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双自然不能去看,神色淡然地道:“穆妹妹,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哪里有什么感不感兴趣的说法?你与那位公子是旧识的话就过去打个招呼,姐姐有些累了,先去厢房里歇一会儿。”

穆怜轻哼一声,道:“什么旧识,我看这两位应该是刚来京城的吧?想必是没有听说过第一美人的名号,不如咱们去见见?”

“穆小姐!”沈含双身后的丫头上前来挡在了沈含双跟前对穆怜怒目而视。

这个穆怜真的是太过分了!整个上雍皇城除了她谁家的大家闺秀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去见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亏她想得出来!她自己不想要名声,她们家小姐还想要呢。

见状,穆怜嗤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却恰恰能让在座的人都听清楚,“往日里沈姐姐不是今天赴哪位王爷的宴,明天又与哪位公子踏青么?今儿怎么就矜贵起来了。”

饶是沈含双这样定力的人也不由得被穆怜气得脸色发白。

“穆小姐,请你不要信口雌黄败坏我家小姐的名声!”

穆怜不以为然,“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

围观两个女人掐架的谢安澜叹为观止。之前她自当穆怜脑子有病,现在才知道当真是病的不轻啊。就算对沈含双嫉妒成狂,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哪个大户人家的命妇还敢娶她进门?就算有柳贵妃和柳家不怕她得罪人,总要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口无遮拦的儿媳妇气死吧?

沈含双原本带笑的容颜也染上了霜色,冷声道:“穆小姐,请你慎言。沈含双若有什么得罪之处,穆小姐尽管直说便是。如此这般三番两次找我麻烦,未免太过无趣。明日家父会上门拜访,也好问一问穆先生和穆老家主,我沈含双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穆小姐!”

提起别的倒是罢了,但是沈含双一提起穆老家主穆怜脸色就有些变了。虽然她姓穆,但是她却不是穆老家主的孙女不是穆家的骨血,因为她爹原本不姓穆而是姓江的。家里那老头子时时刻刻都看她们母女不顺眼,若是让人找上门去,只怕就是她爹娘也救不了她。一顿责罚是绝对免不了的。

咬了咬牙,穆怜终究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哼一声冷笑道:“沈姐姐说笑了,沈姐姐怎么会得罪我。我不是看这一楼的男人都痴痴的望着沈姐姐,一时好奇么。沈姐姐不想让人看,怎么不戴着面纱出来?”

沈含双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面色却一派淡定,“多谢妹妹提醒,我记住了!”

说完,沈含双不再理会穆怜,直接从她身边越过往里面的厢房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听穆怜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味道,“呵呵,沈含双,你这第一美人儿的名号好像保不住了哦。你真的不看看那个女人么?”

沈含双脚步平缓,淡淡道:“多谢关心,穆妹妹有空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就算我不是,也轮不到你。”

“你!”

沈含双脚下未停,径自走了过去,只给她留下一道纤细的背影。

第一美人儿走了,再看看站在大厅中怒目圆瞪的穆怜,所有人都极有默契的收回了眼神继续自己的事情。这位穆家大小姐的名声她们可是听过的。都说柳家跋扈,但是这位穆小姐的名声倒是比京城中柳家的几位小姐还要大一些。或许是因为柳家有不少小姐,而穆家那位继室夫人只生了这么一个的缘故?

穆怜独自一人站了一会儿,才轻哼一声朝着窗口的位置走了过来。

谢安澜虽然背对着她坐着,但是穆怜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朝着陆离眨了眨眼睛,露出个幸灾乐祸地表情。

这就是典型的无妄之灾啊。

“陆公子,陆夫人,好久不见原来两位已经到了京城啊。”穆怜笑道,只是看谢安澜的目光仿佛能甩出刀子来。显然是将方才在沈含双身上感受到的憋屈都迁怒到同样美丽的谢安澜身上来了。

陆离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穆怜咬牙,对着谢安澜笑道:“陆夫人,多日不见夫人依然还是如此风华绝代。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上雍第一美人儿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窗口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月白色的衣衫女子的背影。

谢安澜失笑,竟然还会挑拨离间,她还以为穆怜的脑子早就被嫉妒冲成了渣渣呢。

偏过头含笑看向穆怜,谢安澜笑容可掬地道:“穆小姐言重了,我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了,眼看着就要老了,哪儿还有什么风华绝代啊。”

好奇谢安澜长相的人们这才想起穆怜那句陆夫人,心中既是期待又是失望。谢安澜说得不错,再是什么绝色佳人,都已经嫁人了也就无所谓了。便是再多情的才子也不过是感叹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罢了。

谢安澜纤细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看着穆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意味。让穆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西江城别院中那副被划花了脸蛋的画像。脸色更是一沉:到了京城,这个女人竟然还敢威胁她!

