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见她满脸心虚,心中暗奇,她这是干什么了?“是啊,我出门一趟,长姐也出门吗?”

王琼有些紧张的追问:“我去探望外祖母,三妹你去哪里?”

王珞见她一脸要打听自己确切下落的样子,眉头微挑,“我出门随便走走。”

王琼闻言立刻紧张起来,难道王珞真是这段时间跟圣人相遇的?不行她要赶紧过去,“三妹,外祖母在等我,我先走了。”

王珞看着她急匆匆离开的声音,心头狐疑更浓,她这模样好像是去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

眉绿低声问:“姑娘要派人跟上去吗?”

王珞说:“派个腿脚快的人远远跟着,看她到底去哪里?见了什么人?”

眉绿应了一声,偏头对荷风吩咐了几句,荷风转身往外院跑去。她今年才十岁,可以自由出入外院。眉绿扶着王珞上牛车,一行人往甜水井巷走去。甜水井巷在京城富户和底层官吏住得广安坊里,这里的居民生活相对宽裕,坊市内条件也还不错,王珞也是花了大价钱才在这里买了一套小院落。也亏得她一年前那次赚了不少钱,不然还真没法拿出这么一大笔资金。

千树昨夜接到眉绿派人出来的消息,领着住在院中的下人几乎清扫了一夜,才勉强觉得这院子能让姑娘歇脚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在巷口候着王珞。这里是算小富人家的居住区,小巷还算宽敞,至少能通过一辆牛车通过,不像很多平民小巷仅供单人通行。

王珞买了别院后还是第一次过来,她家车夫小心驾驶车辆通过,干脆让他停车,她带着羃离下车,“你们把车拆了运进来吧。”这样还能方便点。

千树垂手道:“这种小地方委屈姑娘了。”

王珞兴致勃勃的打量着院落,院落被千树打扫的很干净,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是住着在西市开店的伙计,这些人都住在倒座房里,除了第一进堂屋里有些家具摆设外,别的房间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几个蒲团和案几外什么都没有。天井里整齐的堆着好些木炭,这在国公府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寻常人家很常见。

千树解释说:“我先这里平时也没人住,就没多放家具。”他虽是自由身,但跟眉绿一样,自认是王珞的家仆,偶尔来这里暂住,也只住在倒座房,正屋只有偶尔招待客人的堂屋有家具。

王珞笑道:“我既然把这里交给你了,就由你做主。”她若不放心千树,也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他做主。

“叩叩——”两人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王珞一怔,千树立刻反应过来说:“是来买水的人。甜水井巷每家都有一口甜水井,广安坊里大部分人都会来这里买水,我嫌外人来去麻烦,就让人每天来提两车井水,这点钱正好补贴点家用。”买水赚不了多少钱,但积少成多嘛,这是王珞从小教千树的理念,节省每个能节省的铜板,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个大投资机会,如果你有足够多的钱,就可以借此赚上一大笔钱。

王珞示意千树去开门,她正想去堂屋回避,可看清提着水桶进来的黑衣青年男子时,她脚步一顿,摘下头上的羃离,上前施礼道:“郎君万福。”

第14章 论学习历史的重要性(下)

孟继宗早看到王珞了,他眼力过人,即使王珞头上戴着羃离,他也一眼就认出院中的女郎正是他数天前偶遇的那名小女郎,他是禁军,见过不少贵女,可这名小女郎给他的印象最深刻,他本以为两人日后不可能再见面,没想才过去几天就又见面了,孟继宗心中浮起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悦之情,他拱手还礼:“女郎有礼。”

王珞对千树说:“那天小四淘气,车还没停稳就往下面跳,要不是这位郎君出手相救,也不知道他会摔得如何。”

千树感激的向孟继宗行礼道谢:“多谢孟郎君出手救我家小郎君。”

孟继宗见千树以家仆自居,心中微诧,他常来这里取水,贺千树的根底他是打听过,他是从隆平府迁来的良民,院落房契上的名字也是他,他跟这名小女郎是什么关系?

说来这间房子虽是王珞用私产置办的,但房契上写的是千树的名字。她是未出嫁的女子,按照大夏的律法,在双亲俱全、且有兄弟的情况下,她无法单独立户,想要置办私产只能通过这种途径,这也是王珞对千树绝对信任才能如此。不过这间院落在王朗、崔氏处是过了明处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间院落是千树所有。

王朗对财物不怎么看重,国公府又没分家,他也没有太多私有财产,沈夫人心疼幼子,在他去隆平府时,私下替儿子买了几间隆平府铺子供他开销,逢年过节也送不少年礼过来补贴儿子,这些财物都直接由王朗的外院管事掌管,崔氏沾不到手,但王朗也不会管崔氏花钱,每月内院的固定开支,他都让管家定时送来。

崔氏对金钱看重,但天生在财产管理方面少了一根筋,她又不怎么认字,家里的帐被她管得一塌糊涂,在王珞满八岁之后,就开始渐渐把家里的管家权大部分都接过来的。这也是从小体现早熟的好处,以旁观者的将角度来看,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管家,简直不可思议。可在王家,大家却顺理成章的接受了,王珞想要在房契账面上动点手脚太简单了。这其中细节不为外人所知,谁能想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女郎有气魄把一间几万贯的宅子寄在别人名下?

孟继宗心中疑惑,但手上动作不停,摇着水井上方的转轴,将一桶桶水倒入水桶,等两个水桶倒满,他又挑出门倒入水车中。他力气大、速度也快,很快水车就装满了,他从袖中取出铜钱给千树。

千树看了一眼王珞,见王珞微微颔首,才对孟继宗说:“郎君以后想取水,只管来取,不用给钱。”千树早有心交好孟继宗,只是一直苦于攀不上交情,他虽时常被继母指使来提水,可他性子冷漠沉稳,每次提了水就走,千树想结交都结交不上,这次有了小郎君的事,他可以顺理成章的跟他有来有往了。

孟继宗淡淡道:“不用。”说完他又推着水车离开了,水车很重,可孟继宗双手一发力,就稳稳的推着离开了院落。

千树关上院门,让王珞去二进内院堂屋休息,堂屋里不止有取暖的火炉,还烧了炭盆,眉绿在炭盆上驾着一张铁丝网,丝网上整齐的摆放着巴掌大的豆腐块,豆腐块在小火的炙烤下,渐渐泛红,散发出豆腐的清香。她见王珞、千树进来,她笑着起身说:“姑娘,您快坐。”

王珞解下斗篷,用温水洗了手,坐在火盆旁问千树:“那位郎君是什么来历?他是禁军吧?为何还要卖水?”禁军俸禄有这么低吗?

千树说:“那位郎君姓孟,名继宗,他父亲孟猛是个禁军小首领。孟猛前后娶了三任妻子,孟继宗是他元妻所出,也是孟猛的长子,他上头有五个出嫁的姐姐、下面有六个弟弟、三个妹妹,一家子都靠孟猛和孟继宗两人俸禄养活,家境很不好,所以孟郎君时常干些零活补贴家用。别看他性子沉闷,但行事果决、又讲义气,在禁军中人缘极好,我一直想跟他结交,问问他陈源的事,但一直没机会。”千树拣重点跟王珞说了,至于孟继宗因家境贫困,迄今都不曾娶妻,他父亲只能给他买了个丫头,让他绵延子嗣的事就不提了,姑娘也不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陈源的事就算了,以后你不用别打听了。”王珞说,她从王琼那里受了教训,人跟人相处还是要以真心换真心,她这种有意结交,极有可能弄巧成拙,她不觉得未来的开国皇帝会看不出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她一个未嫁的女郎,打听一个成年男子总不是事,万一惹得卫高祖未来的妻子心里不开心就不好了。将心比心,王珞也不希望自己日后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有牵扯。

千树点头说:“我心里记下,如果有机会就替您打听,没机会就算,不让别人知道。”他打听陈源时也是小心再三,就怕被人知道是姑娘要打听的,这对姑娘名声不利。

这时眉绿已经烤好了豆腐,用小刀切了一块给起千树:“阿兄,你尝尝这豆干。”

千树也不客气,接过豆干尝了一口,咸香爽口、硬中带韧,他眼睛一亮,“姑娘这豆干好吃!”

