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作者:月下箫声

楔子

雁门关前,背后是荒凉的大漠朔风阵阵,面前是紧闭的关门和……城墙垛口下夕阳余晖里闪烁着幽冷光芒的一排排箭头。

没有任何人说话,耳边能听到的似乎只有呼啸的风声,又一天要结束了,而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这城关内外,没有人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我积攒了一个下午的力气,在这个时候终于能派上用场,当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时,旗杆上头就变成了一个很不错的所在,因为只要抬起头,就可以让我不太费力看清不远处城头上弓上弦刀出鞘、严正以待的兵士,还有他们背后高耸的城楼。只是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有点遗憾,如果这旗杆再高一些,或许我的视线就能越过这城关,看向更远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中原,虽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还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称为是我的家,但我生于斯长于斯,那里总归是我的故土。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这高耸的旗杆实在不是个好的栖身所在,我毕竟是人而不是一面旗子,天天被吊在这么高的地方,每一阵大风吹过,都不可避免的随风摇曳,大漠的黄沙无情的落在我的脸上,甚至趁我不注意就钻进我的眼睛、鼻子和嘴中,这感觉委实不怎么舒服。

“七天了,我看萧姑娘不如就从了我家汗王,也好过每天在这里风吹日晒的,叫人好生怜惜。”日暮,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围在旗杆下看守我的士兵将我一点点从旗杆顶端放下,慕狐狸照旧倒背着双手,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我虚软的腿在落地的一瞬间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要摇晃一会才能撑着自己不跌坐在地的狼狈样子,然后用听起来永远温柔又诚恳的声音说,“这世上的女子生来就是该被人疼、被人宠的,何况萧姑娘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儿,既然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弃你如敝屣,你又何必执着,到头来自己为难自己呢?”

如果不知底细的人,在被吊在半空中吃了这些天的风沙后,听上他这一席话,大抵要感激涕零了。只可惜我却知道,慕狐狸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十六岁之前那段如今回想起来如梦似幻的逍遥岁月里,在他还是个风度翩翩、不知愁苦为何物的少年时,他就是我们家乡出了名的狠角色。用他那时的话说,他从来没有仇人更从来不记仇,因为有什么仇都是当时就报了。只可惜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实在太多,临到分别的时候,那仇已经深到让他不得不怀恨在心连夜远遁他乡却至今未能手刃我,所以我深信,他如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所为的也不过是让我死的时候更加身败名裂痛苦万分罢了。

“汗王厉兵秣马挥师南下,这次是一定要有所斩获才能退兵的,七天了,你那夫君和父亲仍旧没有半点妥协或是想救你回去的动静,实在让人寒心呀。而且这普通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何况一国之君?你不听我良言相劝,到时候只怕追悔莫及。”见我垂着头恍若未闻,他上前一步放低声音说,“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这天下大事,轮不到你来扛,你也扛不起。”

“天下大事本来就和我无关,就像你说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只是,你身后的地方是我的家,而我,哪怕被家国所弃,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想来,如果知道你如今背弃家国,认贼作父,还带着虎狼之师来家门口耀武扬威,只怕你慕家的列祖列宗都要气得从地下爬出来掐死你这个不肖子孙了。”我冷笑,猛然抬头,彼此熟悉的最大好处就是知道对方的要害所在,他字字句句绵里藏针,我已经束手就缚,如果言语上再找不回一点场子,那我就不是萧子言而是那个永远娇滴滴受了委屈未语泪先流的萧子默了。

“是吗?”慕狐狸果然有一刻的动容,不过不是后悔的动容,而是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的落在我的身上,如果视线能杀人,相信在那一刻,我已粉身碎骨,然而,片刻后,他的嘴角轻扬,却硬生生的抿出了浅淡的笑容,不无嘲讽的说,“子言,这么多年,你总是学不乖,难怪最后落到有国难归,有家难回的地步。”

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这些,我再不想理他,而他则是潇洒的抖了抖衣袍,转身而去,再不看满身狼狈的我,被人推搡着进入旗杆附近一间小小的充作囚室的营帐。一碗腥膻冰冷的羊奶,一只青稞面的窝窝就放在地上,那是我未来一夜一天的口粮。

挣扎着用被缚在一块的双手将窝窝送到唇边,还没有张开干裂的嘴唇,泪已经先一步滑落。连夜奔逃,浪迹大漠,被捉,被吊在旗杆上,这么多日子受尽折磨都没有掉过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的涌出,多少天了,我忽然想不出,自己在坚持什么,又在期盼着什么?在天下这局棋上,我不过是个一去不回头的小卒子,半生娇宠,想来不过是换我入局时的义无反顾,如今,我居然还奢望,有人会为了我这样的弃子而做些什么,真是好笑,真真的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少年时(一)

