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看着他,眼底充满了无奈和疲惫,“我如何不知瑾瑞这一次做得太过分?可若她被休回来,丢的是我的面子。”

“您这一插手,要和三小姐和解,可就难了。”初三叔道。

“和解?”陈国公冷冷地道:“难不成你认为我如今和她还有和解的余地吗?罢了,这份父女亲情从来就不曾有过,如今也不必强求。”

初三叔听得黯然,只得退了出去。

初三叔出去之后,陈梁柱便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陈国公见到他就来气,这种种事情聚在一起,让他对这个家也彻底的厌恶了起来。

“父亲,”陈梁柱气愤地道:“母亲被三妹气得发病了,您也不管管她?”

“死了没?若没死,趁早!”陈国公当场就发了大火,指着他就怒斥,“我说过多少次?这内宅之事你不许掺和,你该练功便去练功,该念书便去念书,这宅子里有你什么事?”

陈梁柱被吓住了,呆呆地看着父亲,记忆中,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还不滚出去?”陈国公怒气正盛,见他一副窝囊的样子,一脚就踹了过去。

陈梁柱踉跄了一下,连爬带滚地逃了。

陈国公把下人都赶了出去,随手拿了一壶酒,咕咚咕咚地就灌了下去。

他酒量本很好,从沙场里回来的鬼魂,谁没有酒量?

只是心头有烦闷之事,这一壶酒,竟叫他半醉了。

他踉跄地走到书桌后坐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幅画卷来。

画卷的卷轴有些发白,看得出是长期的摩挲。

他徐徐展开,画中女子面容如玉,英气秀美。

他粗粝的指腹抚摸着画卷女子的眉毛,眼睛,眼底渐渐就笼了悲伤之意,喃喃地道:“我错了吗?你在乎这个女儿吗?可她害死了你!”

他眸光依恋,柔中带悲,五分醉意之下,眼前闪动的,仿佛是记忆中那深爱之人的一笑一颦。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想触摸那虚幻的影子,可那影子瞬间就分崩离析,消失不见,只余下他的手孤独地在半空。

他的眼底,一下子就充满了泪意。

十五年,他无一日能忘记她是怎么死的。

“我恨极了她,若不是她,怎会夺了你的性命?”他浑身发抖地说,“我努力过,接了她回来,为她说一门亲事,嫁了出去,便了了我的责任,偏生,她却闹出这么多事端来,我看到她在我眼前晃动,我就记起你是怎么死的。”

他落着泪,却又笑了,“可我也知道她没有错啊,她错在哪里?”

这流火的季节,屋中竟生出了寒意,阴霾笼罩,浓浓的哀伤,化不开。

他慢慢地把画卷收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回抽屉里,上了锁,手指在抽屉外的雕花上抚摸了一会,才慢慢地松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61章胡青云

长孙氏听了陈梁柱的话,几乎不能相信。

“你说,你父亲让我去死?”

“父亲是这样说的,父亲整个人都变了。”陈梁柱被陈国公的怒气吓得够呛的,可自小不曾受过委屈,如今满肚子的怒火却无人为他出头,他看着长孙氏,“母亲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快把那小贱人赶回青州去。”

长孙氏跌坐在椅子上,又悲又恨地道:“他竟然这样说?他是巴不得我去死吗?陈瑾宁来我屋中抢夺,这样忤逆他也不管吗?”

陈梁柱哼道:“父亲大概是吃了那小贱人的屎了,都不敢得罪她。”

长孙氏恨得脸色发白,“对了,叫你去打听你大姐的事情,你打听到了吗?”

陈梁柱道:“母亲你就放心吧,大姐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休回来?”

