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蕙能进侯府做侧妃,这些年在陆家失势的情况下还能活的颇为滋润,姿色自然是不会差。事实上陆家的几个儿女长相都不差,即便是最差的陆荞也只是不够漂亮而已。而陆蕙的相貌虽然比不上陆离,但是女人跟男人原本就没有可比性,至少也是陆家几个子女中最出色的。看过了沈含双那样精致美丽犹如仙子的,陆蕙的长相算不上精致,她体态有些丰腴,神态端庄气质娴雅,微微上挑的眼眸却没有多少媚态,而是带着几分傲然和雍容。显然这是一个从小就按照嫡妻的身份培养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进了侯府做了侧妃。

“四弟,好久不见了。这是四弟妹?都坐下说话吧。”陆蕙淡淡笑道。

两人谢过在陆蕙下首落座,陆蕙含笑望着谢安澜道:“四弟妹真是好颜色,看着性情也是个好的,四弟好福气啊。”

陆离和谢安澜同时在心中抽了抽嘴角,难不成陆夫人没有将在泉州发生的的事情都告诉陆蕙?否则陆蕙到底是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和演技才能说得出谢安澜是个好性情的话来的?

说着,陆蕙已经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镯子递了过来,笑道:“我也没想到四弟和弟妹今天会上门,也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弟妹莫要嫌弃。”

谢安澜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接了过来笑道:“多谢长姐。”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一个做工还算精致的金镯子罢了。谢安澜也不在意,并没有立刻戴上而是收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如此客气。”陆蕙淡淡道。

送过了见面礼,陆蕙又问了一些泉州的事情,诸如陆闻陆夫人身体可好,陆晖陆暄陆明的等人可好等等,又问起两人入京在哪儿落脚,陆家虽然在京城有一座宅子,但是好几年没有住人,只怕是还没打扫出来。

陆离淡然道:“有劳长姐挂心,我们两人也住不了多大的地方。在外城租赁了一个院子暂住。”

陆蕙眼神微闪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淡定的庶弟眼神有些复杂。看来母亲说的没错,这个庶弟确实是变了许多,也出息了许多。对她们来说在京城租一个院子不算什么,但是陆蕙却知道陆离的生母没有为他留下过什么财产,陆家每个月那几两银子陆离要读书,要日常花费,根本存不下什么来。父亲和母亲自然更不会给他补贴什么,但是此时陆离说起的时候却全然没有为难的意思,显然是丝毫不将这点花费放在眼里。

母亲说陆离一幅画就能卖上百两,难道是靠卖画维生?

“这怎么行?”陆蕙道:“你们小夫妻俩住在外面我怎么能放心?不如我去求求侯爷,你们先到侯府暂住一段时间,等到老宅子打扫干净了到时候父亲母亲也该回来了,再一起搬过去?”

陆离摇头道:“多谢长姐费心,我们住的地方靠近内城,倒也没什么杂乱。何况…侯府毕竟是侯府,颇多不便,夫人也不懂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莫要给长姐惹麻烦了。”

陆蕙笑容一僵,立刻想起了母亲的来信。看向谢安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怪异和庆幸。她一时倒是忘了这件事,主要是看着眼前坐在陆离身边姿态娴静的美丽女子,陆蕙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母亲厌恶这夫妻俩,才在信中乱写的。这么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怎么可能拿鞭子将母亲的奶娘给活活打死?

其实陆蕙的猜测也没有错,陆夫人确实是乱写的,因为林嬷嬷确实不是谢安澜打死的。但是谢安澜确实有那个能活活抽死一个人的能力和胆子。

她毕竟只是个侧妃,上面还有侯妃压着呢。还有侯爷的其他侧妃侍妾虎视眈眈,如果谢安澜真的是这样一个麻烦人物,将她放在侯府那就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有一个陆蕙不愿承认的愿意,谢安澜的容貌让她有几分忌惮。

想到此处,陆蕙倒是没有再劝了。有些无奈地含笑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啰嗦了。你们小夫妻独自在外面,自己一切小心。有什么事可来侯府找我。”

“多谢长姐。”陆离点头道。

说了一会儿话,陆离便拉着谢安澜起身告辞了。陆蕙也没有留她们只是让身边的人送两人出去。

出了平安侯府,一边走着谢安澜一边偏过头看向陆离道:“你这儿姐姐好像比你嫡娘聪明唉。”