洛北城,在大兴王朝建立之前,本是西北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城池,不过前朝末年,昏君无道,横征暴敛,服不完的徭役,缴不清的赋税,最终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接连十几年,各地涌现多支义军,只不过和每朝每代的义军一样,他们一边与朝廷军队周旋,一边又彼此为了地盘厮杀不休,中原一带的百姓流离失所,一时哀鸿遍野。直到洛北城出了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带领三千勇士在这里出发,最终历时七年荡平中原,才让百姓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大兴王朝建立,洛北城成了龙兴之地,即便后来新帝定都在千里之外,这里的繁华,也绝非周遭其他城镇可比。

在醉仙楼里听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的讲了这段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大兴王朝往事,看说书先生走了又换上一个弹曲的年轻女子,萧子言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气,桌上茶水已经喝了两壶,干果点心也吃了大半,醉仙楼里和每天比较毫无变化,而约她来听所谓新奇故事的人更是压根没露面。她就知道慕定南的话不那么可信,可是上次他约她去马场,说是大宛国贩来了一批好马,她因为不相信就没去,没想到竟错过了一匹中原极为少见的乌云盖雪。弄得这些天,每次看见欧家的老二鸥海平叫人牵着乌云盖雪在城里招摇而过的身影,都恨得她牙根痒痒。

“不等了,去找慕狐狸算账,这次居然又骗我。”想到乌云盖雪,萧子言颇有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之感,索性把茶杯一扔,站起里就走。

“这个时辰,慕公子怕是不在家里。”丫鬟小竹和跟着的小厮六福一听自家主子要去找人,顿时都露出了吃了黄连一般凄苦的表情。

“洛北城就这么大,不在家自然就在他常去的那几个地方,难不成骗了我之后,这人还真长了翅膀飞上天不成?”萧子言冷笑,即便狐狸长了翅膀飞上天,她这次也要一箭把他给射下来,把新仇旧恨一起算了。看看外面,天色将晚,用胳膊肘想,也知道慕狐狸这个时辰能在什么地方鬼混。

“小姐,晚饭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鹿肉,早晨老太太还特意吩咐厨房留了最嫩得地方,要按您上次说的法子烤来吃,老太太可吩咐了,晚饭之前您得回家去。”小竹急中生智,想转移开自家小姐的注意力,而六福壮着胆子也说,“刘总管也说了,再不劝着、拦着小姐您,让您去些不该去的地方,回头就要把小的这身皮给扒下来。”

“我记得这话他说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我看你的皮长得还蛮结实的,暂时扒不下来,”萧子言脚步不停,看见她走到楼下,醉仙楼的伙计早恭候在大门外,手里牵着她那匹大红马。利落的翻身上马,萧子言看着还要说什么的小竹和六福,倒是笑了出来,“不想回去挨打就快点跟上本小姐,咱们早点找到慕狐狸,算了账就走,晚饭还是赶得上的。”

落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萧子言的马停在了倚竹苑的大门前,虽然还没到生意最好的时辰,但是倚竹苑门口还是门庭若市,只是这一刻,出出入入的男女几乎不约而同的选择闭上了嘴,并快速且安静的闪到了门两侧。

其实倚竹苑是这洛北城里最大的青楼,萧子言来过几次,除了第一次是悄悄跟在慕定南身后,女扮男装来见世面之外,其他几次都是一身女装,大摇大摆闯进去的。是以倚竹苑的老板娘于妈妈听到门口莺莺燕燕的声音忽然消失已经眼皮一阵猛跳,再抬眼看见这位洛北城里没几个人惹得起的大小姐又到了门前,顿时有种恨不能地上凭空裂道缝子,好让她带着她的院子和姑娘客人们一起进去躲上一躲的感觉。

下马,把缰绳丢给跟在身后的六福,萧子言随意抖了抖马鞭,从白了脸的于妈妈身边走过,直奔后面的听琴小筑。

“哎呦,我的小祖宗呀,今天二爷真的……”于妈妈回过神来,呼天抢地的追了上来,不敢直接拉萧子言的衣袖,只能拖住她的马鞭,连声说,“我的祖宗,我的三小姐呀,我发誓,慕二爷今天真的没有来,绿袖姑娘今天有别的贵客。”

