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点头不已,到了第二天早晨子言起床梳洗完毕果然让人来回话,说他一早就一直在外面盯着,劲松院不曾有人出去。

“走,再去会会那位公子爷!”子言豪情顿生,决定不管他是谁,都先找回场子再说。结果到了劲松院,院子里却依旧是空荡荡的,叫了六福来问,他哭丧着脸说,“天没亮小的就蹲在巷子口了,是没人出去过呀!”说完忽然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难道昨晚就没回来,小的这就去打听一下。”

一句话说的声音虽然低,但子言耳力多好,顿时气得恨不能踹他一脚,片刻后,六福又急匆匆跑回来,期期艾艾的说,“门房说,这位公子昨夜却是不曾回来过,这也不怪小的,您明明就说,让我早点起来盯着有没有人出门,谁知道他们昨夜竟没有回来!”

“姑娘明明是让你机灵点,你就不能多问一句!”小竹对六福做了个你是猪的鬼脸。

“算了,谁想到他们借住在别人家,还夜不归宿呢?”子言跺跺脚,虽然气但到底无可奈何,只能转身回去。伤已然好了,不能再不去上课,陈老太君虽然对女孩子的课业要求并不严格,但每年要读些什么书,却是她爹萧渊铭亲自布置的,她这些日子生病落下的功课不少,其他姐妹都下学了,她还被师傅留下来,背了两篇文章,又写了七八页字才算完事。

“师傅,鞭子虽然好用,但我看到底不如剑好,您教我剑法吧!”完成了功课,子言倒不急着回去,反而磨着师傅,想学点新的功夫。

“拿着鞭子还到处给为师惹祸,学了剑法,还不知要伤到多少人,不教!”师傅正在读书,闻言看也不看她一眼,干脆的拒绝了。

“可是宝剑就是厉害呀,我的鞭子被人刷刷就砍断成几节,我自己受伤是小事了,不过叫别人觉得师傅的功夫不好才没教出好徒弟,就是徒弟的不对了。”子言端了盏茶放在师傅手边,换了个方法央求。

“不用激我,我不上当,我的功夫确实不好,没教出好徒弟也是事实,没什么怕人说的。”师傅换了个姿势,拿后背对着子言。

“师傅!”子言跺脚,还想说什么,师傅已经开口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如今所学强身自保已经足够了,既不闯荡江湖,多学无益。有多的时间,还是好生读你的书吧!”

子言不甘心,虽然不再说话,却也不肯就走,而是坐在一旁生闷气,好一会,师傅终于放下书,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不是师傅藏私,实在是相爷当初有过交代……何况你只看到了宝剑锋利,却不想,你会几招之内落败,根本不在于兵器不如人,也不是招式变化不够,而是用剑人的内功修为远胜于你,内功修为这种事,只能你自己勤学苦练,可是半点捷径也没有。你若再一味胡闹,师傅就辞馆回乡了。”

“不要,师傅你别走!”子言立刻跳了过来,拉住师傅的衣袖摇晃,看到师傅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才笑嘻嘻的说,“这么说来,如果当初和那人过招的是师傅,定然能够取胜了!”

“武学之道永无止境,师傅多年不曾和人动过手,倒不知道能不能取胜。”师傅摇摇头说,“不过这也是给你提个醒,以后别仗着会点功夫就胡乱逞强,要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这次多亏伤你之人内力深厚、收放自如,不然你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只怕早就血溅当场了。”

“那师傅不如教教我,再遇到这样的高手,怎么才能不血溅当场?”子言不以为意,反而打蛇随棍上,继续央求。

“教你的第一天,师傅就说过,学武之道,在于强身健体,而不是逞强斗狠。遇到高手很简单,打不过就跑!”师傅不动声色,挣脱开子言的手掌,再度读起书来。

子言知道今天再央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又觉得师傅说的话也有道理,书上不也说,内功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摘叶飞花皆可伤人,那树叶花瓣可比她的鞭子柔嫩不知多少,都能作为伤人的利器,她若是在鞭法上再多下些苦功,也不愁不能报仇。

这一日,萧家内宅上下人等都知道三姑娘心情不佳,后花园里被抽倒的花木不计其数,还有丫鬟躲避不及,被抽起的枝叶划伤,总之是一团混乱。

转天,子言再次来到劲松院,却被告知客人午饭过后再度外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性扑空,这一次她居然都没觉得多生气,反而隐隐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难两全(五)

