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不随我们一起走吗?”杨小六好奇地问。

“我要赶去益州。”宋晓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几日不见,你似乎长高了。”

“益州?”杨小六惊呼道,”你疯了吗?益州再过几天就要被淹了!”

“所以,我要在水淹前将米粮运出。”

“一个人?”杨小六眨了眨眼睛,“就大小姐一个人?”

“嗯。”宋晓跳上马车,刚要挥鞭,腰被人死死抱住。

“小六,放手!”

“我也要去!”杨小六自告奋勇,“我力气大,能搬好几袋米!”

宋晓哭笑不得,他的力气的确是大。被他死死抱住,她竟然动弹不得。

想到之后的危险,她厉呵道:“益州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这不是小孩子闹着玩的!”

“谁是小孩子!”杨小六反驳,“宋小姐不是很着急吗,还犹豫什么!”

被抱得动弹不得,如何能动。

见一直手制住宋晓,杨小六得意洋洋道:“宋小姐不挥鞭,我挥咯!”

马蹄声响起。

不对!

后面竟然还有车轮声。

宋晓僵硬着脖子回头,见五个中年女子坐在马车里笑盈盈地望着她:“人多力量大嘛!宋小姐特意赶来提醒,我们也要出一份力!”她们朝杨小六眨了眨眼。

驾驶的中年女子挥着马鞭,笑道:“这马车不错吧。前几日一个富豪之家驶过山坡时卡在了泥坑里的,随后就丢弃了。我花了一个时辰将它修好的。这么大,足够塞下一个小仓库的粮食了!还有你看这两匹白马,最近几日吃好睡好,一定能日行千里。宋小姐的那匹马从念川赶至这里,恐怕已经累坏了吧。”

“你们…”宋晓哽咽着,嗓音嘶哑无比,无数想要说的话,最后化为了一句,“谢谢。”

天空下着大雨,沈君逸站立在城门前,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子已湿了半边。

亥时,城门大开,马车缓缓驶入,复又停下。

大夫一个接着一个而下。

直到,马车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沈君逸勃然变色:“你说什么?宋晓不在?!”

青师恩安慰道:“君逸,你冷静一点!她可能提早回城了…”

“她回城了?”沈君逸挪动着唇瓣轻声道,“你别再骗我了…她根本没有回来…或许是出事了…你看…城外最深之处有两米多,宋晓可能去采药时,不慎…”

他的眼中透露着慌张,神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够了。”青师恩打断道,“我刚才问了人,午时的时候有匹马被人偷了,宋晓现在失踪了,可能是她所为?她有可能真的提早回来了。你从申时开始等的,她或许之前就回来了…你可能正好和她错过了…”

沈君逸赶回了宋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然而院子寂静无比,哪有宋晓回来过的迹象。

四处寻找无果后,沈君逸更是坚定了出城的意愿。

“君逸!现在雨那么大,积水那么深,四处一片漆黑,出城太危险了!君逸!”见他固执着要出城,青师恩忍不住劝道。

“她去益州运米了。”林逸缓缓走来,冷冷道,“你不必等了,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回来的。”

林逸?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君逸僵硬地转过身子,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刚和林逸谈了一笔大生意,他总算松口了。

一时间心乱如麻,沈君逸出口问道:“你到底和宋晓谈了什么?!”

林逸摇了一下纸扇,动作慵雅带着一丝随性:“没什么。只不过宋晓和我打了一个赌,赌她七日内能不能从益州活着回来,赌她能不能带回一袋米。如果能,林家在这次大灾中愿意免费放粮,如果不能…”

林逸笑道:“她还提了别的条件,例如让宋家的人先回去。可惜啊,有些人不知她的苦心,傻傻地又跑了回来。若她不幸在益州遇难了,不知道九泉之下得知自己的夫郎根本没有舍弃她逃回宿城,不知道是会感动地从地府里蹦出来呢,还是气得觉得自己白送命了一回。”

“林逸!”那双暗沉如墨的眸子蕴含着滔天的怒意,腰间的剑已出鞘,银色的剑身带着呼啸而来的杀气。

“你要杀我?”林逸连连冷笑,“若宋晓真死了,害死她可不是我,而是你!罪魁祸首可是你!”