“好些日子不见,我也很是想念穆小姐呢。”谢安澜悠悠道。一边软语说笑,听得周围的人们也觉得这位夫人必定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谢安澜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在她纤细的指间无声的裂开了几条细缝。

“穆小姐,令兄可还好?”谢安澜靠近了一些,以只有她们这一桌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问道。

穆怜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瞪了谢安澜一眼,一言不发地带着人匆匆下楼去了。

令兄可还好?

当然不好,那日之后穆翌看似没有什么皮外伤却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起身。等到穆翌能起身了,穆翎都已经办完事回京城来了,于是她们也只好急匆匆地赶回京城。等于说这一趟出京,除了穆翌挨了一顿打他们什么都做成!

看着穆怜匆匆离去的背影,谢安澜抬头对上陆离的视线笑道:“穆小姐好像有急事。”

陆离只是挑了下眉,对她的笑话不置可否。

喝了口茶,陆离齐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曹家拜访了,走吧。”

“嗯。”谢安澜点头,她没事儿爱胡闹,但是该做的正事却也绝不会耽误的。陆离既然在泉州就跟曹禺打好了关系,到了京城自然也不能跟曹家疏远了。曹家是朝中清流,跟他们结交倒也不会太过惹人眼。不过,从陆离选择与曹家结交,也能看出几分他以后打算走的路。谢安澜摸摸脑门:怎么看陆小四也不像是个爱走正道的人啊?

两人齐声,在坐的众人虽然没有如方才沈含双上来的时候一般齐刷刷看过去,却也都忍不住暗暗偷觑。想要看看被穆家大小姐赞为新的上雍第一美人的女子长什么模样。一眼看过去,心中也不由得叹一句果真是绝色。

与沈家小姐的素雅淡妆不同,这位美人儿倒像是真的脂粉不施,只是穿着一身雪白色裁剪简单的衣衫,秀发也是随意的用两个玉簪挽起。便是如此,却也是赛雪冰肌,花容玉颜,绝艳容光。与沈含双的精致温雅的犹如天上仙子的美丽不同,这位陆夫人的容貌更加明艳也更加大气一些。只是随意穿着就有如此艳色,若是仔细妆点起来,当真不知道这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是谁了。

谢安澜并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神色平淡的与陆离携手下楼去了。留下身后的一众人心中对那同样俊雅的少年嫉妒不已。

厢房里,沈含双神色平静的靠着椅子休息。身边的绿衣丫头轻声道:“小姐,那穆怜是一贯的口无遮拦,您别放在心上。”

沈含双苦笑,“我放在心上又能如何?父亲如今跟柳家走得近,难道我还能去为难柳家的外甥女?有贵妃娘娘在,又有谁敢去跟她一般见识。”

丫头轻哼一声,不忿地道:“那穆怜仗着贵妃和柳家胡作非为,也不看看她那副德行还有哪家敢娶她。”

沈含双摇摇头,叹气道:“穆怜如此对我,不过是因为浮云公子罢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丫头道:“她心慕柳公子也不能将气撒到小姐身上啊。柳公子看重小姐又不是小姐的错,何况……”何况自家小姐喜欢的也不是柳家十三公子啊。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嘛,“真希望柳公子赶快娶了她算了,她也就不会来找小姐的麻烦了,小姐也不用……”

沈含双摇头,无奈地笑道:“穆怜虽然是浮云公子的表妹,但是柳家却绝不会让浮云公子娶穆怜做正室的。柳家对浮云公子寄予厚望,怎么会让他娶一个毫无帮助身份也不高的女子?便是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怕也不会同意。”

“这…贵妃娘娘不是穆小姐的亲姨母么?”