王珞说:“如果把它放在油饼店里卖,你觉得生意如何?”

千树道:“应该不错。”盐是稀罕玩意,寻常人家一年也就买一次盐罢了,就凭着这口咸味,生意就不会差。

王珞说:“不算太麻烦,花婶已经会做了,我明天让她去庄上,你可以问她怎么做。以后油饼铺不光买油饼,也要买些这种小零食,渐渐把油饼铺子转成食肆。”只有在城里开了食肆,才能光明正大的囤积粮食不受外人关注。王珞在隆平府时一心囤积布料,现在布料够用了,就该开始囤粮食了。

千树点头应是:“我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问王珞:“姑娘,我们不再开布店了吗?”千树做惯了布料生意,现在改做食肆,虽然转头也不少,可他还是忘不了布料。

王珞说:“过段时间再说,这几年先囤货。”在没有棉花的时代,丝绵是很重要的保暖工具,甚至可以上升到军用物资的程度,王珞想趁着和平的这几年多囤货,万一将来战乱,她囤得丝绵起码能家人不挨冻,如果有可能她也想把这笔物资捐给陈源,希望他能尽可能的早日结束乱世。

千树想起姑娘之前那次大手笔贩卖丝绵,赚了大钱的事,他以为姑娘还在等这种机会,那种机会虽然等待时间长,可一次赚的钱抵得上他们十来年,千树又问王珞:“那食肆可要出售以往姑娘在家做的小食?”王珞在家时,做了不少好吃的小食。

“你有时间就做。”王珞说,“要选成本低、不费手工的小食,越便宜越好。”饮食生意最好做的就是薄利多销的小店。

“小的知道。”千树也做了一段时间生意,自然明白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能填饱肚子、价格便宜的食物,才是他们的首选,太贵的食物,偶尔尝鲜可以,但不可能长期赚钱。

王珞又吩咐千树说:“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开春,你就在庄上养些牲口,不要买新鲜的肉,都制成熏肉和腌肉,起码要存上一年的存货,才能在食肆售卖。”王珞计算着自己的开销,她要争取收支平衡,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囤积物资,王珞揉揉眉头,好好的古代生活都被她过出末日的感觉来了,幸好自己历史不精通,末日生存技能还知道点,不然只能抓瞎。

千树点头应是,姑娘就爱把东西都攒起来。

王珞又拿出一张图纸对千树说:“你看看我画出来的这间屋子,你能搭建出来吗?”

千树接过图纸细看,王珞的图纸画的虽不是很正规,但是很详细,她画了一个楼顶藏屋,也就是明二楼暗三楼,三楼比二楼缩进二檩,加上两侧山墙和风火墙的遮掩,人站在楼外根本看不到三楼。这也是王珞按照前世雕花楼的设计,给自己建造的避难所。这也是王珞今天亲自来甜水井巷的主要目的,这种事除了亲口吩咐千树,别的传递渠道她都不放心。

千树沉吟了一会道:“这么大工程,恐怕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做来的,还要请专门的泥瓦匠来。”

“你让人回隆平府请,花大价钱,请完后再送他们回去。这屋子就建在农庄里。”王珞说,这时古代交通不方便,请了隆平府的工匠来京城,他们回去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城了。京城附近的农庄都是权贵购买的,在庄里搭建砖瓦房的比比皆是,王珞这样的设计也不打眼。

“我明天就派人回隆平府。”千树说,他们在隆平府的生意也没完结,他刚派人回了隆平府一趟。

王珞说:“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上心,而且争取在一两年之内完成。”

千树保证说:“姑娘放心,我一定替您办妥。”

王珞微微一笑:“辛苦你了。”王珞从小不止培养了千树一个人手,但她收留了三十多个孩子,只有千树、眉绿最有潜力,也只是他们咬牙坚持把她教的知识学下来,他们也是王珞目前最能干的心腹。也是她运气好,从三十几个孩子里就能挑出人才来。

“这是小人该做的。”千树永远记得,他跟阿妹当年走投无路时,是姑娘救了他们。

王珞又吩咐千树把院落几处地方修改了,吩咐要一直坚持在家里备上十天左右的干粮,才离开甜水井巷。她回家时王琼还没回来,王琼到了天快黑、家里都开始摆晚膳了。

第15章 挑衅

崔氏早习惯女儿时不时带单独出门玩耍,但来京城后她还是第一次单独出门,又这么晚回来,崔氏忍不住关心的问她:“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跟千树对了帐。”王珞说着,将一本账册放在崔氏面前,“我准备让他在东市开个茶铺。”这是王珞给崔氏打发时间的小铺子,省得她一天到晚想着抢国公府的管家权,她是小儿媳,又跟家里人相处不好,怎么可能得到管家权?

崔氏又惊又喜:“千树动作这么快?”

王珞理所当然道:“他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了?”她的心腹也不是只有忠心就够的。

崔氏看了一眼眉绿,难得正色对女儿说:“有了千树、眉绿当你陪房,我也放心了,尤其是你和眉绿,将来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王珞买眉绿的时,崔氏就在一旁,她也很赞同买下眉绿,眉绿长得眉目清秀,家里的家生子没一个比她更出挑的,崔氏有心给女儿从小培养一个贴心人。她是庶女,嫡母厌恶她们母女,崔氏出嫁时候不止嫁妆少,身边更是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她那会就发誓,将来她有了女儿,绝对不让女儿跟她一样。崔氏也曾想过,如果她有个像眉绿一样的贴心人,会不会她跟王朗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惜没有如果。

王珞知道这时的陪嫁丫鬟,都是将来的通房,古代婚姻大多是媒妁之言,除了少数幸运儿能嫁给从小知根知底的人家,大部分人都是贸然嫁到一个陌生人家,面对一家子陌生人,有个从小陪在身边的丫鬟当通房,不止能帮她固宠,还能在女人怀孕时替自己伺候夫君,不让夫婿被别的女人抢走。王珞没想反对这种社会风气,但不会让眉绿当通房,她是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心腹,不能浪费在男人身上,通房丫鬟她会在出嫁前亲自挑选。

虽然王珞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但她从来没妄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能在结婚之初就坚持一夫一妻,这不符合社会大潮流,莫说这是个男人纳妾理所当然的时代,就算是在后世,又有几对夫妻是互为初恋结婚的?王珞自己都没法保证自己始终如一。所以她对未来夫婿的要求是选个人品好的,能理解妻子辛苦,愿意跟妻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男人。如果找不到王珞也不强求,要不是王家不许她独身,她也不会成亲,等自己安定下来跟他离婚就是,好男人找不到,她自己过逍遥日子总行吧?就像现代,大家没法让伴侣不出轨,但可以跟出轨的伴侣离婚。

眉绿虽不知道姑娘对未来的具体规划,但姑娘说过不会让她当自己通房的,对眉绿来说,当不当通房都无所谓,只能姑娘愿意一直让自己伺候她就行。

王珞换下外出的衣服,卸妆完问崔氏:“阿娘,是不是要去伺候祖母用膳了?”王珞没化妆的习惯,不过出门一整天,不卸妆她不舒服。

崔氏撇嘴说:“去,总要去的。”沈夫人不算严苛的婆婆,从来不让儿媳孙女一大早起来给她请安,故国公府几个媳妇晚上都会在膳前来给阿家请安,替她摆完饭、再各自回屋用膳。王家的姑娘们也会随母亲一起过来,晚膳通常是沈夫人院中最热闹的时候。大家都其乐融融,可她们从有意无意的将崔氏和王珞排出在这种氛围外,崔氏很讨厌这种感觉,但她又没法表现自己的不满,毕竟大家都对自己笑脸以对。