再次听到二皇子的消息,已经又是几天后了,这一日傍晚,子言姐妹几个照旧围在陈老太君身边,子默绣了一条抹额,颜色款式都很合陈老太君的心意,自然得到了夸奖,二姑娘子柔和五姑娘子莹没想到子默不声不响的就压了她们一筹,两个人面上虽然不露,但却围着老太君,这个说要给老祖宗做一双鞋,那个说正给老祖宗做一件夏裳,只不知绣什么花上去才最和老祖宗的心意。

子言顶顶烦她们叽叽喳喳为了点小事攀比不休,便干脆溜到院子里来透气,又快端午了,花房里刚刚送来了十几盆时新花卉,几个粗使婆子正在小心的挪动替换,中间有一盆这个季节少见的白玉兰,正准备摆在院子的一角,偏偏陈老太君身边的一个大丫头流苏出来,一眼瞧见了皱着眉头道,“怎的把这个送来了?快搬出去!”

一旁候着的花房管事婆子这才猛然想起,这几年陈老太君年纪大了,偏爱些有颜色的花朵,却独独讨厌白色的花,而这个时节的白玉兰,纵然名贵少见,但花色却犯了陈老太君的忌讳,立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一面叫人赶紧搬出去,一面凑上前几步,一副讨好的笑脸,来谢流苏的提点。

“这花我瞧着倒好,不如送我哪儿去摆几天。”子言对这些花儿、朵儿的自来不留心,今天被吵得头昏,瞧见着白玉兰倒觉得这花开得神清气爽的,有些对自己的脾气,见那些婆子抬了花要走,便插了一句。

“老太太屋里正说,怎么展眼不见,三姑娘就没了人影,原来在这里赏花呢。”流苏这才瞧见子言,笑盈盈的说,“快屋里去吧,老太太今儿高兴,叫几位姑娘都别走,就在这里一同用晚饭。”

一时正说着,却有个小丫头低着头噔噔的跑进来,几乎一头撞在搬花的婆子身上,那婆子唬得“哎呦!”一声,忍不住顺口骂了一句“哪来的下作小娼妇!”

“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些浑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流苏听得清清楚楚,给子言掀了帘子让她进屋,转头就冷了脸,呵斥道,“这样的浑人在二门当差总是不好,没得带累了主子。”有呵斥那小丫头道,“你也是,没头没脑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什么?”

“流苏姐姐!”小丫头瞬间红了眼圈,规规矩矩的站定了才说,“原是我的不是,是二门上来回话,说劲松院的贵客要求见老太太。我想着前些日子老太太吩咐,贵客的需要都要第一时间回禀,才跑得急了点。”

子言在帘子内听得清清楚楚,便不再停留,几步走了进去。

二皇子是贵客,这个时辰过来,陈老太君自然是要摆下酒宴款待的,便在正厅设宴,而叫子言姊妹几个到暖阁里去用饭。

“不知那位是什么重要人物,老祖宗居然要亲自招待。”饭桌上,子柔和子莹都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米粒上反复戳来戳去,匆匆吃了几口就要水漱口,子柔大了两岁还能沉住气,子莹已经忍不住,试探起子言、子默的口风了。

子默并不抬头,只是安安静静的小口吃着喜欢的饭菜,子言也没什么胃口,不过她懒怠理人,也不搭茬。子柔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只能尴尬的说,“想必是京中来的,也不知道京中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京中自然是好的,南边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咱们如今裁衣裳用的布料,头上戴的钗环首饰,哪样不是南边来的最好,就是胭脂水粉,如今咱们家不也一年几次的到南方采办吗?”子柔说道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只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也到京中去逛逛。”

“二姐姐想去京里还不容易。”子莹掩唇一笑,小声说,“回头去央求大太太,也像大姐姐那样,给你在京城说一门亲事,今后想如何逛就如何逛不是更好?”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口没遮拦了,这话也是浑说的?”子柔被说中了心思,不免一阵羞恼,她比子言子默年纪还要大一些,刚刚已行过了及笄之礼,这两年也断断续续有媒人上门,不过她既没福气托生到大太太的肚子里,纵然生在高门也是枉然。来来去去的那几家,与萧家门当户对的,都是给家中的庶子提亲;比萧家门第低很多的,纵然是嫡子她也看不中。她私心里总担心大太太在亲事上会拿捏她,一方面卖力奉承大太太,一方面却忍不住偷着和姨娘商量,给在京中的大老爷写信去,总算央得大老爷给大太太带了信来,说她的亲事他自有主张。只是如此一来,两三年的时间就过了,她的亲事大太太绝口不再提,偏偏大老爷那里也没有任何消息,而大太太表面上对待姨娘还是一如既往,只是暗地里的管束却加紧了数倍,以至于这几年姨娘再想给大老爷去信,却没有家人再肯应承。子莹的一句话倒触动了她的心事,与其无休无止的等下去,如了大太太的愿把自己等成老姑娘,再由着她随意把自己打发了,倒不如……