“你休要狡辩!”

一个剑气飞过,林逸险险躲避,此时沈君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拎起了他的衣领,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

“我狡辩?”林逸嘲讽道:“还不是为了你?行刺知县的是你吧!我只不过舀了一支簪子,宋晓就露出了马脚。”

“簪子?什么簪子?”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干瘪乏力,极其生涩,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就是你平常喜欢戴的,我就找人制定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谁知宋晓这么笨,竟然就上当了。”他笑得十分欠扁,重重地拍开了沈君逸拎着他衣袖的手,半带轻笑道,“宋晓可是很在乎你呢,以为我掌握了你行刺的证据,所以千方百计要先送你出城以免被人所捕,但送你出城的话,就没有粮食留给宋家的人了,所以,她提出了一个赌约。可她完全没想到,我原本只是怀疑,只不过稍微试探了一下,她却以行动证明了事实。”

良久,沈君逸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簪,手紧紧地握着,恼羞成怒道:“你!”此时,一股内疚的情感混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充斥着内心,驱之不散。

“先别怒。”见沈君逸再次劈来,林逸后退了数步,躲到了安全地带,摇着扇子,粲然一笑,“赌约是宋晓提出来的,我完全没想让她冒险哟。我只是想知道在她心中你比较重要,还是其他人比较重要。”

沈君逸一怔,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答案是——”林逸笑得可恶,故意将声音上扬,“在她心里,你的地位就跟贱民一样!”

沈君逸微微失神,嘴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反驳道:“她心怀天下,愿意舍身救人,与你这等小人不能相提并论!”

林逸惋惜中带着嘲讽:“她可以舍身救你,她同样可以舍身救其他人。这种爱,真博大!”

“别吵了!”白芷急急地挡在两人的身前,整张脸冰寒无比,“刚才听到一个消息,因为暴雨,洛水河又一次决堤了,这次将整个堤坝冲毁,巨大的海浪向益州袭来,恐怕半个时辰后,益州就要被淹了!”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的人都懵了!

益州被淹了…益州被淹了…

沈君逸眼圈微微一红,身子不自觉轻颤了起来:“宋晓,在益州。”

他魂不守舍地朝门口走去:“她在益州…我要去见她…我要去找她…”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疯了吗?如今丑时,又下着雨。城门关闭,出不去的!等明日,我去找知县…”沈君逸的魂不守舍让青师恩十分慌张,她是不是估算错了,其实,师弟对宋晓早就…

“知县?”沈君逸嗤笑了一声,声音哑哑而绝望,“等她想到救人时,宋晓说不定早就淹死了…我要去救她…”

“那等师姐为你要到出城令牌…”如今丑时,城外一片漆黑,又是下雨又是积水,山路难走,一不小心就可能踏空,实在太过危险。只要想办法拖到清晨,至少能看得清四周的道路。

“出城令牌?”沈君逸冷笑了一声,“我不需要。”

他竟然要硬闯!青师恩的脸白了一分。

白芷上前一步,拦在沈君逸的身前。

“沈君逸,宋晓吩咐了,不能让你受伤!你要出城,先过了我这一关吧!”他难得大义凛然。突然觉得自己从杀手转型了,连说话都文邹邹了起来。

面对挡在他身前的白芷,沈君逸的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眼眸暗沉,声音冰冷:“谁也别想拦我!”

白芷叹气。这么散发杀气的沈君逸怎么拦啊,宋晓,我可不想被分尸啊…

可是,他必须阻拦。

沈君逸甩了甩剑上的雨滴,雨水顺着漆黑的长发缓缓地低落着,他苍白的脸色冰寒得如同修罗,让人看着便起了寒意。

丑时,益州城内一片混乱,敲锣打鼓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城镇。

“洛水河决堤啦!大家快逃!”

