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师姐。”在宋晓狐疑的目光,沈君逸补充道,“只是师姐。我最近夜间出府只是想调查一件事,而她正好可以帮忙。”

“刺杀知县也是为了调查那件事吗?”

“是。”

“能告诉我吗?”宋晓将头低下一分,与他对视着,认真道,“她能帮你,我也能帮你。”

然而,这一次,沈君逸沉默了。

“算了,我不逼你。”宋晓叹了一口气,“若有一日,你真心信我,就告诉我实话吧。不过,今天,你别想逃过惩罚!”

宋晓将半张脸靠了过去,眼睛闭了起来。

“惩罚你亲我一口!”

每次亲他的时候,宋晓的眼里都带着淡淡地期待,似乎想得到他的回应。

半柱香的时间,她的脸颊处并没有温热的触感。

宋晓心中懊恼,睁开眼,将自己心中复杂失落的心思掩下,摸了摸沈君逸光溜溜的上身,笑道:“你不亲,作为惩罚,我就轻薄你!扒光你的衣服! ”

“你亲不亲!”

女尊国的男人应该脸皮薄。

她说着就要撩起被子,威胁着。

沈君逸哭笑不得,淡淡道:“我下面是光着的。不用你扒了。”

宋晓掀被子的动作一顿,有些窘迫。

“我不会亲的。”沈君逸视死如归道:“你要掀就掀吧。”

宋晓慌张地后退了一步,松开了对沈君逸的钳制,将被子丢在了他的身上。

她喘着粗气靠在了墙壁上,脸腾腾地红了起来。昨晚迷迷糊糊,就记得把衣服脱到了腰间为他包扎伤口,难道她色心一起,把他衣服全扒了?!天哪!

沈君逸随意道:“你不掀我下来了。”

“等等!”宋晓用手捂着眼睛道,“你…你下来吧…”

听到悉悉索索地下床声,她将手微微移开,原以为能看到什么喷血的镜头,例如修长的大腿,瘦瘦的小蛮腰,那圆润的…

但是!看到穿戴整齐的沈君逸,那算什么情况!

“君逸…”宋晓肉肉麻麻的声音在他耳侧想起,“你使诈!你在被子里就穿好衣服的是不是!”

沈君逸整理衣着的动作一顿,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是你错过机会了。”

宋晓这个人跟其他女子不同,其他女子早就扑上来,趁他体弱,好好地占占便宜。她倒好,有贼心没贼胆,说要将他扒光,真正看的时候慌张地缩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偷看着。明明昨晚帮他脱下的衣服,脱到腰间还是全部脱光都不清楚。

想到此,沈君逸不由淡笑着。

世上怎么会有怎么奇怪的女子!

这次明明是他的错,既然被发现,他应该得到惩罚,却用这么奇特的方式逼供。

只是,亲吻这个动作,他不配。

宋晓暗自后悔,面上抓狂道:“你下次昏迷过去,我一定从里到外轻薄个够!你等着!不,你今晚等着!不将你脱光光,我就不叫宋晓!”

见沈君逸无视她走至门口,宋晓焦急地喊道:

“沈君逸,你给我站住!你伤还没好,不许给我下床!给我躺平!”

“沈君逸!”

她的嘴突然被人捂着,沈君逸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轻声道:“有人来了。”

宋晓竖起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密密麻麻地脚步声。

“宋小姐在吗?”

宋晓按了按沈君逸的手,示意他躲进内室。

宋晓揉着眼睛,推开门,笑道:“不知官差大爷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知县大人遭到刺客袭击,我等奉知县大人的命令捉舀刺客,此为刺客的画像,一男一女!男的不过二十,如今正在念川挨家挨户搜查。请宋小姐将家眷带出,方便我等搜查。”

宋晓看着这张黑衣蒙面图,嘴角抽了抽。这糟糕的画技,一辈子都找不到沈君逸是真凶。

她安下心了,真要唤沈君逸,听到对方冷冷道:“刺客右臂受伤,以此为证。”

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官差皱眉道:“宋小姐,还不快点。宋家符合年龄未搜查的只差你夫郎沈氏了。”

沈君逸不能出来,宋晓原地焦急,官差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道:“宋小姐迟迟不让沈氏出来。莫非,昨晚…”

“大人说的什么话。”白衣男子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将自己的衣袖卷起,随后将未受伤白花花的手臂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一把勾住宋晓的手腕,笑得甜蜜蜜的,“奴家只是和妻主温存了一晚,有些累了。妻主体贴人,才让奴家休息的。”