“贵妃娘娘还是浮云公子的亲姑母呢。”沈含双道,“说到底贵妃娘娘是姓柳不是姓穆,穆怜若是看上了旁人,贵妃娘娘说不准便应了。但是浮云公子,却是难了。”

丫头这才了然,“原来如此,难怪穆怜拖到现在还不曾定亲呢。”若是贵妃同意这婚事,早几年就该做主为两人主婚了。表兄表妹,亲上加亲也算是一桩美事。

“老爷让小姐和夫人去柳家探望柳夫人,小姐却…真的不要紧么?”丫头有些担忧地问道。虽然老爷疼爱小姐,但是小姐这样明晃晃的违逆老爷的话,只怕还是不好的。沈含双摇摇头道:“柳公子刚刚回来,咱们就这么急匆匆的上门,像什么样子?父亲他…”

美丽的容颜上染上了一丝忧郁,丫头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小姐,女子的婚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是绝不可能同意…您就别想了吧。”

人人都说自家小姐身份高贵,才貌双全是京城第一美人。多少女子羡慕不已,但是谁有知道小姐自己的无奈和苦楚?京城里倾慕小姐的男子多不胜数,但是嫁给谁又岂是小姐自己能够做得了主的?

沈含双笑容微苦,“我想什么啊…那人…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过?”

“小姐如此才貌……”

沈含双摇摇头道:“罢了,别再说了。”

见沈含双兴致不高,丫头也不敢再说这个。只是想起刚才穆怜的话,忍不住道:“方才穆小姐说,那人…不知道相貌如何?”

沈含双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你好奇,叫人进来问问便是了。”

方才穆怜在外面的话她们在里面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风华绝代?沈含双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那丫头果然招了茶楼的伙计过来问话,那伙计既然在这样的地方工作自然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是知道高低的人。不过今天一下子见到两个绝色美人,眼神儿还是忍不住有些飘。听了丫头的问话,立刻就一五一十的将谢安澜容貌如何说了一遍,不过最后还不忘描补几句,“那位路夫人固然容貌绝伦,沈小姐却也是国色天香。”

丫头有些不高兴地挥挥手打赏了伙计让他出去,看着沈含双犹豫着怎么安慰她。

沈含双看了她纠结的神色一眼,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天下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绝色佳人,咱们久居京城难道还以为就见过全天下的人了?更何况…韶华易逝,再好的皮相也不过转眼即逝,何必在意。”

“小姐说得是。”

不说突然出现的丝毫不输沈含双的绝色美人如何引起人们的议论,谢安澜和陆离此时却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去了曹家。

曹家老大人也就是曹知府的父亲是二品御史大夫,说来算是个有实权的位置了。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朝廷,掌官员宗室诸王失职不法等事。这样的职位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但是无奈在京城这块地儿上却不怎么好用。因为皇帝根本不理你的弹劾折子。

特别是跟柳家有关的事情,皇帝更是连看都不看,御史台越是弹劾,皇帝越是反感,柳家越是仇恨御史台。如此反复,最后皇帝和柳家干脆自己往御史台塞人。曹老大人是朝中清流,曹家世代为官声望极佳,皇帝没有换掉他,却将他给架空了。如今的御史台大半都是依附柳家或干脆是皇帝的人,原本应该担负起监察百官任务的御史台形同虚设。曹老大人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

按说以陆离如今的身份,想要进正二品的御史府是不太容易的。但是曹老大人不久前刚刚得到儿子送来的一副陆离的画,又收到过儿子的信函对陆离赞誉有加自然又不同了。等到曹家的门房去通报之后,没一会儿工夫就有人请两人进去了。

进了曹府,两人便被分开,陆离去书房见曹老大人,而谢安澜则被引去后院拜见曹老夫人。

陆离到了书房的时候,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须发苍白容貌清癯的老者自然就是曹老大人,还有一个年轻人却是有些面熟的。正是曾经在同一个书院念过书的曹家嫡长孙曹修文。不过在书院的时候他们并不相熟,只是见过而已。等到陆离崛起的时候,曹修文已经回京城来了。

曹修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陆离,陆离原本是什么样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陆离在书院的成绩一直是很好的,但是原本曹修文并不看好陆离。即便是他一路顺利的参加科举,哪怕是高中了状元曹修文都不太看好陆离的官途。但是前些日子父亲却一封书信将陆离大加赞赏,直言此子前途无量。这就让曹修文很是惊奇了,难不成原本是在藏拙?若是这样,这原本藏得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些?

