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屋里的地上、床上,如火、似血。

彩霞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边,喊了几声娘娘,不见床榻上的女子反应,她以为是睡着了,或者是没有理会她,因为,后来的这几日,这个女人一直就是这种情况,浑浑噩噩的,没有一丝声响。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女子,却发现女子眼睛轻阖、唇角微勾、一动不动。

她终于觉得不对,一颗心慌乱到难以自持,颤抖地伸出手指,放到她的鼻翼下面。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是她手中的瓷碗掉落在玉石地面上的声音。

震惊、心痛、难以相信…

睁着大大的眸子,她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蓦然凄厉地大叫起来,“娘娘…”

很快,十一闻声而至,太医们也来了。

又经过了一番紧急的抢救,太医们都跪下了。

“怎么样?”十一紧紧抿着唇,面色冷峻。

“娘娘…娘娘殁了!”

“殁了?”十一一震,有些不相信,愣了半响,转身走到床边,看着床榻上安静都如同一片残叶的女子,一动不动、一响不响。

一屋子的人,除了太医,跪着的还有秋菊、冬梅,以及李全盛。

全场静谧得可怕,除了偶尔一两声低低的啜泣,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天暗了下来,到了掌灯时分。

李全盛眼眶红红地睨了睨众人,又纠结了半天,方才挪着膝盖跪在十一的脚边,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十一爷,宫里的规矩,为了防止传染,死于瘟疫的人都要立即送至火场火化…”

他勾着头,做着迎接十一狂风暴雨盛怒的准备。

他是内务府总管,他有他的职责,难过归难过,但,有些事,还是得他讲。

出乎意料的,十一没有怒,确切地说,是没有反应。

不动,亦不回头,依旧是看着床上,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他便又锐高了声音说了一遍。

众人皆是抬眼,看向那道颀长的背影。

沉默了许久以后,十一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看了看他,眸光又转向门口的外面,不知落于何处,淡淡开口,“好吧!以防传染,暂时就送往火场,至于火化….”他顿了顿,才说道,“等等吧,等我去回禀了皇上再说。”

回禀皇上?

李全盛一怔,皇上不是在闭关吗?

后转念一想,也是,闭关而已,又不是不在,那个男人最最宠爱这个女人了,如今这般,是应该通知他才是。

于是,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就对这十一行礼应了一声,起身准备去了。

屋子里的太医们听说回禀冷祁宿,一个一个更是面如土色,早已三魂去了七魄。

直到十一连续对着他们吼了几声“滚!”,众人才反应过来,仓惶爬走、作鸟兽散。

很快,汝婕妤死了的消息全宫皆知。

有人震惊、有人惋惜、有人高兴,也有人觉得扬眉吐气。

终于死了,再大的荣宠又如何,终究是要在大火里化成一抔灰沫。

***************

夜如期而至。

上书房

十一坐在宫灯下,凝眉批着奏折,手中的朱砂笔不时落下一记。

李全盛立在边上,不时抿唇,不时瞅瞅外面的天色,不时又看看宫灯下专注的那人。

“李公公似乎心神不宁?”十一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着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李全盛一怔,敢情这个男人的专注也是装出来的,不然,如何知道他心神不宁?

他快步上前一鞠,“十一爷,当真不用派侍卫和宫女去火场那边守夜?”

“嗯!以防疫情传播,还是谨慎一点好!”十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接着又挑眉看向他,“怎么?李公公还担心有人对已经殁了的娘娘不利?”

“不是,奴才,奴才只是觉得…”李全盛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他只是觉得,无论是当今圣上冷祁宿,还是这个男人,对那个女人不是都极好的吗?怎么这人一没了,就变得如此淡漠?

不过,转念一想,主子的心思又如何是他们这些奴才们能妄自揣测的?