“咳咳。”官差咳嗽了一声,尴尬道,“打扰两位了。在下去别府搜查了。”

宋晓弯腰道:“恭送大人。”

众人远去后,宋晓进了屋,望着身侧的人脸色怪异了起来,“白芷…你顶着沈君逸的脸,一口一个奴家,让我汗毛林立,鸡皮疙瘩迭起。”

白芷将脸上的易容撤下,随意道:“你让沈君逸也这么自称不就行了嘛!叫的多了,总会习惯的。”

“咳咳咳…”

沈君逸在一旁不停地咳嗽,脸色有些微粉。

“所幸瞒过了搜查。君逸,那张画像虽然不像,但以防万一,你伤未好前不要出府。”

沈君逸点了点头。

宋晓出府后,才知道念川和益州分别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一就是知县被刺杀,念川满城搜查凶手,城门紧闭,所有进出只能靠知县的令牌。

宋晓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其二是念川缺粮严重。林家在城外的仓库浸水,不少粮袋被大风吹破,洒落一地,与泥水混合在一起,沉浸在水中。众人哄抢,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而且念川因连日大雨,积水太深,城外周边地区最高深处达到两米。在茫茫水海中根本找不到沉下去的米粮,不少人不是饿死,便是淹死在大水里。

今早,逃亡至念川的灾民又不下数千人,城外的院子已经挤满了人,粮食原本不够,如今更是武力哄抢粮食,打斗争粮,乱成一片,伤者无数。

伤亡太多,医者太少。也不知道官差从哪里得到宋晓会医术的消息,在她出门不久后,便将她请到了灾民住的院子里。

再次踏进四合院,宋晓发现这里的水浸至小腿处,有些尸体浸泡在尸体无人看管,脏臭的环境,惨叫声此起彼伏。

宋晓忙了一个上午,终于轮到开饭的时间了。望着碗里白乎乎的汤,她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林家少主宣布粮食被大雨冲走。念川要断粮了。我们…都要饿死了…”

“我家妹子刚从益州赶来,她说在来的路上,路过一个村子,是在山顶上,有粮有田。不像这里,念川大门紧闭,城外到处浸着水。这样的大雨,洛水河决堤。益州被淹是跌定的事了,只是不知道念川会不会被淹。她说,还是躲在山上比较好。”

“在山上没吃的,怎么躲啊!”

“你真笨,不是有个村子嘛,他们不给,抢过来就是了!”

“他们人多,我们只有…”

“那就偷…”

宋晓回府的路上,见到林府的轿子停在某酒楼的门前,而四周围了一波窃窃私语的人群。宋晓拨开人群进入,在两楼找到了独自饮酒的林逸。

“宋大小姐,好久不见。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真让我好生欢喜。”

宋晓忙了一天,浑身脏兮兮,的确称得上灰头土脸。

林逸轻倚着石桌,手摇着只酒杯,头微略仰,他的目光望过走进的宋晓,看着连绵的窗外雨景,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灾民日不温饱,你却在这品酒吃小点。”宋晓气愤地上前,拍掉他手上的酒杯,“林家仓库浸水,你难道都不紧张吗?”

林逸淡淡地抽出手绢将手擦干净,冷冷道:“宋小姐是第一次认识本少吗?你觉得我会做亏本的事?”

宋晓被话一堵。突然想到所谓的仓库浸水说不定又是林家放的烟雾弹。毕竟不少百姓上告官府下调粮价,甚至要求免费赈灾。林家这么一做,双手一摊,完全可以说自己无粮可赈灾,做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不是在益州城有粮?为何不运回,解念川的燃眉之急。”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我在益州是有粮,当日买下你大批粮食的人就是我。只不过,益州要被淹了。我已让人速速回来。只是可怜了这一大仓库的米了,没人运回。”林逸语中惋惜,只不过面上笑盈盈的,似乎一点都不为浪费的米粮可惜。

“你,不让他们运回来?”

林逸无所谓道:“以现在的灾情,知县恐怕不久就要上报朝廷了。女皇下令,一定是粮仓大开,免费赈灾。所以,粮食坏了就坏了,何必给贱民。我自己有足够的就行。”

“你知道一袋米能救活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没钱没吃的时候那种痛苦的日子吗?你!”宋晓愤怒地吼道,“大家都在缺粮,你却宁愿浪费也不愿供出。”

林逸轻笑道:“宋小姐既然这么大仁大义,怎么不将宋家屯的粮食供出?想必过几天,宋小姐就要和夫郎离开了吧。”

见林逸扯到宋家,宋晓冷笑一声,道:“我只要向外公布,林家米粮众多,你说到时候大家饿极了,会不会扑入林府抢粮!到时候面对那么多人,看你如何辩解!”

