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也不在意他的话,只是道:“想要灭了柳家确实不难,不过如今想要打压柳家的人不少,真正想要灭了柳家的人,只怕也并不多。”

苏梦寒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所以,这才是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朝中权贵有趣的地方啊。有柳贵妃在,皇帝陛下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昏君,哦…还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断子绝孙的昏君。这些人一边骂着皇帝宠幸奸妃,昏聩无道,一边又不希望皇帝真的变成一个英明神武的天子。毕竟,天子若是太过英明了,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现在这样,有什么事情直接推到皇帝身上,岂不快哉?”

“至于宗室们…皇帝若是有了子嗣,他们又哪里还有机会?皇帝当初加恩于理王,自以为得意走了一步好棋,呵呵…却不知道为自己埋下了一个什么样的祸患啊。”苏梦寒笑得满是嘲讽,“说真的,若是皇帝有一天栽在东方靖手里,那也是他自己作的。”

原本东方靖未必敢有那么大的野心,是皇帝亲自将野心的种子种在了东方靖的心中。这颗野心的种子不仅是在东方靖的心中生了根,同样也在其他的宗室心中发了芽。皇帝陛下半辈子平平顺顺,或许已经忘了人心并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哪怕他是天子。陆离淡然地伸手将苏梦寒的茶杯续满,一边道:“看来苏会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了。”

苏梦寒笑道:“从我回京来就已经有了决定了。只是,有些事情只怕还要劳烦陆公子。”

陆离挑眉,看着他不说话。苏梦寒道:“朝堂上的事情,在下毕竟还是不便插手的。如今竟然跟了高阳郡王,别处难免就有些……”

陆离微微点头,“我会提醒理王殿下。”

“有劳陆兄,东方靖此人……”苏梦寒微微蹙眉。

陆离浑不在意,“刚愎自用,忘恩负义,无情无义,只可共苦,不能同甘。我知道。”

苏梦寒苦笑,“陆兄高明,在下却是用了近十年方才悟出这个道理。”

“……”难道要说他曾经也栽在东方靖手里过?

其实对于前世栽在东方靖手里,陆离并没有太多的怨怼。他知道东方靖是什么人,也早就做好了撤身的准备。他只是没有料到东方靖竟然会如此迫不及待而已。

柳浮云回到柳家,柳咸和柳戚都坐在书房里等着。他们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因为又有消息传来,柳家在别处的产业也同样找到了打击。

“浮云,苏梦寒怎么说?”柳咸问道。

柳浮云摇头,“无法缓解。”

柳戚脸色一冷,恨恨地一拍桌案道:“这个苏梦寒,给脸不要脸!当真以为柳家奈何不了他了不成?”

柳浮云道:“苏梦寒并不在乎柳家对流云会如何,他只是想要毁了柳家的生意而已。他无亲无故,也活不了几年了。就算是柳家能毁了整个流云会,又能如何?”更何况,流云会关系着整个陵江以及陵江沿岸的稳定。根本就无法轻易动摇。

柳戚烦躁地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乱来?”

柳浮云低头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派人去跟流云会另外几家家主接触。”流云会并不是独属于苏梦寒的,虽然苏梦寒现在最有说话的权利但是如果苏梦寒想要拉着整个流云会陪葬的话,也不是什么人都敢陪他一起玩儿的。

柳咸点点头,道:“也好,不过这样也是救缓不救急啊。”柳家许多产业现在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柳浮云快速的摩挲着指腹,一边道:“苏梦寒先行一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父亲若是不想再受更多的损失,便立刻请各地衙门派人追查这些出了问题的商铺吧。不过,切记…只要主动回来还回所有财物的人,既往不咎。这一条,一定要公告天下。”

柳戚不悦,“这些人吃里扒外,还要我们既往不咎?”

柳浮云垂眸不语,柳咸皱着眉头显然也有些不乐意。只是看着儿子脸色有些难看,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暂且先听你的就是。还有什么?”柳浮云道:“便是如此,各地的官府衙门也未必会给柳家面子。就算是皇命,阳奉阴违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区区柳家。”

“所以?”柳咸问道。

“杀鸡儆猴。”柳浮云沉声道,“父亲传信给三叔,让他抓几个官声差,阳奉阴违的人,杀了!”

