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谢安澜身边的管事上前一步道:“谢公子是我们公子的好友,这几日府中大小事务暂时交由谢公子处置。”

谢安澜点头一笑道:“正是如此,江先生,你也是念过书的人,穆兄在灵前守孝,只怕是无暇招待三位。”

江枫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过来想要助他打理琐事!难道我们一家子血缘亲人还比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

谢安澜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道:“这正要问问江先生,为何穆兄对血缘亲人的信任还不如对一个外人啊?”

江怜冷笑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你奸诈狡猾欺瞒大哥!”

谢安澜不屑地嗤笑,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左手手心,一边道:“大哥?江小姐说话慎重了。穆家大公子没有姓江的妹子,令堂仿佛姓柳不姓穆。”江怜一噎,妆容精致的脸上脂粉也无法掩盖了刹青刹紫的颜色。

谢安澜挥挥手吩咐道:“将这几位请走吧。他们若是不肯走,就去请承天府衙的人来看看,若是还不行,就递给帖子去柳家吧。”

“是,谢公子。”管事乐呵呵地应道,横竖穆家已经跟柳家扯破了脸,他们这些人既然依然选择了留在穆家,自然也就不必对柳家的人客气了。

吩咐完这些,谢安澜就不再理会门口的人了。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江枫皱眉道:“江先生,有句话不知在下当不当说?”

江枫冷着脸咬牙道:“你想说就说!”

谢安澜道:“江先生可知何谓七出三不去?”

“自然知道!”江枫没好气得道:“七出乃是……”谢安澜抬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道:“知道就好,其实这所谓七出有几条在下也不甚赞同,不过江先生既然闲着咱们不妨论论。当年穆家小姐过世不到半年,江先生便迎了已经身怀六甲的女子入门,可谓淫?江先生一家三口吃用穆家的,却将穆老爷气得一命呜呼,可谓不孝?江先生可曾为穆老夫人守过孝?江家应当还有人不至令先生无家可归罢?穆小姐生来富贵,想来江先生也不曾受过什么苦楚。不知…江先生对现下的境遇有什么不满?”

江枫已经浑身哆嗦的说不出话来了。还是他身后的江翌道:“你在胡说什么?爹是男子,岂能用什么七出之条…”

谢安澜嗤笑一声,“衣食住行皆为岳家提供,不事生产从不曾养家糊口,就连姓氏都随了岳家,为什么不能?这世间入赘的男子也非独江先生一人。若是一心一意过日子,自立更生也未尝不令人尊重,江先生的所作所为,与后院女子争夺家产有何区别?”

“你…你…噗!”感受着周围路人怪异的眼神和轻蔑的窃窃私语,江枫终于忍受不了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任何一个稍微有些自尊的男子都受不了如此羞辱,更何况是江枫这样自尊心格外强烈的人。正是因为觉得自己入赘的身份尴尬,江枫才会对穆家从最开始的欣喜感激渐渐地转为怨恨仇视。但是他又舍不得穆家的富贵,更下不了决心脱出穆家自立,将偌大的穆家家业拱手让人。于是他一边觉得自己委曲求全,一边享受着穆家的财富怨恨着自己的妻子和岳父。如此反复,时间越长反倒是在心理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穆家对不起他,穆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了。浑然忘了,当年入赘的事情,并没有人强迫过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答应的。

“爹!”江翌和江怜连忙扶住了江枫,只是周围人们议论的眼神也让他们有些抬不起头来。

谢安澜耸耸肩,真是禁不起刺激啊。

摆摆手,谢安澜转身招呼人守好大门别让不相干的人闯进去。自己慢悠悠地晃回了穆府里。

穆府外不远处的街角转角处,柳浮云神色平淡地看着江枫吐血的那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然后目光慢慢落到了谢安澜走进去的背影上,微微皱眉。

“公子,怎么了?”身后的男子低声问道。

柳浮云一指已经空荡荡的门口,问道:“方才那少年,就是谢无衣?”