“是吗?”萧子言不耐烦的一扯马鞭,“既然没在,自然是不怕我去看一眼的,我保证,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马上走,绝不耽误绿袖姑娘接待她的贵客。”

“我的祖宗呀,所谓是贵人不踏贱地,这要是让人看见您动不动就往我们这腌臜地方跑,传到京里去还了得?”于妈妈急得跺脚,把心一横再次拉住那根马鞭,“若是相爷知道了,拆了我这院子是小,连累了三小姐您受罚,可不叫人心疼死。”

“本小姐受罚,你还能心疼死?”萧子言听着有趣,倒停住了脚步,就在于妈妈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却慢悠悠的说,“所以,你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说着用鞭子往四外圈点了点,大多数客人这时已经散去,只有一些懊恼又畏缩的姑娘还站在门内外不起眼的地方,见到鞭子指过去,各个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往后让了让,希望自己看上去仿若不存在,“看样子他们也是不会说的,大家守口如瓶,京里怎么会知道,如此,我不会受罚,你也不用心疼死,两全其美了。”

于妈妈一时张口结舌,想她纵横风月场几十年,年轻那会也艳冠群芳过,无论什么身份的男人,也抵不住她倚入怀中娇柔的三言两语;再后来有了积蓄开了这倚竹苑,又有多三贞九烈的女孩在她手段下成了绕指柔。可是如今,这软的硬的在这位萧三小姐这里都毫无用处,好容易想到请出相爷这尊大神来压场子,没想到萧子言居然连她老子也不怕……

迟疑间,听琴小筑的大门已经被人踹开,里面如流水般淙淙的琴声戛然而止,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于妈妈痛苦的往那扇被踹坏摇摇欲坠的院门上看了一眼,心中默念,花魁常有而伯乐妈妈不常有,便飞快的转身,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少年时(二)

听琴小筑和这倚竹苑其他的院落不同,只单住了一向深居简出的洛北城花魁娘子绿袖一个人。萧子言对这个院子和绿袖本人早就很好奇,不过前几次都是还没进听琴小筑的门,就被慕定南硬生生的挡了回去,这次说起来机会也算难得,其实走到这里,对慕定南那点半真半假的恼火早就散了,眼下她更想的是见识一下,一个能让见过她的男人都念念不忘,让没见过她的女人又不屑又妒忌的女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放肆!”一脚踢开紧闭的院门,萧子言大摇大摆的迈步就要进去,只是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伴随着一声低喝,她迈出的脚便无论如何也落不到门槛的另一侧,因为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宝剑,竟不知从何处刺出,那剑尖距离她的咽喉只怕连寸许也没有,这一刻,哪怕她单脚着地站立不稳,稍稍摇晃一下身子,都可能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紧跟在后面想看热闹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吓坏了,骤然寂静的院门口,只听见小竹尖叫出声,而六福慌乱的用手捂住了眼睛。萧子言也是大吃一惊,这些年她纵横洛北城,虽然没有欺男霸女,但是她是什么人?大兴王朝开国功臣、异姓封王的萧云清是她的亲爷爷,当朝宰相萧渊铭是她的亲爹,皇上最是宠幸的萧贵妃是她的嫡亲姑姑,这样的尊贵身份摆在这里,谁人敢不让她几分?如今,居然有人敢用剑这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她,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你才放肆!”惊魂一定,萧子言的脾气就上来了,手中的马鞭一甩,不去拨近在眼前的剑尖,倒挥鞭直取持剑之人。

她自小就不耐烦读书,只喜欢和男孩一样舞刀弄剑,在气走了不下十位先生后,她爹萧相曾经亲自回过一次乡,除了给家中的老母请安外,还专门请来了一位先生。第一次上课,她带了两条拔了牙的小毒蛇,准备给新先生送上一份见面“大礼”,结果先生眼皮都没抬一下,两条蛇就被一根细细的银针钉死在了她的书桌之上。祖母笑说这次她总算遇到了克星,她倒是忽然福至心灵,每天缠着先生要重新拜师,不学什么女戒、四书,只学武艺。

只是缠了总有半年的光景,先生始终不肯点头,她为了表示拜师的诚意,倒是不再找借口逃课,也不调皮捣蛋,竟意外的认了很多字,还背得出整篇的《大学》,课业上迅速的赶超了其他姐妹。许是被她的小小年纪就有的坚持打动了,半年之后,姐妹们中午下学,下午先生就开始教她习武。寒来暑往,转眼也过了□年,只是除了慕定南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可以过招的对手,也不知自己的功夫如何,机会摆在眼前,可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

