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嘴角上扬,心情有丝愉悦,似乎早已看到了宋晓最后的结局。因为他,最喜欢看着人因各种事情而苦苦挣扎着,最后锋利刺人的角渐渐因挣扎慢慢被磨平,而那双极亮的眼睛渐渐地暗沉了下来。

他轻敲着桌子,黑亮勾魂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宋晓,脸上泛着一丝浅笑:“好啊,如果你赢了,我就将林家所有的米粮舀去赈灾。”他愿意赌,而且愿意赌大,这样才刺激。

宋晓笑了:“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她抓起林逸的手拍了一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潇洒地离去。

她知道林逸不会去救人,她知道在这个大灾下众人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可是,她还是想要赌博一下,用自己的命,用宋家的未来,去博被困在益州城内外上万百姓和滞留在念川城内外不得温饱的上千人。

这场赌,她赢了,只不过赔付一间米铺,但能换来数万人的生命。在林逸眼中她是亏本的,但她却觉得赚足了。

——宋晓,你是自私的吗?

——是,我是自私的。

所以,她首先考虑的是君逸和苏晔,其次是宋家。

就算最后失败了,就算大水淹没益州淹没念川淹没一切,就算断粮,众人饿死。

他们…却得救了…

宋府。

宋晓疲惫地回到了房间,推开门,见沈君逸半靠在床边,长发披散,冠带卸下。此刻的他表情轻柔,眉宇间隐隐显着几分疲倦。

宋晓走近,将被子拉起,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晓晓,你回来啦。”身上一暖,沈君逸幽幽转醒,打了一个哈欠,轻轻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是不是饿了?”

宋晓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笑道,“其实,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已经做好菜了。”

她牵起沈君逸的手,柔柔地笑道:“君逸,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明天?”沈君逸诧异地抬头,“路上的粮食都准备好了吗?之前被我用掉不少呢…”

“刚和林逸谈了一笔大生意,他总算松口了。”宋晓吐了吐舌头道,“我已经买好十袋米了,也吩咐大家今晚准备了。明早启程。”

沈君逸狐疑,心下不安:“是什么生意?他这人奸诈无比,晓晓,你可别上当!”

“好啦好啦。”宋晓推着沈君逸来到饭桌前,将筷子放进他的手里,咧嘴笑道,“尝尝看,我好久不动厨艺,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沈君逸舀起筷子,轻尝了一口,不错的味道。他抬头望着宋晓,却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的笑容是那样轻柔,又或者是那么恋恋不舍。

沈君逸奇怪地问道:“晓晓,你怎么了,刚才不是你嚷嚷着肚子饿么,怎么突然不吃?味道不错的…”

“不舍得…”

“?”

宋晓突然从身后抱住沈君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道:“没什么,只是来了这里那么久,突然要离开了,好舍不得。”

“晓晓…”沈君逸淡笑着,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眼神有些迷糊,他伸出手,将宋晓的手紧紧地握住,头依靠在她的怀里,轻飘飘道,“我…怎么有些犯困?”

他迷迷糊糊间,见宋晓半抱着他,轻轻道,“君逸,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出发呢,要不,早点睡?”

“嗯…”沈君逸柔柔地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白芷从门外走进,瞥了一眼宋晓怀里晕倒的沈君逸,淡淡道:“我已经将苏晔和青烟安置在马车上了。”

宋晓将沈君逸放进马车,抹了抹额头的汗渍,轻轻道:“白芷,他们就拜托你了。”

白芷板着脸,难得说教起来:“我不得不说,你这么做,一点也不值得。你可能会送命,却救不了一个人。”

“白芷说得对。”林逸从小巷子里走出,摇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淡淡道,“宋晓,你真的要去?为了所谓一星半点的希望?或许,你去了后发现,益州淹没,粮草早就没入洪水中。又或者,早被灾民抢光。你去了,就是白费一场。”

“可是,为了这半点希望,总有人要去确定。”宋晓眨了眨眼,笑道,“反正,我不吃亏,能让你这个小气鬼免费舀出二十袋米,我觉得我已经赚了!”