王珞明白母亲心里的不情愿,王家女眷这种心照不宣的冷暴力,可以算是非常恶毒的手段了,如果没有自己时时开解,她不敢想象阿娘会变成什么样,或许真是后世小说中那种无脑又恶毒,最后被被众人嫌弃,一世孤苦。王珞安抚阿娘说:“我们去去就回,今天我让千树杀了一头羊,晚上我们吃羊肉锅子。”

“好!”一听有美食,崔氏满心的不情愿立刻被抚走,“我们快走,早去早回!”大冬天吃锅子最惬意,还能放冻豆腐一起煮……崔氏想着肚子就饿了。

母女两人说笑着来沈夫人院落时候,屋里已经很热闹了,沈家的媳妇们在隔间摆膳,姑娘们在沈夫人跟前伺候,沈夫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对王珞、崔氏的行礼只是淡淡一颔首,她对身侧吴媪道:“你再去外面看看,阿宝回来了没。”

王琼还没回来?王珞疑惑一闪而过,崔氏已经开口道:“小五还没回来?这丫头以前在隆平府时就野惯了,不到晚膳时候不回来,有时候她阿耶还要出门去找她。”

王珞:“……”也是自己亲娘,要换成别人,她估计也对阿娘喜欢不起来。

沈夫人扫了崔氏一眼,目光冷漠中带着厌恶,仿佛把崔氏当成了某种厌物,崔氏被沈夫人的目光一扫,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王珞心里立刻不爽快了,上前扶着阿娘去隔间摆碗筷,是王琼没回来,你拿我阿娘出气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们过分纵容王琼,她何至于这么大了都不懂事,别说古代十五岁的女孩子都能成亲了,就是现代十五岁的女孩也是大姑娘了,该懂的都懂了。

沈夫人看着母女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微微一怔,心里浮起一丝羡慕,崔氏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够了。沈夫人站得高、看的也远,大部分人都觉得养儿防老,其实养儿养女都一样,关键是要把孩子教好,这样自己晚年也就有靠了。

王琼是踩着点回来,回来时满脸喜色,直到屋中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才敛了笑容,上前给沈夫人等人请安,崔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五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让长辈等你一个小辈用膳,你的规矩都学到那里去了?”崔氏平时不怎么理王琼,她也吵不过王琼,还有王朗偏袒她,但这次先有王琼无中生有的污蔑自己,让王朗差点又跟自己吵架,后有沈夫人刚刚那一眼,让崔氏心里格外不舒服。你们都说王琼好、王琼是宝,可她到底哪里好了?崔氏真看不出来,她要是有王琼这身份地位,才不会整天不着家,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让长辈自己挑个好夫婿。

王琼不软不硬的回复道:“是我规矩不好,母亲恕罪。”

崔氏见王琼服软,心中极是得意,“知道自己不懂规矩就好。”

沈夫人扶额,蠢货!她是女儿,她不懂规矩,还不是因为你没教?有什么好得意的?家丑不可外扬!你就这么乐意让别人看三房笑话?沈夫人最厌恶的就是崔氏这种不分场合,只顾发泄自己不满的做派,人活一世,谁不受点委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填房而已,又不是公主下降,还要婆家捧着她不成?

王珞神色淡然,她早习惯了阿娘跟王琼的水火不容,两人这样拌拌嘴也挺好的,不用憋在心里,等过段时间,大夏乱了,王家自顾不暇,她就可以带着阿娘、小四离开,王家是默认王朗是想抱着大崔氏的灵位怀念她一辈子也好,还是另逼着他再娶一个温顺听话的妻子都行,跟他们都无关了。

王琼见崔氏一脸得意,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居然跟这么一个蠢货计较,她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王珞身上,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崔氏丢脸。王琼恍惚间突然想起后来,无论崔氏闹出何等笑话,都没有人敢笑她,大家只夸陈国夫人性情豪爽。她父亲是平安公,崔氏却不是平安国夫人,而是陈国夫人。即便如此大家也不敢在王珞和崔氏面前露出半点异色,大家都被王珞让父母离婚的行为吓怕了,只要她不提离婚,无论册封崔氏为什么都行。讲到底人只要有了依仗,哪怕犯蠢一辈子都有人奉承,所以女人一辈子还是要个依仗。

王珞见王琼面色变幻不定,眉头微皱,她不怕王琼犯蠢,她就怕蠢人自作聪明,因为谁也没法预料到蠢货自作聪明后,会做出什么大事来。像阿娘这样最好,不聪明,但胆子也小,做什么都要先跟自己商量。

崔氏自觉搬回了一局,回去时神清气爽,“大丫头肯定是心里有鬼,才会这么爽快的认错。”

王珞说:“您以后也别这样了。”

崔氏不满地说:“我是她母亲,难道还不能教训她吗?”

王珞道:“她都那么大了,您当着自家人面说她,大家听过也就算了,要是当着外人说她,大家对她印象就坏了。”

崔氏恨恨的说:“那更好!我就是要大家都知道,她从小就是不孝女!”

“所以您想养她一辈子?”

王珞轻飘飘一句问话,惊得崔氏目瞪口呆,“什么?我为什么养她一辈子?她不是有她亲娘的嫁妆吗?”王琼独霸生母的嫁妆,这一直让崔氏耿耿于怀,她倒不是想私吞大崔氏的嫁妆,她再傻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就是觉得王琼一毛不拔,让她来养王琼,她心里不舒服。

王珞耐心的跟崔氏分析:“谁家娶媳妇都想娶个温顺听话、乖巧懂事的孩子,可是我们女孩子都是养在深闺,性情怎么样外人怎么知道?还不是从亲戚口中打听来的?如果大家听说长姐的性情,连母亲都觉得不好,您说到时有谁会愿意娶她?”

崔氏被女儿的话吓出一声冷汗,“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她了!”

“您以后不止不能当着众人面骂她,还要找到机会就夸她,夸长姐温顺孝顺,才华好,这样才能一家有女百家求。”王珞以前不这么劝母亲,就是因为王琼年纪还小,他们又远在隆平府,阿娘再好哄,也没法用这种理由搪塞。阿娘和王琼天生八字不合,两人天天吵、也不见两人伤身,反而更有助于她们心平气和,王珞也就懒得管了,吵就吵吧,还能锻炼身体,反正也没人管。但到了京城就不能如此,上面有沈夫人坐镇,两人天天吵架,阿娘在王家的日子会很难过的。要是让阿耶知道阿娘到处说王琼坏话,阻挠她得好亲事,又要跟阿娘吵翻天了。

王琼背靠在廊柱上,脸色发白的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原来王珞私底下是这样评价自己的,觉得自己脾气性情不好,需要靠崔氏夸奖自己才能嫁出去?王琼拳头紧握,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勉强让自己忍下这口气,现在闹出来只能让这对母女更看不起自己,她这世有了前世的经历,又比王珞年长,她就不信她日子过得能比王珞差!

不过——王琼咬了咬下唇,转身往阿耶院子走去,她要想个法子把王珞绊住,她可不想自己去找圣上的时候,再遇到王珞,要不是今天偶尔看到千树,她都不知道千树跟圣人住的这么近。王珞前世也是通过千树遇到圣人的吧?她不能跟她们母女闹开,阿耶还教训不了崔氏吗?别人不知道,王琼是知道的,崔氏心里是有阿耶的,不然为什么后来她不跟阿耶离婚?说是为了王珞名声,她崔氏何曾是为别人考虑的人?还不是舍不得阿耶。

第16章 离间

眉绿眼尖,看到廊角一闪而逝的布料,对荷风使了个眼色,荷风赶紧追了上去,远远看到王琼离去的身影,她回头低声告诉了眉绿。眉绿等王珞陪崔氏一起用完晚膳,伺候她洗漱时才低声说起这件事:“姑娘,刚才大姑娘听到了您和女君的话。”

王珞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她也没跟崔氏说王琼什么坏话,就事论事而已,阿娘跟王琼这么吵下去,对阿娘名声固然不好,可阿娘都嫁人了,孩子都生了两个,父亲再不满阿娘也要看在她跟四郎的份上忍耐几分。王琼就不成了,莫说是大夏这种讲礼仪孝悌的时代,就是后世,小辈跟晚辈拌嘴,大部分人也会认为这孩子没规矩。要说王珞对王琼有姐妹之情是假的,光凭她这些年煽风点火就让王珞对她生不出任何感情,但王琼自幼丧母,阿娘当不来她慈母,就不要去管她,也不要影响她的将来。

王珞想起她早上出门时心虚的表现,她随口问眉绿:“她今天出门了一天,去干了什么?”

