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应了一声将单子送进来搁在炕桌上,又道,“刚才碰见八殿下打发人来说请夫人一起进宫去看看永康公主。她今儿哭闹着说要跟夫人说话。”

裴菀书微微蹙眉,难道今日小太监是来传这话的?是皇帝要找她?

当下心知肚明,让水菊帮她更衣,然后叮嘱了几句便带了西荷去找沈睿。

他一身墨绿锦袍,外面罩着厚厚的黑色大氅,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

“身体能行吗?”虽然他脸色本来就比常人白几分,现在却是越发的透白。

“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他笑着跟她出了门。

“父皇想见你!”上了车,沈睿便开了口。

“哦?”她故作惊讶地看他。

“上一次父皇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那么愤怒?”沈睿倚在沉香色锦缎靠枕上,定定地看着她。

“没什么,府里起火也是我没管好家!”她淡淡地说着,将话头岔开,现在想沈睿确实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自己那日迁怒于他,倒是错了,心下有点内疚。

沈睿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那冬至夜里,是谁将你抓走的?”

裴菀书挑眉冷笑,“我倒是想知道,别让我逮着是谁,让我知道我肯定不会放过他!”

沈睿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便道,“宫里现在传言闹鬼沸沸扬扬,永康看见过,你又失踪过,黄赫带人犄角旮旯都翻遍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下子他们更当成是闹鬼,别人吓得人心惶惶,你却没有一丝惧意,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裴菀书失笑,“谁说我不怕,难道我怕了那些可恶的鬼鬼怪怪就会放过我吗?”说完垂下眼睫敛去清冷的目光。

皇帝在华歆宫哄着永康,她睡下了,神情犹自带着惧怕。

看见裴菀书来,皇帝起身,让宫婢仔细看护公主,也不让他们行礼,便率先去了隔壁,裴菀书只好跟上,沈睿却被何其拦住。

“你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皇帝面上透出一丝疲惫,攒拳轻轻地敲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裴菀书站在他的斜后方,映着房中角落白日依然长燃的烛火,看到他鬓发中有几丝银色。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快乐,竟然开始苍老起来。

“陛下,臣妾今日来有事情要禀告,同时想请陛下开恩。”说着伏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皇帝轻轻地“哦”了一声,凝眸看着她,淡淡道,“如果朕不说开恩,想必你也不会禀告,如此你先说说看!”

声音缓而淡,并没有刻意威严可是裴菀书依然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微微挺了挺脊背,尽量保持平和语气,“陛下一代明君,就算对我等臣下之子女也是圣恩拳拳,对天下子民亦是宽怀以待,隆恩浩荡--”

“所以朕也要对老四如此,对吗?”皇帝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听不出一丝的恼意,依然是淡淡的。

裴菀书颔首,知道了沈醉的身世,她也矛盾,但是如今看来沈醉根本不是皇帝的对手,能够全身而退已经不错。

就算是楚王知道又能如何?到时候只怕是枉死更多的人,当年楚王可以舍弃他的好朋友,如今也未必不会舍弃他这个没有一点名份和亲情的儿子。

“请陛下开恩!”俯身在地,恭敬谦卑。

“朕也不是冷血之人,怎么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呢?你放心,只要他不参与图谋不轨的事情,朕不会赶尽杀绝。而且他是我大周的栋梁之才,朕就算大义灭亲也要顾惜人才!”皇帝走近两步,弯腰将她托了起来。

裴菀书忙谢恩,依然半垂螓首,“陛下,虽然王爷对东宫不敬,可是他对陛下和皇后娘娘没有半点不敬的心思。而且他也只是为大周的未来筹谋,自己没有半点私心。只不过他区区一介王爷,筹谋这些是逾越了!他不该洞若观火,体察到东宫的弱点,让其他人钻了空子,给东宫带了无法挽回的羞辱。陛下若要降罪,他自也无话可说,只请陛下能够念及父子情意,格外开恩,希望能让他随我和父亲离开京城去山野之间修身养性!”

皇帝静静地听着,垂眼看了看她,又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叹道,“从来都以为自己能够强大到筹谋一切,可是最后发现就算是贵为皇帝,也斗不过天,该来的还是要来。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为赋新词强说愁,故意地作践自己,可是到头来想多要一瞬间都不可能!”他似是自言自语,最后笑了笑,看着她,“你怕什么?朕不是杀人狂魔,你若真的喜欢了他,随你的意也就是了!”

