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四娘亲事(下)

郑大郎的书房里, 几位男子按身份而坐, 赵翀年纪最长、身份也比众人高一辈, 郑玄很自然的让他上座,他坐在赵翀下方,对面坐着孟继宗,崔大郎坐在郑玄身侧。众人下方坐在一名约有弱冠之年的俊美青年,这名青年面对郑玄和赵翀这数位高官,依然面不改色,举止从容。

二娘带着姐妹小姑悄悄的从后面溜到了屏风后,透过屏风的隙缝看外面的人,女郎们走路的声音很轻,但这么多一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让屋里的男人们察觉到了动静, 郑玄和孟继宗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妻子的脚步声,众人不由望向崔大郎,他这是想一举多得?

崔大郎听到这么多声音也是诧异, 本来他就想让妻子带着四娘来相看,顶多再带一个王珞,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崔大郎哪里想到自己对母亲随口称赞了一句杨信, 让母亲把杨信放在了心上,让自己胞妹来相看杨信。

崔大郎也不是不疼爱胞妹, 只是杨信愿意娶四娘,却未必愿意娶九娘,四娘有郑玄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姊夫, 还赵翀这样的继父,就算看着王珞和崔氏的面子,两人也愿意提拔四娘的丈夫,但是隔了一层的九娘却未必了。就崔大郎也肯定是先考虑自家子侄,然后再考虑提拔妹夫的。

屋里郑玄几个以为是崔家女郎相看杨信,妻子们跟着凑热闹,倒是杨信比郑玄三人更有数,崔仅曾隐晦透露过自己有个姨妹正值婚龄。杨信派人了解过崔家情况,知道崔仅说的姨妹,是他妻子王氏的妹妹,成国公三房庶女。

要按这个身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配当自己妻子的。可她生父虽不显,但却有个好姊夫,这让杨信很心动,他察觉屏风后,就猜是有人在相看自己,他神态举止越发从容。

王珞坐在屏风后,透过屏风的隙缝,看着款款而谈的青年,长相还挺不错的,比何六还俊美。四娘坐在二娘身边,低着头没去看杨信长什么模样,倒是崔九娘见了杨信后,小脸就红了,一脸含羞带怯的看着二娘。

二娘不禁有些头疼,她对官场的事不了解,但她也知道夫君是想让四娘嫁杨信,论身份四娘是比不上九娘,可是九娘又没有指挥使这个姐夫,杨家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屏风外几个男人聊得热火聊天,几人聊得内容,几个女子听得云里雾里,九娘双眸灿亮,更崇拜杨信了,这位杨公子真是好才华,她坐着不走,二娘几个也不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王珞偏头认真听着杨信的话,越听越惊讶,难怪崔大郎说这人有桑弘羊之才,这人在金融方面真算天才了,虽说很多理论都不成熟,但这会也没金融事件给他研究,他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杨信并没有说很多,今天主要是赵翀带妻子回门,郑玄能抽空见见杨信,已经十分给崔仅面子了,杨信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理论后便告辞了。杨信离开后,书房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赵翀、郑玄、孟继宗都没说话,屏风后或许有他们的妻子,但肯定也有崔家女眷,三人也不好先开口。崔仅无奈的敲了敲屏风:“还不出来。”他怀疑家里的姐妹们都来凑热闹了。

屏风后转出几名女眷,王珞抬头看着郑玄,郑玄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过来。二娘也柔顺的走到了崔仅身边,无辜的看着崔仅,她真不是故意的。

崔仅看到低着头、事不关己的四娘,再看看一脸怀春的九娘,头顿时大了,但也不忍责怪妻子,这事肯定是母亲的主意,都是自己说漏了嘴,他轻叹一声,责备九娘道:“疯丫头,怎么带你嫂子、表姐来书房了?”

九娘娇憨笑道:“大兄不是说家里来个大才子吗?我们都好奇过来看看。”她是被人宠大的,天真娇憨,喜欢一人就是喜欢,不会掩饰。

崔仅见幼妹如此,就知道杨信跟四娘不可能了,当然小九跟杨信没什么可能,他一面低声哄着幼妹,一面又安抚的对妻子笑笑,让她不要太担心,崔仅觉得二娘这段时间有些怕自己,这让他十分不解,他好像没凶过二娘吧?

王琼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崔仅,在她印象中崔仅永远是那副懦弱畏缩的崔大郎,因常年沉迷女色,他不过三十已经老态毕露,他的背似乎永远没直起来过。而现在的崔仅俊眉朗目、意气风发,王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女时期第一次见表哥的样子。

王珞和二娘都是一出来就走到自己夫婿身边,唯有王琼魂不守舍的看着崔仅和二娘,孟继宗浓眉微皱,默默走到王琼身边低声问:“身体不舒服?”他倒是没怀疑王琼对崔仅有意,她要是对崔仅有意,两人早成亲了。

王琼脸色微白的对孟继宗勉强一笑:“我没事。”

小夫妻们相携去了内院,王夫人和良国公见了郑玄,笑得嘴都合不拢,良国公口口声声的称呼王珞为孙女,完全忘了王珞只是他外孙女。

王珞见阿娘跟赵翀时不时的眉目传情,心情大好,只要阿娘婚姻幸福,她就放心了。

崔氏趁着大家都围着郑玄和赵翀说话,她悄声问二娘和王珞:“那位杨公子如何?”

二娘和王珞惊讶的看着崔氏,崔氏没好气道:“你们当我傻?杨公子是杨家人,又是少年有才,肯定家族用心培养的,大郎怎么可能让九娘去相看他?”

二娘、王珞、四娘心头同时浮起一个想法,果然女人就是要生活顺遂,母亲/阿娘现在生活顺遂,脑子都比之前活络多了。

崔氏关切的问着四娘:“你对杨公子感觉如何?”崔氏现在能领悟到,婚姻对女人有多重要了,四娘勉强也算她养大的,现在二娘和女儿婚姻幸福,她希望四娘将来日子也能顺遂。

四娘说:“我没注意他长相,就觉得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四娘是没看到杨信的脸,但光凭他说得那些话,就知道他各方面都比何郎要好,可是再好也不是何郎,四娘莫名有点怕他,她更亲近何郎。

二娘也问王珞:“阿石能听懂他说什么吗?他是不是真有才学?”