“这…”柳咸迟疑地道:“你三叔是武官,直接将文官给杀了只怕是…你之前不是还说咱们柳家要低调么?”武官插手文官的事情,本来就惹人非议。虽然柳成在外面也没少插手,但是直接杀人就等于自己将把柄往那些文人的手里送了。这点事情柳咸还是分得清楚的。

柳浮云道:“不用担心,到时候…父亲再替三叔在陛下面前说明真相即可。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父亲和三叔的。”

看着柳浮云沉着淡然的神色,柳咸也稍稍安心了一些。虽然这个儿子的想法总是与柳家众人格格不入,但是每逢有什么突发的大事的时候,柳咸还是不由自主的听从柳浮云的意见的。

“爹,大伯,不好了!”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进来。

柳戚皱眉,“又出什么事了?”

中年男子正是柳戚的嫡子,在柳家排行第六。柳六沉声道:“咱们家在京城的生意都出问题了!”

柳咸皱眉,“怎么回事?”

柳六道:“咱们家不少生意都跟穆家有牵连,穆翎把这些产业全部都变卖了。说是这些产业都不太好,直接变卖成现银献给朝廷。”柳咸和柳戚脸色有些阴沉,这些他们都知道,并不是穆家这些产业不好,而是这些年柳家渐渐暗中侵蚀这些产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没想到穆翎竟然直接转手卖掉了。就等于柳家这些年做得全都是白功,而且为此将自己家的产业与穆家捆绑,穆家关门倒闭转卖,柳家却要倒大霉了。

“卖给谁了?”柳浮云突然开口问道。

柳六顿了一下,道:“流云会,还有一些零散的豪商。以及…一些宗室和权贵世家,都有出手。”

“……”这么多势力,就算他们想要阻止也不可能了。想要回购…柳家没有那么多钱!

“穆翎!”柳戚恨恨道:“穆家那祖孙俩,肯定早就知道了!只是故意引而不发!”

柳咸也叹了口气,只觉得脑海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浮云,你看……”

柳浮云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道:“父亲,别争了。让人重新整合柳家的产业吧。”

柳六闻言顿时有些怒了,“十三弟,你说的轻松,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些咱们投入了多大的钱财精力?说没就没了,今年大家的分红怎么办?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如果只是一处损失还罢了,这几天柳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柳家可谓是损失惨重。就是现在,柳家的家底只怕已经折损了不下四成。今年大家别说能分到多少钱了,只怕还要赔进去不少。

柳浮云道:“不然,六哥说要怎么办?”

柳六一噎,很快又怒道:“我去找穆翎算账!”

“那六哥去吧,看到时候是柳家丢脸还是穆家丢脸。”京城里知道柳家觊觎穆家财产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以前没有什么证据大家也就是猜测罢了。若是柳六闹上门去,倒是坐实了这个传闻了。柳家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好极了。

柳六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柳咸没好气地道:“好了,暮儿。你老六也是一时心急罢了。谁能想到,穆翎那小子这些年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也是个狠角色。”

柳浮云道:“父亲还是快些做决定吧。一旦穆家和流云会联起手来,只怕到时候更麻烦。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那白白损失掉的银两,柳咸心痛的心都在颤抖了。

“侯爷。”一个管事匆匆而来,柳咸已经被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弄得有些受不住了,“又有什么坏消息?!”

管事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柳咸,“小的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坏消息。”

“说!”

管事看了一眼书房里的众人,沉声道:“穆老太爷死了!”

闻言,旁人还没有反应,柳浮云已经豁然站起身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管事道:“就是昨天下午,不过…是今天上午消息才传出来,穆家已经都挂上了白幡外面的人才知道的。”

柳戚不解,“昨天下午就死了,怎么今早才报丧?”

管事道:“昨天…昨天傍晚江先生带着夫人和小姐去了穆家,方才、方才才被人给送回来的。”

书房里一片沉默,良久柳咸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要告诉我,穆家那老东西是被那三个给气死的!”江枫那一家三口要是有本事气死穆家那老头,就不用等到现在被人给赶出家门了!