眉绿闻言神色略显古怪,“大姑娘是去见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王珞秀眉微扬,“是大表哥吗?”

“不是。”眉绿摇头,“是个陌生人,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服,看着像是禁卫军里的人。说来也怪,阿福说那男子一看就是不认识大姑娘,可大姑娘却——”眉绿支支吾吾的说:“大姑娘等那男子路过的时候从车上摔了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惊了拉车的牛,亏得那人拉住了牛才没闯出大祸。”

王珞匪夷所思道:“你说她为了碰瓷一个男人,不止自己不要命,还差点害了别人?”就这样她回来的时候还这么开心?王珞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古代青春期少女有那么让人难懂吗?也不对,王琼属于个例吧?

眉绿好奇的说:“姑娘,您说那黑衣男子会不会是大姑娘的心上人?莫非他身份比崔大郎君还高?”也不怪眉绿会这么猜,毕竟能让女子冒着名声有损的危险,出门去见面的年轻男子,除了心上人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禁卫军主管宫廷和京畿安全,出生勋贵的禁卫军比比皆是,能让大姑娘如此冒险的,肯定身份容貌皆不凡。

王珞皱了皱眉头:“你让人一直盯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来找我。”王琼以前只是脾气大,现在可能是身体发育了,思想也开始萌动了,连用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来碰瓷的事都做的出来,她将来还会做什么大事?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最容易闯祸,王珞不得不防着,她要出什么事,大家首当其冲怪罪的就是阿娘。

眉绿点头应是,她又想起一事说:“姑娘,大姑娘今天也是去广安坊,就是离我们甜水井巷有段距离,您说她会不会知道我们在甜水井巷有别院?”这才是眉绿最担心的地方,万一大姑娘把这件事告诉沈夫人,沈夫人要收回这间别院怎么办?

王珞淡淡一笑:“她不敢。”她见眉绿满脸忧心,她好笑的解释说:“我们名下有多少财产,只有我们三人最清楚,连阿娘和阿耶都不知道,就算她查到甜水井巷的别院,她还能知道我们有别的别院?她把我甜水巷的别院弄走,我就可以弄走她七成嫁妆给大郎、二郎。”

王琼身为女儿,独自占据大崔氏的嫁妆本身就不占理,无论从律法还是人情来说,大崔氏的嫁妆大部分都应该归大郎、二郎,因为他们是记在崔氏名下儿子,就连二娘都可以分上部分,甚至王珞几个都可以分。

也是王朗疼她,才让她一人独霸。王珞不屑要大崔氏嫁妆,但她不介意帮大郎、二郎一把,让他们生活宽裕点,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三兄妹是否还能继续兄妹情深。当然以王琼的城府,估计想不到这点,王珞不介意给她一点提示。

眉绿嘀咕说:“您早该如此了,不然大姑娘总觉得你好欺负。”

王珞温声对眉绿说:“绿儿,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一旦开始作恶就会变蠢,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变蠢,我们要尽量做好事而不是做坏事。”她帮大郎、二郎争嫁妆做什么?她得不到好处白费功夫不说,还白白多了几个仇家何必呢?眉绿点头受教,王珞见她如此不由微笑,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养孩子的天赋,当然这孩子要眉绿这种乖巧的,四郎这样的熊孩子她就挡不住了……

荷风这时掀帘进来说:“姑娘,郎君叫你过去。”

“现在?”王珞一怔,想到眉绿说刚才看见了王琼,她忍不住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没错,从小到大,她只会告状一招,王珞嘴角微晒,难怪王夫人总想着让她嫁给大表哥,她这个性子要嫁到别人家里,也不知要被磨搓成什么样,当然大表哥也不是什么好老公人选就是了,她对眉绿说:“我们之前烤的豆干备上。”

眉绿转身拿了一只食盒,将她烤好的豆干一一放入,摆放整齐,她心里有些好笑,大姑娘似乎忘了从小到大,她不知告状过多少次,都没让郎君骂过姑娘一声,难道她还指望郎君今天能骂姑娘?

王珞去王朗书房时,王琼早已离开,王朗正在书房写字,见王珞进来,他对王珞招手说:“阿石过来,你看阿耶这幅画画的如何?”家里的女儿除了王珞,对琴棋书画都不感兴趣,儿子需要应付科举,学业就够他们耗精力的,这些杂艺他们也不擅长,王朗也只能偶尔跟王珞聊聊这方面的事。

王珞走进书案,仔细的鉴赏着父亲画的美人图,王朗生养在富贵乡,这辈子唯一的挫折大约就是续娶了小崔氏,可小崔氏也没让他糟心很久,在小崔氏跟他第一次吵闹后,沈夫人就给他找了一房良妾,也就是三郎的生母刘姬。刘姬温柔美貌,虽不认字,但也能在王朗读书时给他磨墨添香,所以王朗的生活一直是富贵优越的,画出来的美人图也是富贵安闲的模样。

王珞看了好一会说:“阿耶,你这勾线流畅,转折自然,你这是新创了一种勾线法?”

王朗没想女儿一眼就看出他这幅画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哈哈大笑的说:“也不是我新创的,只是稍稍有些改进,主要还是笔好。”王朗用的是用黄牛耳内绒毛,一头黄牛能有多少耳内绒毛?王朗让人足足找了千余头黄牛才换了约五十两牛毛,又请了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这几只笔花了足有三十两黄金。

王珞说:“大家都是一样的比,阿耶的勾线就比别人多了几分流畅,堪称当风起舞。”

王朗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那阿石觉得这幅画提什么字体好?我试着写了不少,总觉得有些不般配。”

王珞瞄了一眼父亲的书案,上面果然零零散散的有不少字条,草书、楷书、篆书、隶书都有,但跟美人图搭配起来,确实都有些欠缺,王珞想了想,提议道:“阿耶用簪花体试试看。”

王朗忙舔墨题字,将字条在画上一放,果然合适,他不由大喜,果然这种事找阿石说最好。父女两人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王朗才迟疑的问起女儿:“阿石,你今天出门去见千树了?”

千树?王珞不解父亲为何会突然提起千树,王琼难道用千树告状?这是什么路子?王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笑着说:“我不是在甜水井巷置办了一套私宅吗?之前一直是千树在打理,我今天去看看,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私宅。千树说最近跟一个老人学了一样小食,他做好了让我带来给您尝尝。”

王朗笑道:“这是你买的,以后就是你的嫁妆。”他慢慢的吃完一块豆干,微微点头说:“还不错。”他出生富贵,尝遍美食,这种针对普通平民的食物,他不会觉得难吃,但不会有太多的口腹之欲。王珞这豆干还做的特别咸,也是王朗不忍让女儿伤心,不然他早尝过一口就不碰了。

“千树开了一个小油饼铺子,这豆干就是搭着油饼一起买的。”王珞把油饼铺子按在千树头上,茶铺是给阿娘玩的,油饼铺子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

王朗见女儿对千树情况如此了解,心中微微一沉,他斟酌的问女儿:“阿石,千树今年都有十五了?”王朗没太多门户之见,他挑选女婿的标准也不是门第,而是人本身的人品和才华,尤其是人品,他挺有自知之明,他哪样都不出挑,有才华的郎君看不上他家闺女,别说男人没功利心,男人也有功利心,有才有貌的男人,多得是高门愿意下嫁女儿,他女儿是轮不上了。可王朗再不挑门第,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差点卖身为奴的男人。

王珞一时还真不记得千树多大,想了想才说:“是啊,他比眉绿大了三岁,眉绿今年十二岁。”

王朗说:“那也该成亲了,他家就他一个孩子,需要开枝散叶。”

王珞不解阿耶为什么要提起千树的事,千树再心腹,她也不可能跟他聊娶媳妇的事,“这事我怎么好跟千树说?他过几天要来,您跟他说吧。”

王朗老脸一红,也是,他都急糊涂了,怎么跟女儿说起这种事了,但听千树说过几天要来家里,他立即追问道:“他来做什么?”