陆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身处的环境不一样就算是傻子也能练出几分精明来,更何况陆蕙从来都不傻。陆夫人宦门出身,嫁给陆闻之后也是平平顺顺的。虽然不怎么受陆闻宠爱,却生下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地位稳固,出了两个庶子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甚至就是两个庶子,也从来没让她心烦过,直到陆离的锋芒开始压过陆晖。

而陆蕙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同样是官家小姐却被陆闻嫁给了平安侯府做侧妃。侧妃说得好听也还是妾,还是要比侯妃低一头。平安侯对陆蕙也没有多少爱重的心思,她不自己去争宠难道等着被遗忘在后院里吗?等到陆闻被贬出京城,陆蕙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如果不是有雍州陆家,陆蕙这个侧妃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

谢安澜摸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你大姐看起来很想拉拢你,你说等到你嫡娘回来了发现你们姐弟俩关系那么好,会是个什么表情?”

陆离道:“你说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哦?”谢安澜挑眉。

陆离道:“夫人以为…她会花多少力气拉拢一个庶子?”或者应该说,陆蕙能有多少本事拉拢他?一个侯府的侧妃,连出个门都要向侯妃禀告之后才能成行。这种身份,你当她是回事,她就是个事儿。你不当她是回事儿,她就什么都不是。至于挑拨平安侯来对付他,且不说陆蕙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她有也没什么关系。

谢安澜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虽然看起来很和蔼可亲,但是演技还不够好。我觉得她大约是以为,只要说几句好话,你就该感激涕零的任她驱使吧?可惜啊,她看走眼了哦。”陆小四这种人,别说几句好话了,就算你把整个身家都给他也很难说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卖了你。

只是这世道嫡子嫡女面对庶子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大概觉得自己纡尊降贵一些,庶子就该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了。嫡系子女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这无可厚非,只是陆蕙似乎忘了她自己生的孩子也是庶子。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对侯府的嫡子嫡女恭敬谦卑心悦诚服呢?

哦,陆蕙现在还没有子女。说起来,陆蕙嫁入侯府已经有五六年了,居然还没有孩子。陆家的人…好像在子女方面都有些艰难啊。但是陆闻身上似乎又没有这个问题。

上午拜访了陆蕙一切顺利,下午用过午膳之后两人就又去了陆家。雍州陆家的祖宅并不在上雍皇城里,而是在距离上雍足足有三百多里的雍州第二大城曲阳。当然他们不必跑那么远专程到曲阳去拜访陆家。因为陆家的主家一脉现在都住在上雍城中。

陆家在上雍内城里有一处极大的府邸。据说是正一品大臣府邸的规格,面积极大,至少看上去比上午去过的平安侯府还要恢宏壮丽一些。如今陆家本家的家主算是陆闻的族叔,前户部尚书,太子太傅陆文翰。这位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有五,几年前就已经致仕在家,虽然挂着族长的名头却已经极少再参与家族和朝堂的纷争,只有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看到他现身。所以如今陆家实际做主的却是他的嫡长子陆盛言。

这位陆家未来的族长今年也五十有三,身居吏部左侍郎,正三品。他不是陆家职位最高的人,如今陆家职位最高的是陆盛言的弟弟陆盛昌,南岭布政使,从二品。但是毫无疑问,陆盛言却是陆家最有权势的人。而他掌握着朝廷六部之首的吏部,即使是柳家人也不敢小觑。当然陆盛言也是聪明人,他跟柳家的关系并不算坏。

一个小小的旁支家的庶子来拜访自然用不着陆盛言亲自出面接待。到了陆家谢安澜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宰相门前三品官,刚到门口就先被陆家看门的小人从头到尾的藐视了一遍。即便是递上了拜帖说明了身份,对方也只是稍微收敛了一点,还远不到客气恭敬的态度。

两人被管事请到一个僻静的偏厅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理会了,甚至连个上茶的都没有。

百无聊赖的在偏厅里坐了半个时辰,谢安澜有些无精打采地问道:“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青狐大神是高端人才,她不习惯被冷遇。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确实是被冷遇了。

陆离淡定地道:“跟你说过,你可以不来。”言下之意,你自己要跟就好好等着吧。

谢安澜翻着白眼道:“好心没好报,我不是怕你被吞了么。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陆离道:“别说是我们,就算是父亲亲自来,也是要等着的。”不过大概会再客气一点,至少能有杯茶水喝。

“这么傲?”