柳浮云叹气道:“只怕…就算原本不是,现在也是了。父亲,还是准备去吊唁吧。”

柳六立刻退到了一边,现在去吊唁?自取其辱的事情他可不打算去。

柳咸叹了口气道:“你看看谁合适就让谁去吧。”

柳浮云皱眉,“穆老虽是商贾,但是…临终前将半数家产捐献朝廷,功在社稷。按理,父亲和叔父应当亲自前往吊唁。”

“…知道了。”柳咸沉声应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吊唁

往日宏伟雍容的穆家,今天一大早就挂上了白幡。门口的灯笼和所有色彩鲜明的东西都被白布所覆盖,整个穆府凭空多了几分肃穆和悲凉。所有人都知道——穆老太爷,死了。

穆老太爷的死在京城绝对算得上是一件轰动的大事,特别是一两天前穆家还刚刚做了一件惊动京城的大事。皇帝陛下御赐的匾额才刚挂到穆家的大堂里呢。而现在,这位在名震东陵乃至周边诸国商界几十年的老人,死了。

一时间,不管是平时关系好的,关系坏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纷纷上门吊唁。穆家刚刚布置好的灵堂前宾客络绎不绝,不只是平时交往的商贾,其中还不乏朝中一二品大员乃至皇室宗亲。穆老太爷的身后事,可谓是极尽哀荣了。

穆翎穿着一身孝服头跪在灵堂前,穆家虽然富甲天下但是人丁却很是零落。否则当初穆老太爷也不会为女儿招入赘女婿了,只因为五服之内尽无什么关系亲近的血缘。至于出了五服的,那跟外人又有多大差别?穆老太爷又怎么放心将偌大的家业和女儿托付给一个外人?

穆翎有些木然地跪在穆老太爷灵前对前来吊唁的宾客答礼。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对于祖父的去世穆翎依然还是痛心的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生母早逝,父亲有比没有还不如,从小便跟着祖父相依为命,如今却连这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若不是柳家人…或许,祖父不会那么早离开他!

“公子,柳家来人了。”一个管事匆匆进来,在穆翎耳边低声道。

穆翎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侧首看向管事。管事道:“是襄城侯和元城侯带着浮云公子,还有…江先生等人。”

穆翎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赶人。反倒是慢慢站起了身来道:“请。”

“是,公子。”

此时已经是傍晚,收到消息前来吊唁的人们大都已经来了又去,偶尔还有人来却已经没有了上午门庭若市之感。按规矩,穆家要停灵七日,今天才是第一天人多一些,之后几天每天都会有人来往吊唁,直到七日后出殡。

不过片刻后,柳家众人果然在穆家管事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当先走来的便是柳咸和柳戚兄弟俩。柳家两位侯爷亲自前来吊唁,若是寻常人家可算是给足了面子了。但是柳家与穆家如今的关系却有些尴尬,是以大厅里气氛并不太好。原本还在灵堂里没走的宾客见这阵势也只得赶紧走了。

“穆公子,节哀。”柳咸看着穆翎冰冷的脸色,有些言不由衷地道。

穆翎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跟在柳咸身后的江枫,柳氏以及江怜的身上,冷声道:“将他们三个给我赶出去!”

“是,公子!”门外侍卫恭声道。上前走到江枫三人面前,道:“三位,请吧。”

江枫气得脸色通红,指着穆翎怒骂道:“你这逆子,竟然如此不孝!我…我们是来…”

“闭嘴!”穆翎沉声道:“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祖父都不想看到你们,滚!”

“穆翎!你……”江怜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刻就放开了声音尖叫起来。话还没出口,就见穆翎身形一场直接从柳咸柳戚二人之间穿了过去,啪的一个耳光甩在了江怜脸上,“我说,滚、出、去!”

“你…。”江怜被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打懵了,捂着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回不过神来。

“穆翎,你敢打怜儿!我跟你拼了!”柳氏尖叫着道。

穆翎一皱眉,眉宇间的不耐之色溢于言表,直接抬手毫不留情地朝着柳氏拍了过去。一只手突然插入其中,挡下了穆翎的挥过去的手。两人飞快地拆了几招,穆翎这才冷着脸住手。柳浮云挡在柳氏前面,沉声道:“穆兄,请勿与女流之辈一般计较。”

穆翎冷笑一声,淡淡道:“待到哪日轮到柳兄守灵,有人咆哮灵堂了,柳兄再来与我说这话。”

闻言,柳家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轮到柳浮云守灵?这不是咒柳咸早死么?

穆翎一挥袖吩咐道:“把这三个人给我撵出去,不走,就乱棍打出去。穆家不欢迎他们!”

“是!”

