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十八偷眼看去,只见慕梓安身上血迹斑斑,不知道伤势如何,沈若晨更是一动不动,他心急如焚,朝着夏刀使了个眼色,一个箭步跳出圈外,夏刀团身一滚挥刀直刺张封奕下盘,慕十八手中飞镖挟愤而出,鬼魅般地射向张封奕:“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嘛!我乖乖地跟你回去!”

“扑”的一声,那飞镖扎在了张封奕的手臂上,张封奕怒吼了一声,抛下夏刀,朝着慕十八直扑了过来,慕十八来不及闪避,眼看着胸口就要中掌!

一青一黄两个声影飞速掠过,一声闷哼,两个人双掌相对,各自接了张封奕的一个手,那张封奕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棵树旁,脸上血色全无,嘶声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青衣人笑了笑,略带谦逊地道:“您是前辈,晚辈学艺不精,多几个一起讨教也是正常的。”

黄衣人朝四周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道:“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我们以多欺少了。”

张封奕明白自己再也讨不了好处,四下看看,身子急纵,往后面窜了出去,只是他刚窜到一半,只听到一阵金属鸣叫声响了起来,数十支箭从前面激射而至,几乎就在同时,从林中窜出来三个人影,三种兵器朝着他一起招呼了过来,那些暗卫早就埋伏在那里,只是苦于三个人颤抖在一起,无法下手。

须臾之间,只听得“扑哧”几声兵刃入骨的声音,那三个人影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张封奕双眼圆睁,身上插着几支箭,还有剑和戟,顺着树干缓缓地跐溜了下来,坐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慕梓安站在屋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青衣人和黄衣人已经进去大半个时辰了,里面声息全无,令人窒息。

慕十八也不敢出声,只是在她身旁来回走动着,不时地挠头叹息。

夏亦轩握着慕梓安的手,神色凝重,若不是沈若晨舍身相救,如今躺在里面的可能就是慕梓安,这个念头让人不寒而栗。

山间的夜晚带着寒气,他握着的手指冰凉,可他知道,现在让慕梓安去休息,只怕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了,那两个人终于走了出来,神情略显疲惫,冲着慕梓安略一颔首,迳自往慕十八走去。

“大哥,我要看看沈大人是不是真的被你救活了。”慕十八往后退了一步。

青衣人冷冷地看着他:“你别找借口了。”

“你让我再过一夜,我这里有好多好兄弟,还要一一告别。”慕十八狡辩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青衣人毫不容情地道。

“小远,”黄衣人忽然开了口,“你不是一直想治好广安王的毒吗?”

“是啊,二哥你找到法子了?”慕十八又惊又喜。

“据说泸西那位神医出关了,你再不回去,只怕他又要闭关了。”黄衣人淡淡地道。

“你可别诓我。”慕十八狐疑地看着他。

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双臂,二话不说,便提气往外纵去,不到片刻,便没了身影,只留下慕十八的叫声在半空中回荡:“喂!这么急!夏刀!王爷!你们等我回来!”

慕梓安缓缓地推开了房门,一进门,便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徐大夫跟着走了进来,眼眶湿润,哆哆嗦嗦地走到床边,摇头叹息,这些日子和沈若晨相处下来,这个惊采绝艳的尚书大人令他敬佩莫名。

只是在他眼里,这位沈大人也太倒楣了,自己的病还没有,为了救人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令人叹息。

把完脉,又查看了一下他的掌伤,他沉吟了片刻道:“脉象不稳,掌伤就在后胸,这些日子的伤只怕都白养了,会留下些后遗症,只怕就算好也…也…”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惋惜。

慕梓安盯着那个人影恍惚了片刻道:“活着就好…总能想出办法来…可他…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徐大夫安慰道:“再过片刻应该醒了。”

慕梓安在床头坐了下来,疲惫地靠在了床柱上,低声道:“徐大夫,我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先去休息吧。”

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红烛偶尔的爆芯声。

床上的人看起来依然毫无生气,原本那斐然如月的双眸紧闭。“若晨,你怎么还不醒…”她喃喃地道,“我再也不怪你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做个推心置腹的好友,赏花听曲,快快活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若晨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茫然睁开了眼睛。