男子点头道:“正是,听说这两日穆家的事情都是这个谢无衣在做主。”

柳浮云蹙眉,“今年…西江那地方倒是当真出了几个了不得的人才。”

男子道:“或许是穆公子在西江认识的吧,去年穆公子在泉州很待了一段时间。听说,穆老太爷生前也见过他,似乎对他的印象十分不错。”

柳浮云若有所思,“既然是在西江认识的,那么…穆翎和陆少雍会不会也认识?”

男子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似乎没有消息显示他们有过交集。”

柳浮云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这个陆少雍,我总是觉得不太放心。或许是因为他对柳家的态度吧。”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男子眼底闪过狠戾的光芒,柳浮云摇摇头道:“聪明人…有恃才会无恐。若非有所依仗,陆少雍又怎么会如此做?罢了,看来今天用不着去祭拜了,回去吧。”男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家三人,道:“公子,江先生和表小姐他们……”

“自取其辱,不必理会。”柳浮云淡淡道,转身离去。

谢安澜走进灵堂,前来祭拜的刑部左侍郎已经告辞离开了。看到她进来穆翎开口问道:“江枫又来了?”

谢安澜耸耸肩道:“已经打发走了。”又看了看穆翎有些犹豫地道:“我…说话有些难听,穆兄不会怪罪么?”

穆翎淡然道:“怪罪什么?无衣说得不是事实么?我应该多谢无衣才是,若不是有你在…这些话就要我亲自来说了。”亲生父子,闹到这种地步在世人眼中就是一段笑话。穆翎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更不希望祖父的丧礼在被人的记忆中是一则笑话。

谢安澜道:“穆兄不怪罪,我就放心了。”

“大公子,沈小姐来了。”门外,管事神色有些古怪的禀告道。穆老太爷已经过世好几天,沈尚书府上只派了一个管事前来吊唁,并没有主子亲自前来,怎么今天这位沈小姐倒是来了?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这位沈小姐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若说是想要雪中送炭,也来得晚了一点。若是想要来跟穆翎追忆旧情,时间也没选对。只是,谢安澜可以替穆翎打发了江枫,却不太方便替穆翎打发沈含双了。想起前些日子陆英口中外界对穆翎性向的猜测。谢安澜只觉得一口老血鲠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谢安澜和管事都齐刷刷看向穆翎,穆翎神色淡漠,淡然道:“请。”

人家来吊唁老太爷的,来者是客自然是不可能拒之门外的。

“是,公子。”

不多时,沈含双便已经走了进来。今天沈含双也换上了一身素衣,脂粉味事比起上次相见多了几分清水芙蓉的味道。沈含双身边也只带着一个翠衣小丫头,走进灵堂先是上前向穆老的灵位上了香行了礼,方才转向穆翎。

“穆翎哥哥。”

穆翎皱眉,有些冷淡地道:“多谢沈小姐。”

沈含双脸上有一丝受伤的神色,轻声道:“穆翎哥哥,穆老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的,还要节哀才是。”

“多谢。”穆翎道,“穆家人丁稀少,只怕招待不周。管事,送沈小姐出去吧。”

“是,公子。”旁边的管事连忙应道,有些不忍看沈含双苍白的脸色。这样一个绝色大美人儿,公子却如此冷淡。不过这位沈小姐也有些…如今老太爷刚过世,公子心情正坏着呢,哪儿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沈含双含泪望着穆翎,穆翎却已经转身重新跪倒在了穆老灵前,“无衣,有劳了。”

谢安澜心中无语:又特么胡乱甩锅!

可惜身为好朋友好兄弟,这锅她还不能不接。谢安澜叹了口气,朝着沈含双笑了笑道:“沈小姐,请。”

沈含双看了谢安澜一眼,淡淡点头道:“有劳谢公子。”

出了灵堂,谢安澜亲自送沈含双出去。两人并肩走在穆府里,远远的穆家的下人看到只觉得白衣少年清俊过人,白衣女子美丽绝伦,当真是一对璧人。却只有两个当事人能够感觉到彼此间的气场有多么的不合。或者,只有谢安澜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一边往外走,沈含双一边侧首打量着谢安澜。

“一直想要见谢公子一面,只可惜总是没有机会,今日得见也是缘分。”沈含双轻声道。

谢安澜抬眼,“无衣不过乡野小民,何敢劳烦沈小姐过问?”