王珞不软不硬的刺了下父亲:“我让他四郎找了几个小童子当伴读,他过几天把孩子送来。”大郎和二郎刚满二岁,父亲就急着给他们挑选伴读了,王珞自己不在乎父爱,可她还是希望四郎有父爱的。

王朗闻言先是一愣,四郎已经到需要伴读的年纪了?他再一细想才想起四郎都三岁了,他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愧疚,四郎都三岁了,他都没想过给他找两个伴当,他一直在院子里由丫鬟陪玩。王朗对孩子都很疼爱,但他孩子实在太多了,长女是他最爱的元妻所出,又自幼丧母,是王朗的心头肉,长子、次子虽是庶子,但是他最大的两个孩子,已长大成人,又记在元妻名下,他除了关心长女,大部分时间都在培养两人。

三郎是四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王朗唯一的良妾刘姬所出,刘姬性情温顺,受了崔氏虐待也从不诉苦,王朗跟崔氏感情淡漠,生活起居大部分都由刘姬伺候,对她生的儿子自然有所偏爱。这么多孩子,加上他平日还有公务要处理,他对三娘和四郎难免有些忽略,三娘太能干了,能干到王朗可以放心的将儿子交给女儿……王朗对女儿正色道:“我会好好给他挑选的。”孩子的伴读是对他影响最深的人,需要谨慎挑选。

第17章 入宫(上)

王珞笑着说:“四郎现在还小,也不用太聪明的,只要只礼数,能陪他玩即可,别的慢慢来。”王珞还是挺相信父亲挑人的眼光,千树那会就是她跟阿耶差不多时候发现,王珞是站在后世巨人肩膀上,阿耶是凭自己感觉,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王朗若有所思的点头,他心里有亏,拿了一方羊脂玉佩给她当回礼,王珞笑着说:“您别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头让小四往地上一摔就心疼了。”

王朗道:“这是阿耶给你玩的,小四那边玩物我自会给。”

王珞问阿弟要到了礼物,心满意足的回去,小四明天起来一定很开心的。她回房想了好一会,突然领悟王琼告得是什么状了,她嗤笑了一声,“小人所见无不恶。”她自己思春,居然还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绿儿。”

眉绿轻声应道:“姑娘。”

“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告诉沈夫人。”王珞淡淡道,她本来不屑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可被她几次三番的告状闹得心烦了,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把她关起来,断了她的爪牙,她想闹事也没爪子好扑腾。

眉绿欢快的应了,姑娘终于愿意还手了,以前她老说大姑娘是孩子,不跟她计较,姑娘怎么就不想想,她自己比大姑娘还小呢。

接下来的几天,王珞一直没出门,就待在家里看书。王琼倒是想出门,她好容易费了好大的劲才跟圣人认识,正想多出门几次,让他印象更深刻,没想沈夫人从车夫口中知道她差点从车里摔下来、还惊了牛,就坚决不许她出门。还以她要入宫为借口,让她天天复习宫规,王琼心里存了事,哪里坐得住?沈夫人不让她出门,没收了她的牛车,她恨不得插着翅膀出门。

沈夫人见她如此坐立不安,想到车夫说的,救她的人是个相貌英挺的青年男子,就更不许她出门了,甚至为了敲打她,喊来了王珞跟她一起复习宫规。

王琼看到王珞不紧不慢的跟着傅姆复习各种宫规,她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声问:“是不是你?”王琼想来想去,能告状的只有王珞,她当时看到了千树,千树也看到她了?不愧是王珞的手下头号狗腿!

王珞抬眼瞄了她一眼,不说话。

王琼气急败坏:“你别一脸无辜,除了你没有别人!”

王珞淡淡道:“大家彼此彼此。”人真不能惯,王珞以前是觉得王琼小姑娘,自幼丧母可怜,懒得跟她计较,小时候熊还能觉得可爱,长大了熊就让人厌恶了。

王琼反唇相讥:“甜水井巷那间屋子是你们母女瞒着大母私自置办的吧?你觉得我告诉了大母,你们那间宅子会如何?”她不信那宅子是崔氏自己买的,家里谁不知道她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她们母女能买甜水井巷的宅院肯定是崔氏贪了父亲给的管家钱!真不要脸!

王珞微微一笑:“一间宅子而已,祖母想要,我们当晚辈的孝顺她也应该的。”

王琼冷笑,“你嘴上说的好听,怎么不去做?”

王珞好心道:“我是为长姐盘算,我们也有私宅,你也有大崔母亲的嫁妆。”

一听王珞提到阿娘的嫁妆,王琼就火冒三丈,她怒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盘算,你们只要不没脸皮的打我嫁妆的主意就足够了!”前世她就是傻乎乎的被小崔氏抢走了泰半嫁妆而不自知,要不是后来乳母提点,她派人大肆翻查林氏的房间,她都不知道阿娘的嫁妆泰半都落入了林氏口袋!就算自己出嫁时嫁妆比她阿娘的还多,阿耶说这是小崔氏后来补给自己的又怎么样?她阿娘的东西都被她们偷走了!她们母女就是小偷!

王珞默然,阿娘趁着王琼年幼不懂事,私下偷了大崔氏的嫁妆补贴林氏是事实,王珞没法反驳,这也是王珞对王琼多有容忍的主要原因之一。虽然阿娘拿走的嫁妆,王珞后来都翻倍补给了王琼,可偷了就是偷了,这点无可否认。她看着王琼一脸倔强,好笑的摇头,她居然跟一个小女孩动气,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思及此王珞也不说话了。

王珞不说话,王琼反而不安心了,她犹豫了一会,问王珞:“你提起我阿娘嫁妆是什么意思?”

王珞嘴角微晒:“长姐没读过我们大夏的律法吧。”

王琼最讨厌的就是王珞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也最怕她这样,她咬了咬下唇:“你什么意思?”

王珞莞尔道:“我跟你说你肯定不信,不如你自己去翻翻大夏律法,尤其是关于妇人嫁妆方面的律法。你看完就知道那些嫁妆到底属不属于你了。”希望翻完之后,你依然能跟大郎、二郎维持兄妹情深。其实古代是人情社会,光懂律法没用,难道大家族还会让你闹到报官的地步?真到那一步,族里恐怕第一步先勒死罪魁祸首了。但是想要活的舒服,不仅要懂律法,还要善用律法,当然这种话王珞肯定不会跟王琼说,她又不是她亲妈。

王琼心扑腾跳着,她很想不理王珞的话,但她清楚以王珞的脾气,没有确切的把握,她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哼了一声:“你学了律法又如何?还不是不讨人喜欢?”大母不喜欢王珞,一来是因为小崔氏,二来还不是因为她觉得王珞小小年纪却如此心机深沉,让人忌讳?

