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你四哥吧。他们比较熟。我和柳清君不是很熟。”她不想让自己一次次成为别人要挟他的把柄,那样让她难过心痛。

“出钱还是出命,你不会衡量吗?”他抱起胳膊,闲闲地看着她。

“沈睿,你能不能有一点人性,难道别人的死就那么无所谓吗?”她对他真的失望,无奈矛盾,又痛恨。

“他们于我有用无用,没有所谓不所谓之分!”他凉凉地说着,没有半分感情的模样。

“你是天生的冷血!”咬牙说着,她抬脚想进院子去,沈睿却叹了口气,淡淡道,“那你算是答应了?”

裴菀书走了两步回头看他,神情忽而冷漠下来,淡淡问道,“沈睿,你是不是让我做事都会这样威胁?以后想让我做什么最好一次说完。”说着领着西荷回房去。

沈睿抬手挠了挠头,他又不是真的要杀掉她那些有联系的人,她至于如此反应么?再说如果她不肯去,难道自己还真的去杀人不成?明明是她自己不够坚持怎的反来指责自己?

有点想不通,便笑了笑,转身离开。

椒房殿冬暖夏凉,五月份更是淡香悠悠,温度适中。沈睿脚步轻快,也不让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母后,所缺银两儿臣搞定了。”

没听到回答,周围静悄悄的,甚至没有宫婢宦者的声音。奇怪之下便朝皇帝休息的内室走去。

他脚步轻巧,片刻,猛地顿住了脚步。

“沈醉,你想抗旨吗?”皇帝虚弱却依然威严不减的声音透出层层帐幔清晰入耳。

沈睿愣住,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父皇,请恕儿臣愚钝,菀书是儿臣的王妃,又身怀六甲,儿臣为何要休掉她?”沈醉的声音淡缓却坚定,没有半点犹疑。

“朕当初不过是让她监视你而已,如今既然已经没有这个必要,朕不想辜负裴爱卿。”

“陛下,请明示。”沈醉的声音有些冷。

“正如你听到的,没什么明示。”

“可是她如今有了儿臣的骨肉。”

“你放心,朕不会亏待她的孩子。”

“儿臣可以请陛下明示吗?”

“老四,你该懂。”

沉默了片刻,沈醉的声音再度响起,“臣,懂。但是--”他说得很慢。

皇帝忽然打断他,“沈醉,没但是。这是你能安然去封地的条件。”他咳嗽了几声,又道,“你曾求朕准你到时候去封地做个闲王,朕如今答应你。但是,裴菀书留下。而你,自去封地,终生不得离开半步。”

“陛下,请恕臣难从命!”沉沉跪地的声音。

沈睿懵了一瞬,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往后退一步。

“你可想好了?让她陪你死?包括王府上上下下?就算你没有野心,可是你的影响,对四夷以及朝堂的影响,让你不可能活下去,朕不过是给你找一个归宿。你自己考虑。”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风轻轻吹拂纱幔的声音,静得几乎听见香炉中香料缓慢燃着的声音。沈睿想起那日斜阳中四哥孤寂修长的身影,想起她沉静柔顺的剪影,想起他们甜蜜恩爱的样子。想起…

心中的痛,越来越尖锐。让他一步步后退,每一步似乎踏在自己的心口,没听见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沈醉,朕用其他人的命,包括楚王,柳清君等人,难道抵不过一个裴菀书么?”皇帝的声音提高,透过纱幔横扫而出,沈睿加快了步子转身跑出去。

他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躲在几棵合欢树后,过了许久,看到沈醉慢慢地走出来。他的背影依然挺拔俊逸,风吹动深紫色锦衣,让他宛如被一层沉郁裹住。

他越走越远,身旁的影子短短的,脊背挺直,却似越来越高一般让他几乎不敢去看。

“睿儿,你在外面吗?”皇后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沈睿慢慢地走出来,垂眼看着脚前海棠花铺地,淡淡道,“母后,父皇会杀四哥吗?”

皇后怜惜地看他,幽幽道,“不会,你放心,有母后,有你皇奶奶,你父皇不会对他怎么样。你是乖孩子,不要和你父皇拗性子,他身子不好。”

沈睿点点头,“我知道。”

“你父皇找你,进去吧。”皇后朝他伸手。

沈睿点头,举步走过去。

影子在身前短短的,却依然跨不过去。可是转头又不甘心。

晚霞在西天上悬浮,远看如山乱跌宕,笼住西山以及高高的宫墙,参天的银杏树。石榴树火红耀眼,红霞映水,清荷化影。裴菀书倚在小亭的画栏上,看着沈醉平日来的方向,今日晚了半个时辰,他却依然没来,心下不禁有些焦虑起来。

渐渐的,夜幕四合,星子起天际,半轮昏黄月亮从东天爬起。

“小姐,进去歇着吧,王爷可能不会来了。”西荷脚步轻缓,立在她身后。

“公主呢?”