人家有傲的本钱。

陆离淡淡道:“陆家只本家在朝为官的就有二十三人,其中从二品一人,正三品一人,从三品三人,五品以上十一人人,六品以上七人。另外有分出去的旁支十一个,除了我们家以外每家都有人在朝为官。还有这些人的姻亲。陆家本家无论男女,联姻的无一不是高门大户…”

不用陆离细说,谢安澜也知道这是一个怎样巨大的关系网。所以说,柳家那样的暴发户在陆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真的还不够看。一旦柳贵妃不再了,柳陆两家的关系立马就能掉个个儿。即便是现在,没有必要柳家只怕也不会太过得罪陆家了。

跟这样的陆家比起来,他们大概就像是大象脚边的两只蚂蚁了。

这么一对比,谢安澜的气倒是平息了一些。

难怪世人都想要努力往上爬啊,不站到权利的顶峰,谁将你看在眼里?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都到傍晚了,终于有人匆匆而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进来满脸的歉意,“陆公子,少夫人,让两位久等了,见谅见谅。”

陆离微微点头,看着那人道:“客气,不知这位是…哪位族兄?”

那管事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笑道:“陆公子说笑了,小的不过是五老爷跟前小小的管事罢了,哪里敢自称是公子族兄。”

陆离蹙眉,看着那管事的神色似乎有些疑惑,“陆离初回京城,前来拜见族中长辈。不知管事可否引见?”

那管事一脸的为难,笑道:“陆公子,实在是不巧的很。您看这明天就过年了,咱们府中这几天人情往来多得很,各位老爷和公子们都忙得很。只怕是没有功夫来见公子了。”

陆离道:“既然如此,过两天我再来给老太爷拜年。晚辈从泉州带来一些小小的土产,还请管事转交给族叔。”

管事瞥了一眼,果然是土产。泉州也不出产什么玉石珠宝,山珍海味,不过是一些寻常不值钱的小东西罢了。那管事脸上的轻视越加明显起来,笑容也带着几分敷衍的味道。皮笑肉不笑地道:“咱们陆家什么没有,这些东西陆公子还是带回去自己用吧。看样子陆公子手里也不宽裕,咱们家老爷体恤晚辈不会计较这点小东西的。”

谢安澜垂着头在心里闷笑,这不就是说这点东西连他这个小管事都看不上,陆家家主就更看不上了么?

“至于拜年就不必了,咱们老爷忙得很,没空见公子。五老爷也说了,等到将来陆大公子入京的时候再来拜见也不迟,陆公子好好在家里读书吧。”管事斜眼看着陆离笑道。

陆离脸色微变,沉声道:“晚辈入京来拜见长辈本就是规矩,陆五老爷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我要见过族叔再说,若是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人以为做晚辈的不懂规矩?”

那管事有些不悦,道:“陆公子怎么这般不懂事,我们老爷没空见你。这整个京城每天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求见老爷呢,一个个都见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陆离道:“便是如此,让我见见哪位族兄总是可以的吧?”

管事见他如此不识相,立刻沉下了脸。冷哼一声道:“公子们身份尊贵,哪里有空随便见客。陆公子,你人也来了,咱们也都知道了。就回去吧。哦…这些东西也收回去,咱们陆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收的。来人,送客!”

“你!”陆离满脸愤怒地瞪着眼前的管事。

管事不屑地挥挥手,道:“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想求见老爷?”

几个身体强壮的下人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陆离两人。管事扬眉傲然道:“陆公子,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陆离一拂袖,冷声道:“好!在下高攀不起陆家,以后再不敢自取其辱!”