沈含双轻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传闻谢公子可有耳闻?”

谢安澜一怔,面上却是一脸的纯良和不解。沈含双轻笑一声道:“穆翎外人都说穆翎哥哥是个断袖,他们知道什么?”

谢安澜心中暗道:你又知道什么?说得好像跟穆翎十分亲近一般,其实别人说穆翎多半是调侃,你才是真的觉得穆翎是断袖的那个吧?

沈含双轻声道:“我从小便与穆翎哥哥一起长大,那时候我父亲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我娘和穆姨是闺中好友。那时候长辈们便说过以后我们长大了就……”沈含双美丽的脸颊边上飞起一抹红霞,但是很快又黯然了下来,“自从穆姨过世了,穆翎哥哥就很少在京城里走动了。我们两家也渐渐的少了来往。但是…但是小时候的事情我却都还是记着的。就算穆翎哥哥忘了,我也不会忘的。”

谢安澜停下脚步,看着沈含双美丽的容颜淡淡问道:“沈小姐,跟在下说这些话做什么呢?”

沈含双道:“我知道,你和穆翎哥哥必定不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关系。穆翎哥哥母亲过世的早,这些年,我们也有些误会…我…谢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

谢安澜叹气,“沈小姐,谢无衣并不是个傻子。”

沈含双一愣,怔怔地望着谢安澜。

谢安澜淡淡道:“上次穆兄所两位已经有八年未曾见面,在下虽然没有细问过,却也碰巧记得,江怜与沈小姐相差不过两三岁。穆夫人过世的时候沈小姐应当还不满三岁吧?穆夫人过世之后,两位又能有多少见面的机会?”要一个三岁的孩子记得自己跟人有过婚约?谢安澜表示,就算是她也记不太清自己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了。

沈含双轻咬着唇角望着谢安澜,谢安澜神色淡定如常。女人对女人若是美人计能惯用,那女人肯定不是个正常的女人。谢安澜虽然爱美人,但是她只爱看。

良久,沈含双方才轻叹了一口,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道:“罢了,劳烦谢公子转告穆翎哥哥。三年前…我没有失约。就算他忘了,沈含双永远也不会忘的!”说罢,沈含双不再理会谢安澜的反应,带着人匆匆而去。

三年前?

谢安澜一脸懵逼地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漫步而来的人。穆兄啊,你跟这位沈大小姐到底还有多少不得不说的事情?

穆翎走过来就看到谢安澜一脸诡异地望着自己,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谢安澜木着脸将沈含双的话转告给穆翎,原本还想调侃他两句却不想听完之后穆翎脸色微变,剑眉深锁,仿佛有什么十分困扰他的事情一般。

“怎么了?”谢安澜问道。

穆翎皱眉道:“她真的这么说?”

谢安澜耸耸肩,难不成是我编的?

“有…什么问题?还是她胡说八道的?”谢安澜道:“话说回来,这个世道有个姑娘肯为了你这么不顾自己名节的胡说八道,也算是诚心了。”

穆翎沉声道:“三年前的事情…我…”

“你失忆了?”谢安澜大惊失色,这也太狗血了一点吧?

穆翎摇头道:“不是,我不知道是她。”

谢安澜也只能无语了,半晌才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要说出来,小弟帮你参考一下?”

穆翎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犹豫,他连穆家的管事权都能交给谢安澜,这件事却有些犹豫,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的重要。谢安澜也决定善解人意一把,“不方便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沉默了半晌,穆翎还是点了下头道:“跟你说说也好。”

这是一个比较俗套的故事:穆江枫既然想要夺得穆家的产业自然不可能这么多年私底下什么都没有做过。其实早些年的时候穆翎也年少气盛有过一段时间锋芒毕露的时候。也就是那短短的时间里,成就了他和苏梦寒东陵商界双璧的美誉。可惜苏梦寒一路扶摇直上,顺利掌控了整个流云会。穆翎这块美玉却犹如天上的流星一闪而过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因为穆翎越是光芒万丈,他遇到的危险就越多,有时候甚至危及到了身边的人。三年前是最厉害也是最后一次,穆翎从外地回来距离京城不远的时候遭到了袭击,随行的人全部被杀,穆翎独自一人拼死讨论却也受了极重的伤。