“梓安…我怎么又瞧见你了…一定是我太想你了…”他低声说道,又闭上了眼睛。

“若晨,是我。”慕梓安勉强笑了笑,“睁开眼来,看看我是不是假的。”

“你会不见的,一定是我已经死了。”沈若晨叹息了一声,却固执地不肯开眼。

一滴水掉了下来,滚烫滚烫的,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身子颤了颤,终于睁开眼来,神色怅惘:“原来我没死…原来就算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自然,你若是死了,让我去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沈若晨?”慕梓安随手拭去了眼角的泪,微笑着道。

沈若晨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想起自己濒死前说的话,神色间终于有了一丝慌乱:“梓安,我胡说八道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真的,你把那些话都忘了吧…画呢…那幅画呢…”

说着,他的手在身上一阵乱摸,慕梓安看得心中酸涩,按住了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那幅画我很喜欢,你说的话我也很喜欢,真的,若晨,我也很喜欢你,那种倾慕永远都在我的心里,只是你明白,这种倾慕是不同的…”

沈若晨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他明白她口中“喜欢”的意思,也明白这种喜欢和夏亦轩的距离,顿时,他的心头仿佛刀绞般地疼痛了起来:明明是他先得到了她的倾慕,可为何会这样造化弄人,缘浅情深。

他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她的双眸经过了泪水的浸润,愈发清澈而透明,没有一丝杂质,他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经过这么多事情,他曾经所求的,也只不过是能再和眼前这个人推心置腹,把酒言欢,现在,老天何其厚待,将这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慕梓安重新摆在他的面前,他不能太贪心。

“梓安,”沈若晨困难地抬起手来,擦了擦她眼角仅剩的泪滴,微笑着说,“好,我会记得你的话,记得你的喜欢。你不要伤心了,等我的病好了,你听我吹笛,你放心,除了那首冲天调,我的笛技绝不可能比不上瑞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沈若晨若是死了,只怕慕梓安这辈子都会念着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妹子们说对不对!(呸,明明是你自己心肠软,还要赖到别人头上!

第74章

从沈若晨的房中出来,已过半夜。慕梓安站在门口,一阵山风吹过,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外袍。

折腾了一个晚上,粒米未进,慕梓安又累又饿,真想这里就有张大床,可以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

她刚想随便去找个地方对付一晚,却见院中的树影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定睛一看,只见夏亦轩正靠在树上,他的脸庞被树影笼罩,看不清楚表情。

慕梓安有些诧异,走到他面前:“怎么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夏亦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泻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清冷。

慕梓安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想必在这里站了很久。顿时,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注满了似的,酸酸软软的。

她慢慢地靠了过去,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了他的胸膛,胸膛宽厚而温暖,让她就想这样靠着,一辈子。

“小安,我有点怕,”夏亦轩的声音低哑。

“堂堂瑞王殿下,居然还会害怕?”慕梓安贪恋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取笑着道。

“我怕…怕你留在里面不回来了…”夏亦轩闷声道,他在院中站了一两个时辰,一直患得患失,真怕慕梓安又被沈若晨迷惑,把他们两个人的海誓山盟抛到九霄云外。

慕梓安趴在他的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他为我受了伤,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我怕他有事。”

夏亦轩有些懊恼:“我明白,可我控制不住。”

慕梓安仰起脸来,定定地瞧着他:“你信我,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我心里的人是你,我不会这么糊涂,把恩情和*情给弄混了,我想白头偕老,共度余生的人,是你。”

她的语声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夏亦轩心中狂喜简直无法自已。四周静谧无声,月光在两个人的身上缓缓流淌,他紧紧地抱进了慕梓安,亲吻着她的发髻,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能听到这样的动人情话,这么多年的等待和追寻,终于化苦为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亦轩终于松开了她的双臂,天边已经有些泛白,若是再拖延下去,这一夜只怕就不用睡了。

慕梓安的房间早就准备好了,一碗热粥也还温着,夏亦轩把她送到房里,叮嘱了几句,刚想离开,慕梓安却拉住了他,欲言又止。

“亦轩,有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夏亦轩怔了一下:“为什么吞吞吐吐的,还有什么事情,我会不答应你?”