林逸的表情一僵。他觉得宋晓的脑子回路绝对有问题。她原本可以逃之夭夭,但却要用赌换所谓的希望。

“给我簪子和出城令牌。”宋晓伸出手。

林逸笑着将簪子递上,宋晓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他的表情微变了一下:“怎么不给你夫郎戴上?”

宋晓彻底无视了他,将手中的出城令牌塞进了沈君逸的手中。

林逸将扇子展开,拦在她的身前,笑道:“出城的令牌只有一枚。你给了沈君逸,那你呢?你若出不了城,这赌还没开始,你不就输了么?”

“明日,我会混入大夫的队伍里去城外的院子医治病人,这样就能成功出城了。”宋晓冷冷道,“林公子请回吧,宋某很忙,不送了!”

宋晓说完,跳上了马车。林逸气得脸色发黑,拂袖离去。

宋晓坐在马车里,紧紧靠在沈君逸的身边,头搁在他的肩膀处。

林逸说人要为了自己,商人要抓住时机敲诈。可她做不到,她想看到的是笑脸,她想要做的是,尽自己的所能,救所有人。即使不能救,她也要为之努力。

有的时候,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我不够勇敢。

所以,这次,我要保护大家!

“宋晓,天快亮了。”

她知道,沈君逸晚上怕冷,每当做噩梦时都会冷得瑟瑟发抖。所以,她晚上喜欢抱着他,来温暖他。

宋晓将外衣褪下盖在他的身上,有些留恋地拂过他的脸颊,摩挲着他的唇瓣。

沈君逸,你为什么不愿意主动亲我呢?如果你当时亲我一下,我或许就鼓起勇气说出我不敢说的话了。

她低下头,在他的嘴角边轻轻一吻,道:“晚安,君逸。”

宋晓下了马车。

“宋晓,你确定一个人去吗?”白芷坐在马车上,歪头问道,“我可以帮你。”

“你啰啰嗦嗦干什么!”宋晓敲了一下他的头,“最近越来越没规矩了,以前不是喊我大小姐的吗?!”

白芷撇撇嘴,“喊大小姐要三个字,太累了。”

宋晓用眼神杀道:“白芷,他们就拜托你了。他们若是少一个汗毛,我是不会放过你!千里追杀!”

白芷笑了,笑得很浅很浅:“好啊,我一定把他们弄伤,等着你日后千里追杀…”

他低头,难得温声道:“所以,一定要回来。”

宋晓感动,泪眼汪汪:“白芷,想不到你我主仆一场,你那么关心我!我平常真是错怪你不尽职了!”

白芷翻了一个白眼,淡淡道:“我不想他们醒来之后要掐死我。你知道苏晔的,你一出事,绝对一哭二闹三上吊,啰啰嗦嗦吵你没完。还有青烟,她摆着一张冷脸可是很可怕的。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天天被目光绞杀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最可怕的是那个沈君逸,我可不想再被揍成猪头了。若他有朝一日恢复武功,一定追着我满街杀了。”

宋晓听着,笑了起来,在寂静的大街上,笑容格外清脆。

“所以千万…”白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别出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白芷怔怔地抬头,见宋晓清澈的声音带着点点的笑意:“一言为定,白芷。”

她对着他的手,轻拍了一下。

辰时,宋家全府的人前往宿城,宋晓站在门口,望着他们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去。

她向众人撒了一个谎,因为念川的大夫不多,所以她留下来帮几天。几天后,外城的大夫派来后,她就会赶上他们。所以,不用担心。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股莫名的惆怅感压抑得她连呼吸都无法顺畅,泪水已经在眼中泛滥却被她深深地压制了下来。

她的双腿在抖,她在害怕,她其实想哭。

但是,加油,宋晓!