其实用不着乱棍,江枫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柳氏和江怜再泼辣也是个女子。没有柳家的人帮忙,几个侍卫一人拎一个就给拉出去了。等到将人赶走,穆翎方才神色淡漠地看向其他人,“多谢几位亲自前来,请吧。”

柳咸兄弟俩强忍着怒火给穆老太爷上了香,又说了几句节哀之类的话,穆翎就要送客了。

柳咸终于忍不住,沉声道:“穆贤侄,凡是适可而止。”

穆翎挑眉看向柳咸,“这话…晚辈回赠柳侯。”

“你!”柳戚上前一步,沉声道。

“定远侯府世子到!”穆家管事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众人抬头就看到一身玄色长衫的高大男子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臃肿如小山一般的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所谓定远侯府世子,原来说得是镇西将军高裴。

高裴带着高齐走了过来,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柳咸等人都忍不住有一种被刀锋掠过的感觉。再怎么位高权重,靠着裙带关系起家的柳咸在面对高裴这样从战场上腥风血雨的拼杀出来的人的时候,还是难免会赶到压力。

“原来两位柳侯也在。”高裴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身对穆翎拱手道:“家父不在京城,裴奉家母之命前来,还请公子节哀。”

穆翎还礼,“多谢两位公子,两位里面请。”

这样的场合下,一想不靠谱的高小胖也变得靠谱了几分。倒是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跟着兄长身后进去给穆老太爷上香。穆翎自然也陪着进去,将柳家众人撂在了门外的院子里。柳咸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但是当着高裴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得暗暗忍了。虽然柳家三老爷也是武职,也是侯爷。但是这侯爷与侯爷之间的分量却是天差地别。高裴的父亲定远侯是东陵睿王以下最强的名将之一。手下拥兵二十万,精兵悍将,驻守边关。

柳成却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宁远将军,手下兵马也不过两三万乌合之众罢了。驻守在安州一代,虽然日子太平却也同样没什么机会打仗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功劳可领了。高裴比柳成还小着一辈,却已经是从二品的镇西将军了。所以说,皇帝的宠爱也不定在哪儿都管用,柳成在军中事实上是被排挤的对象。早年皇帝也曾经将柳成派到边关领兵,好让他多得一些功劳,可惜手下将士根本指挥不动,柳成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天纵英才。又遇到一个刚正不阿的上司,抢占别人功劳的事想都不要想,不到半年连续打了两次败仗,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高裴也不多留,祭拜过穆老太爷之后便直接出来了。一边道:“穆老忠心为国,不吝家产,边关将士必然深受穆老大恩,裴在此谢过。听闻睿王殿下军中粮饷已经延迟半月有余,此次却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睿王殿下虽然远在边关不能亲自回来,想来也会派人前来祭奠。”

高裴这话是对着穆翎说得,仿佛闲聊。却听得还没走的柳咸等人心中一凛。

穆翎淡然笑道:“此乃我等分内之事,高将军言重了。”

高裴点点头,正要告辞又仿佛想起来什么,道:“方才在外面看到有人喧闹,可是有什么事情?穆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在下让人将人赶走便是。以免扰了穆老灵前清净。”

“如此多谢高将军。”穆翎也不矫情,拱手谢道。

“举手之劳。”高裴淡淡道,抓着还想看热闹的弟弟朝着柳浮云点了点头便直接走了出去,连招呼也没有跟柳咸兄弟俩打。

不用柳浮云提醒,柳咸也知道高裴这是来替穆翎撑腰了。特别是高裴还特意将睿王搬出来,柳咸可以不将高裴这个二品将军定远侯世子放在眼里,却不能不将睿王放在眼里。若是十多年前,柳咸也不用在意一个王爷。现在京城里的几个王爷,能让柳咸看在眼里的也没有两个。但是现在的睿王,就算是皇帝也不敢不看在眼里。

睿王…穆家若是有睿王撑腰……

“穆贤侄,节哀。咱们就不打扰了。”柳咸已经无心再此时找穆翎麻烦了,匆匆告辞离去。

穆翎自然更不想留客,“几位请,不送。”

“高阳郡王府长史前来祭奠!”

“流云会苏会首前来吊唁!”