持剑之人大约也没想到,眼前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出手竟很是不凡,一不留神便被鞭尾扫了个正着,“嗤!”的一声轻响,衣袖破开了两寸长短的口子,他轻轻“咦!”了一声,撤剑换招,顿时,听琴小筑门前,剑影重重,虚虚实实,仿若凭空出现了一张无形又有形的剑网,密密匝匝的向子言当头罩来。

这是萧子言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无影剑,她急中生智,想到师傅曾经说过,即便再无影无形的招式,也是从有影有形的招式中来的,幻象不过是为了掩饰招式本身,而再华丽的招式,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杀敌于一瞬。只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临敌,无论如何也看不破这幻象中的实质,只能凭着本能,灌注真气在鞭身,猛的指向自己的正前方,那是感觉中敌人所在的方向,既然不知如何防御,她也只能用进攻来自保了。

“还不退开!”

“住手!”

鞭身与剑相交的瞬间,萧子言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似乎将自己的整条手臂都搅入其中,胸口在一瞬间胀得厉害,好像有一股热流要从中喷涌而出。而也就在同一瞬,有人大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的拖着她飞快的向旁跃开,呼呼的风声中,似乎有兵器与兵器短暂磕碰发出的叮当声,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提着根鞭子就敢随便和武林的顶尖高手过招?”耳边,有人大声呵斥她,萧子言睁开眼睛看时,方才遍寻不获的慕定南正铁青着一张脸站在身旁,左手死死的握着她的胳膊,右手提着剑,剑尖撑地,而几步之外的地上,她的马鞭碎成无数段,可怜的躺在地上,她立刻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原来手还在。

“好俊的功夫。”喘息间,有人缓步从听琴小筑里走出,浅淡到若有若无的翠色长袍,袍角轻轻拂过门槛,萧子言听到一个很悦耳的男声说,“适才家人多有冒犯,不知可伤到了这位姑娘?我替他向两位赔罪了。”

只是不及抬头,人已经被慕定南拖到了身后,他们一起长大,她倒没注意到,他的个子什么时候已经窜高了这么多,这时挡在她前面,居然将她的视线遮挡得结结实实。

“我这妹子太过胡闹,打扰了公子的雅兴,原该受点教训,只是公子的这位家人未免太持技凌人了,这样出手就是杀招,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只怕公子一句迟到的赔罪,未必能了此事。”慕定南冷声道,“我看公子也不是本地人,还是奉劝您和您的家人一句,在这洛北城,最好做事留一步,日后才好再想见。”

说完,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身拖着萧子言就走。

直到出了倚竹苑,萧子言才缓过劲儿来,先是一把推开慕定南的手,然后气呼呼的拦在他前面。

“回魂了?”慕定南抱着剑,目光淡淡的看着萧子言,好一会忽的抬手,在她头顶拍了一记,数落道,“今天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再晚到一点,你的右手都得被他的剑绞碎了。”

“你还敢说,都是因为你!”这一巴掌,确实让萧子言回魂了,被放鸽子的火,没买到乌云盖雪的郁闷,还有之前,之前,再之前的无数事儿都涌上了心头,她气得几乎跳起来,指着慕定南大声说,“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去找你,我怎么会遇上那个混蛋?还有你,居然也不给我报仇,还拉着我就这么跑了,我的人都被你丢尽了,我刚才差点死在他手上你没看见?”

“我看见了,要不是我救了你,你还能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既然都救了你,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报仇?”慕定南把递到眼前的手指拨开,定定的看了萧子言一会,见她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干脆绕过她就往前走,好一会没听见跟上的脚步声,才满脸不耐烦的回头说,“老祖宗派了人找我,她老人家可说了,今晚烤鹿肉,你不跟上,我可都吃了!”