管事满意地道:“公子自己明白便好。不送。”

陆离拉着谢安澜满脸阴郁地往外走去,出了大门随手将手中的礼物往路边一抛,引来路人诧异的眼神。

谢安澜忍着笑上前,陆离淡定理了理衣衫转身看了一眼还在门口虎视眈眈的几个下人道:“夫人,礼数尽到了,走吧。”

“是,夫君。”

随着渐渐院里陆家,陆离脸上的怒容也渐渐地归于平淡,丝毫看不出来片刻前他还在满腹怒气的模样。谢安澜拍手赞道:“陆四少,高啊。”陆离瞥了她一眼,“什么?”

谢安澜笑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虽然不太明白你演这么一出干什么?败坏陆家名声?你也做得不够啊。”过往也没两个人看见,谁没事传陆家这点八卦啊?

陆离淡淡道:“过犹不及。我拜访过陆家了,这就够了。”

“所以,你自己其实也根本没想要见陆家族长?”谢安澜挑眉道:“陆家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让一个小管事来见你。看来是陆家有人看你不顺眼,让我想想…你一路磨磨蹭蹭,来到京城又磨蹭了好几天才上门。如果你嫡娘想要给你添堵的话,这会儿信应该也到了。”

“夫人想太多了。”陆离淡笑道。

不多想一点我怕你有一天把我卖了啊。

“所以你真的打算跟陆家划清界限么?”谢安澜问道。

“原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早晚的事。”陆离淡淡道。

陆府深处的一个院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桌边逗弄着笼中的鸟儿。看到管事进来才抬起头来问道:“事情办好了?”

管事陪着笑点头道:“六少爷放心便是,小的已经将陆离那夫妻俩打发走了。”

年轻人轻哼一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管事道:“他很生气,还闹着说要见老爷,被小的让人赶走了。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一个旁支的庶子,上门拜访送的那点礼物,穷酸的小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手,竟然还想要拜见老爷。”

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道:“说得不错,大伯事务繁忙这些小事咱们能替他料理就料理了。一个小小的庶子,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六少爷说得是。”管事笑道。

年轻人挑眉,推开了跟前的鸟笼问道:“我听说陆离的夫人是个绝色美人儿,你看怎么样?”

“这个?”管事倒是有些茫然,他只看到那位少夫人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倒是没有注意到她长得如何。想了想,还是道:“应该是不错吧,不过大约也称不上什么绝色。小的看她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乡下来的女子哪里能有咱们京城贵女的风采。”

“这话倒是。”年轻人赞同的叹息道:“若说这美人儿,还得推沈家的含双小姐,那才是真正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儿啊。”年轻人脸上显露出几分迷恋之色,显然是对京城第一美人倾慕已久。可惜陆家的权势虽然不小,但是他的身份想要娶沈含双却还是差了一点,谁让他只是陆盛言的侄子而不是儿子呢。

“罢了。”年轻人无趣地摆摆手道:“让下面的人记着,那个陆离以后再来咱们家别让他进来。我们陆家可不是随便什么穷亲戚都能来打秋风的地方。”

“是,六少爷放心便是。”管事笑道,“小的看那陆离倒是有几分傲气,以后只怕也不会来了。”

年轻人笑道:“那就更好了。泉州第一!哼,本公子倒要看看这个第一才子有多厉害,不过是在泉州那个小地方有些名头就以为自己当真是什么大才了?上雍皇城里随便一抓也能抓出一大把的才子来。”

管事道:“可不是么,所以说乡下人没见识呢。明年六少爷必定能够稳压那陆离一头。”

“这倒是。”年轻人满意地笑道,他正好也要参加明年的会试。这一届的会试陆家本家只有他一人参加,旁支却有好几个。他素来自傲,岂能容忍旁支的人爬到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对陆离这个泉州第一自然是百般的看不顺眼的。

摆了摆手,年轻人道:“行了,你退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六少爷。”管事大喜,连连道谢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一些,年轻人嗤笑了一声从一遍的匣子里去过了一封信。信函是从泉州寄过来的,随信还带着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这个陆晖倒是越发的没出息了,竟然已经混到要用这种手段打压庶弟的地步了。不过也无妨,反正他也看那陆离不顺眼,更何况…谁说主家的子弟就不缺钱?这上雍城中只有嫌钱不够花的,绝对没有嫌钱多的。不过是打发个人而已就有一万两,陆闻夫妻俩对陆晖倒是尽心尽力。