王珞客观评价道:“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将盐铁论研究的很透。”崔大郎是真心替四娘选了一个好苗子,这样的人绝对大夏目前最急需的人才,但他这样的人对朝政贡献颇大,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却不是什么福气。

“单从仕途来说,他可能几年都能达到六郎一辈子都攀不到的顶峰。”王珞顿了顿说:“只是这样的夫婿,恐怕不大可能能跟你一起玩、一起说话……”

四娘小脑袋飞快的摇着,“我不要!”她崇拜有才华的人,何郎的才华足够她崇拜,杨公子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崔氏见三个女儿都这么说了,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要日子过得好就好。”横竖有姑爷在,大家日子都能过好。

阿娘日子过得顺遂,王珞心情就好,回去的路上,她倚在郑玄怀里满脸笑容,郑玄微笑的问:“这么开心?”

王珞仰头笑道:“大家日子过的都好,我怎么能不开心。”就算看着最不顺心的王琼,日子过得也不错,孟继宗当真为了她发嫁了两个侍妾,不过侍妾的孩子是留下了。

郑玄见了妻子兴致颇高,也顺着她话说:“今天你陪四娘相看杨信?”赵翀、郑玄、孟继宗是何等人,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见到四娘也来了,三人就猜到崔仅本来是想让四娘相看杨信,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变成了注定没结果的崔家九娘。

王珞摇头:“四娘都跟何六定亲了,是世子夫人觉得杨公子好,才让我们去陪九娘相看的。”

郑玄笑而不语,世家婚姻分分合合常见,崔家最近蒸蒸日上,四娘是崔仅养大的,崔仅肯定想让她嫁的更好,“杨信比何六有前途。”

郑玄也见过何六,资质普通,跟杨信没有可比性,郑玄也更好看杨信,他乐意提拔连襟,但提拔一个有才华的人,要比提拔一个普通人简单多了。

王珞不以为然:“两人成亲讲究的是情投意合,又不是说谁才华好,生活就能更顺遂的,四娘跟何六青梅竹马、年纪相当,就算何六将来成就没杨公子好,只要他们过的幸福也没什么不好。”杨信都二十出头了,四娘才多大?难道她们四姐妹都要老夫少妻不成?

郑玄闻言眉头微挑,低头看着妻子的小脸,柔声问:“娇娇喜欢青梅竹马、年纪相当的夫婿?那你当年看上谁了?”郑玄向来自负,即使自己比妻子大了十岁,他从未没觉得年纪大是自己的弱项。

但是今天王珞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郑玄心里很不舒服,年纪相当、青梅竹马,她心里想嫁的夫婿谁?裴璨?郑玄也知道自己是迁怒,娇娇应该早忘了裴璨是谁,可郑玄要是讲道理,就不是郑玄了。

第154章 喜怒不定的郑玄(上)

王珞都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感慨, 居然让郑玄上纲上线,她愣怔的看着郑玄,有点反应不及,郑玄见她小嘴微张, 手指抬起她的下颚,缓缓凑近了她,王珞还当他又有兴致了,连忙偏开头,郑玄吻落在王珞鬓角。

王珞连忙提醒郑玄:“郎君, 我们在车上!”他们成亲两年多, 孩子都生了,再亲近的事都做了,在车上亲近点,王珞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段时间郑玄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经不起挑逗。古代又不是现代,他今天要真在马车胡闹,恐怕明天国公府就传遍了,她真不要做人了。

郑玄揽着妻子肩膀,让她正对自己, 他淡淡道:“我不喊下车, 谁敢打扰我们?”这段时间无论他去哪里都带着娇娇,夫妻两人独处时,下人根本不敢靠近。不过他也没准备在马车对娇娇如何, 这马车窄小,两人躺着都勉强,还能做什么?下回他换个大些的马车倒是可以考虑跟娇娇在车上亲近亲近。

郑玄只是逗逗妻子,王珞却当真了,毕竟郑玄来带她去紫宸殿的事都做出来了!她又羞又气:“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随口说说而已,我哪有什么青梅竹马?”

她几乎是刚回隆平府,就碰上他了,之后自己每天的吃穿住行都在他眼皮底下,她哪有什么青梅竹马?又能看上谁?他这些天已经够不讲道理了,不许她想阿娘,连虎儿都不让自己抱,哪有他这样的!王珞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推开郑玄,想要坐到马车的角落里。

郑玄见她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心中的怒气散了大半,郑玄眉头微蹙,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生气?娇娇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话而已,他怎么能怀疑妻子的品性?他弯腰将妻子搂在怀里,温声说;“抱歉,是我不讲理。”

王珞没想他会道歉,不由微楞。郑玄见她泪珠颤巍巍的挂在睫毛上,双颊晕红,心头又起了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来未有过,太陌生,而他此时也没心情辨别这种感觉,他亲吻那颤巍巍的蝶翼,“是我不好,不该怀疑娇娇的品性,我——”

郑玄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道歉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是没道过歉,但都是有口无心,所以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歉意?郑玄下意识的否决了。被他弄得家破人亡的人多得是,他虽不曾有过任何歉意,但也确定他不可能对别人有对娇娇这样的感觉……

郑玄眸色微暗,不由将妻子搂得更紧。王珞被他抱的透不过气来了,“郎君难受——”她很怀疑郑玄真在跟自己道歉吗?郑玄手微微一松,王珞身体立刻要往后仰,但被郑玄牢牢的锁住,他不悦的问:“你去哪里?”她为何总不喜欢亲近自己?

王珞觉得她对郑玄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早上他还好好的,她不想再刺激郑玄,没有乱动,而是乖巧的靠在郑玄怀里,小声的说:“郎君你怎么了?你这样我害怕。”

郑玄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情绪会如此失控,他轻轻抚摸妻子的面颊,“你若喜欢何六当你妹夫,我让他入中书省,先当通事舍人如何?”通事舍人官职低微,但是天子近臣,是许多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嗣入官场的第一步。

郑玄不知应该怎么道歉,他只是下意识的顺着之前用惯的道歉方式,给妻子在别的方面的补偿。既然妻子看中何六当妹夫,那他也可以再培养出一个崔仅来。

王珞连忙说:“不要!”何六明明对官场没兴趣,怎么能让他去当通事舍人?“郎君,我听四娘说,何六他只想画画。”

郑玄“唔”了一声,“那就让他去翰林院。”翰林院有画院,最适合一心想画画的人。

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陈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郎君,别院到了。”

别院?王珞一怔,不解的望着郑玄,他们这是到了哪里的别院?