“宋小姐好计谋!”

林逸从怀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嘴角微微上扬:“说来,昨晚,林某在知县府里捡到了这样东西。不知道,宋小姐,认不认识…”

宋晓压下心底震惊,面上平静,冷冷道:“我怎会认识这支簪子。倒是林公子,大半夜却呆在知县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让人怀疑林公子其实是…”

林逸哈哈大笑,眯着眼睛道:“宋小姐三言两语总喜欢把公子绕到妓子的身份,看样子真的很讨厌本公子。”

宋晓撇撇嘴,不可置否。

“真是可惜,这是从刺客身上落下的。我见簪子与宋小姐夫郎所带之物长得相似,见相识一场,才瞒了下来。”林逸可惜道,“既然不是,那等会,本少就上交到官府吧!”

这支白玉簪是当日她送给沈君逸的礼物,那日后,沈君逸几乎每日会带。见过的人,不知有多少。若是交到官府,这就是铁证。

宋晓咬了咬唇,按住了林逸缩回的手,轻轻道:“你想怎么样?”

林逸嘴角绽开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十分诡异,带着几丝得逞和了然。

“就看宋小姐能为自家夫郎做到什么地步了…”

72抉择(下)

林逸从怀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是出城令牌。”

林逸浅抿了一口茶杯,笑道:“宋晓,你一直在我面前说教,似乎在天灾面前,我不免费赈灾就是对不起天下人,我私藏着米粮就是我的不对,我抬高价格就是天理不容。”

“我现在告诉你,益州即将淹没,不久后,灾民涌往杨家村势必会乱成一团。抢夺粮食的场景恐怕你已经见识过多次了吧。”

宋晓冷着脸点了点头。

林逸将茶杯放下,淡淡提出条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公平,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舀着出城令牌,丢下所有人,带着沈君逸迅速逃离。就算有朝一日,知县查到了是沈君逸刺杀,他早已逃回了凤凰城。二,前去杨家村通知他们逃难。”

“去益州,去宿城,分别是南门和北门,你只有一个出城令牌,你怎么做?”

“我为何要从这两者选一!”宋晓嗤笑一声,“为何不走第三条路?!”

林逸双手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转着手上的簪子,语气轻快道:“宋晓,你有第三条路吗?你莫非要留在念川?别骗人了,宋家的米恐怕只能支撑两三日了吧。你要留在这等着你夫郎被抓,还是等着宋家全部饿死?”

“为何要给我出城令牌?”宋晓冷冷道,“宋家全灭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若不是你日日紧逼,宋家会无粮吗?这时候做什么好心人,我可不会感恩戴德的!我只会想是不是又是你的另一个计谋,等着我跳下去。”

林逸感叹摇头:“我对益州念川会怎么样不感兴趣,我对沈君逸会不会被抓住也不感兴趣,我就是好奇你的选择,是带着心爱的人逃呢,还是将他丢下,选择别人呢…”

“我会带沈君逸离开。”宋晓坚定道。

林逸大笑了起来,弯□,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宋晓,你口口声声说赈灾赈灾,要我出力,可真正碰到问题时,自己首先想到的就是逃。你其实就是一个虚伪的人。如今,面对救命恩人也见死不救。”

面对林逸的笑不可支,宋晓皱眉:“你出这个选择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责怪我自私吗?”

“是啊,我就是想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每个人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就连你也如此。但你别忘了,你带着沈君逸离开,就等于放弃了宋家的其他人!”

“我…”宋晓愣住。

“宋晓,我再说的详细一点吧。”林逸收敛笑容,淡淡道:“杨家的人对地势十分自信,即使益州被淹,也不会逃离。可面对来势汹涌饥肠辘辘的灾民呢。老弱病残的下场只怕又是被抢夺了家园吧,在这次大饥荒下,要活着,可没那么容易了!”