“安王殿下嫌她总烦您,就将她喊走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头上插戴的宜男草拿下来捏在手里把玩,似是自言自语般,“我们不能拖累别人。”

西荷没听清问了一句,裴菀书摇摇头,即使不想拖累别人,自己既不会武功,又带着身子,也根本只是妄想。

以皇帝的精明,只怕大家不动则已,一动便被他发现,反而增加危险。

黄云跌宕,拥着半轮暗昧不明的昏月,星子渐渐隐去,浓云四起。

瑞王府闲逸居,冷冷清清,孤灯长燃。沈醉坐在灯影里眯了眼眸看着窗下,似乎她坐在那里看书,偶尔转眸朝他笑笑。

“爷,韦侧妃让人偷偷送了消息,说想见您。”翡翠在身后轻声地说了句。

沈醉侧了侧身,听到韦姜的时候眯了眯眼,冷笑道,“她还没学乖吗?”

翡翠摇头,上次夫人准备的那些信函,被沈醉派的人换了个七七八八,里面亦真亦假,加上夫人笔迹模仿一般无二,他们根本无从辨认所以才被皇帝作为罪证将沈徽软禁,韦姜赶回娘家去思过。

而韦姜和南疆巫蛊之家的人私下交易,这事情他们掌握了证据却并没有呈给皇上,就是为了拿捏她,而且沈醉跟她说很可能由此牵扯出更大的线索来,让他们顺藤摸瓜仔细地查询。可如今,查到的却让他们也束手束脚,让他们爷越发失望。

“爷,我怀疑她可能是想跟您联手,帮桂王洗脱罪名吧。”

沈醉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不管她,你且去会会她,听她如何说,注意她用来和我们合作的条件。”

翡翠应了然后退下去。

“明光!”他轻唤了一声。

明光立刻快步入内。

沈醉起身行至窗下,看着窗外昏暗的月光在树梢缓缓流淌,“夜海在宫里查访师傅的人如何了?”

“爷,师傅鼻子太灵我们根本找不到他。您说他是年酒伦,可是他也失踪了,我们不敢大张旗鼓所以根本找不到他。不过爷放心,皇帝和安王似乎还不知道他。”

“这么说他是有意要躲着我们,沐王妃的事情只怕是他做的。近来状况不妙,你们不用再寻找师傅,安静地呆着,别让宫里的人看出端倪。只怕皇帝现在正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他冷冷地说着,抬眼看着雨云积聚,空气越来越粘稠厚重,压得人胸口闷闷的痛。

“爷,那夫人在宫里岂不是危险?”

“那是关键时刻他跟我们谈判的筹码,上一次离走失败,他已经警觉,我们只能格外小心。”

“是。”

“驿馆北方八部的使者还有几位王子,以及南梁的暗中来的那些人,仔细监视他们。小心避开其他有心人。”

“爷,驿馆里估计有宫里派的人。”

“柳清君的人肯定也在里面,总之,你们小心就是。”

“是。”明光应了一声,看着沈醉深沉无波的脸,低声道,“爷,城外负责接应的人,我们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夫人能够安然出城,便万无一失。”

“我会亲自去见太后,我们走第二条路,秘密离开。”如今他只能在宫里看到她,周围都是银羽卫,根本没有机会将她偷出来或者掉包,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让她出宫。

“爷,实在不行,我们可以--”

“不行!”沈醉立刻打断他,声色俱厉,“明光,以后万不可以再有如此想法。鱼死网破,受苦的将是天下百姓。朝堂动荡,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就算有人愿意跟着我们,为了他们的忠诚我们也该为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考虑。”

“是,”明光伏地,低声道,“可是爷,不管您如何示弱,没有一丝野心,可是皇帝还是不相信您。”留下夫人和小世子,难道不是为了牵制爷吗?不用时候赶去封地,永生不得踏出半步,若是需要便一纸诏书让他出生入死。