裴菀书听着他似乎满含情意的话语,不敢抬头,面对她说着话,可是那神情竟然像在对别人说。

皇帝又低低地说了半晌,最后似讥讽自己一般,“好强了一辈子,也逃不过这一个劫扣。”叹了口气又道,“你说吧!”

裴菀书微微福了福,便道,“陛下,韦侧妃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似乎知道陛下无意废太子,竟然很是愤怒,很可能会有什么异动。”

“哦?”皇帝高扬了眉头,“沈醉如何?”

裴菀书摇头,“沈醉不知,韦侧妃是来找臣妾确认消息,臣妾推测出来的。她说陛下暗中派了高手保护东宫,而且暗中保护已经有了身孕的太子妃,来问臣妾有没有消息,家父是不是知道什么。臣妾只说家父已经递了奏章,认为东宫德行败坏,不能再胜任储君之位,并无此类消息。”

皇帝眸光凛凛,骤然深沉起来,凝视着微微垂首的裴菀书,他可以确信裴怀瑾不敢透漏机密给她知道,他有这个自信。但是韦姜沈徽他们竟然知道,这就说明自己这里出了内奸,且翰林院也有了他们的眼线。

淡淡地哼了声,“他们敢!”

裴菀书心头一凛,忙要请罪,皇帝却先她一步拦住了她,冷笑道,“朕且给他们演一出戏,也好让他们知道背着朕鬼鬼祟祟的滋味!”

裴菀书顿觉周身寒凉,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你怕吗?”皇帝神情有点迷离,定定地看着她。

强自笑了笑,“陛下英明睿智,肃清奸佞,臣妾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死,也自当为陛下效命!”心里却在想如何再去给韦姜他们扇一把火。

半晌无人说话,空气似是要结冰一样,裴菀书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但是皇上不开口,她更不能说话。

沉默良久,皇帝才道,“那夜掳走你的人是不是韦侧妃找的人?也许他们想用你威胁裴爱卿也不一定!”

裴菀书摇头,神情微微激动起来,“陛下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幸亏还能活着回来,刚醒过来的时候臣妾要吓死了,胆子都几乎吓破,回去心惊胆战了几天才略略好了点。”

“你放心,朕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皇帝笑了笑,又看了看窗口,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将永康也带去住几天,平日多注意点安全,免得被什么人算计了去!”

忙谢了恩,也不敢再多说便告辞。

回到永康房中,她依然沉睡,紧锁着眉头,唇用力抿着,一副难受的样子。裴菀书便让西荷抱她乘车回府,在车上等了一会,沈睿便上车吩咐回去。

沈睿看她脸色有点不太好,便拿眼瞪她,无声问她什么事。裴菀书故作不解,微微垂眸避开他的注视。

到家之后已是掌灯时分,沈醉坐在昏黄灯影里,一边香炉架上的小熏笼缭绕着淡淡的轻烟,将他轻轻地包裹在内,白衣轻薄,透出一种迷离的温柔。

裴菀书站在一侧静静地看了半晌,满心的酸楚,泪意朦胧间他回身看她,俊颜如画,双眸如水。

“你倒是越来越野了,总喜欢往外跑!”他笑了笑,朝她招手。

“胡说什么呢,永康闹着要来王府,我就去将她接回来。”将狐裘扔在地上,跑过去踢了鞋子爬到他身边去。

沈醉楼着她,手探进她绵衣内,一摸之下惊讶道,“这么冷?怎么会出这么多汗?”他知道她又畏寒平日少出汗的。

“没什么啦,在华歆宫看到两只小松鼠,便追了一会,跑得急了,就出了一通汗,也没什么的!”说着便开始解扣子,“我换下来好了!”

沈睿抬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对视自己的双目,“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看他一脸沉肃,不由得嗔了他一眼,“我能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出去偷情?”说着笑起来,喊水菊帮她拿衣服更衣。

“还是去沐浴吧,免得着凉!”沈醉随手拿起一条厚毛毯子将她裹住,看她小脑袋缩在毛茸茸的皮子下面,一双大眼骨碌碌地转,像只小松鼠,笑了笑索性将她抱起来,“为夫勉为其难,带你沐浴吧!”说着让水菊她们去准备香汤。

小小的沐浴间香气四溢,白气缭绕,水面荡漾着晒干的蔷薇月季等花瓣,玫瑰露漾开浓浓的香气,随即被水汽冲淡,只剩下混合了花香的气息萦绕鼻端。

“父皇,跟你说什么了吗?”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肩头轻轻地揉捏着,视线落在微微荡漾的水面,浓黑的长睫颤了颤,随即落在她氤氲水汽的秀发上。

裴菀书心头一颤,却笑道,“他能跟我说什么?不过是刚好碰上,你也知道我的,哪里敢跟他说什么话。”说着抬手握住他湿漉漉的指尖,低声道,“二皇子告诉过你什么?你似乎并不想我知道!”