逆流穿梭在逃命的行人中,宋晓等人总算找到了林家藏米的地方。

幸好幸好,整个仓库的米除了微微浸水外,安然无恙。

宋晓摸了摸额头的虚汗和众人将粮食全部搬到了马车上,随后连忙快马策鞭了起来。

“轰隆——”

是洪水冲击城门发出的喧闹声。

一浪高过一浪的猛烈冲击,整个城门被洪水冲破,大水肆虐而来,宛如一头呼啸的猛虎。

寅时,白芷浑身湿透,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脸被揍得青肿,林逸撑着伞摇着扇子走近,淡笑道:“就这么把人放走了?你未尽全力吧。”

白芷捂着被揍疼的脸从地上坐起,闷闷道:“反正我阻拦过了,以后宋晓找我茬,我也有理由搪塞了。是他自己要送死的。”

“呵…”林逸不可置否。

白芷撇过头,缓缓道:“你该知道,刚才,他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他的剑未出手,如果出手,恐怕,不是脸被揍了。一场恶斗是免不了了。”

“是啊。”林逸抿嘴笑道,“原本想看你们打起来呢。这样我带着你的尸首回去交差,说不定能大功一场呢!”

“滚!”

沈君逸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

“师姐,你也要阻拦我去救宋晓吗?”

他的眼睛沉沉的,好似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君逸,你武功未恢复,不一定能打败我…”青师恩继续劝解,试图说服正闯城门的沈君逸。

“五年前也是,你和师父集体将我拦住,否则…母亲…母亲也不会…”沈君逸心中一痛,往昔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绝望和哀伤的情绪不停地在他的体内流动。

——这次,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一个人!不论是天,还是人!谁也不能阻挡我!

这样固执的师弟,她不止看到过一次。可如今,却为了一个他本该利用的女子,以身犯险。

他疯了!

青师恩知道自己该拦着他,他在闯城门,成千的官差蜂拥杀来,很快就会惊动到知县。

她叹了一口,道:“君逸,你这样去,五日都到不了益州。我这有匹上好的千里马,你骑它去吧。”

她也疯了!她竟然就这样放师弟出城了!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师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犯险,但她知道有的时候,不是自己努力了,就能得到一个人的心。

而师弟的心,早已在他不知不觉中就悄悄地遗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他却,仍未发觉…

“开城门!”

他的固执,不管你怎么挽留,怎么劝解都是没用的。他要自己亲眼见证,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像五年前那次,那般后悔了。

因为,至少努力过了,和这个不公正的世界,和这个起伏不定的老天,做一次赌博!

——晓晓,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身体特别不舒服所以没码字,其实我现在就很困qaq这一章写的不满意,因为很卡,所以我是先写下一章再返回来写这一章的qaq人物太多,时间点跨度太大,总是照应不过来。

下一章我很喜欢,大家可以敬请期待下两人是怎么相遇的,我觉得应该没人猜出来,虽然超级超级狗血=v下周四我去西安旅游,22号回来,出去旅游前与朋友出去玩的次数也挺多的,反正,努力存稿吧!日更如果没做到的话,可能是为旅游存稿,反正,隔日更还是有的!我会努力在旅游期间不断更的!

74水下之吻

益州,大暴雨之下,宋晓疯狂地驾着马车狂奔在山路上,马车上满载着满满的米粮。她的满目肃然,手指紧紧地握着缰绳,整个身子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益州被淹没了,整座城市如同垮塌了一般。狂风骤雨,再加上洛水河决堤的糟糕险情,宋晓觉得自己能活着将马车开出益州,简直就是得了老天的保佑。