如今朝堂多事,四夷不稳,又是他们爷里里外外撑着。

“明光,如果没有天下太平,你认为我还能带着夫人隐居山林吗?”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虽然不醉心权欲,可是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战火四起自己安居一隅。

他凝眸望向幽远深邃的天空,几颗星子时明时暗地闪烁在层云中。一阵风过,带来了夏日特有的雨云气息。

没多久,风卷云聚,瞬间狂风大作疯摇树干,一道白光裂空而来,“喀嚓”一声惊雷震耳。

明光磕了头然后慢慢地起身,他跟着爷十几年,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他也能体会到皇帝的顾虑,将皇位传给瑞王,一是帝王不肯,而是爷也肯定会推拒。可是若瑞王在,其他人为帝,必然压力重重。

雨点疾如密鼓,噼里啪啦地敲在屋顶顺着飞檐下瓦当流成一挂挂雨帘飞瀑。

卿卿反误

天地雷声滚滚,闪电纷飞。

安王府内,烛火通明,轻纱摇曳。花香混着酒香,暴雨如注,激起浓浓的泥土气息混合入鼻。

“王爷,臣妾真的要恭喜王爷。看来储君之位非你莫属。”韦姜轻衣覆体,薄纱剔透,勾勒出曼妙躯体,在淡粉色的宫灯碎影里玉色生香。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废话吗?”沈睿狭长斜飞的眸子黑沉沉暗昧不清,头上斜后方的琉璃灯盏将暧昧的光线洒在他的头上,浓密的羽睫在脸颊上洒下一片密密的扇影。

韦姜掩口轻笑,醉眼朦胧,“你终于成熟了!”视线落在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不再是单纯和欲望,曾经□裸的欲望再也看不见。

“是你们没有长进而已!”他讥讽地勾起唇角,举起手里的白玉羽觞仰头一饮而尽。

“所以才要恭喜你!”她妩媚妖娆,笑容在灯影里更是勾魂摄魄的美。

沈睿微眯了眸子注视着她绝美的容颜,伸出纤长的手指,她轻轻地偎依过来,他却将手在空中轻轻地滑过最后落在一侧的高颈白玉酒壶上。

韦姜微垂了眼,笑出最动人的模样,如白莲一样的手轻轻地按住他的手,媚笑道,“怎么能让王爷自己倒酒呢!”一手托着酒壶另一只手却顺着他的手背慢慢地往上游走最后在他下颌处停住轻轻地摩擦着。

沈睿微扬了下巴,眯着她,唇角微微勾着,似沉迷于眼前的美色和暧昧。

“如今我们将裴菀书软禁在宫里,沈醉便只能就范,顺便用他引出楚王,如此不是一举两得么?你立下了这样的功劳,皇帝自然重赏于你。况且如今也没有比你更适合做皇帝的了。”她笑得令人酥魂入骨,声音更是软腻生香。

“我倒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杀楚王叔,还有裴锦书,他有什么值得你们杀的?”沈睿抬手划过她的胸前,引得她一阵战栗便抓住了她的手,韦姜趁势偎进他的怀中,轻笑道,“最开始二哥担心楚王一直维护正统不同意废黜大哥。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皇上也有派人暗中刺杀,我们只不过是凑了一下热闹而已。”

沈睿纤眉微挑,不屑道,“父皇会派人刺杀王叔?你们妄想成狂了?”

韦姜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为什么要杀掉裴锦书的原因了。”

沈睿垂眼看她,懒懒道,“裴锦书一个小小知府,除了生的模样好点,还有什么用处吗?我不觉得。”

韦姜咯咯轻笑,“王爷是不服气吗?”

沈睿勾唇,将她顺手一推,自己往后倚在大大的靠枕上,枕着手臂道,“我对不像男人的男人向来没好感。”

韦姜执起白玉酒壶,仰头倾倒,玉色酒液闪烁着灯光流进她樱红的唇中,酒液顺着纤长优美的脖颈,打湿了绡薄的纱衣,将本就曼妙的身体勾勒的更加销魂。

沈睿挑眼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见她对着自己妖娆轻笑,便伸出手将她拖进怀里。韦姜伏在他怀里娇喘微微,“你倒是要小心,裴锦书有可能成为你的威胁。”

“哦?”他玩味地垂眸,对上她微扬的面容,樱唇翕张,诱人之至。

笑了笑,他拉住她的头发在她颈上慢慢地缠绕,乌黑的长发缚住了大半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些诡异。