“知县会救灾的!只要女皇拨下灾款,运来粮草…”宋晓辩解着,自己都觉得十分无力。

“你太天真了!”林逸冷笑了一声,“不说知县根本没有上报朝廷,没有赈灾款项,没有粮食!就他现在重伤自顾不暇的蠢样,手下一些贪生怕死,不敢去益州的蠢货。洛水河已经决堤,不出十日,益州必要被淹,可是无人赶去益州通报围困在益州城内的灾民,无人赶去解救受困的百姓,更是无人赶去重建堤坝。这样的官府如何能救灾!”

宋晓的心动摇了起来。

“宋晓,这世上,每个人都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知县不敢上报,是怕她乌纱帽不保,想镇压灾情,谁知越拖越严重。官差不敢去益州,是因为害怕自己途中丧命。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就如我,期待灾情越闹越严重,可以从中好好地捞一笔。等捞完了,迅速脱身,离开灾区。”

“就算日后,灾情瞒不住了,粮草运来,灾款下拨,那时人都亡了,又有何用!”

“所以宋晓,你现在手上的粮只能救你自己,甚至连整个宋家都顾及不到。你…怎么选?还是选沈君逸吗?”

宋晓闻言咬唇。

她要带君逸走,这是肯定的。但宋家只有几袋粮,宋家不可能全部离开,正如林逸说的,只能带着几个人逃亡。而且她还必须留下米给宋家滞留的其他人,让她们度过这段饥荒。这样,粮明显是不够的!

如果将粮带走,宋家其他的人就会饿死。滞留在念川,君逸有被抓的危险,众人还是有被饿死的危险。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救她爱的人,还是救大部分人。

或者说,救更多的人…

城外的灾民都饿出了毛病,有些发疯起来,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故。就如林逸所说,她真能撇下杨家村的人不管吗?她想到这内心就焦躁不安。

当初初见时村民瘦骨如柴,病怏怏的形象又在她脑中绕梁三回。她想起了小六,那个孩子才不过十几岁,却在她逃亡念川没粮食的路上,给她带来了村民们送的粮食。这样美好的年纪却要葬送在这样的天灾里,不,或许是**里。

粮食!粮食!粮食!

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粮食,没有粮食,所有的人都要完了!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人!救人!救人!

宋晓笑了起来,淡淡道:“林逸,听说你很喜欢跟人打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林逸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看了一眼宋晓。

宋晓平静了下起伏的心思,笑道:“我有想要救的人。再夸大一点,我想说我想救所有人。所以,我愿意赌一回,敢与天斗!用自己的命赌。我要去益州!在大水淹没益州前,将仓库里的大米全部运走!”

林逸听闻大笑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为了几袋米,你要去送死?你可知现在益州城里最高的水位已经半米,城外最高的水位已有两米。”

“但这几袋米,能救很多人。”宋晓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安定了下来,“就算我不能带回一袋米,我也可以提醒滞留在益州城里的百姓撤离,把所有人,包括杨家村的人,一起带离到安全的地方。官差不敢前去益州,那我去。官差不敢救人,那我去。”

明明是灰蒙蒙的衣服,却意外衬得她温婉恬静,淡然沉着,以及奇怪的自信,似乎为她洒上了一层金粉。

“可是,这赌约,对我有什么好处?”林逸瞥开目光,这样目光亮闪闪,浑身夺目的宋晓,让他的心一阵怪异。

“我希望你提供给宋家十袋粮食,供宋家所有人返回宿城。我希望你再出十袋提供给城外的灾民。而我会从益州为你带回米粮。如果七日后我没有回来,宋家无条件帮林家打通南北经商,之后的事情我会写好书信,吩咐好。如果我退缩,没有去益州,也以失败处理。”

宋晓深吸了一口气,道:“但如果我能安然无恙地从益州将粮食带回,哪怕是一袋米,你就要答应我免费救灾,无条件开仓放粮!等灾情过后,宋家会偿付你一间米铺,足以让你盈利!”

宋晓的目光十足的坚韧,声音清亮透彻:“林逸,这场赌局对你只有盈利。你是商人,应该知道什么对你有利。不管你输还是赢,都能得到宋家的补偿。你为何不赌?!”

他是想让她难看,让她出丑,让她哭着求他送粮,让她跪倒在地求他将白玉簪子还给她让他别状告官府,或者哭着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例如将宋家一半的产业拱手相让。这样的例子,他碰到太多了。最近几日,更是数不胜数。他喜欢享受这样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感觉。

可宋晓总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按照他制定的规矩行走。这种感觉,说不上讨厌,却有种错落的心动,是那种漫漫无聊之日终于碰到一件新鲜的事物,那股特殊的新奇感。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