原本他还准备问这个男人有没有禀告皇上,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

火场位于宫里的最西边,专门用来焚烧各种旧物、废物,当然还有人的地方,以为阴气和晦气较重,所处的位子比冷宫还要偏僻,平日里也人迹罕至。

二月的夜,春寒料峭,很冷。

连月亮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只有朦胧的月影,微弱的、黯淡的月光洒下来,越发显得夜的凄凉和萧瑟。

火场很大,很开阔,可偌大的火场却只有一盏宫灯,在暗夜里发出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如同鬼火。火场的中间,有四个青砖水泥浇筑的八角火炉,巨大空阔的炉腔如同猛兽张着的血盆大口,里面可以焚烧任何东西,包括人。

在四个火炉的中间,有一顶软席,楠木所制、帷幔轻垂,甚是雅致,与整个火场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软席上一个女子盖着锦被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头乌黑的青丝铺满软枕。

双目轻阖、面容恬静,若是不知道她死了的人,还以为只是睡了过去而已。

夜,那般静,只能听到风吹帷幔的声音。

三更时分。

沉沉夜色中,两个女子顺着宫中通幽的曲径缓步轻行,一个衣着华丽宫装,一个身着婢女服饰,皆是轻纱掩面,只露出眉眼。

“娘娘…真要去火场啊?”

说话的是那个婢女,声音透着薄颤,难掩心中的恐惧。

倒是那个宫装女子不徐不疾,一脸的清冷,搭着她的手,继续莲步轻移,朝火场的方向而去,许久才听到她的一声轻叹,“毕竟姐妹一场,她也着实可怜,本宫去送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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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火舌270节:也会死啊

倒是那个宫装女子不徐不疾,一脸的清冷,搭着她的手,继续莲步轻移,朝火场的方向而去,许久才听到她的一声轻叹,“毕竟姐妹一场,她也着实可怜,本宫去送送她!”

“可是,娘娘…”婢女依旧满眸惊恐,手脚哆嗦,单说深更半夜去看个死人已经让她甚觉恐怖,何况还是一个死于瘟疫的人。

“娘娘是千金之躯,如果…如果感染了瘟疫可怎么办?”

宫装女子淡淡一笑,脚下不停,“我们注意一点便是,你看十一爷不是也没有染上,还有秋菊和冬梅。茆”

见她主意已定,婢女虽心下害怕,却也不得不噤了声。

两人从昏黄的宫灯下走过,眉眼依稀可辨,竟是影贵妃和婢女初夏。

火场外并没有看守的侍卫,玲珑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谁愿意冒着被感染上的危险来守着一个死人蚊?

这般想着,心下便不由地唏嘘。

生前如此风光,死后还不是只剩凄凉。

两人径直从火场的大门而入,宫灯昏黄的光从背后打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前面的地上,斜斜长长,如同暗夜里的鬼魅。

******************

远远的,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已是四更。

软席上的女子依旧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玲珑静静地站在软席外,看着那被风得摇曳的帷幔,一动不动,不知心中所想。

初夏不敢近前,只是怯怯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玲珑,心急如焚。

不知站了多久,玲珑才缓步上前,抬手轻轻撩起帷幔,细细地睨着软枕上的那张脸。

长眉似柳、葱鼻如玉、樱唇似丹,依旧是那张魅惑众生的容颜、依旧那张让冷祁宿爱得死去活来的容颜。

她经常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爱着她十几年的男人变了心?

她到底是哪里输给了这个女人?

是这张脸吗?

不是。

她知道不是。

那是什么?

是这个女人的无数次的背叛、无数次的伤害吗?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这个女人每次出现都带着目的,都带给那个男人致命的伤害,莫霜是,紫卓也是。

为何那个男人还爱她爱得这般不顾生死?

而她,一直在默默地付出、在默默地守候,却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

她恨啊!

抬手,轻轻抚上紫卓的脸,一股刺骨的冰冷透过她的指尖,直直侵入四肢百骸。

她的手一颤,才惊觉过来,哦,她已经死了,这个夺去她男人、毁了她幸福的女人已经死了。

天知道,她傍晚得知汝婕妤殁了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很奇怪的心情,有些震惊、有些不信、有些畅快、又有些失落。

“莫霜,你也会死啊?”她勾起唇角,低低笑了起来,笑得黯然苦涩,“我以为你不会死呢?我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呢!鸩酒喝不死你,悬崖摔不死你,杖刑杖不死你,我还以为你是不死之躯呢!你竟然死了,你终于死了…”

脚下一软,她笑得有些摇摇欲坠,身后的初夏一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娘娘!”

她缓缓转过头,笑着睨了睨初夏,轻轻将她的手挥开,又看向软席上的女子,两行清泪自水眸中溢出,“莫霜,你知道这一年来我过得什么日子吗?每日每夜,只要想到你们,我的一颗心就像千刀万剐过一般的痛,可是为了他,我还得忍着、还得装着,装着大度、装得善解人意,可是你们有谁在意过我的心里有多苦?”