“等到了京城,若是陛下召见我,你千万…千万不能冲动。”慕梓安抓住了他的衣袖,眼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夏亦轩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你相信我,陛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总有法子能全身而退,你若插手,只能让是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慕梓安郑重地道,“你听我的,守好瑞王府,守好广安王府,万万不能冲撞陛下。”

夏亦轩凝视着她,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小安,我答应你,可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因为这场意外,慕梓安一行又在西齐镇停留了下来,小庆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沈若晨也多次催促她先行回京,慕梓安没有办法,终于在两天后离开了别院。

京城城墙巍峨一如往昔,当年慕梓安逃出京城时,万万没有想到,一年之后,她便又回到了此处,幸好走的时候,身心俱疲,万分狼狈,而回来的时候,身旁有人两情相悦,个中滋味,自然不是当初的心境能比。

城门口人来人往,和往常一样,夏云钦没有前来迎接,也没有让慕梓安即刻回宫觐见,倒让慕梓安和夏亦轩都松了一口气。左骁营将慕梓安送回了广安王府,便撤走了大半,夏亦轩再依依不舍,也只能先回瑞王府去了。

慕梓安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那依然金光闪闪的“广安王府”四个大字,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年来,她虽然身在他乡,却无时不刻记挂着这四个大字,记挂着府里的家仆,记挂着几个因潜逃败露被抓的暗卫。

站在门口的门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忽然便惊叫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里跑去:“王爷回来了!林管家,王爷回来了!”

慕梓安暗叫不妙,赶紧往府里走去,果然没过一会儿,府里好像炸了锅一般,一群人忽然便从里面涌了出来,听风和听雨拎着裙角,飞一样地跑在最前面,一边叫着王爷,一边泪如泉涌。

“王爷,王爷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

“王爷我们都吓死了,传闻那么多,都不知道真假!”

跟在慕梓安身后的夏刀吓了一大跳,飞快地挡在了她面前,一叠声地叫道:“你们小心些,慕王爷身子不好,别碰到她的左手!”

听风的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道:“怎么了?王爷的手怎么了?”

“王爷是不是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脸色这么差。”

“回府了补两天就好。”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说着。

慕梓安往眼前的人一一打量了过去,除了听风听雨,几个管事和家仆都在,后面还跟着几位公子,居然还有几个都没散去,她的胸口一热,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很好,大家都还在。”

听雨脸上挂着泪珠,却还是忍不住挺了挺胸,骄傲地说:“府外的人都说王爷你已遭不测,我们都不信,王爷说过了,就算王爷有什么事情,凭王爷的能耐,也能杀个回马枪,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只要在这里安心守好王府就行了。”

慕梓安戏谑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又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是,本王的听雨最是贴心的,简直说到本王的心坎里去了。”

一群人簇拥着慕梓安往慕梓安的卧房走去,没走几步,一个人从转角冲了出来,要不是有人拽了一把,差点一头撞到了慕梓安的身上。

慕梓安定睛一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前的人一年不见,身姿更见秀美,脸上的肤如凝脂,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眼角一吊,让人看了心颤不已,正是她府上曾经的八公子淩然!

她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呆在这里干什么?居然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这脸皮也未免也太厚了一点吧!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淩然看着她一脸的惊喜,眼眶里骤然浮起一层水意,那双眸子仿佛雨中的深潭,迷迷蒙蒙的,简直能把人醉倒。

慕梓安的双眼仿若无睹地扫过了他,一边大步地领着着众人往前走去,一边低声问道:“他怎么还留在府里?”