重伤之下慌不择路,穆翎闯进了一处别院被人所救。但是那时候穆翎真的是重伤垂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之后了。救他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那时候穆翎对人十分的有戒心,但是那女子却对他十分耐性,足足半个月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伤势,陪他说话解闷,为他抚琴奏乐。穆翎自懂事之后那么多年,从未有这半个月日子过得轻松自在。等到穆翎伤势差不多愈合,便告辞离去。离去之前与那姑娘约好了等回去禀告了祖父之后就前来迎娶。那姑娘应了说会留在别院等他。但是等到穆翎赶回穆家处理完那些琐事又得到穆老同意赶回那个别院的时候,别院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就连附近的居民也不知道,这别院到底是属于谁家的。穆翎查了将近半年也没能查到有用的线索,也就只得作罢了。

听完穆翎的简述,谢安澜也忍不住撑着下巴惊叹,“不想穆兄还有如此艳遇。”

穆翎笑容有些微苦。

谢安澜偏着头看他,“如果沈小姐真的是就是那位姑娘,穆兄不是正好与沈小姐相逢。有情人终成眷属么?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穆翎抬眼,“无衣真的这么想?”

谢安澜耸耸肩,摊手道:“不然?”

穆翎问道:“当年她为何离去?别院若是沈家的产业为何会查不到?既然她知道我的身份,这三年为何不来相认?之前,又为何任由沈尚书与柳家议亲?”

显然,即便是关系到自己十分在意的女子,穆翎的头脑依然是十分清醒的。不过,沈含双所说的事情,却确实是有不少疑点。连谢安澜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穆翎这个当事人。谢安澜一只手环抱着胳膊,思索着道:“那么…穆兄能确定沈小姐是不是当年那位姑娘么?”

穆翎沉默,谢安澜了然,只怕…当年你那位救了穆翎的女子还真的就是沈含双。那时候沈含双应该才十三四岁与现在看起来自然有所差别。从前穆翎不会往这上面想,但是现在有了人提醒,穆翎应该也能回想起来一些什么。

“或许,穆兄应该挑个时间去见一见沈小姐,好好谈谈?”谢安澜建议道。

穆翎微微点头,道:“此事不急,等祖父的葬礼过后再说吧。”

谢安澜道:“也只能如此了。”

回到家里,谢安澜便将这事问了陆离。按说这事穆翎的私事,没有得到穆翎的同意谢安澜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哪怕这个人是陆离。但是沈含双这事处处透着奇怪,谢安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问问陆离的意见。或许他有什么别人查不出来的线索呢。而且,陆离虽然人品不太可靠,但是至少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将别人的私事到处乱传的人。

陆离有些诧异,“是什么让夫人认为我会知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安澜恨铁不成钢,“鸡毛蒜皮?那是上雍第一美人儿啊!你当初就不会关注一下美人儿么?”

陆离扬眉道:“理王当初出头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八年后了,谁会关注一个年近三十的美人?”

“……”七八年后沈含双好像也才二十五好吗?

谢安澜斜眼撇他,“这么说,等到我年近三十的时候,陆四爷打算怎么办?”

陆离略带几分谨慎地打量了她几眼,道:“不怎么办,将就着看吧。”

谢安澜一边磨牙一边摩拳擦掌,“陆离,你知不知道哪种男人最欠揍?”

陆离不解地挑眉,谢安澜冷笑道:“早就告诉过你,女人的容貌问题不容挑衅!这世上最欠揍的就是你这种嘴欠还不自知的男人!”陆离往后靠了靠,叹气道:“我以为你喜欢听真话。”谢安澜威胁地靠近他,眯眼道:“所以,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将就?”

陆离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陆离此生只愿将就夫人一人。”

“……”这种明明被人贬低了,还觉得开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谢安澜,你敢不敢有点骨气!

轻哼了一声,谢安澜没好气地道:“以后每天给我念一百遍青狐大神是天下第一美人!”