门外又想起管事通报的声音,听到这两声,柳咸脸色更沉,带着人向外面走去。正好看到一身白衣的苏梦寒与高阳郡王的长史并肩走了进来。双方擦肩而过,苏梦寒侧首朝着柳咸淡淡一笑,谁也没有开口。

“穆兄,节哀。”身后传来苏梦寒有些清冷地声音。

穆翎淡淡道:“多谢苏会首,长史,两位里面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穆翎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深夜的穆府,已经一片宁静。

穆翎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前望着被白布遮掩的灵堂和中间的牌位默然出神。偌大的府邸此时寂静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越发的显得整个府邸寂静而凄凉。从此以后,这穆家…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一股悲凉孤寂的情绪在心间弥漫,穆翎的眼眸中也翻腾着浓郁的孤独和仇恨。

“祖父……”

祖父是为了他而死的,他知道。原本,他可以不用这么早就死去,以祖父对穆家将近四十多年的掌控,怎么会发现不了江枫那几个人做的手脚?祖父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死,来替他摆脱柳家和江枫的纠缠!

若非穆翎无能,怎么会累祖父至此!

穆翎紧紧攥着的手心被掐出了血痕,穆翎垂眸不再去看穆老太爷的灵位。

一声幽幽轻叹在夜色中传来,在寂静的灵堂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穆翎慢慢回身,谢安澜一袭白衣站在灵堂门口。

“穆兄,节哀。”谢安澜轻声叹道,“穆老地下有知,必不会希望你如此伤神。”

穆翎苦笑一声,“无衣,你来了啊。现在,我除了伤神又能如何?”他奈何不了柳家,奈何不了有柳贵妃在的柳家。就算是在生意上给予柳家打击又如何?不过是给她们找些麻烦罢了。只要柳贵妃在,柳家就不会倒。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谢安澜缓步走进灵堂,上前恭敬地给穆老太爷上了一炷香,又拜了几拜方才道:“你若能领会穆老苦心,又岂能伤神至此?”

穆翎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谢安澜也不多劝,走到穆翎身边不远处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灵堂里依然宁静,但是多了一个人在,穆翎倒是觉得心中原本的孤寂削减了许多。

谢安澜将近五更才回到陆宅,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陆离正坐在屏风后院的桌边翻看从翰林院带出来的册子。听到推门声方才抬起头来,道:“回来了?如何?”

谢安澜摇摇头道:“唯一的亲人过世了,还能如何?怎么不休息?明早不是还要去翰林院么?”

陆离放下册子,道:“无妨,翰林院原本就是个清闲的地方。”

等到谢安澜换了衣服出来,陆离已经重新躺回到床上去了。如今这个时候,两人也没什么心思胡闹,谢安澜只是靠在陆离怀中叹了口气道:“这两天柳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穆翎如今心里也憋着气,只怕是……”

陆离抬手轻抚着她的发丝道:“不必担心,暂时谁都不会动穆家的。这口气,柳家再不情愿也只能咽了。”

谢安澜道:“我只怕,穆翎咽不下这口气。”

陆离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忍过伤身。”

“所以,你是支持穆翎跟柳家闹翻了?”谢安澜挑眉道。

陆离道:“这不是我支不支持的问题,穆翎必然会跟柳家闹翻。不趁着这个时候狠狠地砍柳家几刀,穆翎只怕还要忍不少时间。”

谢安澜想了想,也只得承认,“说得也是。”

陆离思索了片刻,道:“你最好提醒穆翎最近小心一些,虽然明面上没有人会动穆家,但是暗地里却不一定。”

谢安澜点头道:“我知道,最近我大约会常去穆家,你……”

陆离扶着她背心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知道了。谢安澜莞尔一笑,道:“如今看来,倒是你最清闲。”

陆离轻叹道:“也没几日能清闲的了,时间不早了,再睡一会儿吧。”

谢安澜点点头,扶着陆离躺下,“你也睡吧,明天还有事。以后…你不用这样等我…”

陆离淡淡道:“不等到你回来,我总是不放心的。”

“……”谢安澜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自然的将自己偎进了他怀中,含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谢安澜再一次前往穆家。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走大门进去的,昨天第一天前去穆家吊唁的都是些权贵世交,谢安澜自觉不好出现才深夜过去。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倒是没什么讲究了。

穆翎的气色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显然昨晚她的劝告穆翎还是听了的。灵堂无人祭拜,穆翎便带着谢安澜到偏厅稍坐。穆家只有他一个子孙,若是实打实的在灵前守七天七夜,只怕穆翎根本就没法送穆老太爷出殡了。心中有着孝道,穆翎被谢安澜点醒之后自然也分得清楚孰轻孰重了。

接过丫头送上来的参汤放到穆翎面前,谢安澜道:“看穆兄的气色,我也放心了。”

穆翎扯了一下唇角勉力一笑,道:“让无衣挂心了。”

谢无衣摇摇头,道:“穆兄既然当我是朋友,这种时候又何必如此见外?听说昨天柳家的人都来了,可有什么事情?”