听风有些诧异:“王爷,你不是最喜欢淩公子吗?怎么见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慕梓安张了张嘴,看来淩然做的事情,府上的人都还不知情。她有些悻然,却也不愿多说什么:“没什么,明天就让他出府去吧。”

听风咬着唇,略带同情地道:“王爷,淩公子挺可怜的,你走了以后他不知怎的就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别的都和以前一样,就是记性不大好,每天都在你的房前守到半夜,说是要等你回来。”

听雨插嘴道:“是啊,有次沈大人来府上接他,说是给他找了个好去处,可他却死也不肯走,说是一定要等王爷回来。”

慕梓安狠了狠心道:“他在这里不合适,就送到沈大人的府上去吧,挺好。”

听风嘟着嘴不应声,半晌才说:“王爷你是不是另有新欢了?就算有了也没事,府上又不多淩公子一个人,把他送走也太狠心了。”

慕梓安噎了一下,眼看着自己的院子到了,听风和听雨便抛下了淩然,欢快地抬软榻、取点心去了了。

慕梓安刚想进去,却觉得身后好像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她只好回过头来,只见淩然怯生生地站在离她不远的树下,泫然欲泣地看着她。

“王爷,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你为什么不理我?”

慕梓安有些头痛,沉吟了片刻道:“淩然,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你我好聚好散,不要扯破脸皮,不然只怕我府上的人都饶不了你。”

淩然愕然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旋即他双目圆睁,下巴傲然地扬起:“我知道,王爷你一定是另有新欢了,你让我瞧瞧他长什么模样,你也不用想法子打发我,我举目无亲,自己去跳了霖安省便是。”

慕梓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一年前的事情你忘了?你留在王府不觉得难受吗?”

淩然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捂住了头,低低地喘息了几声:“什么事情…没什么事啊…王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做错了我改行吗?你别不要我…”

他不断地恳求着,双眉紧蹙,眼神茫然,显然十分痛苦。

慕梓安目瞪口呆,这样看来,淩然是失忆了?是把所有背叛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然然,你这是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不成!

脑残的某醋又忘记发存稿箱的时间了!嘤嘤,我那一溜儿整齐的发布时间!

第75章

这件事显然太过诡异,慕梓安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只得沉着脸踏进了自己院子。

王府的软榻自然和别处的不可同日而语,那身下的垫子都是用上好的鹅绒制成,躺在上面,慕梓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舒服服;王府的小食精致美味,各式佳果新鲜香甜;只需她的一个眼神,听风和听雨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为了防止两个丫头水漫王府,慕梓安只是说到外面游历了一番,顺便在西川和西陵打了一仗,左手也只是有些小伤,这一阵子动弹不了而已。

两个丫头向来奉慕梓安为天,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叽叽喳喳地围在她身旁,快乐得好像两只小麻雀。

只是还没躺上片刻,门口便传来了一阵争执声。

“方大人你不能进去,哎呀呀方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放肆,你敢拦着我?我知道你家王爷回来了,不用骗我。”

“方大人你别为难奴才,陛下有令…”

“我知道陛下有令,不能将你家王爷回来的消息外传,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知道的,陛下不告诉我,我能知道吗?”那个素来板正的声音显然有些怒了,只听得扑通一声,不到片刻,方于正便气势汹汹地冲到了院子里。

那林管家显然十分尽职,但总不能和朝廷命官厮打,只好苦着脸追了进来,慕梓安一看,忍不住扑哧乐了,那方于正衣衫歪了,发簪也斜了,形容狼狈,和他以前一丝不苟的模样相去甚远。

方于正呆呆地站在原地,这一年多来的辗转反侧、朝思暮想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淡去了,只有那张笑脸,直直地撞入了他的心底,让他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梓悦…你没事…太好了…”他记得他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此时此刻却一句都记不得了。

慕梓安的眉梢一挑,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是啊,我又回来祸害朝政了,你又可以弹劾我了。”

方于正却恍若未闻,双掌合十喃喃自语道:“幸好佛祖怜我一片执念,真的让他平安归来了,我方于正必定不会食言,潜心礼佛,以报佛祖的恩情…”

慕梓安越听越不是味道,生怕他魔障了,抬手在他眼前挥舞了几下:“喂,方木头,你在佛祖前许了什么愿了?饭可以乱吃,这愿可不能随便乱许!”