“晚辈陆离见过曹老大人。”陆离拱手恭敬地道。

曹老大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当真是个少年,看上去就知道还未及弱冠的模样。不过一个小举子站在当朝二品大员跟前也没有是好的局促,足见其气魄胆识。

“陆四郎,尚未及冠?”曹老大人问道。

陆离点头称是,又道:“学生越年便十九了,因要入京赴考先生赐字少雍。大人若不嫌弃唤晚生少雍便是。”

曹老大人点点头,赞道:“好字。如此,少雍坐下说话。这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孙儿,思贤,想来你们见过?”

陆离谢过,转身对曹修文拱手道:“思贤兄,有礼。”

曹修文也不敢怠慢,起身还礼,“少雍兄不必客气,请坐。”

“多谢。”

宾主落座,下人又送上了待客的香茶退下,曹老大人才问道:“少雍明年会试,可有把握?”

陆离道:“尽人事,听天命。”

曹老大人白眉一挑,“老夫可听说,陆家四郎不像是听天命之人…咦,你说的是……”

陆离有些歉然,道:“晚辈家中琐事,让老大人见笑了。”

曹老大人眯眼轻哼了一身道:“陆家么?当年你爹在京城的时候看着还有两分样子,离京几年倒是越发的昏聩了。”

陆离不语,曹老大人身为上官又是长者自然可以说陆闻的不是,但是陆离身为人子却是万万不能去附和的。哪怕他心里觉得曹老大人说得简直是至理名言呢。

曹老大人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为难他,道:“明年会试的主官虽然陛下尚未决定,不过陛下在此事上总算还有三分清明。少雍在泉州帮了我儿大忙,老夫别的事情做不到,但是只要少雍却有真才实学,老夫断然不会让人从中作梗,坏了你的前程。”科举是为朝廷选官,皇帝倒是还没糊涂到连这个也交给柳家把持。

陆离恭声谢过。

曹老大人又开口考察了一番陆离的学问,陆离不紧不慢的回答,倒是让曹老大人十分满意。最后又让出题让陆离写一篇策论,陆离同样一挥而就。前世陆离其实没有参加过会试,不过他的先生周先生却是科举进士。而等到理王登基之后他也看过不少科举的策论,所以倒也不陌生。听了曹大人的命题,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就下笔如风。

半个时辰后,陆离起身告辞。曹修文亲自将陆离送出了门返回书房却看到自家祖父正盯着手中的策论出神。方才祖父也没有说陆离的策论到底好不好,祖父不说,陆离不问,两个当事人都是一派淡定反倒是让他这个旁观者好奇的很。

“祖父,这是怎么了?”曹修文问道。

曹老大人看看孙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思贤,比起陆四郎,你还要努力啊。”

被祖父说自己不如人,曹修文倒也不生气,点头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少雍兄在书院成绩一贯出类拔萃。不过…孙儿以为少雍兄的文章应当……”不太合祖父的胃口才对。他祖父虽然是个御史,但是年轻时候也曾经主政一方算是个实干之人。对那些锦绣华章,花团锦簇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陆离原本的文章他也看过,不是说不好,只是陆离这人本身的想法就很成问题。策论这种东西除了学识以外需要的就是自己的思想,想法都有问题,文章写出来自然也就不那么让一部分人喜欢了。

曹老大人扬眉,看了看孙儿身后将手中的策论递了过去。

“咦?”还没看内容,曹修文就先惊讶了一声。纸上的字迹虽然是极为标准的台阁体,但是却也隐隐能看出其中的锋芒,与陆离原本隽秀的字迹截然不同。再看内容,曹修文片刻间便沉浸了下去,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良久方才抬起头来看了口气,道:“祖父说得是,孙儿不如。”