一边说,她一边紧紧拽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指节泛白,似是痛苦至极。

她有些失控的样子将一旁的初夏吓住,在她的眼里这个女人一直是雍容华贵、淡定从容的,几时看过她这样,“娘娘…”,她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玲珑没有理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喜欢你做的海棠糕,我便学着做海棠糕,他说因为你会功夫,所以每次出门都带着你在一起,我便偷偷拜师学艺,可是无论我再学,我也不是你,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一刻也没有,他满眼只有你!只有你!”

“原本他是爱我的,从小就爱我的,是你,是你的出现,毁了我的一切!你不仅毁了我,你还毁了那个男人。他那么美好,他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他是应该站在最高处睥睨天下的男人,如今却被你害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满意了吗?你能含笑九泉了吗?”

她厉声质问着那个早已听不到、看不见的女子,骤然,她瞳孔一敛,抬手一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软席上方的帷幔顿时破碎成缕。

一旁的初夏大骇,吓得面色惨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主子竟是会功夫的。

“娘娘息怒!”

她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小婕妤的死会让她一向冷静如斯的主子这般激动?

玲珑微微喘息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水眸中的血丝淡淡散去,“初夏,帮本宫将她抬进炉腔里面去!”

啊?

初夏一震,“娘娘想要做什么?”

“火化!”玲珑轻启朱唇,逸出两字。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寻常清冷雍容的样子。

火化?

初夏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皇上赋予本宫执掌六宫的权利,本宫难道处理一个已死婕妤的尸体都不行?本宫也是替宫中众人着想,横竖都是要火化的,为了防止疫情蔓延,为何不早些火化?”

玲珑冷冷地瞟过来,眼中寒芒一闪,彻底将初夏吓住。

她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按照她说的去做,她怕一个不如这个女人的意,她会一掌劈了自己。

两人将紫卓从软席上抬起来,塞进炉腔内,毫不费力气。

做完这一切,玲珑又沉声命令着初夏,“点火!”

每个炉腔的下方原本都已经装好柴火,只需点燃即可。

“奴婢…奴婢…没带火折子!”玲珑瞟了她一眼,自袖中摸出一截什么东西,朝她掷了过来。

她伸手想接住,可双手却抖个不停,东西没接住,掉在她脚边的地上,她连忙弯腰拾起,正是火折子。

原来这个女人早就想好了这样做,连这个都随身携带着。

可是,她也顾不上多想,心里面早已慌乱成一团乱麻。

一边将柴火点燃,她一边心里默默祷告着。

“对不起了,汝婕妤,是那个女人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你做鬼了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火,毕毕剥剥地燃了起来,已经烧上了腔中女子的裙裾。

玲珑缓缓眯起眸子,眸中倒映着两团火焰,愈烧愈烈

骤然,一声惨叫在静夜里响起,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轰然坍塌的巨响。

玲珑一惊,只见惨叫声是来自初夏,她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坍塌的是那个火炉,炉火已经熄灭,炉腔中的女子也已经被人抱进怀里。

“你太让我失望了!”朦胧的夜色下,男人长身玉立,清冷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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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火舌271节:我的女人

【3000字,翻页】.

“你太让我失望了!”朦胧的夜色下,男人长身玉立,清冷的声音响起。

因为来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皑皑月色下,只能看到他身形颀长、素衣银面,以及在暗夜里熠熠生辉的那双眼睛。

如此熟悉。

是他茆!

“你怎么来了?”玲珑有一些意外。

“所幸我来了。”男人轻哧,上扬的尾音透着一丝讥诮。

玲珑怔了怔,自是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他要是再晚来一步,他现在紧紧抱在怀里的女人就变成了灰烬蚊。

“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玲珑睨着来人,清冷地开口。

“是吗?”来人同样回以冰冷的口气,“这也不是娘娘应该来的地方!”

“这是我的皇宫,哪里我都可以去,倒是你,你的皇宫在孟昭,又来这里作甚?”

“来带走我的女人!”男人目光熠熠,口气笃定。

边说,边低头看了看软在怀中早已经毫无知觉的女子。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明明隔得比较远,天色又那般暗,玲珑竟还是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看着怀中那个女子的眼神,那般温柔、又那般沉痛。

那眼神,让她的心,一抽。

这原本也应该只属于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