你是无所不能的!

半柱香后,宋晓和其他大夫一起乘上了出城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些不舒服,特别是一直坐着码字,肩部和腰疼死我了【有治疗方法么,难过死了】qaq以后十一点就睡觉,超过十一点没发文就等第二天吧,一直凌晨码字被我妈说了几次

对了,你认为作者要虐?大错特错!下面明明要走温馨!别不相信嘛~~~~~~

且看君逸童鞋帅气杀回!夫妻同心!

为啥更新了,章节目录不显示,唔…再更新一下

73危险

宋晓顺利地跟众大夫出了城。

林逸果然实行了赌约,将十袋米供出给了城外的灾民。短时间内打斗争米的事件被平息了下来,院子里恢复了井然的次序。

宋晓一边为受伤的灾民治疗,一边套着话。

她得知,已经有一批人连夜赶往山上。若不是今日粮食下来,恐怕有更多的人去山上抢粮。

她松了一口气,但整个神经还是绷紧着,悄悄地观察着院子的分布。

终于在在午时众人排队盛饭时,宋晓偷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宋家的马车慢慢地驶过长街,由于连日大雨,街道积水,城中的街道很少有人徘徊,唯有马车驶过车轮辘辘的声音和脚步齐刷刷的踏水声,寂静而彷徨。

偶尔有人探出脑袋,望着五辆马车,二十匹马和浩浩荡荡的随行人员,不免感叹着又有家族弃念川而逃了…这次,竟然是商队。

由于有些街道积水严重,直到巳时宋家的马车才到达念川的南门城口。门口约有十几名官差把守着,见到马车,例行公事地问道:“来者何人,去往何处?可有出城令牌?”

“各位官差,我等乃宿城宋家,此次是赶回宿城主家。”宋恩然从第一辆马车中走出,将令牌递上,恭敬道,“恳请官差大爷放行。”

“哐当——”马车剧烈地晃荡了一下,停住了。沈君逸幽幽醒来,整个人还处在迷糊的阶段。刚才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是宋晓吗?

沈君逸侧了侧头,见苏晔趴在软榻上睡得香甜。

他们似乎正在马车里。

宋晓说早晨出城,莫非他太累,睡过头了?

沈君逸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下来。

他愣了愣,将女子的衣衫从地上捡起。淡淡的体香味,微微泛着暖意。就如他昨晚感受到的一直陪在他身侧的温暖。

沈君逸轻垂着眼睑,睫毛扑闪扑闪,似乎在辨认什么。随后,双唇不自觉牵起淡淡的笑意,柔和了他初醒时面色的清冷。

这是宋晓昨晚穿的衣服,此时握在他手里,有股别样的暖意,渀佛有一股暖流渐渐侵入他的内心深处。最近连日大雨,早晨微凉,宋晓脱了外衣,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带队的官差仔细看了一下令牌,确认无误后,将其收入囊中,对身后的同僚吩咐道:“打开城门。放行!”

带队的马车缓缓地驶过城门,宋恩然松了一口气,却见有一辆马车的轮子卡进了水坑里,她连忙走了过去,派几名护卫将车轮从水坑里抬出。

“晓晓——”许是听到了脚步,沈君逸掀起门帘,却见是宋恩然吩咐着护卫,见他出声,双眸愕然地望着他。

沈君逸平静了下脸上莫名的欣喜,平淡地问道:“晓晓呢?可在前头?她的衣服拉在我这了…”

他心中失落地想,怎么不和他坐同一辆马车…

宋恩然掩下心中的诧异,道:“晓妹妹不随我们同行,现在应该在城外的院子里医治患者…几日后,会赶上我们的。”

一道冗长的嘶鸣响起,沈君逸握着缰绳,站立在马车板上,冷冷道:“她不随我们同走?她竟然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寂寥而带着微怒。

“可能晓妹妹怕妹夫担心,所以瞒了下来。”

沈君逸听闻,声音扬高了一分,更怒道:“她还去城外治病?她真当自己是大夫了?!”