陆离无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夫人,做人要实事求是。”

“所以?”

“夫人在我心中,确实是天下无双。”陆离很识趣地道。

谢安澜这才慢慢放下了伸出去的罪恶之手,轻哼一声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说,你也不知道沈含双和穆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离淡淡道:“感情的事不是真就是假,穆翎自然会有分寸。如果连这种事情你都要替他查清楚,他还活着干什么?你们只是朋友,你不是他娘。就算沈含双有什么目的又如何?他一个大男人你还怕他吃亏不成?”

谢安澜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不然要朋友做什么?说起来,沈含双还是真的很不错的。”

“哪里不错?”

“演技不错,若不是我还能思考,差点就被她感动了。”

陆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谢安澜的发丝,淡然道:“我大概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谢安澜好奇地望着他,“什么事?”

陆离道:“沈含双…我记得她并没有嫁给穆翎,自然也没有嫁给柳浮云。”

“那她嫁给谁了?”谢安澜睁大了眼睛。

陆离道:“高裴,不过他们关系很不好。听说暗地里早就和离了。”

“这姑娘有点厉害啊。”谢安澜赞道,柳浮云,穆翎,高裴,上雍皇城里最出众的青年才俊居然三位都跟她有关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人入狱?

停灵七日后,穆老太爷在一片哀乐中出殡被送入了上雍城外不远处穆家的祖坟安葬。而穆老太爷的丧礼结束,也就意味着穆家和柳家之间仅剩下的和平也正式宣告完结。穆老爷出殡第二天,穆翎就如约将穆家之前许诺的一半产业交到了户部,这些东西谢安澜也有参与整理,自然十分清楚。穆家半数的产业,绝大部分都换成了现银,她还以陆夫人的名义挑了两个很不错的铺子买下来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这笔钱一共是一千二百七十多万两,穆翎干脆让凑了个整数一千三百万两。另外还有一张三百万两的清单欠条。穆家大公子表示,还有三百万两被柳家挪用了,既然柳家不愿意还钱这笔欠账就直接转到户部好了,反正柳家原本也就还欠着国库的银两,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户部尚书自然不敢作这个主,当即暗地里派人通知了柳家之后就将江枫等人的领款清单送到了昭平帝面前。

昭平帝看着眼前的清单发了半天呆。他固然宠爱柳贵妃到毫无底线,但是不代表他脑子就真的装的都是豆渣。区区几年时间花了三百万两,昭平帝表示就算是他自己也没那么豪气。皇帝这个位置并不是真的如常人所想的那么无法无天的。若是真的可以肆无忌惮,柳贵妃现在就不会还只是个贵妃了。皇帝的私库和国库从来都是分开的,私库里的钱皇帝可以所以挥霍,但是用完就没了。国库里的钱,皇帝是半点摸不着的。若是遇到了圣明爱民如子的天子,还要时不时从自己的私库拿一些出来补贴国库,但是如果哪位皇帝陛下想要往国库伸手,朝廷里的那些老臣能一头撞死在宫门口,外面的那些读书人能骂的皇帝从此怀疑自己的人生。

所以,基本上敢往国库伸手的皇帝,都差不多做了亡国之君了,就算侥幸没亡国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当然不是昭平帝发呆的理由,昭平帝之所以对着清单发呆是因为他发现,他这几位经常哭穷的小舅子,或许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富裕。至少,他这个当皇帝的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吃着皇家那点产业的收入和祖宗留下来的私库的老本。时不时还要赏赐功臣宗亲什么的,总之就是一个入不敷出。现在让昭平帝一下子拿出几百万来,昭平帝自己绝对是拿不出来。

“陛下?”见皇帝陛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也不说话,沈尚书略微有些不安。

昭平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方才道:“既然条子是真的,就按着规矩办吧。”

啊?皇帝陛下真的要问柳家要钱?沈尚书有些惊讶,其实将这个条子送上来只是一个试探罢了。试试皇帝陛下对柳家的态度,如今柳贵妃怀有身孕,皇帝若是依然看重柳家就算现在不好对穆家做什么,也肯定会让他将这事儿抹平的。但是现在……