长孙氏心里还是怕,瑾瑞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想起枣庄里发生的事情,长孙氏心里头憋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出,她的心怎么都没办法舒坦。

“柱儿,你去帮母亲找一个人,叫他来府中找你父亲,只有他,能扭转局势。”长孙氏眼底生出了歹毒之意,轻声道。

“谁?”陈梁柱瞪圆了眼睛问道。

瑾宁把所有的产业都换成红契之后,便开始盘点查账。

她不是不擅长做生意的人,但是,有时候她出面不方便,因此,她要去找一个人。

前生她便认识了此人,此人也曾在她的庄子做过管事。

想起前生,她死的那一年,他已经在京中开设了十二家鼎丰号,几乎垄断了半个京城的米粮。

他叫胡青云。

此人日后,大有可为。

在瑶亭庄子的时候,他便总是戏说,以后要成为大周朝的巨商首富。

她确信他能做到。

做生意,无人有他精明厉害。

翌日一早,瑾宁便带着陈狗出门去找胡青云。

胡青云如今住在西城的小矮院里,这种矮院很大,用木板间隔开一个个小房间,专门租给这些外地客商。

瑾宁前生与他在京中重遇的时候,是她成亲前的两个月,她去过他的小矮院,也听过他说生意经。

当时,她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帮他走一批货,结果,这一批货让他赚了三百两银子,他开店的银子,也终于累积够了。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时他说要邀请瑾宁入股,只是瑾宁当时已经嫁入了侯府,侯爵世家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好沾弄便拒绝了。

这辈子,她不会这么痴傻。

来到矮院门口,刚好看到一名身穿粗布衣裳扎着方巾的年轻男子走出来,他的面容有些奇特,嘴巴特别大,额头宽,下巴四方,眼睛小小却特别有神采。

他嘴里咬着一块鸡蛋饼,腋下夹着一些本子,一副匆忙的样子。

瑾宁拦在了他的面前,“胡管事!”

胡青云站住了脚步,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待认出来之后他惊喜地道:“小东家?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在瑶亭庄子,所有人都叫她小东家,而不是叫她小姐。

除了近身的几个人,无人知道她就是京城国公府的千金。

胡青云自然也不知道。

“我是京城人士,早两年回来的。”瑾宁微笑,看到熟人,心里总觉得特别亲切。

“真是太好了,”胡青云显得很兴奋,但是,他犹豫了一下,道:“我这约了人谈事,小东家如今住在哪里?等我谈完了事去找你。”

瑾宁知道他在筹备一批货,打算走到江东去,但是缺乏银子,一直在找人投资。

她微笑道:“你别去了,我请你吃饭,顺便,谈谈你手上的那批货。”

胡青云微怔,“小东家,你怎么知道?”

“我神机妙算啊!”瑾宁笑着,“走吧!”

胡青云知道这位小东家有过人之处,小小年纪管理瑶亭庄子却从没出过什么纰漏。

甚至,还与隔壁庄子打过架,得了个青州小霸王的称号。

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坐下来,瑾宁说明白了来意,胡青云瞪大了眼睛,“小东家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忙管理您的庄子和店铺?”

“不是,”瑾宁纠正,“不是帮我管理,是我与你合作,我分你三成的利润。”

胡青云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小东家,你这是疯了不成?三成利润你知道是多少吗?”

“不止,”瑾宁看着他,眸光熠熠地道:“现如今我手上的庄子铺,你主事我分你三成利润,日后我与你开设的其他店铺生意,我按照份额入股投资,然后,我占三成。”

胡青云傻了眼,良久才道:“小东家,你这很吃亏。”

“不吃亏,生意场上,银子不是最大的本钱,本事才是。”瑾宁微笑道。

“那我…我岂不是无本生利?”胡青云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

瑾宁神定气闲地看着他,“那你可愿意?”

“是头猪才不愿意呢。”胡青云一拍桌子,激动地道。

瑾宁回头看着陈狗,“大侠,你以后不必跟在我的身边,你就跟着胡管事,以后咱的店有你一成,关于庄子铺,我要大力整治,但凡有闹事不听者,能上拳头就不用说废话。”

陈狗摩拳擦掌,“是!”