瞧见子柔低着头再不出声,子莹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些颜面,劲松院住着的贵客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姨娘也不能费尽心思都没打听出来,姐妹中有一点她和子柔是相似的,那就是婚姻大事都掌握在嫡母手里。不过她和子柔可不一样,她早就明白,如果任凭嫡母摆布,那她只能落得个棋子一样的命运,嫡母抬抬手,她或许还能有个好点的去处,若是嫡母不高兴了随手落子,那她这一辈子也就算完了。早些年她想过慕定南,为妻是肯定不可能了,不过有些从小的情分在,哪怕是做妾,也能是个体面的贵妾,只是没想到慕定南早早定了偏偏尚主了。这几年她越来越急切,只是苦于困在内宅,无处施展,如果劲松院的贵客连祖母都要这般礼待,那身份自然不低,或许到是个出路,只是风险也大。

一时用饭完毕,贵客告辞,子柔子言几个也到了陈老太君面前陪着祖母聊天消食,不过老人家易疲劳,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露出些倦态,姐妹几个便齐齐告辞,各回各处。

与子默分开,子言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脚下一转,直奔二门而去。

“姑娘,这个时辰二门就要落锁了。”绿柚瞧着方向不对,不免着急,小跑着跟在自言身边小声劝道,“回头传到老太太,太太那里,姑娘是不怕,不过奴婢们总免不了要受罚!”

“那就不让她们知道!”子言“嘘”了一声,已经停在一处院墙边,侧耳听了听,外面并没有动静,才压低嗓子说,“你准备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去?”

这里?绿柚左右看看,挂在附近廊下的灯笼把墙边照得半明半暗,如果守夜的婆子过来,是没处可躲藏的,她跺了跺脚,暗叹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跟来,只是自家小姐的想法,自来无人可左右,这会也只能咬牙说,“我跟着姑娘吧!”

话音一落,整个人只觉得脚下一轻,绿柚好容易才把惊叫声吞在喉咙里,却发现自己人已经停在院墙之上,脚踩的地方不过几寸宽,地面距离自己却那样遥远,顿时腿一软,如果不是子言牢牢的握着她的胳膊,几乎就要从墙头直摔下去。

“你的胆子还能更小一点吗?”只是这样来回一摇晃,子言力气有限,却没法再扶稳她,只能就是轻飘飘往下一跳,她是落地无声了,奈何绿柚却没她的本事,只来得及一只手捂住了嘴,脚下却发出“咕咚”一声。

子言扶额,外院巡夜要更加严格,这一声已经足以引人注意,眼见着已经有巡夜护卫的灯笼向这边移动,她再不敢迟疑,拖着绿柚就朝劲松院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难两全(六)

二皇子身边的护卫武功高出她太多,子言可再不敢带着绿柚翻墙,嘱咐她藏在院外一处假山后面,说好去去就来,才再度翻上劲松院的墙头。

劲松院内这时只有上房还亮着灯,子言迟疑了一会,还是咬咬牙,飘身来到窗下,这些夜行、打探的法子,她都是在醉仙楼里听说书先生说过的,原来也不过当成热闹听了,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得意,用指甲轻轻戳破一块窗纸,往里看去。

整间屋子在烛光照映下显得格外明亮,二皇子就坐在离窗不远的书桌前读书,子言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侧脸,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二皇子的长相,衣领上露出一截脖颈,再往上看是线条优雅中有着种硬朗的下颌,嘴唇要比慕定南的厚些,这时正抿着。而鼻梁挺直,眼睛,眼睛怎么整看向她的方向。

子言察觉不对,再想走的时候,显然晚了,一柄冰凉的长剑,剑尖正轻轻搭在她的脖子上,仿佛一口气喘大了,剑尖就能顺势划破她的皮肤。

“三姑娘总是这么不走平常路吗?”她同那持剑的护卫僵持了一会,就听屋内二皇子轻笑出声,说完这句话,便呵斥护卫道,“三姑娘同我们玩笑呢,还不把剑拿开!”