郑玄吩咐道:“取我斗篷来。”现在已是三月天,京城的天气已不算太冷,不过郑玄平时出门会骑马,还是会穿一件斗篷挡灰。

陈敬递了一件斗篷过来,郑玄将王珞整个人用斗篷罩住,抱着她下了马车,大步往内院走去。郑玄这间别院占地不大,前后只有七进,左侧有个后花园,但这间别院离皇宫很近,去皇宫不用骑马,走路只要一盏茶时间便能到宫门口。

这间别院是圣人当年赐给郑玄的,郑玄在婚前几乎是常住此处和禁龙司府衙。婚后却很少来,但他婚后就派人翻修了这间院落,直到最近才翻修好,他一直压着没说,就是想给妻子一个惊喜。郑玄入了主院,径自来到后院的浴室,他掀开斗篷,柔声问怀中的妻子:“娇娇喜欢吗?”

王珞抬头就见郑玄正抱着她在一方浴池旁,这方浴池约有一丈见方,周围用汉白玉雕成,水波在池中微微晃动,袅袅的白雾蒸腾而起,显然是热水,王珞下意识的仰头看着郑玄。

郑玄微微而笑:“你不是想要一个可以凫水的浴池吗?我先前答应过你的。”

王珞樱唇微颤,她之前只是顺口一说,哪里想到郑玄居然真记在了心上。郑玄抱着她缓步走入浴室一旁的更衣室,妻子出门回家是定要洗澡洗头的,郑玄都跟着王珞有这习惯了,“池中的水是温热的,等我以后空了,教你凫水如何?”

王珞看着那池子温水不出声,郑玄不在的时候,她说不定还能凫水,郑玄在就算了,她抬头问郑玄:“郎君,这处别院也在京城?”

郑玄说:“那处别院是以前圣人赏的,前后只有七进,所以我没带你来过,不过这里离皇宫近,我想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搬过去住好了,我回家也方便。”

王珞“啊”了一声,“今天就搬吗?”

郑玄颔首道:“这里我已经让人翻修过了,用具一切都是现成的,回头让人搬点随身物品即可。”

王珞问:“那虎儿呢?他也跟我们今天一起搬来?”他这么小,突然换个环境会不会不习惯?

听到儿子,郑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皱,寻常贵夫人生了孩子以后,大部分都会把孩子交给乳母抚养,可娇娇却跟别人不一样,对孩子大部分事都是亲力亲为,郑玄以前喜欢妻子这种贤惠,可现在——

他垂目看着妻子:“虎儿年纪小,我这段时间也忙,你又要随我入宫,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王珞戒备的看着郑玄,他这段时间总把自己往宫里带,她已经好多天没好好抱儿子了,他别告诉自己,他还想让虎儿做留守儿童。

郑玄眸色微暗,他莞尔道:“我本来想让他这段时间由祖母照顾,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王珞道:“祖母年纪大了,哪能老替我们看孩子?”她顿了顿,委婉的说:“我入宫也帮不了郎君什么忙,让别人知道了这事,对郎君名声也不好,不如还是让我留在家里?”他就不知道距离产生美感吗?两人这么黏糊,不用等七年,就要有七年之痒了。

郑玄闻言微微一笑:“好。”郑玄这么好说话,王珞反而有些不敢相信,郑玄刮刮她小鼻子,笑着说:“胡思乱想什么呢?”

王珞见郑玄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心头微松,她主动亲吻郑玄的唇:“郎君,你对我真好。”她身边人日子过得这么顺遂,都是郑玄的功劳,他对自己也很好,几乎千依百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郑玄车上被妻子挑起的火气本就没消,王珞这一亲,更是火上加油。郑玄虽说时常对王珞耍流氓,可或许是因为在国公府的缘故,大部分时候他还是温存体贴的,可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放开了束缚,让王珞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肆无忌惮。

要不是后来王珞抱着他求饶,郑玄还不知道收手,他哭笑不得的听着妻子喃喃的说着七损八益,娇娇怎么这么可爱呢?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妻子,她青丝披肩,眸光盈盈、肌肤胜雪。

郑玄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丝发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娇娇可不是何处不可怜吗?他手指抚去妻子眼角的泪痕,柔声说:“好,我不闹你了,你睡吧。”

王珞得了这句话,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全然不知郑玄之后又看了她许久。郑玄缓缓的将她散乱的长发收拢,颈如蝤蛴,纤柔白嫩,目光自她纤弱的颈脖缓缓往下看,只觉娇娇浑身没有一处地方不是娇嫩细弱的,仿佛自己轻轻一用力便可折断,脆弱之极……

等王珞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都快午时了,虎儿早上都睡过一觉了,刚吃完了奶,依依呀呀的指使着下人抱他去花园遛弯,他年纪还小,下人伺候又周到妥帖,他并没有任何换地方的不适。

反而是王珞醒来的时只觉得头重脚轻,她心里把郑玄骂了无数遍,亏这人还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什么黄帝内经,他有哪一点是做到的?幸好夏尚宫早有准备,王珞一醒来就给她准备了热水,又替王珞按摩了一会。

昨天夫妻两人动静闹得这么大,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想来郎君也是在国公府憋久了才这么放肆。夏尚宫今天一早在郑玄离开前就委婉提醒过他,要惜福养身,别觉得现在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

郑玄没接话,只吩咐她好好照顾夫人便离开了。

郑玄闹得这一出,让王珞有点担心他离了国公府后会自我放飞,天天跟自己胡闹,他身体扛不扛得住她不知道,自己是肯定扛不住的。

幸好郑玄之后好多天都没回来,这让王珞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才是郑玄当前正确的工作方式,圣人重病、郑玄干权,即使太子表面上再隐忍,私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动作?

别说他忙得数天不回府了,就是一月半载不回家都是正常的,王珞除了定时定期派人给郑玄送点吃得,关心夫婿吃穿住行以外,大部分时候都幸福的跟儿子腻歪在一起。

距离产生美感?不存在的!她觉得她家丑娃越来越漂亮了,不能再叫丑娃了,还是叫虎儿吧!