“吃吧吃吧,撑死你最好!”萧子言正被他前面的几句话气得头晕眼花,这时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死命的把慕定南推到一边,也不理跟在后面的小竹和六福,埋头就跑,一口气跑回萧府,又跑回自己住的院落,死死的关住房门,才扑到床上,扑簌簌的掉起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少年时(三)

其实从小到大,萧子言真是很少哭,一度她甚至以为,她压根没有眼泪这种东西;又或者,她的所有眼泪,都被她那双胞胎的妹妹萧子默哭完了。

她曾经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重大又有趣的发现讲给慕定南听,结果她说了半天,他的眼睛却压根没从手中拿着的一卷书上移开,直到她在一旁大力摇晃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的时候,才颇有些不屑的说,“真不知道子默怎么会有你这样没心没肺的姐姐,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大家都说你们是双胞胎姊妹,单就容貌和性情来说,你可真是没有半点像她。”

萧子言一听这话就有些恼了,嚷道,“我是姐姐,凭什么是我不像她,分明是她没有半点像我才对。”

可惜这一日,慕定南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懒得和她说什么的样子,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之后,就再不开口只全神贯注的看书,留下她一个人呆得无趣又恼火,只能愤愤的回家。

子默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想起慕定南的话,脚下一绕,就进了那个种了不少翠竹的院子,子默正坐在窗前绣着什么,丫鬟仆妇俱都安静的各司其责,院子里只有知了声阵阵。她永远记得那一幕,因为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涌出了“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这样一句诗来。

那一年她和子默正好十三岁,子默是人如其名,从小就少言寡语、温婉柔弱,而她正好相反,从小跳脱如兔,自从蹒跚学步开始,就如男孩子一样,这些年跟着师傅学了本事,更是上房揭过瓦,弹弓打过鸟,翻墙爬树就更不用说,总之是再没有半刻消停。

其实从小她就是最讨厌这个同胞的妹妹的,以前说不出原因,只是莫名的觉得子默什么都和自己不一样,看着就讨厌,而那一刻,她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她只记得,当时她闯了进去,子默正在绣的是一只荷包,大小、式样乃至颜色和绣的花纹都不是她们惯用的,看着倒是男孩子的物件。

“想不到你人小心大,还没定亲,就做起嫁妆来了。”劈手把荷包抢在手里,丝滑的绸子上的如意绣得极是精细,若是让她来绣,怕是把手指扎成筛子也是不成的,只是子言从不肯承认她的极度,反而嘲笑道,“信不信我告诉老祖宗去。”

“三姑娘,快还给四姑娘吧,这个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原是慕家表少爷的生辰快到了,老太太说今年要带姑娘少爷们过府去热闹热闹,大家既是亲戚,总要备份礼物,也不求贵的,只要是份心意就好。咱们四姑娘才和二姑娘、五姑娘几位说好,要做荷包、扇袋、剑穗当做生辰贺礼的。”子默的眼睛只盯着子言手中的荷包,生怕她弄坏一样,倒是大丫鬟蕊儿瞧着不对赶紧来劝,“这也没有几日了,不知道三姑娘可准备好了礼物。”

子言想了想,才记起慕定南的生日果然就是下月初,距离现在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也依稀记得老祖宗曾说过带他们去看戏热闹一日的话,不过她和姐妹们不同,平时也是常常出府的,而和萧府一街之隔的慕家,她更是几乎天天都去,所以并不觉得稀奇,当时也没刻意记住。想不到,原来姐妹们已经这么精心的在给慕定南准备生辰礼物了。想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忽的露出了笑容,对不错眼盯着她的子默说,“蕊儿不说,我真忘了,这针织女红我可没功夫弄,好妹妹,我看这个荷包好,就给我吧,你再做别的来。”说完,把荷包往袖子里一塞,就准备走人。

“还给我!”没想到平日里连一句话都不敢和她大声说的子默这次却异常大胆,不仅拉住了她的袖子,还用力的去抢那只荷包。只是他们都忘了拿荷包本来没有完工,争抢中,丝线连着的针尖刺进了她的手掌,都说十指连心,她疼得好像心口被扎了一下一般,连忙缩手,丁香色的荷包上染了一大块她的血又跌落在地上。

这样浅淡的颜色,染了血自然无从掩饰,看着子默的心血付诸东流,子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也忘了手疼这件事,只在子默眼泪落地之前,甩手走开了。

只是她再怎么也没想到,隔了两天来兴师问罪的既不是老祖宗也不是她娘二太太,倒是前几天就懒得理她的慕定南。

“去道歉!”听见丫鬟在门口行礼,她匆忙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到枕头底下,就这么一呼一吸的功夫,慕定南已经直闯了进来,也不看她在做什么,只管来拉着她的手就走。

“你发什么疯,好好的要给谁道歉!”仓促间鞋也没来得及穿,子言被拖着走了两步彩恼火的甩开他的手,“这几天我都没出门,这是惹到谁了要你慕二爷来兴师问罪?”