“是!”护卫应了一声,果然收了剑,向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知道是我?”站直身子,子言冲那护卫做了个凶狠的鬼脸,才不甘心的问道、

“萧家是我大兴的名门世家,日常守卫何等森严,能这样绕过层层护卫闯到我这里来的,自然是极为熟悉这里的人。而熟悉这里的人,在下得罪的,貌似也只有姑娘一人了!”二皇子的声音听起来温和醇厚,子言想了想,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人厌。

“既然知道得罪了本姑娘,怎么不给我赔礼道歉?”子言索性装作不知他的身份,得理不饶人的说,“还装什么神医,来我家吃吃喝喝!”

“放肆!”那护卫听着不像话,低喝了一声。

“要你管!”子言不甘示弱的瞪过去,“你主子还没说话,那里轮到你发表意见了?我就爱放肆,这里是我家,可不是什么倚竹苑!”

“三姑娘教训得对,是我这护卫僭越了!”二皇子似乎轻笑出声,“姑娘既然来了,就准备隔着窗户同在下说话吗?还请进来吧!”

“才不要!”子言哼了一声,“你这人很是狡猾,进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挨打!”

“胡说!”护卫再度低喝。

“闭嘴!”子言没好气的提高了些声音,也低喝了一声。

“姑娘既不肯进来说话,也罢,我们院子里说也是一样。”二皇子倒不计较,几步走到门前,轻轻来开房门,瞬间,屋内的烛光“扑”了出来,照亮了门前方方长长的一块地方,子言抬眼看去,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袍,自光亮处走来,倒有一种飘然若仙之感。而他的正脸要比侧脸更俊朗,五官深刻,噙着笑时,眼中的神情更是温和。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平日里只道慕定南俊美无双,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生得比他还要好,也不是五官多么出众,而是组合起来别有一种风味,如果说慕定南的容色可以用明丽来形容的话,那二皇子的风姿,倒担得起如玉两个字。

子言审视二皇子的时候,他也在静静的打量她,和六皇弟描绘的一样,果然是个很漂亮的女子,不过不同于京中常见的那些大家闺秀,这种漂亮里,倒透着几分野性和倔强。这让他有些迷惑,萧渊铭为官素来以谨慎持重闻名,所以才能不过四旬就入阁拜相,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所教养出的女孩不都该是萧贵妃那样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吗?怎么倒把嫡出的女孩教养成这个模样?也不是不好,只是,太过与众不同,门当户对的人家,怕不会想娶这样的媳妇儿进门。想到这里,他不免一晒,大约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总是做些不找边际的事情,弄得他也有些不找边际了。

思绪收拢,二皇子一抱拳,说道,“前番在下的护卫多有得罪,在下也有约束不严之过,还望姑娘大量海涵。”

他这样落落大方的道歉,子言倒不好说什么了,再想到他的身份,不免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过面上不肯露出来,反而说,“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完事了?”

“自然不好只这样,”二皇子仍旧是微笑着说,“不如在下做东,请姑娘吃顿饭当赔罪如何?”

“如果是醉仙楼的话,应该也勉勉强强可以。”子言见好就收,却做出满意的样子,点点头。

二皇子莞尔,两人约定时间,子言原路离去。

“这姑娘真是够放肆无礼的。”重新回到屋中,二皇子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一旁的护卫忍不住低声嘟囔,“不对,不仅无礼,还有些粗俗,奇怪奇怪!”

“你在那里嘀咕些什么?”二皇子的视线并未离开书卷,轻轻问道。

“属下只是觉得,刚刚那个萧家的小姑娘奇怪,妓院也敢闯,随便就敢和人动手,您的身份……还敢来和您讨价还价。真不像是萧相爷的女儿。”护卫说,“其实您的身份,何必理睬她!”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二皇子沉吟了片刻,才说,“这趟差事太过枯燥,或许有点事情能散散心也好。”

……

“洛北城吃的东西其实很多,除了醉仙楼这样的大酒楼,其实还有很多小饭馆,也是别有风味。”子言原以为和一位皇子一起吃饭会非常无聊,不想二皇子倒是非常风趣的人,话题能俗能雅,既可以说些天南海北的风物人情,也能和她一起品评市井的普通说书人,一顿饭下来,子言倒对他有些改观,忍不住得意的说起了自己这些年吃吃喝喝的心得。“像是想吃包子,就一定要去东城那家刘记包子铺才好吃,不过那家老板有些怪脾气,一天只卖三百个包子,无论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今日若想吃到,就一定要早早去排队。三百个包子卖完,立刻关门收摊,之后凭你敲破门,也再不理会。”