第155章 喜怒不定的郑玄(下)

紫宸殿中,郑玄面沉如水看着底下人奉上的混合了金箔的金栗纸, 这是将作监的工匠们连夜赶制的上等纸张。王家姐妹没看上杨信, 但杨信才华出众, 正是大夏目前最急需的人才,郑玄自然用了。

这种金栗纸也是杨信的建议之一,他建议将只在京城使用的飞钱,范围扩大到京城附近几个富庶的郡县, 鼓励富商们将铜钱存入官府开设的钱庄,这样大家都不用将铜钱带来带去了。

这样来京城做生意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就能收更多的厘金税。他甚至还提议, 用这种纸钱取代铜钱,再给官员发俸禄时, 都用这种纸钱, 以解决目前大夏铜钱不够用的问题。

郑玄当然不会杨信一提, 他就立刻推行,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杨信的建议的确能解决很多问题,所以他令将作署将制作纸币的纸张尽快造出来。

想要制作可以替代铜钱用的纸币, 材质和工艺肯定不能让人轻易仿冒了, 就跟武帝当年用白鹿皮当皮币的材质一样, 郑玄觉得白鹿皮太少见了,与其用皮不如用纸。

郑玄也不担心民间作坊会大量仿造纸币,因为将作署的手艺是民间达不成的,只是将作署这段时间奉上来的纸张让他一次比一次比失望。郑玄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将作监:“这就是你们用了三十斤黄金造出来的东西?”

将作监跪趴在地上簇簇发抖:“指挥使饶命!”将作署的将作监官职是从三品, 看似只比郑玄低了半阶而已,可在郑玄面前却犹如小吏对上官那般。

郑玄冷笑一声:“饶命?你的命值多少黄金?”郑玄抬手就想将书案上的镇纸朝将作监丢去,但又勉强按下了怒气,对着将作监喝道:“滚!”

将作监如获大赦,他生怕郑玄下一刻就会改口,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郑玄等将作监离开后,手指按压眉心,神色阴沉。

一旁伺候的陈敬和方慎行面面相觑,旁人都觉得郎君是因为将作监无能才大发雷霆,可近身伺候的陈敬和方慎行却知道,郎君这几天心情就从来没好过。

郎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发怒也很少让人看出,而他这段时间发怒的次数比平时多多了,这是极为少见的。陈敬犹豫了一会,轻轻戳戳了方慎行,示意自己出去一趟,让他暂时顶着。方慎行斜了陈敬一眼,这小子又出想什么歪主意?

陈敬出去了好一会,又蹑手蹑脚的回来了,鬼鬼祟祟的样子,引来了郑玄淡淡的一瞥。那冰冷的目光让陈敬腿一软,差点跪地,他下意识的夹紧双腿,两股战战的说:“郎君,时辰不早了,您可要用膳。”

郑玄懒得瞧他那没骨头的样子,继续低头翻阅公文,过了好一会才说:“奉上来。”

陈敬心头一松,他就知道提出夫人有用。方慎行不由暗骂这小子蠢货,天天只知道用一招,他坚决不承认,这招就是百试百灵,毕竟他想用这招都用不上。不过当方慎行看到跟着内侍们一起进来的人时,他不由神色古怪的看了陈敬一眼。

两人都是太监,可方慎行不得不承认,这货脑子比自己活跃多了,而且更符合世人对太监的看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摆饭的内侍训练有素,不过新来的人显然有点笨手笨脚,在放置食具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郑玄这段时间脾气本就大,听到声音不由不悦的看了陈敬一眼。

他是示意陈敬将扰了自己清净的宫侍拉下去,却见陈敬对自己满脸傻笑,他眉头微蹙,目光一转,看到一熟悉身影时,他不由一怔,下意识的起身:“你怎么来了?”

“郎君。”王珞在外人面前对郑玄向来很恭敬,却不想郑玄根本不按理出牌,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王珞连忙搂住了他的脖子,方慎行、陈敬和内侍们识趣的低头退下。

软玉温香入怀,郑玄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这些天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他的烦躁本来就因娇娇而起,他看着怀中的妻子,数天不见,这丫头倒是面色红润、明眸清亮,温柔似水的母爱似要溢出来了。

郑玄这段时间没回家,但王珞在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没回家的这几天,这丫头在别院里没了长辈的约束,自己又没回家,她跟虎儿可着劲的腻歪,还没事抱着儿子浴池里泡个澡,一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了。

郑玄沉默的看了妻子半晌,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不回家简直是笑话。自己在宫里吃不好、睡不香,而这小没良心的恐怕都忘了自己了?就算她能影响到自己心境又如何?她都是自己妻子了,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只能仰仗自己,她也只能永远陪着自己……

王珞是被陈敬哭着求来的,他把自己处境说得可怜极了,说郑玄这些天如何大魔王,从本来来说,王珞真不想来,他们这种常年习惯高压的人都受不了,她过来能干什么?

奈何陈敬和卫风一起上,看着两个大男人可怜兮兮的模样,王珞心一软,就被他们忽悠着来紫宸殿了。刚踏入紫宸殿她就后悔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珞只能硬着头皮跟内侍一起进来伺候郑玄用膳,她想着陪郑玄吃顿饭就走,郑玄总不至于连自己面子都不给吧?她哪里想到郑玄自看到自己后,就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看,王珞有些不安的动了动,“郎君,你要用膳吗?”难道他真进入更年期了?

郑玄对王珞突得展颜一笑,他容貌本就清俊无伦,这一笑更显得他温其如玉、丰神俊朗,王珞不由的心跳加速,郑玄见娇娇小脸晕红,脸上笑意加深,他亲昵的轻啄妻子额头:“饿了?”

王珞这段时间陪着虎儿作息,他醒了她就陪玩、他困了她就一起睡,他吃东西她也吃,哪里会饿?不过这种时候她肯定不会扫兴,她乖乖的点头,“郎君陪我一起用膳吗?”

郑玄微微颔首,也不松开妻子,而是抱着她一起用膳,他知道娇娇这段时间的作息,猜她刚用完点心,他也不让她多吃,只偶尔喂她几口,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用膳,等用完膳,他才对妻子说:“以后膳食还是要定时定量,别跟着虎儿一起用膳,对身体不好。”她好容易才养得好一点,不能再弄坏身子了。

王珞心虚的应了。

郑玄摸摸她小脸,“困了去后殿睡一会,我一会就带你回去。”

王珞眨了眨眼睛,“郎君不忙了?”不是应该她回家,他继续办公吗?