“那天我就是随便说了一句,就值得你专门去找子默的麻烦,她到底是你妹妹!”慕定南脸色不好,眼神冷冷的落在子言身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她去找你告状了?”子言坐回到床上,“长本事了,真没看出来。”

“少小人之心,子默可不是你!”慕定南的目光落在床边,不耐烦的叫小竹,“快点伺候你主子穿上鞋,换上衣服跟我出门。”

“我今天还是不准备出门,不用换鞋换衣服。”子言的脾气上来,翻身躺在床上,掀被将自己团团裹住,“我要睡了,都出去!”

小竹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低着头准备退出去。

“回来,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慕定南喝住,“让你伺候你主子穿衣服,快点。”

说也奇怪,小竹不太怕自家的几位少爷,却很怕这位慕家表少爷,只得慢吞吞的挪到萧子言的床前,刚喏喏的叫了声“姑娘!”床上的萧子言已经翻身而起,推开小竹伸过来的手,指着她怒道,“你是我的丫头还是慕定南的丫头?我让你和闲杂人都出去,出去!你没听见?”

“够了,萧子言,你有完没完?”看到小竹低着头,进退两难,慕定南抬手按了按眉心,压住火气说,“你弄坏了子默的东西,还弄伤了她,我可看这两天她都在偷偷掉眼泪,却不曾去老祖宗那里告你的状,你身为姐姐,做错了事情却还理直气壮,你不觉得脸红吗?”

这两天子言其实也是有些后悔的,可是听到慕定南这样处处维护萧子默,她的后悔就如同一阵风一样的散去了,“我没有拦着她,腿长在她的身上,她自然可以去老祖宗和太太那里告我的状!有什么责罚,我受着就是,用不着你来替她出头!”

“你真是不可救药了!”慕定南火气也上来了,用手指了指萧子言,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拂袖而去。

那是萧子言记忆中,她第一次哭,眼泪好像止不住了一样扑簌簌的往下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委屈,只是心里第一次觉得慕定南竟然那么可恶,可恶到她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咬他几口才能解恨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少年时(四)

慕定南的十六岁生辰,据说过得极为热闹,慕家老王妃专门着人从江南请了个颇有名气的戏班子,在府里搭台唱戏。

“三妹妹这次病得不巧极了,这班小戏据说在南边可是极富盛名的,多少官宦人家拿了帖子也要排队等着,念、唱、做、打都是极好的,最没想到的是,中间还有几个扮相更是出众的,”跟着老太太去看了一天戏,隔天午后,一班姐妹才来萧子言的屋子里探望,二姑娘子柔抿了口茶水,颇为遗憾的说,“和咱们这儿的戏班子果真全然不同,到底是江南远道来的。只可惜这个班子规矩极多,肯千里迢迢的赶了,也是看镇远王府的面子,可是却也只肯在咱们洛北城里唱这么一回,据说今儿一早就走了。不然三妹妹没看着,若是求了老祖宗,怕也是能请到咱们家里再唱一回。”

“不过就是一班戏子罢了,又不是没看过更好的,也值得二姐姐这样惦记着。”子言根本不是生病,不过是心里赌着一口气,原想着昨天众人过府,慕定南定然是要过去说话的,一眼瞧见自己没去,必然得亲自过来赔礼道歉,再不济脱不开身也得派身边的人来专门请她一请。谁想到从日出等到日落,最后等到月亮都升起又落下了,也没等到一个人影和半句话。这一口气堵在心口,一夜似睡非睡,早晨开始就觉得头昏昏的,走路也觉得足下虚软无力,倒像是真的病了,索性在学里请了假,卧在床上休息,好容易眩晕的感觉过去了,偏偏还专门有人找上门来招惹她不痛快。

“是呀,左不过是一台戏,便唱得再好,三姐姐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五姑娘子莹眨眨眼,瞥了眼一旁安静坐着的子默说道,“可是三姐姐没去到底吃亏了,昨儿庆王妃也专门派人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京里时新的东西来,当时四姐姐正陪着慕夫人说话,可得了独一份的好东西。”

子言躺在床上,听了这话,不免也歪头瞥了子默一眼,今天子默刚进来,她就觉得这丫头比平时有些不同,只是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要到这时才发现,子默的腕上多了串老珊瑚的手钏,别的倒也罢了,难为的是颗颗大小适中又红艳得均匀,确实不太常见。

许是接触到了子言的目光,子默有些不在然的将手腕向袖中缩了缩,解释说,“确实是庆王妃送来的,统共也只有两串,因我在一旁,素日身子又不大好,大家说起珊瑚最是能调养身体,慕夫人才给了我的。”

“既然是给你的,就大大方方的好好戴着,还藏什么,难不成在我这里坐一会,还有谁就敢抢了你的?”子言一听,心里更不痛快,慕家她时常出入,慕夫人素日里待她也是极好的,若不是昨日赌气没去,又哪儿有萧子默出风头的时候?