方于正定睛瞧了她一会儿,终于笑了:“我只是许愿,要是你平安,我就这辈子都吃斋礼佛,反正我原本就是…”

“你说什么!”慕梓安恼了,“你一辈子都吃斋礼佛还怎么成亲生子?你脑子真的是木头做的不成?行了行了,明天我就陪你去佛祖面前磕头赔礼,佛祖大人大量,一定不会怪你。”

方于正摇了摇头:“反正梓安也不在了,我早就打定主意一个人过一辈子,你平安无事能和我作伴,我已经很满足了。”

慕梓安有些心虚:“总而言之你不许一辈子吃斋礼佛,到时候我邀你饮酒作乐,你搬出佛祖来我可不答应。”

方于正笑了笑:“我陪你看你饮酒作乐就是,不过酒要伤身,不可过量,还有作乐这事,也要好好商量一下,万万不可再花天酒地的。”

说着,他一眼便看到了软榻旁的点心,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教训说:“梓悦,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回来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让厨房炖点粥养养胃。”

这个教训的声音好些日子没听见了,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慕梓安听在耳里,居然十分受用,真是有些犯贱。不过,她眼珠一转,决定先给自己留个退路,以免到时候身份揭穿,这个一根筋的好友再也不理她不骂她了。“于正,我知道了,我以后慢慢改。不过,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广安王无所不能,要我答应你什么?”

“以后要是我有事情瞒了你,你可不许生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方于正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我有时候骂你,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他一下子有些说不出来,他为什么要骂她?其实他明白,自己是有那么一份私心:这大夏不缺人去拍这个广安王的马屁,却少一个会骂她弹劾她的人,他不想做围在他身旁那么多人中的一个,只有这样,慕梓悦才会多注意他一点…

慕梓安放下心来:“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来来来,快坐下吃点心,听风,上茶!”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天南海北地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方于正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慕梓安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夏云钦的意图不明,她不敢贸然坦白,以免给方于正带来什么祸事。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天色便暗了下来,慕梓安生了个懒腰,刚想去厨房瞧瞧有些啥好吃的,忽然发现淩然居然一直站在院门旁,这大半天了,既不敢进来,也没有离开,那单薄秀美身影看起来如此得孤苦,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

听风和听雨一直在旁边幽幽地叹气,谴责的眼神若有似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慕梓安无奈之下,只好挥了挥手,让淩然过来。

淩然慢吞吞地走到软榻前,象第一次进府时一样,挺直了后背,带了几分傲然,定定地看着慕梓安。

慕梓安和颜悦色地道:“当初是我考虑不周,你的身份在我府上做个公子,左右是不合适的。你既然在我这里呆了这么久,又不愿去沈府,你看不如这样,我给你些银两,你看着在城里开间什么铺子,既是自由之身,又可养活自己,到时候成家立业,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你看如何?”

淩然没有说话,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愈来愈晶莹透亮,终于,一滴泪滚落了下来,划过那张白皙的脸庞,落进了他的衣襟里不见了。

饶是慕梓安心意已决,也被他那强自隐忍却悲恸无比的神情看得心一抽一抽的,几乎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始乱终弃的薄情汉。

她抚了抚额,叹息道:“我真的不能留你,也留不了你了,你如果不愿意开铺子,那要么我去和沈大人商量商量,给你去谋个小吏做做,这事虽然有些难,但谋划一下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淩然眼中的泪仿佛珍珠断线般落了下来,他狼狈地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却越滚越多,看得一旁的听风和听雨都面露不忍之色。

淩然忽然便跪了下来,朝着慕梓安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多谢王爷成全。”

慕梓安满心不是滋味,犹豫了半天,刚想起来扶他,却见淩然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以手掩面,迅速地退出了院子。

看着他的背影,慕梓安有些怅然,这个男子长得如此漂亮,才华如此出众,身世又如此可怜,实在是造化弄人;在府上的这些日子,他鞍前马后、端茶递水,也服侍得甚是贴心,她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出了这件事情,她怎么会舍得把他赶走?