祖父是随口出的题,陆少雍也没有花多少功夫去细细思索琢磨。但是这文章却写的十分不凡,行文间隐约还能看到陆离往日的模样,但是那些华丽章句却少了许多,遣词用句依然优美,却又平实老练了许多。字句间都显露出一种从容而自信的气息,侃侃谈来,言之有物,直指核心令人茅塞顿开心悦诚服。

“如此…陆少雍必得明年金榜状元!”半晌,曹修文有些感叹却又有些无奈地道。

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缺少前科进士们所写的策论文章,这几个月曹修文早就拜读过不知道多少文章了。但是陆离这一篇在这些文章中都要算是出类拔萃的了。而这也只是陆离随手写的一篇罢了,等到科举的时候他必然会有更多的时间来仔细打磨文章。

曹老大人摇摇头道:“这倒是未必,你应当知道,会试的时候学识和运气一样重要。每一个主考官都有自己的喜爱和偏好,运气好一切好说,若是运气不好正巧某个考官不喜欢这样的风格或者不喜欢这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以陆家四郎的学识,至少二甲前名总是不成问题的。再低一些,只怕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曹修文点头称是,曹家世代文官,这些规则他也是懂得。方才不过是一时激动罢了。

曹老大人打量着孙儿笑道:“陆家四郎上榜是毫无疑问,思贤,你又准备的如何了?”

曹修文摸摸鼻子苦笑道:“孙儿原本觉得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看了陆兄的文章,又觉得…大概还要再准备一下。孙儿这些日子一定认真研习,不负祖父和父亲厚望。”

曹老大人点点头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你才二十出头,这个年纪考上进士已经是惊人了。便是这一次落榜也没什么,你父亲当年进士及第的时候二十有九,也已经让京城许多人称道的了。无须给自己太多压力。”

“孙儿明白。”曹修文道。

曹老大人想了想道:“你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可以往陆家四郎那里去走走,或许就想明白了。”

“祖父?”曹修文有些惊讶,祖父这么快就认可了陆四郎了?须知道,这才华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即便是才华再好,人品不过关祖父也不会喜欢的。

曹老大人捋着胡须慢悠悠道:“你父亲说的不错,这陆四郎不是个池中之物。人嘛…老夫也有些看不太明白,不过,以老夫这双老眼来看,至少这人应当不是个小人。将来如何还不好说,你们都还年轻,交往一番也无不可。”

“孙儿明白,谢祖父提点。”曹修文点头道。

曹府门外,谢安澜和陆离携手从里面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谢安澜笑道:“曹家的人似乎都还不错?”

陆离淡淡道:“能让夫人觉得不错的人,倒是不多。”

谢安澜不满,“哪有?很多人我都觉得不错啊。是你太挑剔了吧?”

陆离轻哼一声,你觉得长得好的都不错。

两人携手往回走,谢安澜低声道:“曹夫人说,我们应当上门去陆家和平安侯府拜见一番。”

陆离有些惊讶,“曹老夫人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谢安澜摇摇头道:“我们刚到京城就上门来拜见,或许曹老夫人是担心我们年纪轻想得不周全吧?曹老夫人说…咱们和陆家的关系就算不好也是一家人,她们如何待你是她们的事,你到了京城却不去拜见就是你的错。若是将来让人抓着把柄到底不好。”

说完,谢安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像有点忘了这事儿了。”她没做过这些大家族的儿媳妇啊。前世的时候人情生疏,谁没事儿还去拜访不是一个妈生的关系还不好的姐姐和八竿子都有点打不着的亲戚啊?但是被曹老夫人点醒的时候她确实有点不好意思,这据说原本是应该她来操心的事情。

陆离倒是不怎么在意,淡淡道:“再过两天再去。”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谢安澜道。

陆离道:“过年的前一天去。”

“大家都很忙的。”谢安澜提醒道,陆家和平安侯府都是高门,过年前后人情往来多得很,陆离挑这个时候上门是几个意思。

陆离淡然道:“我们刚到京城,总要收拾整理一下再上门,才不失礼。”

“可是我们已经拜访过曹家了。”谢安澜道。

“曹大人托我带信给曹老大人。”陆离道。

谢安澜惊讶,“什么信?”曹大人对陆离已经放心到这个程度了?还是曹家缺送信的人?