“瞧瞧咱们,来了这半天,光说起戏呀,手钏呀这些小事了,倒忘了正经的大事了。”子柔瞧够了热闹,放下茶盅,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故作才想起的样子说,“昨儿听慕家的三姑娘说,京里来了信,说是慕家二哥哥的年纪渐长,侯爷的意思是慕家男儿一生荣辱都在军中,慕家大哥哥在这个年纪已经征战沙场了,所以不日就要接了他去,或先在京中住些时日,或直接送去军中呢。”

“是呀,听说正是这个原因,老王妃才大手笔的办了这次生辰,只是如今只有西南的战事未平,不过那里山高林茂的,又多毒虫瘴气,咱们几次征讨也未能荡平那里的几股反贼,这时若到军中,怕是有的苦吃了。”子莹也在旁叹气,“也难怪宴席上咱们老祖宗和慕家老王妃只说了几句,就双双红了眼圈。”

“慕定南要去从军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少了他这个祸害,以后洛北城都要风调雨顺了。”乍听说这个消息,子言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本来胀着的气也不知道忽然散到哪里去了,倒好像被人当胸猛踢了一脚,不过她惯于人前逞强,这是反而做出一副极开心的样子翻身坐起,“为这个好消息,都值得喝一杯,小竹,去取梨花白来,给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都满上,让她们也陪我乐上一乐!”

小竹本在屋里伺候,闻声就往外走,倒被子柔一把拉住,“你这丫头也心实,你家主子病着呢,喝什么梨花白。”一边又对子言说,“我们可都是来瞧病人的,若是在纵着你喝了酒,病上添了病,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我们这就走了,可说好了,我们走了你也不许喝酒,你若真要庆祝,晚饭到老祖宗跟前去,凭你喝上一坛子,我们也不管了。”

眼见一屋子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小竹瞧着小丫头们收了茶具,才转身问子言,“小姐,还要梨花白吗?”

“说你实心还真成了榆木疙瘩了。”子言翻身躺在床上,飞快的把被拉起捂在头顶,闷闷的说,“不过是让她们快点识相滚出去的意思,你吩咐下去,把院子门关了,就说我身子不爽,今天除了老祖宗和母亲那里,凭是谁来,也不许放进院子!”

小竹爽快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子言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入神的想,慕定南这会在做些什么呢?他早就向往洛北城外的世界了,这会是不是正在兴高采烈的收拾行装?难怪昨天他不曾来,也没有派个人来,他都要走了,这一去山高水长的,还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回来,想来无论是京中还是军里,他都会认识更多新的玩伴,所以,他还理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上了月榜后日更一下,争取个好名次,结果上周六写了半章接着就病了,肠胃炎神马的,太折磨人了,吃不能吃,倒是能睡,呜呜……今天见好,于是飞奔回来,爱大家,这次绝对不消息,一定写完!

第一章少年时(五)

子言越想越觉得灰心,索性闭紧眼睛,命令自己睡觉,这世上,再好的玩伴也会让人平添无数烦恼,还是只有睡觉最好,真的睡着了,梦里从来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很轻的“吱呀”声传来,才惊醒了半梦半醒的子言,有人未经通禀就走了进来,由于刻意放轻了脚步,子言一时也听不出是谁,只是一旦醒来就觉得心里烦,这种烦躁就好像心里烧着一团火,如果不把它吐出来,让它也像灼痛她一样的也灼痛别人,好像就不能痛快。于是,一瞬间,她在翻身起来大声呵斥来人和仍旧捂着被不出声、准备来人一个不合心意干脆一并发作痛揍一顿上,迅速选择了后者。

随着脚步的渐渐靠近,子言慢慢握紧了拳头,这人步子比丫鬟略大,倒不知是那个房的婆子、媳妇,不过胆子很大,明明知道她最烦她们进屋,还敢一言不发就靠到了她的床边,子言冷笑,反正她的规矩早说过了,哪怕是老祖宗屋里的,赶上她今天心情坏,也要先打几下再说。

最后这两步的等待最煎熬,来人不知道是迟疑了还是怎的,居然停了下来,子言刚刚开始心里烦,后来半睡半醒并不觉得,这会才发现被子里又闷又热,捂得她额头直冒汗,呼吸也渐渐不顺畅。可是屋里进来的人偏偏即没动作也没声音,就这么起来心有不甘,可是不起来又实在热,她咬了会嘴唇,把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才猛的一掀被子翻身坐起,闭着眼就先声夺人的怒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都说今天谁也不许进——来!”

