤。裴菀书揉了揉眼睛,却猛地爬起来,“波澜,波澜!”她大叫着,跳下床踩着鞋子就往外跑。

门口人影一闪,波澜端着红木托盘进来,上面白瓷碗热气腾腾,裴菀书却无心吃喝,立刻就要往柳清君的房间跑。

波澜忙拦住她,“小姐,王爷还在帮公子疗伤。您还是等等吧!”

裴菀书推了他一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站在门口却听不到声音,然后轻轻地走到窗口,依然听不见,只好回去门口慢慢地等着。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但是干冷的空气还是呛得胸口发痛,忍不住闷闷地咳嗽了一声。

片刻,“吱呀”一声,门开了。

沈醉一身玄衣,冷凝如墨,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看到他裴菀书只觉得松了口气,想上去拉他的手,结果腿脚僵硬,晃了晃“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沈醉蹙了蹙眉头,想上前抱她,却忍住,看也不看她转身便往外走。

“沈醉!”她伸了伸手,去抓他的衣摆。

沈醉转身垂首,居高临下对视着她。

“小欢,你自由了,”他面无表情,声音清冷,语气低沉中带着无限遗憾,“你不再是瑞王妃,不再是我的小欢。”

“你,你说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为何现在要说这样的话。

“诚如你听到的,裴菀书,我们契约上说明,什么时候终止契约在我。如今,我还你自由。我们两不相欠,互不相干,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再没有什么纠缠。”

他黑眸沉沉,带着隐痛的笑意。

裴菀书呆呆地看着他,胸口如被闷雷击中,一动不动宛若雕塑。风吹拂着他墨黑的发丝,下雪了吗?为何他双鬓间拢着刺眼的白光?她伸出手,颤抖着去抓他的衣角,慢慢地起身抬指抓他的头发。隐在墨黑发中的银丝,如利刃刺穿她的心。

沈醉抬手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用力地暖了暖,却将她轻轻地推开,走了两步,再度回头朝她笑。

那笑容仿若春回大地,青草碧野,春水荡漾,他说,“小欢,再见吧,”

“沈醉!”她唤着,起身朝他走去,然后加快了步子,似乎要追上他了,听见长天急切地呼唤,“公子,公子!”

沈醉不紧不慢地走着,感觉她在身后顿住了脚步,勾起唇角,双眸冷寒,再不回头,撮唇长啸,他的那匹大宛汗血宝马飞奔而来。他抱着马头,慢慢地抬脚,翻身上马,最后气喘吁吁地离去。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她也看不到他唇角流出的猩红。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裴菀书用力地眯着眼睛,他从前都是飞身上马,飞身下马,姿势飘逸如仙,今日却慢慢地如同初学骑马的人一样爬上去。

他不会有事的。等柳清君好点了她就回去,什么叫契约结束,就算结束她也还是挂名的瑞王妃。

波澜追过来,将狐裘裹在她的身上,拉着她进屋。

裴菀书挣开他,走进屋内去看柳清君,他依然在沉睡,但是面色却红润起来,如同朝阳初升天边那一丝瑰丽的淡粉色。

生命的颜色。

她开心地笑起来,泪流满面。

长天看向她,欣喜万分,随即却歉意道,“小姐,小的留王爷休息,可是他说府里还有事情,急着走了。”

裴菀书点了点头,“他要负责使团的事情,”过了一瞬,抬眼看着长天,“他没事吧!”

长天摇摇头,“王爷内力精纯深厚,加上服了混元丹,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内力消耗过度,恐怕要修养很久才能恢复。”

裴菀书下意识地捏紧了那块暖玉,笑了笑,想他以后有一段时间不能那样嚣张地跳来跳去,要是沈睿再找他打架,他岂不是打不过那臭小子?

沈醉骑着他的马慢悠悠地走着,片刻却又开始慌乱,心头有一种不确定,他真的足够了解她吗?如果她真的不再回来,该怎么办?

难道他真的要再去将她抢回来?

突然这一刻他想调转马头,回去带着她一起离开,柳清君已经不会死,就算还会病发,可是用他纯阳内力护住心脉,生生不息,他也不会死。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治愈那种诡异的病痛。

如此他还有什么能够牵绊她的?还是说她的心底真的只有柳清君?

胡思乱想着,凛冽的寒风穿透单薄的衣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一刻再不是从前伪装,风如利刃穿透他的心肺,让他不禁低伏了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唇角慢慢地浸透了胸襟。

丹田处再没有绵软温暖的感觉,冷寒一阵阵地内外夹击,抬手擦了擦嘴角,无人处再也不用逞强。

周围马蹄声疾,风里有着尖利的细声,如同毒蛇吐信,索命判官的刀锋霍霍,似从亘古的梦里直刺而来,带着耀眼夺目的寒光,天空飘起了雪花,风渐渐地停了,却有几股比风更凌厉的杀气直刺而来。

他下意识地去抽腰间的软剑,摸了空才想起来自己内力登峰造极,早就不带剑,随手一卷衣袖,如蛇一样灵活地缠上袭来的利刃,却飘逸有余,内力全无,刀锋过处,碎裂的锦帛翩然如蝶。

如今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来制敌!躲过了几柄寒刃,却依然有两柄寒剑追附而至,让他灵活有余内力全无的身体抵挡不住,“噗”的一声,寒刃入肉,已经有多少年,他没有被人如此得意地刺穿过?十五岁之后,就没有人能够伤到他。

那种骨肉分离的痛,初始如蚊叮,其后如拆骨扒皮,记忆的滋味汹涌而至,他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腹。

汗血宝马陡然四蹄腾空,仰天嘶鸣,悲愤的声音穿透重重雪雾,几个灰衣人似是没料到这匹马会如此灵性,□坐骑纷纷后退颤抖欲跌。

利刃闪着妖异的血光从沈醉的左肩左腹中抽出,猩红的血飞溅在皑皑白雪上,妖艳如花。沈醉伏在马背上,右手抱住马颈,任由它狂奔而出。

后面几个人打马追上,不断地叫嚣着,“王子说了,一定要抓住他,赏金无数。”他们叫嚣着催马追上去。

炉火“毕啵”一声,燃爆里面一块白炭,小火炉上的药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冒出一阵阵白气,药的苦味弥漫开来。

裴菀书小心翼翼地看着熟睡中的柳清君,就连不懂医术的她也能看出他现在是真的睡觉。

“长天,他没事了吧!”

长天也没想到苦苦寻觅多年未果的人竟然出其不意地碰上了,欢喜晏晏,“虽然不能全好,可是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厉害。到时候去寻南疆之地的‘不死人’就算不用绝情蛊,公子也可以做正常人了!”

裴菀书笑了笑,微微点头,却又想起沈醉离去时候的模样,想他的马跑起来飞快,路上应该不会拖延才是,又想他衣衫单薄,不要得了风寒才好。

“小姐,您睡一会吧。”长天将锦被抱过来,在柳清君旁边铺下。

裴菀书摇摇头,斜倚在炕几上,“我不困,你自去做事情吧,我想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