笑了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夫人想知道什么,为夫怎么会不告知呢?”湿润的唇轻触她挂满水珠的耳底,滚烫一片。

“韦姜告…唔…”

唇含住精致的耳垂,双手却滑下胸前揽上她的腰肢,“她说什么?”沈醉轻笑,将她抱出水面,她却用力地抓住浴桶的边缘,昏暗的灯影里,肌肤水润,如月辉下的白莲,让他眼眸暗沉一片。

意识在欢愉的激.情里碎了聚聚了散。他终是体恤她的身体,用被子将她裹住抱在怀里静静地躺着。

帐内一片静谧,窗外却风声瑟瑟,月亮爬出一勾,银辉湛湛。

“你说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你?”想起韦姜说的,又联想花追风的话,裴菀书确信沈醉肯定听了二皇子和花追风说了什么,看韦姜胸有成竹的样子…

“父皇对我怎么样了?”沈醉淡笑,手穿过她胸前,握住她的肩头轻轻地搓着。

“年酒伦和二皇子一定对你说什么了吧!”她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免得他会厌烦。

“嗯!”他轻轻应了声。

“你相信吗?”她有点着急,大宴之夜,二皇子一句话不肯为他说,也说明他暗中对沈醉的态度了,估计他觉得废太子之事已定,沈醉无用,所以不去违逆皇帝,趁机除掉他更好。

“为什么不信?”他低头,吻在她的颈上,温热的鼻息让她缩了缩,瞬间只露着毛茸茸的脑袋。

“难道你不知道他利用你吗?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她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带着温热的潮湿感觉。

他扯了一丝笑出来,抬腿将她圈在怀里,“我知道。”

“你!”她气得立刻将头拱出来,气冲冲地盯着他,“知道还这样!”

“再也不这样了,”对上她清亮的眸子,心头颇为歉意,为之前有点怪她管柳清君要了东海之泪,让他又欠了别人的。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见到我师父了?”抬手将她按回棉被中,那方手帕明明之前不在她身上,她定然瞒着自己什么。

“沈醉,我真的没见到,醒来那帕子就在我手里,之前太紧张了,我以为是水菊帮我准备的。”

“又开始撒谎了吗?”索性从锦被缝隙将手伸了进去,一碰之下,她哆嗦了一下。

“好吧,我告诉你,但是是他不让我说的。啊…”一下子咬了舌头,疼得她冒出冷汗。

“那…可以说了么…”半威胁地轻舔她的耳垂,手不紧不慢地抚弄。

“他说他叫花追风,里面很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我感觉他很高,声音很好听!”她想起花追风坐在黑影里的时候,感觉他并不驼背,而且声音的确比较好听,干净温暖,根本不是年酒伦时候的样子。

沈醉蹙眉“哦”了一声,心里念了一遍那个名字,随即却一阵激动,身材高大,声音好听,又有帕子,那是师傅无疑了!

心下欢喜,用力地拥住她,感觉天色已晚,想她每日越来越睡不够,却装作很精神的样子便笑了笑,将裹着她的被子拉开,从背后抱着她,低声道,“睡吧。”

听着他浅浅的呼吸,裴菀书却又睡不着,想着花追风的意思,似乎要报复皇帝,他和沈徽也算互相利用。想起他说他日江湖再见,也不管沈醉听不听得见,低声道,“他说以后可能会去胭脂山。”

“赣南之南的胭脂山?”他贴在她身后,声音淡然轻缓。

她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靠了靠,他紧了紧手臂,“我们离开宫就往那里去,我会跟父皇说清楚,带着你父母一起去!”