王珞微微一笑,并不跟王琼起口舌之争。她又没准备依靠王家,自然也不会费劲去讨王家人喜欢,再说这家人除了父亲,尚有几分真心外,还有谁是君子?现在对你千好万好,一旦出事卖你卖得最快的也是他们。小人而已,不值费心。

王琼心里存着事,做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行礼时出错了好几次,让傅姆看得连连皱眉。等两名姑娘回房后,她将这事跟沈夫人说了,沈夫人道:“随她去吧,王家妹子早跟我说了,要她嫁回崔家的。”这也是沈夫人对她宠爱有加的主要愿意,哪怕王琼全身都是缺点,一个未来的国公夫人的身份,也足以掩盖她身上所有不足。

傅姆有些犹豫道:“那去宫里的时候……”

沈夫人不以为然的说:“她就去待个几天,娘娘是她亲姑姑、七皇女是她亲表妹,还能跟她计较不成?”王家在贵妃、贵主面前,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傅姆一想也是,也不再多劝了。

沈夫人把王琼关了好几天,等绣娘将两人的新衣做好,沈夫人就带着两人入宫了。有了陈司籍的前车之鉴,王琼这次不想跟王珞穿一样的衣服,但是这次沈夫人不答应,她坚持让两人穿一色的衣服首饰,然后带着两人兴致高昂的入宫。

倒是姐妹两人都有些恹恹的,王琼坐在牛车上,垂目看着自己腕上的玉镯,讥讽一笑,她以前总以为大母偏爱自己,重活一世才知道,大母或许面上疼爱自己,但心里最重视的还是王珞,王琼讥讽一笑,若是大母知道王珞当了皇后,把王家当了一座显示自己贤德的牌坊,总是压制着王家,不许王家在朝堂上出头,她会不会后悔如今的栽培。

王珞坐在牛车里百无聊赖,古代的兽车车厢狭小,一个人坐都不能躺下,别说是挤了三个人,她就想不通,这时候的人怎么就喜欢几个人待在一辆车里?

沈夫人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叮嘱两人不要害怕,贵妃娘娘是她们亲姑姑,哪怕她们出了些小差错,娘娘也不会怪罪她们。但她们也要尊敬娘娘,不能仗着侄女的身份,对娘娘不敬……“去了宫里就当自己是哑巴,贵妃娘娘问你们,你们再回答,不问就不要说话。”沈夫人说着自己在宫里的切身体会。

王珞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王琼,再看看紧紧揪着帕子的沈夫人,总觉得三个人中最害怕的应该是沈夫人,王珞不由心中暗奇,贵妃不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吗?王夫人这样子不像是去见亲女儿,反而像是外命妇拜见皇后。

沈夫人很紧张,王珞和王琼却不怎么紧张,王珞是心里有数,而王琼前世身为世子夫人,随阿家入宫无数次,见过的贵人不计其数,可是一旦大夏倾覆,那些所谓的贵人活的比奴隶还不如。唯一能始终保证荣华富贵的,也就是现在的七皇女、未来的城阳公主了,她命好,嫁了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好驸马。萧相年少时候风流多情之名谁人不知?谁能想到他婚后能跟城阳公主如此恩爱?还有圣人,本身就子嗣不旺,还能为了王珞,把庶子过继了出去。女人这辈子还是要嫁对人……

三人的牛车在宫门口就停下了,陈司籍一早就在门口候着她们,见三人来了,陈司籍笑着迎上她们说:“夫人您来了。”

“劳烦司籍在此处等候了。”沈夫人对宫人素来客气。

陈司籍不动声色的扫了王珞一眼,对她仪态很是满意,“贵妃一早就盼着夫人来,夫人快随我进去吧。”

沈夫人连声应是,跟着陈司籍往宫门里走,她们走的宫门当然不会是正门,而是诰命宫人出入的侧门,内廷行走,除非是有品阶的宫妃、或是极得盛宠的外臣家眷,不然只能靠步行。这点沈夫人早有经验,不止披上了斗篷,还让揣上了暖炉,宫中的廊道上半点积雪都没有,三人穿着木屐走在廊上,走的如行云流水,几乎不闻一点声响。

王珞瞄了王琼一眼,她们是王家的女儿,再养在外面,家里的傅姆该教的还是会教,王珞从小自律,知道想在这个时代很好活下去,必须要学习这个时代礼仪,所以礼仪训练再枯燥,她都坚持下来,毕竟礼仪训练再苦,都没她小时候祖母逼着她跳舞练琴苦,那时候她脚趾跳得指甲都快没了,整只脚血肉模糊,手指都发炎出血了,还是照样上台考试。

这里她别说破皮了,就是摔一下,阿娘都心疼的不行。若非崔氏对女儿打小照顾,王珞怎么可能这么依恋母亲?王珞前世穿越前年纪比现在的崔氏都大。可王琼打小受不了苦,礼仪学了几天就不学了,在隆平府时都闹出不小笑话,怎么现在突然好了?这前后也才半年时间,她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王珞思忖间,金戈之声响起,一队负坚执锐的卫兵路过,她们还没有入內宫,外宫是有人巡逻的,王珞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果然是前段时间遇到了孟郎君,她旋即又低下头,没有任何表示。他帮了小四,王珞感激他,正好千树也想认识他,就让千树去还这个人情,她就不用再出面了。

第18章 入宫(中)

王琼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王珞,见她神色平静,完全不像认识圣人的样子,不由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们这时还没认识。

孟继宗看到王珞时候微微一愣,他没想自己居然跟着小女郎如此有缘,他心细如发,宫中女官他泰半认识,陈司籍虽在宫廷不起眼,但他知道她是王贵妃宫里的,小女郎也姓王,难道她是卫国公府上的女郎?孟继宗神色微暗,早知道她身份高,没想她身份这样高。

众人巡逻完,孟继宗领着大家去换班,一名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突然挤了挤孟继宗的肩膀:“老孟艳福不浅,今天都有贵女对你示好了。”

孟继宗面上难得闪过一丝不自在,“你说什么?”那名小女郎可没对自己示好,她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当不认识自己一样,或许她已经忘了自己了吧。

“你都看到了还不承认?”王虎对着孟继宗挤眉弄眼,“人家不是对你笑了?”王虎比孟继宗小两岁,他自称出自琅琊王氏,跟卫国公府是远亲,但像他这样的远亲,卫国公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大家都没上心,王虎也从来没想跟卫国公府攀亲。

孟继宗一脸诧异,他只注意到王珞,没注意别人,王珞肯定没对自己笑,“对我笑?谁对我笑?”

“就是那名穿着红衣的女郎。”王虎指手画脚的说:“跟在女官身后,也不知道去拜见哪位宫妃?有十五六岁了吧?快许人了吧?你要真有这么一个媳妇,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啊。”

孟继宗眉头微皱,他记忆力好,想起站在王珞身边的王琼,正是上次从牛车上差点摔下来的女郎,两人站在一起,穿着一色服饰,难道是姐妹?这家人挺有趣,都会从车上摔下来,小女郎看着这么稳重,肯定很为家人操心吧?孟继宗面上笑容一闪而过。

王虎大惊小怪的看着孟继宗面露笑容,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女郎而笑:“你真跟那名女郎认识?这皮相长得好就是吃香!”别看老孟家里穷,可看上他的大姑娘小媳妇真不少,也不知道老孟心里想什么,对这些女人都不假辞色,情愿让丫鬟生子,也不愿接受别人。那小女郎虽说长得没旁边的妹妹好,可那么漂亮、又身世高贵的贵女,又怎么嫁给他们这种穷丘八?人还是实际点好。

孟继宗敛了笑容:“别胡说,我跟那位女郎没关系。”他自嘲道:“我现在这情况,娶什么妻子都是拖累人家。”

王华想到老孟家里的情况,只能轻叹一声,“你也是心软——”不然依照老孟的本事,一走了之,他现在日子也不知过的有多好。

孟继宗脸色微变:“别说了。”父亲对他恩重如山,他怎么可能丢下孟家不管?