郑玄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很希望我忙得回不了家?”

王珞连忙摇头,“没有,郎君这样忙对身体不好。”王珞虽然有时候嫌郑玄烦,但也不希望他忙得连身体都不顾。

郑玄见她不困,也不让她去后殿,让她跟之前一样陪着自己身边,他指着将作署奉上金栗纸说:“拿去玩儿吧。”这些纸做纸币不行,给娇娇玩玩还是可以的。

王珞不知道这些金栗纸的价格,只当是将作署新奉上的金栗纸,她摸了摸纸张,发现这些纸颇为厚实,不适合用来写字作画,但做手工还是很不错的,她拿了小刀、剪刀做起手工来,这些成品可以给虎儿当玩具。

郑玄最爱她乖巧待在自己身边、只专心陪着自己的样子,以后还是让她陪着自己办公吧?郑玄心情大好之下,批阅公文的速度也快多了,殿中的气氛明显舒缓了许多。

陈敬得意洋洋看着方慎行,方慎行完全不想理会这厮。崔仅和何六来紫宸殿时,见殿中气氛是难得的放松,两人也跟着心头微松,崔仅对方慎行、陈敬拱手:“劳烦两位替我们通传下。”

殿内王珞听说有官员来了,她起身要回避,却被郑玄按住,“都是自家人,不用避嫌。”

崔仅和何六入殿时,看到王珞也在,两人都愣了愣,王珞有些尴尬的看着郑玄,都怪这人!还是崔仅老于世故,对王珞笑着说:“十七娘也在。”

“二姊夫、六郎。”王珞对两人见礼。

两人连忙还礼。

王珞奇怪何六怎么会来这里?难道郑玄真让他来了中书省?但三人接下来的谈话,让王珞震惊之极,原来郑玄想要发行纸币,他想要一种坚硬、不易损货又不容易被人模仿的纸币,正好何六精通书画,对造纸技术也烂熟于心,故郑玄让何六来参与纸币制作。

王珞听着听着,眉头不由微皱,他们这样发行纸币,是不是太儿戏了?华夏史上将纸币玩到极致的就是宋朝,但宋朝发行纸币引发的恶性通货膨也把宋朝带进了亡国大坑。大夏现在的情况,发行纸币的确能缓和钱荒,但后续引发各种问题,不比钱荒更好解决。

第156章 夫妻谈话(上)

崔仅、何六离开后,郑玄又处理了一会公务, 就带着妻子回去了, 王珞这会已经做好了两个立体小动物:一个长颈鹿、一个大象。

郑玄见过象, 时下中原已经罕见象,但还是有的,圣人的上林苑里就豢养了两头象,可是长颈鹿郑玄没见过, 奇形怪状的样子,让郑玄眉头微挑:“这是何物?”

王珞犹豫了一会说:“麒麟?”她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长颈鹿, 但她之前在家给虎儿画长颈鹿时, 陈司籍曾说她画的麒麟有趣,在古人眼中这大约就是麒麟?

郑玄看着妻子做出来的圆头圆脑的小动物, 哪里像麒麟了?真是孩子气。不过——娇娇奇怪的东西知道的可不少, 郑玄很确定娇娇从来没见过象,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象的模样。

王珞做好的手工有自有下人收拾,郑玄领着她离宫,王珞来的时候穿着禁龙司的服饰,回来时郑玄也没喊马车, 而是让王珞一路跟他慢慢步行, 娇娇体质太差, 郑玄想让她体质好一点。

王珞见郑玄神情闲适,她踌躇片刻,还是问郑玄:“郎君,你真要发行皮币?”严格来说, 这时并没有纸币的概念,她之前使用的飞钱更像是银行支票,且只在京城流行,并不能完全取代货币。皮币倒是汉武帝时期就有了,但只推行了几年就废弃了,所以王珞提了皮币。

郑玄摇头说:“我暂时还没想好。”郑玄并不懂金融学,但他精通史书,历朝历代擅动货币的帝皇,往往下场都不大好,除非他可以像武帝那般派出酷吏推行各项政策,但他现在又不是皇帝,且还有太子监国,他暂时还不想跟太子大动干戈。他见妻子眉头微蹙,一脸忧国忧民,他好笑的问妻子:“娇娇也读过盐铁论?”

王珞点头说:“陈司籍带我看过。”她发现古籍真的很有意思,她一直觉得华夏很伟大,但因为从小不看古籍的缘故,她对祖国的崇拜只源于血脉,可现在细看了各种古籍,她才深切领悟到华夏的伟大!

原来早在汉朝就有国企这个概念了,武帝时候推行那一系列方针政策后世沿用了几千年,虽然一直遭人诟病,但不可否认,后世沿用了几千年,直到现代都还在用。

“武帝时发行的皮币太儿戏,我觉得并不可行。”王珞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现在大部分政事都是郑玄在做主,她不能让郑玄被人带入大坑。

王珞不反对发行货币,事实上她很赞同发行货币,一个国家必须要有自己的货币,这样才能缓冲外国资本对本国的冲击,甚至在发生钱荒时政府还有余力抵抗。

明朝为什么后期不行,就因为他们的货币是白银,而明朝的白银全靠进口,而欧洲爆发的贸易危机,影响到了白银流入明朝,明朝衰败有很多原因,但钱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缘故。

如果当年大明并不是以白银为货币,而是建立自己的货币,这种冲击就会相对缓冲些。但是王珞绝不赞同这时候发行货币,现在发行货币,并不能解决大夏任何问题,反而会让郑玄成为一群“改革家”的替罪羊。

“如果要发行纸币,我也不可能跟武帝那时候一样。”郑玄说。

王珞见郑玄对自己提议不上心,她眉头皱了皱,“货币发行来钱又不快,郎君为何不换个快一点揽钱手段?”

郑玄见妻子一脸正经的跟自己商议朝政,这感觉既新奇又有趣,他略带调笑的问王珞:“那娇娇觉得现在国库缺钱,我们应该怎么赚钱呢?”