“好呀!”她开心地应了声。

清君如水

第八十五章

冬日里冷得厉害,沈醉近来几天特别忙,频繁进宫。裴菀书便在家里陪着沈睿和永康在府里打打马吊,或者叫人来唱唱曲子。说来也怪,一进瑞王府永康的病就见好,有说有笑,和从前一般无二,根本没有半点受惊吓的样子。

裴菀书想不明白花追风为什么要吓唬永康,他利用沈徽对付皇帝也就够了,永康只是个不管事情的公主,但是想起他那副样子却生不起一点责怪的心思来,不由得就是一阵心酸。越是如此,便越发想离开,希望花追风也能早点离开,真的能在瀚海江湖处再度重逢。

李紫竹因为永康不待见她,也不委屈自己,来过一次便再也不照面,韦姜却时刻来玩,永康对她不热情,她也并不讨好永康,就那样不冷不热的。

这日韦姜凑局,四人打了几局马吊永康说累,便拉着沈睿让他念书给自己听。裴菀书见韦姜不想逗留,便送她离开,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索性送她到门口。

“姐姐,最近我们爷频频面圣,是不是有什么大事?”韦姜莲步轻移,思量了一下,便问出来。

裴菀书一脸诧异,蹙眉道,“面圣?不知道呀,可能是使团那边有事情吧,毕竟最近事情多。”

韦姜笑了笑,凑近裴菀书道,“姐姐,怕是上头别有用心,废太子之事定了,皇上已经拟了诏,不出两日,便要颁诏了。”

裴菀书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淡淡道,“圣意难测,不过却也说不好呢,太子妃可还在深宫里被保护呢。”心头冷哼,就算是他明确表示废掉太子,只要他高兴明日再重立也不一定,况且她直觉这是他的阴谋。一方面保护了太子太子妃,另一方面频频召见沈醉,无疑是在挑拨沈醉和沈徽的关系。

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是沈徽既然准备了那么久,就算是风吹草动只怕也会惊心半日。

“姐姐说的也是,但是上头的心思谁也猜不好,只要不是尘埃落定,变化皆有可能。”韦姜压低了眉,说完抬眼看看她。

裴菀书不动声色,便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桂王自然会众望所归之类。

待目送韦姜走远了,她倚在垂花门一旁的廊柱上,微微地发呆,她该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皇帝如此得意地陷害沈醉。

想找柳清君帮忙,但是脑海里闪过他清癯的脸庞,心头一丝抽痛,她一直让解忧定期悄悄地去探望他,如今他身体好多了,她便也不再那般担心。

只是如今沈睿和永康在,见柳清君务必小心避开他们。

此刻她也清楚,沈睿几人无疑也是皇帝派来牵制他们的。

站了半晌,最后直起身子,抻了抻衣袖转身回去。

沈醉没回来,宫里打发人送了很多赏赐,一是沈醉大宴上力挫喀尔塔塔使团气焰,维护大周国威。二是裴菀书在宫里受了惊吓,赏赐了很多补品好玩的物事,让她和永康好好休养。

裴菀书又让人将上好的都搬到屋子里给永康挑,她却没兴趣看都不看,“姐姐,哪里有你屋子里的东西好,我不要!”她趴在长而宽的炕桌上研究裴菀书空闲里打发时间画的各地风土人情图样。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这些地方住一住呢?”她一脸惊羡,目光贪婪地看个不休。

“那么多人拼命地想往宫里挤,你的话让那些散尽家财也挤不进京城的人听见岂不是要吐血?”沈睿讥讽地瞪着她们,倚在对面的炕橱上提不起半点兴致地乱翻着书。

“永康,过两天我们出去买东西吧,到年底了,玉器店里多了许多新款步摇金簪,有那种独一无二的饰物,不会与别人同样。”裴菀书趴在炕沿上看着她。

“好呀好呀!可以出去逛街!我喜欢!”永康握着画样,朝裴菀书笑了笑,然后对着沈睿做了个鬼脸。

沈醉到晚上掌灯时分才回来,满天繁星,除了前面明光手上的灯笼照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周围便黑漆漆一片。

竹林深幽,风声呜咽。

“四哥!”幽幽似叹的声音响起,沈醉挑眉,却顿住脚步,“明光,你先去告诉夫人,我随后晚点回去。”明光给韦姜行了礼,立刻便去了。

“四哥!”她又唤了一声,无限哀愁幽怨,万千风情魅惑,在如海苍穹下,点点星光里,动人之至。

沈醉“嗯”了一声,看着她从一丛落光叶子的灌木从后面如幽灵般慢慢飘出,眉头一蹙,心想这些竹子还是砍了好,免得被人藏匿,又想要么将裴菀书搬出去,至少这条路不安全。

“四哥!”她又唤,一声比一声柔媚,带着酥痒入心的媚态。

沈醉感觉她似乎与之前不同,连声音里都有一股常人无法抵挡的魅惑,似乎…念咒般?皱了皱眉,也不点破,随口道,“有事吗?”