昭平帝淡然道:“既然是柳咸的妹子和妹夫借的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此事不必再回朕,你看着办吧。”

沈尚书顿时有些头疼了。要知道这做官的最怕的就是皇帝这句“你看着办吧”,看似无比信任,但是轻了不行重了不行。办好了无功,出了事错全是自己的。沈尚书有些后悔自己如此冲动的行为了,或许还是应该再等等啊。

除了柳家,没人关心沈尚书的苦恼。如今整个京城的人们都在关心柳家和流云会以及穆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东陵国最强大的两个商业势力,对决东陵国最得宠的爱妃娘家。受到危害的不仅是对决的三方,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也破受影响。说不定今早起来发现自家常去的粮油铺子就关门了。或者只是出去喝个茶的功夫,最喜欢去的古玩铺子就倒闭了。要么欢欢喜喜的去绸缎庄取订做的衣服,才发现绸缎庄已经关门了,自己的定金却拿不回来了。

最让人震惊的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钱庄竟然也倒闭了。而这钱庄,据说便是柳家名下的。一时间,京城的有钱人纷纷对自己手中的银票产生了不信任感,不少人都赶到各大钱庄想要将银票换成真金白银,一时间挤兑成风,弄得整个京城以及附近的钱庄都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柳家以一家之力,又怎么是流云会和穆家的对手?兵败如山倒,不到十天柳家名下几乎七八成的产业都关门歇业。柳家自然不会就这样任人宰割,商业竞争上他们确实是比不上流云会和穆家,但是在朝堂上他们的势力却远非苏梦寒和穆翎能比的。又有柳贵妃的枕头风在,朝廷虽然没有下令直接抄了流云会和穆家,却也开始打压起来,也算是给这两家一个警告,令双方适可而止。

同时,柳浮云的计策也开始奏效。流云会不少人对苏梦寒突然与柳家死磕多有不满,而之前被苏梦寒操纵的各地柳家管事也渐渐有一部分开始重新回到柳家。虽然损失已经造成了,但是能够及时止损总也是一件好事。

静水居里,每月的休沐之日,静水居里总是格外热闹。如今京城的文人雅士,和许多官员闲时倒是都喜欢到静水居来。翠华楼固然好,但是消费却太过昂贵,这些中低层的官员是经不起总是去翠华楼消费的。于是,更加风雅而且美酒佳肴不输翠华楼的静水居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二楼上一处清净的厢房里,陆离,曹修文,赵焕,言希都坐在厢房里喝着茶闲聊。另外还有不请自来的百里胤。

“听说百里兄不日就要升迁御前侍讲一职了,恭喜。”曹修文含笑举杯道。曹修文有个主管御史台的祖父在,消息自然灵通。

百里胤笑道:“借曹兄吉言。”

赵焕和言希也齐声道贺,看向百里胤的目光也有几分羡慕。他们如今还在翰林院里做庶吉士呢,百里胤入翰林院不过一个月,却已经升职了。虽然只是半级,但是御前侍讲却可以经常见到皇帝的。以百里胤的才华和家世,将来不愁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百里胤倒是瞥了陆离一眼,拱手笑道:“我还要多谢陆兄成全才对。”

陆离摇头,道:“百里兄说笑,我只是不愿意往机会不大的事情上使力罢了。”陆离确实是对御前侍讲的位置不太感兴趣,另外有百里胤在他的机会确实不大。

百里胤微微蹙眉,道:“陆兄有何打算?”相处了一个多月,百里胤觉得他依然看不透陆离此人。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每天都在翰林院里混日子,但是面对几家势力的招揽他又丝毫不为所动。以陆离之才,百里胤自然不相信他是不好权势不爱虚名的人,若是如此,他根本不必来参加科举。既然来了,如今这样的做派只能说明他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定和计划,只是时机未到。

陆离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急。”

百里胤点头道:“确实不该急。”官场上心急吃不了肉豆腐,陆离入翰林院不过一个多月,任谁也不能说这个时间很长。就算是百里胤自己,也只能说是这次运气刚好。原本他也打算至少要在翰林院待满一年才能另作打算的。