“竟还有这样的生意人?”二皇子倒也很惊讶,一般名人隐士都有怪癖,没想到市井中这样一个小商贩,居然也能如此放着钱不赚。

“嗯,就有这样的生意人,你没尝过他家的包子,吃过之后才知道那是真正的美味。”子言有些回味的说,“今儿是来不及了,明天早晨我让人去买来,算我请你,尝尝洛北城的特色。”

“你倒会算账,吃我的就大鱼大肉,请我吃就几个包子。”二皇子笑着浅浅啜了口酒,“这样吃亏的买卖,我可不做!”

“别混淆话题,你请我吃饭,是补偿我无辜被打伤好不好?我请你吃包子,才纯粹是人情!”子言不干,连声辩解。

“嗯,人情人情,这个情在下领了!”二皇子转转酒杯,视线不时落在窗外,并不以为意。

“子言,掌柜说你在这里吃饭,我还不信,你太不够意思——”两人正聊着,猛然有人推门而入,大嗓门嚷嚷到一半,话音却徒然止住。

“欧海平,你还敢在我眼前晃悠!”子言看去,欧海平正愣愣的站在雅间的门前,视线从她身上挪到二皇子身上,继而又挪回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变幻莫测,她不喜欢被这样打量,干脆先发制人的说道。

“他是谁?”没想到欧海平却没有接茬,而是突兀的用手指向二皇子,“洛北城没这号人物,他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告诉你?”子言被欧海平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撂下脸来说,“还没找你算账呢?乌云盖雪我早就想有一匹了,这事你明明知道,结果遇上了也不知会一声,还占为己有!”

“不过一匹马,你喜欢让给你!”欧海平没想到子言还为这事生气,挠挠头想要解释,可是瞥了眼气定神闲安坐一旁的二皇子,又觉得不对,“你还没说他是谁!”

“稀罕你让!”子言却不领情,赶他道,“暂时不想看见你,哪儿凉快哪儿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你!”欧海平气急,用手指了指子言,跺脚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难两全(七)

“是你的朋友?”二皇子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等到雅间的门被欧海平大力摔上,才说,“脾气和你倒相似!”

“怎么听着不像一句好话?”子言撅嘴,“还有,别作出和我很熟的样子,我可不怎么认识你,所以我是什么脾气,你又如何知道?”

“好吧,又是我说错了!”二皇子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说,“不过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用下次我专门去找他解释一下吗?”

“他那人素来就这样,心情好的时候,你打他一下,骂他两句,都不在意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无缘无故就会发脾气,不理他过两天自然就好了。”子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人不坏的,嗯,算是个老实的好人。”

“是吗?”二皇子随口应着,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敲过后,他的那个护卫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看了看子言,得到了二皇子可以说的暗示,才说,“公子,一会的行程还按原来的计划吗?”

“你还有事,那就去忙吧!”堂堂二皇子千里迢迢从京城到洛北城,自然是有很多事要处理,从他这些天早出晚归就能看出来,子言这些天闷在家里,也计划四处逛逛,何况刚才欧海平摔门而去,她总觉得他不会这么气哼哼的回家去,必然要去找人告状,她倒想知道,慕定南会有什么反应,所以闻言立刻就想走。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行宫正在重新修葺,我担着差事,原定要去看看工程进度。”二皇子倒没有做出很忙的样子,还是慢悠悠的说,“说起来,你应该也有好些年没进行宫逛逛了吧,要不一起去看看?”

皇帝一家老小迁走后,行宫常年都是宫门紧闭,纵然是子言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也是只能在宫墙外转转而已,她记得行宫虽然不特别大,但也有些好玩的去处,一听不由得心动,只是她要装作不知道二皇子的身份,只能踌躇的问,“可以吗?不是宫廷禁地,外人不得擅入吗?”