王虎识趣的不再多言。

禁军的插曲在王珞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她有注意到王琼在看着自己,只当她在跟自己比较,没注意到她对孟继宗微笑,反而沈夫人和陈司籍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沈夫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众人中的孟继宗,果然器宇轩昂,这样的皮相最讨小女郎喜欢了。如果沈夫人手上有个脾气不错的族女,或许会考虑许他,但是家里的孩子,哪怕是庶子庶女都不行。

沈夫人一面思忖着,一面往庆春宫,刚进入宫中迎面就听到几声孩童的嬉笑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朝沈夫人扑去。沈夫人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木屐踩在裙摆上,她身体晃了晃,眼见就要摔倒,王珞上前握住沈夫人的手用力一拉,又抱住了她的腰,扶着她跪在地上,才没让她摔倒。

陈司籍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去扶两人,“夫人、八娘子,你们没事吧。”

王珞关切的望着沈夫人,沈夫人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勉强对陈司籍笑着说:“放心,我没事。”

王珞这时才注意到扑向沈夫人的黑影,居然是一只小金钱豹,它正对着沈夫人龇牙咧嘴,粉色的牙床上露出点点小乳牙,王珞扶着沈夫人起来,不动声色的倒退几步,这时的贵族很喜欢豢养野兽,金钱豹、山猫、老虎、熊……老虎、熊还好,都是关在笼子里的,金钱豹和山猫都是当宠物饲养的,据说这些贵族它们是想让它们长大后去狩猎。

王珞无法理解这种爱好,猫狗小兔子这种温顺型的宠物,她还勉强可以云养,野生动物她只想在动物世界里看到它们,大自然才是它们该有的去处。这些人无知者无惧,根本不知道野生动物到底有可怕。她管不了比别人作死,也不想被人拖累。

陈司籍见沈夫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召唤两个小宫女扶沈夫人起身,沈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又养尊处优惯了,这么一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她勉强忍住抽气的冲动,端着脸在宫女和孙女的扶持下起身。

“花郎!花郎!”男童尖细的声音响起,一名锦衣男童飞快的冲出来,看到趴在地上嗷呜嗷呜乱叫的小豹,他对着沈夫人和王珞一行尖声叫道:“放肆!你们竟敢吓唬我花郎!”

王珞惊讶的望着这锦衣男童,这是哪位皇子?她没听沈夫人提起王贵妃有抚养今上的皇子。

沈夫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男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成年的皇子不论,那些没成年的小皇子她都见过,这男童不是其中任何人。

少女婉转娇柔声音响起:“大郎你在做什么?”随着一阵香风袭来,一名华服美貌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名少女看到沈夫人时,面露歉然:“大郎调皮,沈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八姑姑。”男童对这名少女似乎颇有些敬畏,一见少女就低下头,小脚踢着地上的土,“她们吓坏了花郎。”

八皇女眉头微蹙:“我分明看到是花郎吓坏了沈夫人,你做错了事,快给沈夫人赔礼。”男童哼了一声,八皇女见状神色微沉,加重了语气:“大郎!”

男童在八皇女的目光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着沈夫人说了一声,“抱歉。”说完他对八皇女吐了吐舌头,“八姑姑,我道歉了。”

八皇女满意的笑了,拉过男童疼爱的摸摸他发丝:“乖孩子。”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关心问询过沈夫人一句话。

沈夫人早习惯这些金枝玉叶的目中无人,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王珞心中微奇,这孩子是什么身份?为何能被八皇女另眼相待?难道是某位贵人王爷的子嗣?王珞又下意识的否决这猜测,如果是王爷的子嗣,怎么说也是宗室子,身边有傅姆教导,不会被教养的如此失礼。就连王珞在隆平府认识的那些小官千金,都没有做过如此粗鲁的举动,太没家教了……

“八娘,你在做什么?”又是一名少女气呼呼的走来,如果说八皇女是一朵清丽出尘的水仙,那么这名少女就是骄傲华美的牡丹,她看到沈夫人满身狼狈,她连声问询:“夫人您没事吧?”她怒斥陈司籍:“阿姨让你去接夫人,你就这么看着夫人摔倒?”

沈夫人笑着说:“年纪大了就容易眼花,一脚踩空差点就摔了,还是陈司籍见机快,扶住了我。”沈夫人有心打圆场,把王珞的功劳按在了陈司籍头上。

七皇女这才神色微缓,她偏头看着男童,嘴动了动,似乎想要发火,但还是勉强忍住了,她没骂男童,却径自对八皇女抱怨道:“你怎么看着大郎的?老让他到处乱闯,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八皇女被七皇女训斥的脸色发白,但又不敢反驳七皇女,七皇女的生母是贵妃,而她母亲只是一个歌姬,死去多年都不曾得一个名号,她眼睛一红,泫然欲泣的说:“是我不好,没看好大郎,七姐你别生气。”这名少女正是王贵妃所出的七皇女,也是沈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七皇女出生后沈夫人甚至还入宫照顾了七皇女一段时间,可以说整个王家的姑娘加起来的份量,都比不上七皇女在沈夫人心中的份量。

七皇女哼了一声,没跟八皇女计较,反而亲自扶着王夫人往里面走:“夫人您慢走,小心脚下。”王贵妃只是贵妃,不是皇后,八皇女连生母都只敢称呼阿姨,更不会称呼沈夫人为祖母,她从小就习惯称沈夫人为夫人。

沈夫人欣慰的一笑:“七娘放心,老妇没事。”

七皇女说:“都摔了怎么没事?我召太医给您瞧瞧。”

王珞和王琼沉默的跟在七皇女身后,王琼微微失神的望着七皇女,王贵妃是她亲姑姑、七皇女是她表妹,但王琼直到后来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阿舅继承了良国公爵位,她被册封为世子夫人后,才有机会随舅母入宫。那时王贵妃已去世多年,七皇女也嫁给了萧相,那时候的城阳公主温柔寡言,跟现在的七皇女截然不同,原来她也有如此肆意飞扬的时候……

城阳公主跟大母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好,为了大母,她跟王珞这对自闺阁起边相交甚洽的好友差一点就决裂,那是圣人已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差一步就登顶了,他又最宠这位夫人,城阳都敢如此顶撞王珞,也不枉费大母真心疼爱她一场,为了她差点连自己命都送了。

王贵妃听到母亲摔了的消息,忙遣人去叫太医,她见七娘扶着沈夫人进来,她关切的问沈夫人:“阿娘,你没事吧?”

沈夫人这时才放下一直端着的笑脸,揉着腰说:“我的腰好像扭了。”

七皇女又气又急:“都是大郎——”

“住嘴!”王贵妃呵斥完七皇女,才对沈夫人解释说:“大郎是郑指挥使的孩子,他家里也没个得力的女眷,圣人心疼孩子,就把这孩子交给贤妃抚养。这段时间贤妃身子骨不大好,圣人让我暂时照顾大郎,等贤妃身体好了,就会把他接走。”

第19章 入宫(下)

沈夫人了然,原来是郑指挥使的孩子,难怪能自由出入宫禁,圣人对郑指挥使的宠爱人尽皆知,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不是说指挥使未婚妻去世后,一直没娶妻吗?这孩子是侍妾生的?”沈夫人以前从未听过郑指挥使有孩子养在宫里,她不由暗暗咂舌,圣人对指挥使的宠爱都胜过皇子了吧?

“宫里赏下侍妾生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以前圣人觉得这孩子生母上不了台面,只让贤妃代为教养,没大肆宣扬,如今——”接下来的话王贵妃不好说,谁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禁龙司的人,她可不敢嚼郑玄的舌根。其实大郎的生母身份并不像王贵妃说的那么不堪,王家几个兄弟除了世子,官职都没有过五品。只是王家再没落,也是超品国公,王贵妃身为国公之女,自然看不上区区五品小官。

沈夫人心有戚戚,郑指挥使开年都有二十三了,膝下却仅有一子,就算圣人再不满其母身份卑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想着八皇女对大郎的做派,心中微动,“八娘她是不是——”沈夫人指了指外面。

王贵妃微微颔首,八皇女生母卑微,走了那么多年,也没个名分,人都不知道葬到了哪里。八皇女从小就寄养在王贵妃名下,王贵妃明面上待她跟七娘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两人犯错,王贵妃骂得都是七娘而不是八娘,但私心来说怎么可能没区别?八娘这些年明着捧小七、私下拿小七垫脚的行为,王贵妃都看在眼里,心里怎么会开心?