王珞想了想说:“就看郎君是要快速见效,还是要细水长流了。”

郑玄见妻子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住笑意正经的问:“长期怎么说?短期怎么说?”

王珞知道郑玄在逗自己玩,她也不生气,她很清楚郑玄或许在古代男人层面,把自己当成了妻子,但是古代女人的总体地位不说也罢。她想要获得郑玄真正的尊敬,必须显示自己的真本事。

她要是把后世发明拿到现在来用,肯定能让郑玄刮目相看。可郑玄多精明的人,要是自己真透露前世的内容,肯定会被郑玄看出端倪,王珞对郑玄——还没信任到那程度,所以实际操作拿不出来的,但是政策层面上的内容却可以说。

王珞认真的跟郑玄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要快速敛财的法子,郎君可以将盐茶收归国有,然后统一收取盐税和茶税,同时可以再抽取过路费。”

“什么是过路费?”统一盐茶酒税,的确是郑玄目前想带的改善财政的法子,但是过路费他没听过。

王珞说:“就是商人南北运货时,在河道某几个关卡收取一些钱,毕竟朝廷开挖河道也是耗费了钱财的。”

郑玄发现娇娇或许不通文墨,但是她对经商方面的天赋似乎是天生的,他夸奖妻子道:“可惜娇娇是女子,不然又是一个桑弘羊。”

王珞不以为然:“敛财之臣,不当也罢。我说的这些都是短期手段,郎君要是长期使用,后患无穷。”国朝历史上大部分金融变法的本质都是增加财政收入,而不是改善本朝经济,这只能解决一时问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完全是饮鸩止渴。

郑玄没有想到妻子居然这么说,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妻子。

王珞顿了顿略带迟疑的说:“其实还有一种来钱更快的手段……”

“什么手段?”郑玄不知不觉间认真起来了,因为王珞提出的建议每样都很可行。

王珞没说话,郑玄也没多问,等两人回了别院,虎儿正由乳母抱着在院子里溜圈。虎儿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白天觉很少,半岁以前早上还能睡一会,满了半岁后只肯下午午睡了。

醒着的时候就喜欢大人抱着到处溜圈,他这会已经认人了,发现阿娘回来了,他伸出肉嘟嘟的小胳膊,依依呀呀的叫着,要阿娘抱。

王珞刚想抱儿子,却被郑玄一把拎了起来,他错愕的望着儿子:“这小子怎么变成这样子了?”郑玄实在太忙了,即使偶尔回来,也大部分时间都跟妻子在一起,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在他印象中儿子还是刚出生时黑黑丑丑的样子,咋见养的白白胖胖、粉嫩可爱的儿子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王珞:“……您这是多久没看过虎儿了?”虎儿已经变漂亮一段时间了啊。

虎儿骤然离开乳母的怀抱,又得不得阿娘香香的吻,他愤怒的嚎叫起来,“啊……”

郑玄听到儿子宏亮的哭声,“嘿”了一声,“中气还挺足的。”郑玄对儿子没什么父爱,但嫡子身体健康,他还是很欣喜的,嫡子自然是越健康越聪明越好。

王珞连忙将儿子从郑玄手中夺了过来,低声抱怨道:“您怎么这么抱孩子?”

郑玄笑而不语。

王珞也不指望郑玄会抱孩子,古人男人就没有要跟妻子一起养孩子的概念,她将虎儿递给乳母,等两人去了浴室,王珞才对郑玄说:“郎君若想短期敛财,用太子名义实施《告缗令》,抓上几个世家都能解决很多问题。”这问题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只能私下说。

《告缗令》同样也是武帝时提出的一个法令,武帝一开始是提出针对商贾的算缗令,而后期演变成可以告发商贾的告缗令,简而言之就是,靠告发大户财产获得分成。

王珞的话让郑玄差点绷不住笑容,“娇娇,你在说什么?”王珞说让太子实施《告缗令》,这就代表她准备把太子当成替罪羊,她这是知道自己想法了——郑玄目光深思的看着妻子,一个深闺女子有这么敏锐吗?

王珞仰头正对郑玄的目光:“郎君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您说您不想走下一步,都没人信您吧?”历史上郑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王珞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这名声的。

不过从大夏现在情况来看,他肯定是主持变法,改善了大夏目前千疮百孔的现状才有这坏名声的。变法自古都是最容易被人抨击的,王珞觉得与其让郑玄出手,还不如让太子来做,届时郑玄收尾,就可以得清名了。

郑玄在王珞耳畔轻轻的问:“娇娇想当皇后?”

“我想活下去。”王珞很实际的说,“您要是不走那一步,也能让一家子过的快快活活的,我也支持您。”她对当皇后没啥特别期待,“我可不像您将来跟圣人一样。”

王珞虽然没明说像圣人的哪一方面,但郑玄莫名懂了王珞的意思,他忍俊不住:“你这小醋坛子。”

第157章 夫妻谈话(下)

王珞说:“我本来就是实话实说。”她现在小日子过得可舒心了,要是郑玄能一直保持这地位也不错, 可惜不现实。

郑玄轻笑一声, 他四肢舒展, 靠在浴池边说:“你说的让盐业收归朝廷所有,的确可以赚不少钱,但是——”郑玄眉头皱了皱,娇娇这么兴致勃勃的提出建议, 郑玄不忍泼她冷水。

王珞说:“但是会让盐价上涨,长此以往, 百姓无盐可食, 所以我说这是短期手段。”这后果她早知道了,所以她一直强调, 这些只是短期, 并不是长期。也不是王珞不考虑普通老百姓, 但比起战乱,盐价暂时上涨的后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郑玄没想到妻子连这么做的后果都知道,他挑眉问:“娇娇说的长期手段又是什么?”

王珞说:“长期手段就说来话长了,就拿盐来说, 郎君可以抓了战俘去海边晒海盐, 海盐的出产量大、成本低, 长此以往,就算是盐全部官卖,价格也不会很高。”

她顿了顿又说:“时下泰半土地都被权贵瓜分,如果想重新丈量土地, 还不如开荒种地,隆平府地形以平原为主,又气候宜人,完全可以派府兵开荒,耕种粮食。”

现代国家有土地红线,确保粮食产量,时下也有府兵制,只是现在很多地方府兵制名存实亡。这是每个皇朝后期不可避免的,王珞不会因噎废食,国家掌控土地是必须,提高粮食产量也是必须。

但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前期必须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所以王珞才提出了这一系列短期敛财方案。王珞想了想补充说:“郎君要铸造货币也可,但只能慢慢来。”

只要发行货币,就会有通货膨胀,这是不可避免的。想要转嫁危机,除非将华夏货币演变成世界货币,让全世界人民来分摊风险。可这时代又没有开启大航海,世界也不关联,就算当了世界货币又如何?