陆离漫步走在前面,淡淡道:“给我的举荐信。”

“……”

第一百零四章 上门拜访

另一边的穆怜怒气匆匆地回到穆家在京城的宅子,看着大小姐的模样整个穆家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退避不敢触大小姐的眉头。整个家里脾气最坏的就是这位大小姐了,所以家里的下人们最怕的也是这位。

走进大厅,就看到穆翎一脸平静地坐在大厅里喝茶。穆翎一身紫衣,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但是看在穆怜眼中却是格外的碍眼。轻哼一声回收了想要进去的脚步转身就走。

“站住。”身后,穆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可违抗的威严。穆怜撇撇嘴只得转身走了进去,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叫了声大哥。

穆翎神色淡漠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微微皱眉道:“听说你又在外面闹事了?”

闻言,穆怜顿时气红了脸,怒道:“大哥,什么叫我又在外面惹事?我惹什么事了?”就是这样!这个大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垃圾一般。

穆翎也不着急,看了她一眼道:“你今天去天泉楼做什么了?”

穆怜立刻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沈含双那个贱人!大哥,你尽然为了她来斥责我,难不成你真的想要……”

砰地一声轻响,穆翎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到了身边的桌上,穆翎神色冷漠中透着几分厌烦,“住口!谁教你的没无遮拦的样子?你若是只会在外面撒泼丢人,就趁早给我改了穆姓,我穆家丢不起这个人!”

穆怜顿时眼眶都红了,她的生母是穆翎父亲的继室。但是穆翎的父亲穆江枫本名江枫是穆家入赘的女婿,穆姓是跟穆翎的生母成婚以后才加上去的。如今她们吃的用的甚至姓氏都是穆家的,穆翎说这样的话,等于是直截了当的说让她们滚出穆家。

“大哥!我才是你亲妹妹,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我!”穆怜叫道。

穆翎冷冷的看着眼前撒泼地少女,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怜惜。

妹妹?害他母亲郁郁而终的女人生的女儿算是什么妹妹?这个妹妹这些年来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拿着穆家的钱财挥霍无度,仗着柳家的势力败坏穆家的名声,仗着父亲的宠爱处处给他添堵?

见穆翎没有丝毫的动容,穆怜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妇匆匆带着人走了进来。正是穆翎和穆怜的父亲穆江枫以及他的继妻柳氏。

柳氏看到女儿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立刻心疼得不行。走上前去将女儿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怜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你爹,你爹一定会替你做主的。”说这话,目光却已经朝着坐在一边的穆翎身上瞟去,显然是认定了是他做了什么。

穆怜看到父母,心知有了靠山立刻哭得更加放肆起来,“呜呜!爹爹…大哥、大哥……”

穆江枫扫了一眼旁边的长子怒道:“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

穆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父亲道:“父亲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长得也就将就,总不至于我还会去非礼她吧?”

穆江枫气得发抖,“孽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怜儿是你亲妹妹!”

穆翎冷笑,“父亲言重了,她身上可没有丝毫我穆家的血脉。这些年让他们母女在穆家白吃白住是给柳家和宫里的贵妃娘娘面子,还劳烦父亲好好教导你的女儿,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为了争风吃醋天天去抓着人家沈家的姑娘掐。穆家的脸面剩得不多了,省着点丢。”

“老爷!”柳氏被穆翎的话挤兑得又气又怒,抱着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夫君,你看看大少爷说得是什么话?他怎么能这么说怜儿?我可怜的女儿……”

穆江枫脸色也是一沉,冷声道:“向你母亲道歉!”

穆翎无趣地挑了挑眉,多少年了这种无聊的戏码还没玩够呢。

说实话,跟宫里那位比起来,穆家这位柳氏的手段简直称得上粗陋。如果不是有柳家和柳贵妃在,这个女人哪儿够让人老成精的穆老太爷玩儿,早就被收拾的不知道哪儿蹲着去了。

“父亲若是没事,劳烦你将你的妻子女儿带回去好好管教。或者,祖父出面去柳家请柳大人亲自管教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穆翎淡然道。

“孽子!”穆江枫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穆翎的眼神隐藏着几分厌恶和怨恨。只是不知道这怨恨是为了受委屈的女儿还是因为自己多年来也接触不到穆家的实权的挫败。