声音到后来突然就弱了,因为她瞧见了几乎根本不该出现的人,这会正悠然的坐在她的桌前,手里拿着她的茶盅子,在对上她的视线的一刻,还低头喝了口茶水,才吊儿郎当的说,“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呀,看不出你哪儿生病了。即没病,那就说说吧,昨天二爷我的好日子,怎么不去给我磕头拜寿呀?”

“呸!什么二爷,什么好日子,还磕头拜寿,你大白天就做梦了!”如果说第一眼看见慕定南还有那么几分惊喜,这会也烟消云散了,萧子言丢开被子下床,劈手就去抢自己的茶盅,慕定南坐着不动,身子却自她的掌下一滑闪过,仍旧端端正正的捧着茶,气她一样的又喝了一口。

子言也知道抢不过他,赌气坐到另一边,再不理他。

“这姑娘大了,气性也大了,不就是一杯茶,也舍不得招待客人了?”她不说话,慕定南的话却偏偏很多,这会还故意大叫小竹,“二爷来了,你们姑娘都收着什么好吃的、好茶叶,还不拿来孝敬孝敬!”

“二爷来得可真赶巧了,前儿才得的君山银针,姑娘尝了一次说好,让好生收着,等过两天挖出旧年收的雨水来再喝呢,可巧今儿没事,我刚带人挖了那瓮出来。”小竹掀了帘子进来,身后两三个小丫头合力抬着一只水瓮站在门口,给两人施了礼,小竹才说,“二爷来了就好,姑娘今天早起就说头疼、心口闷,饭也不曾用,这会即来了,不如索性再陪姑娘吃点什么,我去传小厨房做点饭菜可好?”

“就你长嘴了,这么多的话!”子言哼了一声,“那水瓮里总共也就半下水,我自己喝还不够,凭什么便宜给不相干的人?还有,这院里你什么时候成了主子,倒拿我的东西送人情,收起来,不许给他喝!”

“听这话,还真是生我的气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昨天做生日的是我吧?早几个月就央着我去请江南的常庆班的人是谁?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求了我家老祖宗点头,巴巴的给你请来了,爽约不来的又是你,该生气的人难道不是我?怎么我急急忙忙的来探你的病,你还在这儿跟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慕定南把茶盅往桌上一放,转头看着萧子言,“我怎么招惹你了,值得你这样?”

“你就是招惹我了,前几天是谁无缘无故的跑来,为了萧子默数落了我一顿?我都不可救药了,你慕二爷过生日,我怎么还敢上门子去自讨没趣?”子言猛想起来,慕定南生日上请的戏班子,可不是早前他们偷偷出去听书,在酒楼里听南边来的客商提起的,说是多么好,多么难请。她倒不是多喜欢听戏,只是对新鲜的东西一直感兴趣,可是如今父亲远在京城,家里毕竟是大伯母当家,求了老祖宗去请也不难,但私底下到底要惹很多闲话,这才和慕定南说了。当时看他似听非听的,以为转头他就忘了,所以说过她也就放下了,想不到他倒记得。一时心里更后悔了,不过后悔中也有埋怨。

“一句随口说的气话,居然记了这么多天,连我生日都不去?”慕定南想了会,才确定自己确实随口说了这么句话,不免有些懊恼的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还说你不小心眼,我看你和你那些姐姐妹妹都一样,各个都那么小心眼!”

“别拿我和她们比,我才不小心眼!”子言撅嘴,反驳说,“明明是你说话戳人心!”

“是我说话不好听,那你真不小心眼?”踱了两步,慕定南忽然回身又坐到了桌前,蹙着眉板着脸却不太确定似的问道。

“当然!”子言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但还是很确定的拍拍胸口。

“那就拿来吧!”慕定南把手横过桌子深到萧子言的面前。

“什么?”子言一愣,她没拿慕定南什么东西……好吧,她有几天没拿过慕定南什么东西了。

“废话,你不小心眼,自然是准备了我的生辰礼物了,还不拿出来!”慕定南说得理直气壮极了,“你要的我可都办到了,你不去看是你的事。你可别说,你没有礼物给我?”

“没有!”子言没想到他绕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她呢,顿时没好气的说,“我就是没有礼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