“难道大家都知道便只有你被蒙在鼓里吗?”韦姜笑着,媚眼如丝勾着沈睿俊美妖异的面容。

“是么?”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手指灵活地划过她精美的锁骨,这副身体无疑是诱人而美丽的,只是他不再冲动也不再幼稚。

暧昧地挑逗让她情不自禁呻吟出声,当他的手指划过她胸前的尖突的时候,她用力地伸长了脖颈,闪着水光的纤颈如精美的羊脂白玉。

“你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他微微垂首,鼻尖轻轻地擦过她的颈项。

“吻我…”她娇笑着,身子软软地挂在他的肩上,垂首去啄他的唇,他却先一步咬住了她的颈,重重地吸吮,引得她猛地一震颤抖。

“啊…”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当他的唇划过她的胸前,她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头,“裴锦书是你亲哥哥的。”

怀里的头动作停滞,她笑的更加欢畅,“怎么,吓到了?如果我说出全部,你不会被吓傻呢?”她扭动着柔软的身体,像水草一般缠住他。

沈睿缓缓抬头,眼神冷冽,里面的□全然褪去仿若黑沉沉的夜空一般,檐下雨打石阶,雨气飘散入内,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沈醉?”

韦姜被他言中骇人的气势惊得愣怔了一下,随即点头,“他是楚王和淑妃--”

“闭嘴!”

沈睿蹙眉,一把抄起案上的酒壶,仰头一阵猛灌。

“你,莫要伤心!”她柔声地劝他,伸手去勾他的腰。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韦姜一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那么自以为是,你让人杀我,杀裴菀书,这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他冷嗤了一声。

韦姜心头一沉,却顾自镇定道,“你说什么我不懂。我何必杀你杀裴菀书?我要依靠你,怎么会如此?”

沈睿哼了一声,“本来也没证据说是你,不过谢小天被吉三姑控制,在瑶华宫要挟持永康和裴菀书,难道不是你指使吗?有人看到那个婆子在你的院子里出现过。”

韦姜抬手掩了掩大敞的衣襟,感觉背后阵阵凉风直吹,“就算是她在我的院子里出现,那也不能证明我知道她,也许她不过是利用我们而已。况且我不过是想入主后宫而已,杀了她们于我有什么好处。”

“韦姜本王一直想知道,你怎么会有如此的本事,能调动南疆蛊婆还有很多南疆武功高手。只怕就凭二哥也不行!”沈睿微微歪着头,专注地凝视韦姜。

韦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沈睿继续道,“也许我可以猜测你是南梁的探子?你利用二哥,是这样吗?”

“胡乱猜疑是没用的。”她的脸色冷沉下来。

沈睿轻轻地笑起来,一挥手从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

韦姜定睛一看如见鬼一般哆嗦了一下,“秋--菱”

“小姐,真是奴婢。”秋菱行了一礼,在沈睿身后站定。

“沈睿,你,你,你…”她一时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没想到,你也没想到吉三姑和谢小天会拿不下裴菀书,你更想不到你自以为是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一枚棋子。”沈睿淡淡地叹了口气,没有半丝骄傲嚣张。

门外的雨早就停了,韦姜却只觉得雷声隆隆,狂风暴雨不断,一颗心“忽忽”地往下沉,终是不甘,挣扎了一下,“你,你知道多少。”

“不多。”沈睿低笑,云淡风轻地瞅着她,于很机密的事情韦姜并不让秋菱插手,所以后来才换成了秋葵。不过关于吉三姑的事情,却恰好知道一些。也是因为秋菱主动窥探了韦姜和南梁的一些联络,才被她派人灭口。

“你想,怎么做?”她眼中光芒黯淡,似是没了勇气和力量,美丽也似乎在干枯。

“不怎么样!”他笑了笑,“也许你还有机会。现在我没心情对你怎么样。”说着垂下眼,屈膝,倚在靠枕上,悠悠道,“你先走吧。记住,不要妄图向外传递消息。没用。”

韦姜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如雨打梨花般乱颤不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睿静静地看着她,挑了挑眉,勾唇不语。

半晌,她停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你莫要得意。你难道不知道你喝的酒有什么东西吗?”

沈睿眉头一蹙,双眸凛冽地盯着她。

韦姜抬手轻拍,得意地看着他,慢慢地举步,走到他身边缓缓跪下,伸手捧上他的脸颊,笑得妖艳诡秘。

“你!”沈睿握紧了拳头,脸色涨红,瞬间苍白。

“怎么啦?”她轻笑着,微微凑上去,啄了啄他淡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