其实早年穆江枫装的不错,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穆老太爷真的会将穆家嫁给他也未可知。但是没几年穆江枫就酒后乱性弄出了穆翌这么一个庶子,那时候穆老爷就知道这个女婿并没有他原本以为的那么忠厚。虽然穆翌出生之后,穆江枫立刻就将他的生母送走,之后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守着穆翎的母亲,但是却始终不曾改变穆老太爷对他的印象。等到发现他跟柳氏勾搭成奸之后已经来不及了。穆老太爷虽然压着不许柳氏进门,但是穆翎的生母却还是知道了这事儿,身体越加不好,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了。

穆江枫自以为有柳家撑腰,很是威风了一段时间。不仅想要将柳氏娶了回来,还意图争夺穆家的实权。最后被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来的穆老太爷以雷霆手段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差点跟柳家同归于尽。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说和,穆江枫可以娶柳氏回来,但是穆江枫所有的其他子女都不得染指穆家财产这才算完。最后穆家拖拖拉拉,硬是拖到柳氏的独自都七八个月大了才让人进门,也算是上雍城里的一段笑话了。

穆翎也懒得在理这一家三口,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穆翎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打着穆家的旗号,不许用穆家的人。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打着穆家的旗号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相信,后果你不会愿意看到的。”

躲在柳氏怀中的穆怜眼中带着不甘,却也不敢当面顶撞穆翎只得咬着唇角低下了头。

出了门,将那一家三口抛在了里面,穆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偌大的穆家,自从有了那一家三口他就越来越不喜欢回来了。若不是还有祖父在,他宁愿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想涉足这里。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穆家的,都是祖父和母亲的。让那个女人鸠占鹊巢已经是无奈,他却绝对不能将属于母亲和穆家的东西交给外人。

“公子。”

“西院里,下个月的月例减半。不许她们在额外到账房领钱。”穆翎淡淡吩咐道。

管事一愣,有些为难地道:“公子,这会不会不太好?穆怜小姐那边……”

穆翎冷笑一声,“她每个月的花用是一品大员家千金闺女们的数倍,穆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们若是多支出去一文,你就给我补上吧。”

管事立刻一缩脖子,“属下明白了,公子尽管放心便是。”

穆家说到底还是老太爷和大公子说了算的。往日里看在柳家的面子上两位主子也不怎么管西院的人和事,全当是养了几个吃闲饭的。但是这两年那几位似乎有些得寸进尺起来,大公子若是置若罔闻,那才奇怪呢。

过了两天,陆离果然带着谢安澜前去拜访陆家和平安侯府侧妃了。虽然整个陆家比区区一个侯府侧妃重要的多,但是鉴于平安侯府侧妃陆蕙毕竟是陆离的姐姐,比陆家的关系要亲近的多。陆离还是先带着谢安澜去了平安侯府。

过年的头一天上门,平安侯府果然很忙碌。两人被放在平安侯府的偏厅里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人来带他们去见陆蕙。虽然如今陆家已经被贬出京城,但是因为和雍州陆家的关系,平安侯府倒是也没有对待陆蕙。依然在侯府中享受着身为侧妃的尊荣,独自一人居住在后院一个精致幽雅的小院子里。

被丫头领着进了待客的花厅,陆蕙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陆蕙从来没有去过泉州,谢安澜自然不可能见过她。两年前陆离成婚,陆蕙更是连个信都没有传回去过。可见这姐弟俩的关系着实是很一般。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陆蕙是嫡女,跟陆晖和陆暄才是一个娘生的。无论如何,陆蕙也不可能撇开自己的亲弟弟去亲近庶弟的。

“见过长姐。”陆离声音平静的见礼。

“见过长姐。”谢安澜自然也跟着陆离见礼。夫妻一体,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样的,陆离对陆蕙不亲近的话,她自然也不可能对她太过亲近了。夫妻俩的态度太过分裂了总是不好的。

陆蕙精致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夫妻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费解。早就接到母亲的信函说这个四弟变了很多,如今一看果然跟当初在京城只知道死读书的木讷模样截然不同。但是这个四弟妹…这样的花容月貌,这样的气度神态,母亲聪明一世怎么会给四弟娶这么一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