与其花费这个心力,还不如直接殖民岛国和印度,命各处搜罗来的战俘在当地挖银矿金矿、种棉花甘蔗,就跟西班牙人当年驱赶印第安和非洲奴隶去美洲挖金银矿、建设资本主义新农村一样。

“你说扶桑有金银矿?”郑玄缓缓直起身体,看着王珞:“你如何得知的?”

王珞摇头:“我哪知道扶桑有矿?我就是随口一说,国内没有,就从别国去拿,但天竺肯定有吉贝布。”日本有金银矿是后世才发现的,现在还没人知道,王珞也不知道日本那个大银矿的确切位置。

但是印度盛产棉花,却是时下大夏高层都知道的,只是天竺而来的吉贝布只被当成一种罕有的布料,大家都没有认识到这种植物白金的作用。

郑玄不解的问:“吉贝布有什么稀罕之处?”时下纺织工艺还没有改进,棉布远没有后世那么细软,所以勋贵只把吉贝布当一种特殊布料,但不会贴身穿,贴身穿的衣服还是丝绸。

“可是纺织吉贝布用的棉絮可以取暖啊,比芦絮暖和多了,几乎跟丝绵一样。”王珞说,温饱温饱,温在前,可见取暖有多重要了。

郑玄诧异道:“这么厉害?”

王珞点头说:“我用棉絮做过一条被子,又软又暖和,也就比丝绵重一些。我问过天竺的商人,他们说棉花很好重,至少比养蚕方便多了。”丝绵是贵族的取暖方式,普通百姓冬天抗冻大约只靠一口正气。

郑玄摸了摸下巴:“天竺离我们太远了。”棉花能媲美于丝絮的保暖能力让郑玄心动了,如果棉衣能用在将士身上,将极大提升大夏军士的战力。

王珞提议说:“我们可以先把棉花种子和善于种植棉花的农户从天竺找来,找个合适的地方慢慢种。”殖民的事以后再说,先平定国内混乱再说,殖民印度估计没什么难度,毕竟这时候的印度,跟非洲是差不多概念,不殖民也可以搞贸易。

夫妻两人在浴池里商议了一会,起来的时候,王珞手指泡得都有些发皱了,郑玄揉揉她手指,抱着她回正房。正房里乳母喂完奶,正等着王珞给虎儿做抚触操。

郑玄坐在一旁看着妻子帮着儿子翻身、伸出手指引导儿子坐起来……他不由道:“这小子还挺灵活的。”

王珞说:“那当然。”她从小就陪孩子做大运动联系,他怎么可能不灵活?王小四小时候王珞也试图做过,奈何阿娘和乳母都不理解,她也只能作罢。现在虎儿是自己儿子,她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王珞给儿子做完抚触操,依依不舍的亲了亲儿子额头,然后将儿子交给乳母,有郑玄在,她肯定不能跟宝宝一起睡觉了。

郑玄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娇娇跟虎儿依依惜别的样子,她这模样好像自己是什么恶霸一样,他忍不住说:“慈母多败儿,你也别太宠他了。”

王珞道:“那是自然,等虎儿大一点,就该您教育他了。”她可以给虎儿很多很多母爱,但是教导方面还是应该郑玄来。

郑玄搂着妻子上床,王珞还以为他素了这么久,又要胡天胡地了,但没想到他居然一次就收手了,让她早早的睡下了。王珞心中暗奇,这人怎么改性了?但等第二天醒来,她才知道这人根本没变。郑玄早早的把王珞喊了起来,先带着她去郊外骑了一回马,然后会让她换衣服,跟他去禁龙司办公。

王珞:“……您不去紫宸殿了吗?”

郑玄说:“紫宸殿毕竟是圣人办公的地方,我又怎么能常去?”

王珞了然,看来郑玄是准备坑太子了。

郑玄见她满脸会意,莞尔的点点她小鼻子:“你若喜欢,我跟杨信商量时,你可以旁听。”

王珞摆手:“我对朝政一窍不通,哪能提什么正式条款?”她就是给个建议而已。

王珞虽这么说,但郑玄还是将杨信写给自己的稿子给王珞看了,他并不是迂腐的人,也不觉得女子就不能处理政务,他既然想让妻子一直陪着自己办公,总要给她找点事做,不然让她天天发呆也不好。

王珞看着杨信的手稿,又翻着盐铁论,渐渐的对大夏的各种经济措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而郑玄的各项计划也在慢慢实行,比如说他待在紫宸殿的时间越来越短,让太子处理的公务也越来越多。

而与此同时,太子身边也不知不觉的围绕了一群年轻的官员,郑玄掌握实权的时间太久,很多中青年臣子都是他一手提拔,兼之他又跟赵翀有了别样的姻亲关系,又有郑家在后面给他撑腰,很多老成和世家都不愿轻易得罪他。

太子想要夺回统治地位,只能联合一些新晋的、投靠无门的官员,这些官员大部分也是世家子,这也是世家惯用的手段,家族派出多个弟子分别辅佐不同的人。

世人常讥笑吕布为三姓家奴,也不过是欺负他是寒门出身,能仰仗的只有自己,所以才会改投三人,要是世家的话就派三个弟子分别辅佐三人。

郑玄对太子这一切都睁眼闭眼,在他看来那些嘴上无毛的小子根本成不了大气候,但是娇娇提出的《告缗令》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他又通过王朗和何六在翰林院中的关系,怂恿了几个思想颇为激进的少年郎去了太子身边。

同时边境镇国公世子一封又一封的要钱奏折送来,让初接手朝政的太子头疼不已,他又不想对郑玄服软,毕竟自己好容易才从郑玄手中争夺了部分权利出来,这一服软就等于将皇位拱手相让了。

太子有时候真不理解父亲,明明他才是阿耶的亲子,郑玄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不过是他在外面生的野种,他对野种比他们还好,他就这么想将大夏江山拱手相让吗?