但是…百里胤有些怀疑地瞥了陆离一眼。他相信陆离不着急,但是不太相信陆离什么都不会做。

一直望着窗外楼下的言希突然收回了目光开口道:“这段时间,柳家和穆家,好像闹得有点厉害。”

曹修文不以为然,“被苏梦寒和穆翎联手夹击还能苟延残喘,柳家算是命硬的了。早几年,毁在苏梦寒和穆翎手下的商家可不在少数。”

百里胤笑道:“柳家可不是商家。”

曹修文笑道:“不错,柳家若只是商家,只怕连跟穆家与流云会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可惜,柳家的后台太硬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想要弄死谁或许不一定能够绝对办到,但是皇帝若是想要保住谁,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除非皇帝不愿意或者皇帝本身…自身难保。

言希有些不爽地道:“他们三家闹起来,京城的物价都贵了不少。”虽然言希手上不算紧张,但是在京城花钱的地方多了。平白无故的就要多花许多钱,还是很不爽的。

百里胤思索着道:“应该差不多了罢?陆兄,你怎么看来?”

陆离浅酌了一口茶水微微蹙眉道:“差不多了?只怕还不够。”

“还不够?”曹修文也有些惊讶了,“柳家在京城的产业可谓是折损了八九成了,而且朝廷也开始打压流云会和穆家…他们还打算闹?”

陆离道:“所以…大概就需要开始一些更高级别的争斗了。比如说……”

“官场。”百里胤沉声借口道。

赵焕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不少事情,若有所思地道:“听说,流云会首投靠了高阳郡王。理王与柳家素来不睦,很可能会暗中招揽穆家。这段时间沈尚书的立场似乎也有些摇摆不定,到时候就不只是流云会穆家和柳家的争斗了。”

言希嗤笑一声道:“可惜都没什么用。只要宫里那位枕头风一吹……”

赵焕摇摇头道:“未必,宫里那位如今忙着养胎,若不是事情坏到一定的程度,谁敢惊扰她?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脱不了干系。”柳贵妃已经年过四十,原本就有过小产经历,这一胎想要保住并不容易。这些日子即便是柳家的人也轻易见不到柳贵妃,所以柳家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毫无节制的进宫告状了。就算是能见,他们难道不用担心万一把柳贵妃气着了会出什么意外?

百里胤若有所思,“若是…柳贵妃这一胎生下皇子,柳家的处境就算再糟糕,也会立刻被扭转的。”

“那岂不是说,现在他们做的这些毫无意义?”言希皱眉道。

曹修文摇头笑道:“望安兄,话不是这么说的。前提是,贵妃生下的是一个健康的皇子而不是公主,或者…另外,无论如何,一个家族元气大伤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过来的。特别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恢复的。比如说…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言希叹了口气,“我只想明年授官之后顺利外放出去做个芝麻小官就够了。”京城里水太深,他自认不算笨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曹修文道:“我们倒是不用担心,谁会在乎咱们这些无名小卒。不过陆兄是当真要小心了,柳家,还有高阳郡王那里,似乎都对陆兄颇为不满。”

陆离举杯淡然一笑,“多谢曹兄提醒。”

京城的另一边,正在被众人议论的穆翎也没有闲着。因为穆老太爷过世,穆翎又清出去了一批有异心的下人,整个府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沈含双与穆翎并肩走在穆府的花园中,沈含双时不时侧首看向自己身边的俊美男子。

“怎么?”察觉到她的目光,穆翎问道。

沈含双有些犹豫地问道:“穆翎哥哥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么?”

穆翎停下了脚步转向她,道:“你觉得我该问些什么?”

沈含双神色有些黯然,“若不是我请谢公子带的话,穆翎哥哥永远也不会听我说话了吧?”

穆翎沉默不语,沈含双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原本应当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我母亲也时常提起穆姨和穆翎哥哥。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或许我们并不会向现在这样不是么?”

穆翎垂眸,直接问道:“三年前,你为何要不告而别?”

沈含双幽幽叹了口气,“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希望救你的人是我,我以为你一直恨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不告而别,是我爹…我爹知道了你的事情。你去找我的那天,我并没有离开,我看着穆翎哥哥离开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