她怏怏不乐地拿过一块糕饼,在口中咀嚼了片刻,原来香甜的糕点却味同嚼蜡。听风和听雨对视一眼,听风笑着说:“王爷,是不是太干了,厨房炖了莲子汤,我去瞧瞧好了没有。”

慕梓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重新在软榻上躺了下来,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没等她歇上片刻,后院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不一会儿,听风惊惶地大叫着撞了进来:“王爷不好了,淩公子他…他上吊了!”

慕梓安脸色铁青地站在淩然的屋子里,淩然已经被救了下来,脸色惨白,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青黑色的印子,脸庞扭向床内,双手紧紧地扣着被子,一声不吭。

“要不是我瞧着淩公子的神色不对,想去瞧瞧他,只怕他现在…”听风站在一旁直哆嗦。

府里的大夫帮淩然上好了药,小声训斥道:“淩公子你年纪轻轻的,以前也曾读过这么多圣贤书,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怎么可以轻生?有什么冤屈,告诉王爷,王爷必定会…”

慕梓安清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屋里一片静谧。慕梓安缓缓走到了床边,神色复杂,良久,她长吁了一口气,既然连老天爷都要让她忘掉那段背叛,那她又何必执着呢?遗忘,或许能让彼此都更快乐一下。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小然,你要明白,你是个男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跟着我能有什么出息?我刚才那么说,又不是真要把你赶出府去,只是想让你做个有出息的人,你有出息了,就是我有面子,你看你这牛角尖钻的。”

淩然的手指抓得紧紧的,指节发白,半晌才低声道:“王爷,你不用管我,随我自生自灭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把你看成家人才想送你出去,好,你要是不想走,你就留下,*留多久就多久。”慕梓安佯怒道。

淩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脖子一阵发疼,喉咙发涩,顿时咳嗽了起来。慕梓安只好拿起手边的碗,顺手喂他喝了口水。

“王爷你说的是真的?”他的眼中骤然发亮。

“你愿意就行,”慕梓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你饱读诗书,这样呆在我府里实在太可惜了,更何况,广安王府今后何去何从,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说不定哪一天就…”

淩然咬了咬唇,缓缓地笑了,那笑容抛却了刚才的凄然,仿佛一朵盛开的梅花,傲然而清丽,慕梓安看得不由得呆了呆:这个男子,实在是长得太过漂亮,想必真的是被老天爷嫉妒了,才会这样命运多舛。

“王爷,我从前也是这样想,总觉得我的运气太差,总有一天我会一飞冲天,”淩然咬了咬唇,眉宇间有些困惑,“可不知怎的,这一年来,我日日等在你门前,脑子慢慢地就糊涂了起来,又慢慢地清楚了起来,现在,我想得很明白了,不管王爷你以后是贵是贱,是富是贫,小人都愿意陪在你身旁,不求别的,只求做你跟前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厮。”

作者有话要说:先把方木头和淩然暂时解决,下一章就是咱们期待已久的小黄桑了~~

第76章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淩然不顾众人的劝阻,顶着脖子上的红痕,快活地跟在慕梓安身旁忙前忙后,念念诗书、吹吹笛子,还央求着慕梓安和他说说西川打仗的事情,一听便着了迷,一直到了晚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慕梓安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去宫里递个折子求见夏云钦,宫里便来了一顶软轿,小庆子跟在旁边,一脸笑意地请广安王入宫伴驾。

软轿一晃一晃的,晃得慕梓安晕乎乎的,一想到就要见到夏云钦了,她心里有些发怵,这么多日子没见,不知道那个依恋她的小皇帝变成了什么模样?

不一会儿,软轿便进了宫,没有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一拐弯,便朝着内宫而去。慕梓安掀开帘子一瞧,只见软轿穿过御花园,到了夏云钦的寝宫云霄殿。

这云霄殿从前她倒是经常来,夏云钦继位的时候才十三四岁,简直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宫殿中,经常吓得睡不着觉,她不得不频繁地出入宫廷,有些日子甚至陪到他睡着了才走。

这些年没来,这云霄殿愈见华贵威严,就像夏云钦,行事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软轿终于停了下来,小庆子一掀轿帘,小心翼翼地把慕梓安扶了下来:“王爷请,陛下在屋里等您呢。”

慕梓安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里走去,该来的总要来,怎么躲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