第一百零五章 奇葩和尚

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次新年,谢安澜的情绪并没有受到昨天去陆家被冷遇的影响。早几天老元等人就已经在准备着过年的事物了,这些事情倒也不需要谢安澜和陆离亲自去操持。大年三十,整个宅子就已经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腾腾了。一大早芸萝就带着几个丫头下人忙里忙外的张罗,引得一直很是安静的西西也带着谢啸月跟在芸萝身后跑前跑后。

谢安澜也发现,虽然换了一个世界,但是还是有许多东西和前世是一样的。比如说大部分的传统节日都是差不多的。不过东陵的地域和前世略有些不同,特别是上雍这地方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所以若不是周围的人提起,谢安澜只怕也意识不到已经过年了。莫说是下雪了,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寒意。问了陆离才知道,东陵的绝大部分地方基本上都是不下雪的。冬天真正比较寒冷的地方只有如今睿王镇守的西北祁州和建州等地。再往西北就是西戎和胤安的地方了,那边据说倒是一年有大半时候都是冰雪天。

悠然地坐在屋檐下笑看着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芸萝等人,谢安澜面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这只怕是他们过得唯一也是最后一个轻松自在的年了。等到明年开始陆离入仕,以后的事情和应酬就会越来越多了。

“西西,灰毛,过来。”看到谢灰毛开始折腾着去扯小丫头的裙角,谢安澜好心地抬手召唤。两小只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齐刷刷转身欢快地朝着谢安澜奔了过来。西西…被陆离改名为陆景曦,小名依然还叫西西。谢安澜表示这个名字比商晞好听,宜男宜女都很合适。

看着两个小家伙都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望着自己,谢安澜忍不住好笑。先伸手捏捏西西的小脸,又低头挠了挠谢灰毛的脖子,“过年了,西西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西西眼睛明亮,从来没有人过年送过他礼物。以往舅舅虽然经常让人带很多名贵的东西给他,但是因为见不到人小孩子总是很难产生收到礼物的感觉。

谢安澜笑道:“是呀,新年礼物,西西喜欢什么?”

西西低头思索着,谢啸月不甘示弱的低声呜呜。谢安澜笑道:“当然也不会忘了灰毛啦。”也不管谢灰毛到底能不能听懂,谢安澜思索着道:“明天多给你加一块肉好了。”被挠脖子顺毛顺得很舒服的谢啸月满意地趴在了她的脚下。

西西抬头看看谢安澜,有些羞涩地道:“西西想要无衣哥哥的刀刀。”

“刀?”谢安澜一怔,想起他好像只有那次救下西西时用过刀,但是她以为但是西西吓坏了没注意到才对,原来竟然还记得么?

“西西为什么要刀啊?”谢安澜问道。

西西小脸肃然,“西西要学武功,保护无衣哥哥和姐姐,还有舅舅!”

看着眼前宛若女童的孩子,谢安澜有些心疼的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刀姐姐可以送给你,不过学武功的话,要等你满七岁了之后。”其实谢安澜倾向于让西西再长大一些,虽然无论是哪个世界大多数人都认为小孩子越早打基础越好,但是谢安澜觉得太早习武对小孩子的身子骨并不好,很容易伤到。不过稍加锻炼,提高身体素质是还是可以的。

西西稍微有些失望,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安澜抬手揉揉他的发丝,柔声道:“别怕,姐姐和哥哥都会保护西西的。”

“嗯。西西不怕。”西西点头道。

陆离站在走廊的转角处望着不远处屋檐下的两人一狼。穿着银红色衣衫的绝艳女子蹲在地上含笑望着跟前的女童,神色和目光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怜爱。一只大半的小狼趴在地上慵懒地甩着尾巴眯着眼睛嗮太阳。冬日淡淡的暖阳早在屋檐下,让她美丽的面容仿佛泛起了一圈淡淡的柔光。

这却是陆离从未见过的谢安澜,往常的谢安澜不是神采飞扬如火一般的绝艳,就是慵懒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的软趴趴的。再不然就是没有半点正经,比登徒子还登徒子每每想让人怀疑她的性别,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谢安澜,美丽的眼眸中都带着七分的狡黠和三分的妩媚。如现在这样纯然的温柔无害却是少见的。