如果是七娘看上郑玄,王贵妃早第一时间斩断她少女情丝了。而八娘么——王贵妃只是委婉的劝着,行为上干预她亲近郑玄,别的再多就没了。她也不想想,圣人如此疼爱郑玄,如果想让他尚主,跟他同龄的皇女早下降了,还轮的上她?但是八娘讨好大郎的行为,王贵妃没阻止,郑玄也就这一株独苗,嘴上不在意,心里肯定喜欢的。大郎在庆春宫过的越舒服,郑玄越满意,就会对她们母女越好。王贵妃也不求在郑玄面前卖人情,只要他将来手头松松,给七娘一点照顾就是。

听到郑玄这个名字,王琼有一瞬间的茫然,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人曾有一段时间手握重权,跟圣人一样,差一步就登顶了,可是后来他突然就死了,在去世之前他没娶妻,大郎后来怎么样了?王琼努力想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毕竟那会她困于后宅之中,唯一知晓外面的渠道便是表哥,可表哥那时已经很厌倦自己了,很少跟自己说朝堂上的事。直到后来圣人上位,王珞独得圣宠,国公府才又对自己好起来了。

大郎是郑玄的孩子?王珞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郑玄之前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让她完全没法把大郎跟郑玄联系在一起,很难想象这样人会有这么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幸好听贵妃的言下之意,这孩子不会待很久,等贤妃病好就会接他回去,不然自己这伴读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王珞一点都不喜欢熊孩子。

王贵妃跟沈夫人闲聊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在王珞和王琼上,王琼她一扫而过,不提她的容貌,容貌在宫里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今上早逝的元后,在王贵妃看来,容色只是寻常,至少宫里不少妃子都胜过她,但她却让今上惦记了一辈子。宫里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沉得下心、耐得住气,会察言观色,王琼只站了一会,眼珠子就骨碌骨碌转不停,这样的人想入宫,非好好教调一番不可,王贵妃没闲情逸致教调侄女。

王贵妃对两人嫣然笑道:“这就是五娘、八娘吧?都是大姑娘了,你们两个都不记得了吧?你们小时候我都抱过你们呢。”王贵妃的容貌是典型的王家人相貌,艳色夺目、气度高华,她虽笑容柔和,就让人不自觉的屏气敛声,不敢轻举妄动。

王琼没幼时的印象,王珞是胎穿,记得自己被沈夫人带过宫过,不过她是填房生的女儿,不得沈夫人和王贵妃重视,要不是沈夫人想要入宫跟王贵妃议事,需要一个幌子,沈夫人也不会带她入宫。从头到尾,她都被傅姆抱在怀里,都没见过王贵妃一眼。当然这种话王珞不会说,她只状似羞怯的低下头。

王贵妃看着青春可人的王珞,不自觉的出神,她当年也跟侄女一般青春,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在宫里苦熬了这么久,最后却只站住了七娘一人……王贵妃不说话,众人谁也不敢说话,还是王贵妃最后回神,对王珞和王琼微微笑道:“难得来宫里一趟,让七娘带你们出去玩儿吧。”

沈夫人说:“她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别冲撞了贵人。不如让她们在偏殿玩好了。”

王贵妃笑了:“只要在我庆春宫里,又有宫人看着,哪会闯什么祸?”阿娘就是这样,对于暂时无用的人,即使表面看着再上心,偶尔表露出来的漫不经心也让人心寒,她当年不也沾沾自喜于自己是阿娘最疼的孩子,连几个兄弟都比不上她,等后来父母送自己入宫,她才知道阿娘心里最重的是她那国公夫人的身份。

沈夫人听了,也不再阻止。

七皇女久居深宫,突见两个表姐妹来宫里陪她玩,她欢喜都来不及,拉着两人的手说:“走,我们去暖屋里面玩,那里有不少我种的牡丹。”

“这会都冬天了,还有牡丹吗?”王琼故作惊讶的说,她知道王贵妃和城阳公主都爱花,特地开了一间暖房种各色鲜花,据说那间暖房造价千贯,后来宫廷被乱军攻破,庆春宫是最受乱军青睐的地方,暖房里的一片玻璃窗户都被人当宝贝般拆了下来。幸好那时王贵妃已死、城阳公主也嫁人了,遭难的只有一些宫人。

七皇女得意的说:“我的阿姨的暖房,什么花都能种。”

王珞沉默的跟着两人身后,专心听着七皇女和王琼一路说笑,趁机了解七皇女的性情。等三人来到王贵妃的暖房时候,王珞和王琼都惊呆了,王琼惊呆的是因为以她两世阅历,都不曾见过如此华美的屋子,屋子的每扇窗户皆镶嵌了琉璃,日光融融的照在琉璃上,让屋内华彩流动,美不胜数。王珞惊讶是因为,她居然看到了古代大棚,真不愧是人间最富贵的地方,为了种几株花,连大棚都能搭建出来。

王珞也有另类版暖房,不过她没有塑料薄膜,也买不起琉璃当窗户,只能把一片地圈出来,四周烧了火墙,没有日光就点蜡烛,把烛光当日光,在屋里养了数百盆橘子盆栽,这会橘子树已经开花了,千树领着几个佃户忙活了好几天人工授粉,等快到元旦时,橘子也该结果实了,也不知道最后能真正活几盆,她就等着橘子给自己赚大钱了。

七皇女见两人都看呆了,不由骄傲笑道:“这是我冬天最爱来的地方,又暖和又漂亮。”

王珞感慨道:“仙境不过如是!”

王琼也附和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天下有如此绝色之地。”

两人的赞扬让七皇女与有荣焉,她瞄了王琼一眼,没想她容色寻常,才华甚好,还知道山园小梅,只是她这里是牡丹,不是梅花。七皇女不喜欢梅花,阿娘总说梅花太清冷,看着就没福气。这些想法在七皇女脑中一晃而过,她着两人在花房赏玩,给两人介绍着王贵妃最爱的牡丹品种。三人在花园里说话,内殿里王贵妃也在同沈夫人说话,王贵妃轻啜了一口热饮:“八娘是你看上的人?”

沈夫人笑道:“我瞧着小八有你年轻时几分气度。”

王贵妃似笑非笑:“我瞧着她比我好,我年轻时可没她这份定力。不过你确定她将来会帮扶家里?她可不是你从小养大的,你能保证她会因为你一跪就乖乖听你的话?”她当年不愿意入宫,她娘在她面前一跪,王贵妃哪里受得住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如此?只能流着泪入宫。

她入宫时候才十二岁,而今上已是而立之年,当时元后尚未去世,圣人同元后感情好,她年纪又太小,根本不得圣人宠爱。她永远记得多少个晚上她在被窝里哭上大半夜,第二天故作无事的继续跟宫妃、下人闲聊,寻找能上进的机会。幸好她运气不差,因年纪小、性子乖巧,得了元后欢心,到她身边侍奉,也得以接触到了圣上。元后去世,她靠着侍奉元后的情分,入了圣人的眼,才逐渐得宠。只可惜她生的孩子中仅七皇女一人长到了十二岁,别的孩子都年幼夭折,不入序齿。深宫润浸多年,王贵妃早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女郎,对母亲的脾气性情也了解甚深,两人再不复当年的母女情深。

沈夫人眉头跳了跳,脸皮涨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也是为了她好,家里好了,家里出嫁的女儿才能更好,不然会给你们撑腰。”

王贵妃轻“呵”了一声,“撑腰?我只见到几个拖累我的废物,没见到可以给我撑腰的人。”

沈夫人满心悲凉,忍不住喊道:“他们是你兄长!”

王贵妃摆手不耐烦道:“圣人是长子,我哪来的兄长?要我给五丫头贴金也不是不行,你们拿什么好处给我?”出嫁从夫,她现在是天家贵妃,能当她兄长的是天家贵胄,跟王家有什么关系?王贵妃想到自己那几个兄弟就糟心,幸好他们还算识趣,行事都还算稳妥,不给自己惹祸,不然她非让圣人免了他们官职。她为他们求官,不一定能求来,但让圣人免了娘家兄弟官职还是轻而易举的。她见沈夫人一脸心疼,嘴角微晒:“怎么?难道你们还想要白得好处?我还指望着有这样的好事。”想让她帮忙,还不给她好处,她又不是当年的傻瓜。

第20章 大郎引起的混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