只可惜圣人永远无法回答他这问题了,因为随着圣人的病情加剧,他现在能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连长乐和郑玄都认不清了,只有长乐偶尔提及去世的皇太后时,他才有一点反应。

随着圣人病情恶化,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郑玄和长乐商量过后,便将圣人移到行宫休养,太子虽依然住在东宫,但平时办公已在紫宸殿了。

至此大夏的权利中心已从圣人转移到了太子手上,贤妃也俨然成为后宫之主,即便是王贵妃也要退避三尺。这一点王贵妃心里早有准备,她无子,圣人驾崩后,她迟早会有这天。

因此她很识趣的在圣人离开皇宫时,就跟着圣人一起去了行宫伺候。长乐看着枯瘦如柴、昏昏沉睡的父亲,再看看意气风发的太子,心里百味杂陈。

在阿娘去世前,她就反复告诉过,自己会有这一天的,她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这一天,但她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以这种形式来到……

如果有可能,她情愿阿耶那时候没救回来,也好过现在半死不活的拖着。长乐有时候看着半夜因痰液堵塞,而难受的呼呼直喊的父亲,就哭得不能自己,恨不得以身取代。

她以为事态已至此,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她没有想到随着太子地位日渐稳固,朝堂上甚至有人上奏,要求册封贤妃为后。

第158章 圣人驾崩(上)

“册立贤妃为后?”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的话,她身体晃了晃, 她这些天实在太累了。

王珞连忙扶住她, 担忧的喊道:“阿姐!”

郑玄见长乐几乎将身体所有重量都靠在娇娇身上, 生怕妻子扶不住阿姐,就扶着王珞将两人一起移到了软榻上,他安抚长乐说:“阿姐,你放心, 我不会让贤妃为后的。”

长乐呆了好一会,才摆手对郑玄说:“这事你别管了。”阿弟才朝堂上已经够难了, 再说她阿娘没有儿子, 阿耶迟早都会再有一个皇后的,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

郑玄眉头皱了皱:“阿姊, 你要是担心——”

郑玄的话还没说话, 就被长乐打断了, “玉郎,这事你听我的,你别插手。”长乐冷冷一笑:“他们母子不就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吗?扶正就不是妾了?当初子启也没当皇帝,而是让子受当了。”

子受就是商王帝辛, 他还有一个世人更熟悉的名称——纣王, 他的母亲在生他之前, 还生了两名兄长,只是三人的生母在生长子、次子的时候还是帝乙的妾,而子受是她成为正妻后生下的。所以后来立太子时候,这太史依据法典坚持将子受立为太子。

这种久远的历史知识, 对王珞来说太深奥了,她听得满头雾水,但她还是对长乐说:“阿姐,皇后是要圣人下旨立的,圣人现在重病,谁来下旨?”

长乐微微冷笑:“他们既然想立,自然会来找我。”

郑玄心中微动,他对长乐说:“阿姐,你想让太子解决大兄边关的问题?”

长乐颔首道:“是。”皇后迟早要立,区别只在于阿耶驾崩前、或者是驾崩后,如果阿耶不是突然重病,他说不定立太子后也会册封太子生母为后。

长乐只是一时不忿母亲的地位被人取代,等冷静下来,她就冷静考虑自己的现状。她是帝后唯一的嫡女,又没有亲兄弟,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只会捧着自己。

她没必要跟未来的皇帝闹得太僵,且她的丈夫、儿子都在边关,还需要朝廷拨钱拨物资去支持打仗,如果得罪了新帝,使新帝给夫婿、儿子小鞋穿怎么办?

王珞见长乐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且开始权衡利弊,不由暗忖,长乐这样也好,哪怕将来郑玄篡位,她或许会难受一段时间,但肯定不会有过激的举止。

郑玄和王珞安抚了长乐一回,回去的路上郑玄给王珞说了帝辛和其兄长微子启的事,王珞懵懵懂懂听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纣王!”

王珞说:“您说的是纣王吗?”

郑玄道:“你知道帝辛谥号?”她帝辛不知道,居然知道帝辛谥号?

王珞暗忖,你要早说纣王,她或许还更明白点,她听着商朝繁复的嫡长子继承制,她不以为然道:“所谓嫡庶,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要是天下男子都不纳妾,也就没有所谓的庶子了。”

王珞从来看不上这种嫡嫡庶庶的观念,这在她看来,就跟古代西方所谓的一夫一妻一样可笑,古代西方男人是一夫一妻,但他们也可以结婚离婚,甚至还能杀妻换妻,所谓的礼仪制度都是男权弄出来,维护自己利益罢了。

郑玄听得满脸无奈:“你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对着他醋还没关系,要被外人听到就闹笑话了。

王珞说:“这当然。”也是郑玄对她大部分观点都能接受,有些即使不接受也不会批判,王珞才会对他说的如此肆无忌惮。

事情正如长乐和郑玄所料,在朝堂有朝臣提出要册立贤妃为后五天后,贤妃来了别院。二皇子目前已是手握实权的太子,可贤妃衣着依然简朴,神态语气也谦和依旧,面对长乐和王贵妃依然跟往常一样。

别的不提,就说她这份涵养气度,就让人贵妃和长乐暗暗敬佩,难怪她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光是这份忍功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淑妃输得一点都不冤枉。

按照贤妃的想法,她并不在乎皇后之位,皇后是虚的,太后才是真的。自古有被废的皇后,但听过被废的太后吗?可是这一趟她也不得不来,如果自己能在圣人去世前立为皇后,儿子就是嫡子,继位也更加名正言顺。

也因着这一缘故,贤妃才会急着想立后,就像之前太子坚持要把大皇子一系流放弄死一样,只有大皇子死了,他的地位才更稳固。

贤妃在后宫多年,对长乐的脾气性格也知之甚深,长乐是郑皇后一手教调出来的,如果长乐是儿子,圣人别的孩子都不可能上位,只可惜长乐是女儿。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跟长乐聊起了家常。宫里的女人,想要说话,总能找得到话题,贤妃和长乐从孩子聊到夫婿,最后贤妃暗示只要长乐愿意支持她立后,太子就可以满足世子在边关的一切。

长乐沉吟许久后,才犹豫的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