沈君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并不是个熟睡的人。昨晚竟然吃着吃着就犯困了。莫非,宋晓也给他下了迷药?她想做什么?为何留在城中!

沈君逸想到此,连忙从护卫手中夺了一匹马,马蹄急踏,溅起阵阵水滴。他冷着脸,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苏晔被他吵醒,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身在何处的迷茫。

官差见他们堵在门口,十分不耐烦地催促着。宋恩然焦急地在原地跺脚:“妹夫,你这是…”

“你们回去!先回宿城!”沈君逸压低着声音道,“既然晓晓去城外帮忙,我也去!”

原本看戏的白芷觉得不对劲,连忙飞身过来,谁知,沈君逸一挥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十分头疼,刚要追上骑马离开的沈君逸,手却被人死死地拉住。

苏晔拉着白芷,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道:“带我也去。”

白芷无语,劝导道:“带一个人飞不快,更追不上。”他可不想再惹一个麻烦。

苏晔闷闷不乐道:“晓晓在哪,我也在哪!她凭什么把我丢下!”

白芷仍然不为所动。

苏晔气愤,跳下马车,抱着一匹马道:“你不带我去,那我自己骑马去,我…”

他爬了半天,都没爬上马背,最后被白芷囧囧地拉走。

宋恩然还想追去,却被不耐烦的官差赶出了城。

“咣当”一声,城门再次关闭。

宋恩然叹了叹气,最后还是听从宋晓之前下的指示将宋家一行人带回宿城。

沈君逸赶至北门城口时已经午时,他没有出城令牌,完全被堵在了门口,被众官兵团团围住。

听闻有男子私闯城门,极有可能是刺客,青师恩匆匆赶来时,见沈君逸骑在马上,剑差点出鞘,气得厉声喝道:“君逸,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要出城。”他言简意赅道。

青师恩气得吐血,早晨听闻宋家出城,师弟不告而别已经有些内伤,如今见师弟没走,却要去相反的反向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抚了抚额头,无奈道:“君逸,这是去益州的。南门才是回宿城的。宋家不是辰时出发的吗?为何你还逗留在这?”

“宋晓随着大夫去城外了,我要见她。”他的心中慌乱无比,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为了宋晓?

青师恩皱了皱眉,没好气道:“知县大人吩咐过,没有出城令牌不得出城。”

“那我去找知县。”沈君逸掉头回走。

青师恩挡在他的身前,压低声音道:“君逸,知县大人繁忙,不仅关心水灾,最近还在捉舀刺客,所以,令牌一事,别冲动。”她着重强调令牌二字。

见沈君逸锁眉闷闷不乐,她又道:“大夫傍晚就会回来,到时候自会见到宋晓,何必如此慌乱,自乱了阵脚。”

“君逸…”青师恩叹气道,“这么冲动,这太不像你了…”

像是点破了心事,沈君逸撇了撇头,淡淡道:“是我冲动了。”

他压下心中的慌乱,见到苏晔和白芷赶来,似乎不是很放心,他又问了一遍:“晓晓真的去城外医治伤患了?”

“她没和我说。”苏晔撅着嘴,“前几日不是也出城吗,怎么这一次神神秘秘的,竟然想偷偷送我们出城!”

见苏晔不知,他更是放不下心来,然而,他瞥了一眼白芷,似乎是安慰自己一般想道:宋晓不会武功,若是涉险,必会戴上白芷。所以,应该没事的…

酉时将近戌时的时候,宋晓快马加鞭赶往了山上,杨家村虽然有些小乱,但灾民不多。

她将事件大致和村长说了一遍。村长虽然不舍村子,但想到当日流民霸占自己土地的场景,心中戚戚焉,决定和众村民立刻逃往念川,带上所有的粮食。

见说动了杨家的人,宋晓安心了下来,临走前,碰到了小六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