陆离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淡淡的不悦。这样美丽的可以入画的场景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排斥在外一般。

谢安澜侧首朝他的方向望了过去,不远处一个人站了那么久谢安澜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见她望过来,陆离便也走了过来。

“陆先生。”西西规规矩矩地叫道。虽然跟谢安澜很亲近,但是西西对陆离却一直有些畏惧。即便是知道陆离并不会伤害自己,但是显然陆离也不是一个能让小孩子觉得和蔼可亲的人。

陆离微微点了下头,走到谢安澜身边。

“怎么来这儿了?”谢安澜回头笑问道。

陆离道:“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谢安澜站起身来笑道:“大年三十呢,你就算有什么百年大计也可以先放一放回头再想。过了今年以后可以就没有这种清闲日子了。”

本以为陆离会反对,没想到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竟然点头道:“夫人说得是。”

谢安澜眨眨眼睛,伸手在陆离跟前挥了挥。陆离抬手拉下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这是何意?

谢安澜干笑一声,总不能说她在怀疑眼前的陆离到底是不是本人吧?陆离少年不是应该对她这种生活态度嗤之以鼻,并且谆谆教诲一寸光阴一寸金么?

“今天城中颇为热闹,夫人可要出去走走?”

“唉?”谢安澜有些惊讶。

陆离微微蹙眉,“不去?”

“当然去。”

谢安澜打算将西西一起带着也算是全家出游,不过被陆离否决了。让谢安澜忧心的是西西自己对出门也没有什么兴趣,仿佛这小小的院子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外面的世界会让他感到惊惶。他宁愿抱着谢啸月玩儿也不愿意走出大门一步。但是西西毕竟是个男孩子,不可能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闺中。谢安澜决定回头要好好跟西西还有他那位舅舅谈谈。

对此陆离倒是不以为然,“既然知道他是男孩子,他自然不愿意穿着女孩子的衣衫出门。”

但是男装出去很危险啊。柳贵妃一心一意想要弄死西西,绝不可能这么几天风头就能过得去的。陆离明年要科举身份也瞒不住不可能说西西是他们的孩子,既然如此,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子实在是很招人怀疑。

今天上雍城里果然很热闹,他们所住的地方本就外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出门不久就陷入了人潮中。陆离伸手拉住了谢安澜的手,突然被他微凉的手握住,谢安澜不由得怔了一下。侧首看过去,陆离淡淡道:“人多,不要走散了。”

谢安澜嫣然一笑,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去。

人们似乎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谢安澜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去干什么的?”

陆离道:“从年三十到元夕,上雍城中都有大型的庙会。今天是第一天,难免人多一些。”

谢安澜了然,喜欢凑热闹是人类本性嘛。

牵着手,一边往前走陆离一边道:“城南的甘露山上有灵武寺,同是东陵四大佛寺之一。每年这个时候寺里的大师都会开门施粥,许多信众不远百里赶来。许多年下来才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庙会。”

谢安澜有些意兴阑珊,“逛寺庙啊?”

她对寺庙兴趣寥寥。进门不拜似乎无礼,但是既然不信却去拜又是不诚了。

陆离道:“你不是喜欢凑热闹么?灵武寺的素斋很不错。”

谢安澜这才有了点兴致,“横竖大家都没什么事,那就去看看吧。”

陆离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去了之后你最好安分一点灵武寺和灵岩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谢安澜眨巴着眼睛好奇道。

陆离淡淡道:“灵武寺曾经助东陵高祖开国有功,虽然没有国寺之名,但是每一代的方丈却有国师之实。而且,东陵历代天子大多笃信佛法。”

“来头果然很大。”谢安澜做恍然大悟状。

陆离继续道:“最重要的是,灵武寺中有八百武僧。”

“呃…这个好像有点厉害了。”谢安澜道,不是好像是真的有点厉害。要知道在东陵国,即使是亲王所能拥有的护卫也不超过三百人。陆离点头道:“所以,别惹事。”

谢安澜不满,“别说的我好像整天惹事好么?”