“看来四哥是真的不在乎韦姜了!”她哀婉地低叹,仰头看他,没有灯笼,可是星光映进她美眸中,带着妖异的媚光。

沈醉心头一凛,忙收敛心神,内力自然而然在经脉中流动,淡淡道,“妹妹何曾需要沈醉在乎!”

“四哥,皇上很可能会立你为储君,恭喜你!”韦姜柔柔地下拜,身子晃了晃,沈醉没伸手也没退,韦姜便双手抓在他的腰上,一接触到他劲瘦紧致的腰身,突然似是伤心至极般,扑进他的怀里,急促道,“四哥,如果我说,我一直都在乎你,一直都心里有你,你愿不愿意带我离开?我们不要管这里的事情了,都交给二哥就好,你肯吗?”

她紧紧地抓着沈醉的衣服,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肌肤里去。

沈醉没动,抬眼看向她身后的闲逸居,那里灯火温暖,那人笑颜如花,在他的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韦姜,父皇不会让我做储君的,我也不会做,没有人能和二哥争,你放心好了!”他动了动想撤离她的怀抱。

韦姜却用力地搂紧了他,“四哥,当初我们是怎么说的?你为了二哥接近裴菀书,等大事可成,我愿意做你的妻子,难道你忘了吗?还是她真的那么好,可以让你变心?”

沈醉微微垂首,看着她泪痕水光的脸,轻轻地推开她,淡淡道,“你错了,我没爱上谁,从前对你的感觉是不服输,不想输给兄弟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与爱无关!我不会做太子,更加不会跟二哥去争什么,你们放心。”说着便要绕过她。

韦姜冷笑一声,回头瞪着他黑浓的背影,讥讽道,“四哥是觉得抓住了裴菀书,裴大人就会帮你吗?你以为皇帝真的会让你做储君?他要杀你,因为你是楚王和淑妃背德见不得光的孽种!不管淑妃本来是谁的爱人,只要她是淑妃,天下就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你。”

她细冷尖利的声音如利刃剜割着沈醉的心,于母妃的死因,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今夜他本想跟父皇摊牌,希望能够带裴菀书和她父母离开皇城,去边疆或者随便一个地方,过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生活。

就算母妃被人害死,也一定有他们自己的恩怨,也许窥探了,反而是更加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想到师傅,他想再见他一面,是他照亮了自己黑暗的童年,于他,那两年短暂陪伴的师傅才是父亲。所以辞行便耽搁了。

他慢慢地转身,冷冷地看着她,星光里,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闪烁着阴寒的光芒。

“四哥,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包容你,裴菀书若是知道,也不会她也没那个胆量,敢和你在一起。若是皇帝要杀你,那就是斩草除根。你想她敢吗?”她不屑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如此近的距离,可是他的背景是闪着暖黄灯光的闲逸居,静静地立在漆黑的夜色里,温婉静雅,如那人一般,让她心头倍感不舒服。

沈醉淡淡轻笑,声音轻缓而冷漠,“父皇已经明确要废掉大哥,你和二哥可以放心了,也可以收手,好好表现,坚定父皇立二哥的决心才是。心思用在我的身上,没用了。况且当初我们就是想裴大人帮忙在父皇面前说话,他也做到了,所以裴菀书于你们也没什么干系--”

不等他说完韦姜冷笑着打断他,“四哥,你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沈醉朗朗清笑,“有必要吗?况且我也不觉得我需要受你们的威胁,或者被你们拖累,划清界限,更是没必要。”说完也不再理睬,转身往闲逸居去。

韦姜几乎咬碎银牙,眸光寒洌,转身飞快地往莫语居去,等在不远处的秋葵立刻随她回转。

沈醉走得飞快,片刻却顿住,看着不远处的黑影,轻声道,“这么黑,怎么不掌灯?这么晚,你自己出来做什么?”

裴菀书轻笑,欢快地扑进他的怀里,“手里哪有地方提灯笼?”等得有点久了,手脚发麻,便恶作剧地将手伸进他的怀里。

沈醉要抱她走,她却用力地环着他的腰,嗅着他衣襟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微微蹙眉,却并不问,只开心道,“西荷在后面呢,你陪我散散步吧!”

沈醉轻笑,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慢慢道,“好呀,我们就在这冰寒漆黑的枯竹林里,散一回步。来年开春,让人帮你盖个大亭子。”

两人慢慢地走着,脚下被雪腐烂的枯叶发出闷闷的声音,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不会因为步子重而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