“哦,平日里自然是不得擅入,不过如今陛下和诸位娘娘都远在京城,行宫空着,而我负责监工不是吗?悄悄带你去看看不打紧的。”二皇子莞尔,他发现子言的喜恶都藏不住,就像这一刻,明明想去得眼睛里都写着“带上我!带上我!”嘴上还要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原想干脆逗逗她,不过这小姑娘脾气也大,今日还是算了。

“你说的!太君知道了要是罚我,我可会把你供出去!”子言大喜,心头刚刚因为欧海平摔门而去生气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痛快的想,他最好去找慕定南告状,慕定南最好被气得半死,她才懒得理他们,这会要去玩个痛快了。

大兴王朝的第一座皇城就坐落在洛北城的北城,二皇子带着子言进的则是皇城的东门,进入高大的宫门后,入眼就是朱红色的宫墙和……地上铺着的石砖地缝中冒出的大丛大丛的野草。

“怎么都没有人拔草,不是在修葺吗?”子言被眼前大片大片的的大红大绿刺激了,咂舌道,“这么大的工程,得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这也是数日来,二皇子第一次进入行宫,这里破败的情况甚至还超出他的想象,所以他同样愣了会,才苦笑道,“不过是眼下人手不足,要是多些人,拔草已经是最快可以完成的事情了,大约也就需要几日的功夫。”

“哦!”子言点头,跟在二皇子身后拨草前行,好在洛北城素来没有蛇出没,不然她恐怕要马上转身回去了。

“你带人去各处看看吧,尽快估算出修缮所需的银钱。”穿过了一座宫殿,二皇子对一直默默更在他们身后的那个陌生男子吩咐了一句,待他领命而去,才对子言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常来什么地方玩吗?”

子言蹙眉,她常去姑姑的宫殿玩耍,除了那里之外,大约最常去的就是御花园了,那里有高大的树木,还绑着一架秋千,小时候她最喜欢在那里荡秋千,好像荡得再高些,人就能从秋千上飞起来,高高的俯瞰整个洛北城。只是如今行宫这个样子,秋千怕是早不能坐人了,一时不免有些泄气。

“想不起来了,那跟我来吧!”二皇子忽然拉住子言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向前走,再穿过一个小小院落后,又转向北走。

“喂!你慢点!”子言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被他拖着一路小跑,好在他们渐渐走到了整座行宫的中央位置,这里大约是那些留守宫人常常出入的地方,半人高的野草是看不见了,只有石砖与石砖的缝隙中,偶尔有顽强的、低矮的野草出没。

“瑾奕!”二皇子走了一阵,突然说。

“什么?”子言莫名。

“我说,我不叫喂,也不叫你,我的名字……瑾奕!”二皇子无奈的停下转头,问道,“记住了吗?”

“哦!”子言点头,看见二皇子又要走,连忙问,“哪两个字?”

“瑾瑜美玉也的瑾,奕奕梁山之奕。”二皇子随口说完,又拉着子言往前走。虽然在宫殿中来回穿行,但看起来倒不像漫无目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走了一会,子言忍不住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二皇子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她,一直走到已经能看到北宫墙的一处宫院才减慢了步速,这里自然也和东门一样杂草丛生,老旧的院门被用力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二皇子抽出一直悬在腰间的长剑,砍倒几片杂草后,停在了庭院一角一棵海棠树下。

花期刚过,海棠树倒还郁郁青青,二皇子仰着头看了会说,“这还是迁往京城那年,我和六弟一起种下的,当年他还总担心这树离了人的照料必然活不成,没想到如今长得比我高了这许多。”

这就是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了,子言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便只站在一边看着。

这样感慨了一句之后,二皇子也不等她说什么,便蹲下来,将剑尖插入土中,挖了起来。

“难道种树的时候,还在树根底下埋了宝贝?”子言瞧他举动奇怪,忍不住蹲在他身边,认真的看向土里,仿佛只这么看,就能透过厚厚的土层,瞧到里面的东西一般。

“谁说是宝贝,当初怕树活不成,六弟要伤心,我就和他说,花树都是最喜欢肥料的,而肥料当中,又以年轻貌美的女子最有营养,只要杀一两个,埋在土地,我们走了多少年呀,这树都能长得好好的。”说道这里,他语气稍稍一变,果然吓得子言嗖的跳到了一边。

“反应挺快的!”他哈哈大笑,剑尖已经触到了硬物,他又在附近挖了几下,收回长剑,果然捧出了一样东西。

子言虽然猜到二皇子刚刚多半是故意吓她,可到底有点担心他说的是真的,迟迟不肯靠前,二皇子却已经拂去那东西上带着的残土,慢慢打开来。

原来却是一只鎏金的盒子,里面规规整整的又放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盒子或绢制的口袋。大约是有了些年月,那些盒子还好,而绢制的口袋已经有些褪色破损,露出了里面装的各色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