陆离道:“我只是提醒你,若是你在灵武寺惹了什么麻烦,我可没法子救你。”

谢安澜不满地轻哼,“指望你,我骨头都要碎成渣了。”

陆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越往城南走果然人就越多,不仅有穿着寻常粗布衣衫的寻常百姓,还有不少坐着轿子的达官贵人。如果不是皇城之内不许纵马,只怕还会有不少人策马而来了。原本就不算宽阔的道路,因为一顶顶轿子加入其中显得越发拥挤起来。不过人们似乎也早就习惯了,并没有人因此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或者是…没人敢。

好不容易走到甘露山下,地方顿时宽阔了起来。灵武寺绝对是上雍城中富得流油的存在,因为整座甘露山,包括甘露山的大片地方都是属于他们的。据说这是东陵开国的时候开国皇帝赐予的。灵武寺中显然也不乏有经济意识的能人,山下的有一条街全是铺面,通往山上的路口有大片的空地,因为灵武寺香火鼎盛,这里也俨然形成了一个集市。特别是每月初一十五,更是人满为患。今天虽然还不是初一,但是人却比往常只多不少。

“好多人啊。”站在街边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谢安澜忍不住感叹。她当然不是真的觉得人太多了,而是想说太拥挤了,上雍皇城的基础设施有待改善啊。虽然还在山脚下,就已经能够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火味儿了。谢安澜还看到竟然还有人从山脚下开始就三步九叩地往山上的灵武寺而去,其虔诚的姿态实在是令人叹服。

无论是谢安澜还是陆离都没有去朝拜的意思,谢安澜是完全不懂,而陆离虽然对佛法有些研究,但是显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两人就一路姿态悠闲的在山下的集会闲逛,打算掐着点儿去灵武寺吃素斋。

“这位公子,夫人,贫道看两位将有血光之灾啊。”路边,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谢安澜愣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自己和陆离说的。好奇的侧过头去看向说话的人,却是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看着他们,颇有些道骨仙风之感。

谢安澜挑眉,问道:“道长…是在跟我们说话?”

那位道长点头道:“自然是。”

谢安澜兴致勃勃地拉了拉陆离,将他一起拉到路边那道长的摊位前,问道:“道长怎么看出我们有血光之灾的?”

那道长仰头道:“我看这位公子印堂发黑,一月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夫人寻常还需谨慎一些,莫要被他牵连了。”

果然是高人啊。谢安澜在心中叹道,陆离这随时随地一副欠揍的模样,确实很可能被人打闷棍什么的。

“多谢道长提醒,我记住了。”谢安澜笑容浅浅。那道长更多了几分底气道:“两位不如来算一卦可好?”

“不必。”陆离淡淡道。

道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看着陆离道:“公子莫要不信,道家卜算之术源远流长,高深莫测……”看到陆离明显不耐烦地模样,谢安澜轻咳了两声低声道:“那个,道长……”

“夫人来?”道长笑道。

谢安澜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甘露山问道:“道长,你在佛门的地盘儿摆摊儿算卦,真的没问题么?”看起来不像是新来的,这么久还没有被人掀了摊子,显然是不准的。

“……”道长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连连摇头叹道:“上雍百姓多笃信佛教,哪里明白我道家清净修真的妙处啊。”显然也是将两人当成了虔诚的佛家信众了。

看着道长嘟嘟哝哝的收拾起摊位离开,谢安澜忍不住靠在陆离肩膀上闷笑起来。陆离不解,“不过是个骗子,有什么好笑的?”

谢安澜摇头道:“我瞧这道长的生意不太好,在灵武寺下面摆摊算命都不知道剃个头,这道长是缺心眼么?”

陆离无语,“在灵武寺下面冒充和尚,更缺心眼儿吧?”

“好像…也对。”

灵武寺在甘露山的半山腰,所幸这座位于上雍皇城中的山并不高也不险要。灵武寺原本就有数百年历史,到了东陵朝有了堪比国寺的地位自然更加了得。从山脚到山上都铺出了一条宽阔平坦的石路。让许多达官贵人的轿子可以直接抬到半山腰的灵武寺门外,倒是方便了许多。若是没有这样便利的交通,只怕灵武寺也不会有这样的香火鼎盛,毕竟不是每个权贵都有那个力气独自爬上半座山去朝拜的。

两人自然没有坐轿子,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去。沿途果然看到许多各式各样各种规格的轿子从往山上走去。每到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们总是避到一边让轿子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