穆翎不屑地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那些罢了。碰巧高将军也来了,柳咸大约是不好意思当着高将军的面说,便走了。至于江家那一家三口,让我扔出去了。”

谢安澜不太乐观,“只怕没这么容易完事儿。”

穆翎当然也没指望柳家就这么算了,就算柳家肯算了,也要看他肯不肯,“这几天我只怕没工夫打理这些琐事,还想要劳烦无衣,不知……”

“义不容辞。”谢安澜道,犹豫了一下,谢安澜还是问道:“穆兄,这几天就没找人帮忙么?”

穆翎面带嘲弄,“无衣说得是…京城里那些世交朋友?祖父在的时候他们或许还要给祖父几分面子,如今祖父不在了,他们岂会将我放在眼里?这才一天,已经有不下三拨人明里暗里的劝我跟柳家和解了。”

谢安澜叹了口气,人走茶凉,从来都是如此。

穆翎也不在意,笑道:“总之,这几天就辛苦无衣一些了。”

“放心便是。”谢安澜淡然笑道。

有了谢安澜相助,穆翎就更加轻松了几分,也能专注的在穆老灵前尽孝了。穆家留下来的管事们还是十分靠谱的,也都知道这位年少的无衣公子是自家公子的好友,谢安澜要做什么倒也十分配合。开始或许还担心这少年理不顺这偌大的穆家这么多琐事,不想谢安澜竟然毫不忙乱,处理的有条不紊。原本就是个人事调配的问题,又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这方面谢安澜也并不算陌生,自然不会处理不来。

“谢公子。”书房里,谢安澜正在浏览着手中的账册,一个丫头匆匆进来禀告道,“老爷…不,江老爷又带人来闹来了。”

谢安澜抬眼,皱眉道:“又来了?在哪儿?”

“刑部左侍郎大人正在灵堂拜祭老太爷,管事将人拦在了门外了。”丫头道。对于江枫一家人的没脸没皮,穆家的一众下人们也颇有些腻味。如今府里都在流传是江枫带人来闹才气死了老太爷,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来。如今还留在府中的,自然都是穆老太爷和穆翎的心腹,原本就对江枫没有什么好感,现如今更是对这人满是鄙夷和不屑了。

“做得好。”谢安澜起身道,“不用打扰你们少爷,我去看看。”

“是,谢公子。”小丫头欢喜地道。江枫毕竟是公子的生父,若是公子去了总是多有不便,若是太过绝情那些不知就里的外人便会指责自家公子心很不孝之类,实在是让人听得窝火。

随手将手中狼毫笔抛进一遍的笔洗中,谢安澜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出去。

门外面果然已经吵起来了。江枫带着一双儿女吵吵嚷嚷也引来了不少前来吊唁的宾客围观。江枫见人多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在理声音也就越来越高了起来。洒洒扬扬的指着穆翎不孝,将自己的亲爹和弟妹赶出家门云云。竟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同情。

江怜更是气势汹汹,“狗东西,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小姐是谁!还不给我让开!”

阻拦的护院不为所动,江怜更加怒不可遏。江翌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气势倒是远没有江枫和江怜那般嚣张。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庶子,一旦不姓穆了他才发现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不可靠。他们现在一家四口都住在柳家,柳家人可以养着自己的亲妹妹,妹夫,侄女,却不会对他这个毫无血缘的便宜外甥有多好。如今江翌在柳家的待遇基本上是除了有饭吃有衣服穿以外,什么都没有。

“吵什么啊?”谢安澜的声音从门里悠悠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江怜尖声叫道。

谢安澜点头朗声笑道:“原来是江小姐啊,幸会。我说三位,穆家如今在办丧事,死者为大的道理想来不用在下说。有什么事,还请三位过后再来,莫要扰了穆老身后清净。”

江枫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们的事?叫穆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