然而,她还没开心多久,突然,大小不等的岩石和泥土如咆哮的大浪倾泻而下,这是宋晓第二次见到山体滑坡,场面惊心动魄,带起阵阵大风,将她的发丝全部吹乱。

滑落的泥土在惯性的下落中飞溅到逃命的百姓身上,众人呼天喊地的求救、惊叫声渀佛黑暗般牢牢地拽进每个人的心,带来极致的惊惧与恐惧。四处奔逃的人,没有逃脱被泥石流淹没的身躯,各种嘶哑的喊叫声,让她渀若窒息。

身上溅满泥土,惊险地避过大滑坡后,宋晓的耳边顿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那吼声宛如一道惊雷,紧接着一股十几米的大浪席卷而来,腾起一阵白色的水雾汹涌澎湃地朝宋晓扑来。

两匹白马嘶叫了一声,撒开蹄子狂奔了起来。宋晓紧紧握着缰绳,脸色苍白如纸,马车上的众人紧紧地扶住马车壁,屏气凝神,整颗心悬了起来。此时,就算是不回头,他们都能够感受到后方有强大的压迫感袭来,那洪流的声音震耳欲聋,渀佛是一只猛兽欲撕咬而上。

这样滔天的洪流,即使你拼命向前奔跑,也是逃脱不得的。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大浪涛天,整个马车被卷进了浪里。

四肢冰冷,呼吸困难,一口咸水夹杂着泥土灌入了宋晓的口中,吞没了她最后的话语。

“快逃! ”

沈君逸骑马出城,马蹄急踏,溅起阵阵泥水。

突然白马嘶叫了一声,停在城外百里之处,不肯前进。

他挥鞭想让马前进,白马却害怕地后退了数步,身子轻颤着。

“别怕,别怕…”沈君逸摸了摸它的脑袋,用温柔磁性的声音安抚道,“没事的。”

白马用头蹭了蹭沈君逸的秀发,听到他缓缓道:“我想救她…所以…帮帮我吧…”

人都说千里马通人性。此时,白马似有所悟,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着粗气。

马蹄重起。

远处轰鸣不断,沈君逸牢牢地抓紧马绳,好几次险些被甩下。暴雨天气,山路难走,马蹄在泥水里飞驰着,他浑身已经湿透,墨色的长发紧紧地贴着他紧绷严肃的面容。

原本半天多的路程,他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山顶。不愧是千里马,不过此时,白马累得瘫倒在地,长长地喘气着。

到了杨家村,整个村庄乱成了一团,听说益州被淹,众人都收拾着包袱想赶往念川逃命。

在茫茫人流中,沈君逸总算在山崖边见到了其中一个村民,正是当初被他捉住的少年杨小六的爷爷。他颤着唇问道:“晓晓,晓晓在哪!?”

他的心中还存留着一丝期盼,那就是宋晓随着众人逃到了山顶,又或者宋晓出发晚了,还未去益州。

可是…可是…

“宋小姐通知我们避难,昨日戌时出发去了益州,说是去运米。小六也和她一起去了,说是要报答宋小姐的救命之恩,自己也去尽一份力。”

白发苍苍的老人用手捂着脸,泪水在指尖流淌着。

“我想等着小六回来后,一起走的…可是…洪水来了…洪水淹没了益州,这来回最快也要一天半的时间。这孩子,还那么小啊…老天怎么舍得将他带走呢…怎么舍得在带走他父母后,又将他带走呢…”

沈君逸的心越来越沉,顺着老人的目光向山底望去。

他发现,所有的道路都被大水淹了!约两米高的洪水咆哮肆虐着,再吞噬了益州后更是冲击着山路和四周的树木。

无论骑马还是施展轻功,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到达益州,宋晓有可能还困在城里,宋晓有可能…

沈君逸向前踏了一步,望着山地滔天的洪流,一股绝望之情由心而生。

怎么办,有什么方法能尽快到达山脚…

“宋晓的马车长什么样子?”他长舒了一口气,手指在袖中紧握着,似是下了一种决心。

老人一愣,道:“你…莫非…”

“我要去找她,快告诉我!”他坚定道。

“两匹白马,蓝色的顶,金色的窗框…”

沈君逸的脚再次向前跨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施展轻功从山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