在内宅确实窝囊,既然三小姐看好这位胡青云大哥,他就跟着他去发财。

胡青云送别瑾宁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叹息,“小东家,你这个做法其实真的很吃亏。”

瑾宁心里头却想,我一点都不亏,等你打下鼎丰号王国的时候,我每天就只躺着数银子。

瑾宁就这样丢下了陈狗走了。

胡青云还不能相信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遇到了大贵人,对陈狗道“陈兄,小东家是什么来历?”

陈狗淡淡地道:“陈国公府的三小姐,皇上刚封的宁安县主。”

胡青云瞪大眼睛,竟然是侯爵府邸的千金小姐?还是县主?

他一直以为小东家只是富户小姐。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陈狗没做过生意,因此,不知道从何入手。

胡青云眸子里射出坚定毅然的光芒,“首先,铺子里查账。”

他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马上去做的人。

第62章大祸临头

瑾宁安置好了铺子的事情,便去了一趟南监找师父。

“小爷今日刚好路过?”苏意翻翻眼皮子,回来两三天了,今日才来。

“特意来的。”瑾宁笑嘻嘻地上前,走到苏意的身后,一双小手殷勤地为他揉着双肩,“舒服吗?”

苏意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道:“还行,好歹是没生疏了这手艺。”

“哪里敢生疏?”瑾宁当下加重力道,“今日可是给师父送一份好礼来呢。”

苏意哼了一声,“得了,有好东西留着孝敬你那个爹,望他别刻薄你太过。”

“这份好礼,是得送给您。”瑾宁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苏意陡然睁开眸子,“你说真的?”

“当然,人暂时被我安置好了,若您要问话,便尽管去问,问到了什么,您肯定也能查出实证来。”瑾宁道。

苏意不无赞赏地道:“嗯,你如今办事倒是周全聪明了许多,先不忙,让他多蹦跶两天,还有,这事儿你别管,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若叫人盯上了,你有几条命?”

“谁敢得罪我呢?”瑾宁狗腿地道:“不怕我师父啊?”

“对你府中的那些人,你也有这般计策和硬气,我就不担心了。”苏意眸子垂下,露了一丝担忧之色。

“放心。”瑾宁说着,手里揉了重一些,“我的,总归我要讨回来,不是我的,若我看上了,也得是我的。”

“那你看上那位李良晟了吗?”苏意问道。

“看不上!”瑾宁一脸的轻蔑。

苏意没说话,但是嘴角微微扬起,算是很满意她这个回答。

良久,苏意却又倏然问:“靖廷呢?”

瑾宁一时愕然,“什么?”

“侯爷定下的亲事,江宁侯夫人虽然退了,但是不代表侯爷的意愿,靖廷也是他的儿子。”

瑾宁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打这个主意?你闺女没人要了吗?人家陈大将军可是有婚约了,马上就要成亲。”

“成不成还另说呢。”苏意拉着她的手让她绕到跟前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师父不能保你一辈子,你那父亲指不定给你找什么人家,这女人再强,若遇上了不好的男人,这辈子便算废了,你放心,师父为你挑的,必定是人中龙凤,你若看得上靖廷,等侯爷回来,师父出这个面去说。”

瑾宁转移开话题,“师父,其余的事情,我不插手,但是长孙拔这事,我希望你能让我参与其中。”

“为什么?”苏意问道。

瑾宁看着他,轻声道:“因为我憎恨他。”

“犯得着吗?为枣庄里的事情?这事自有师父为你出头,你父亲来找过我,让我手下留情,但是绝不可能。”苏意冷冷地道。

瑾宁心中酸楚,不是为枣庄里的事情,就为她经历过的那一辈子,长孙拔杀了你。

这仇,她前生未报,今生无一日能忘。

“我就想参与一下,你就让我历练历练嘛。”瑾宁未能道出其中原委,只能是一味死皮赖脸地哀求。

苏意没立刻答应,倒是把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靖廷如何?”

瑾宁想了一下,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苏意嗯了一声,满意地道:“如此说来,你对他是有好印象了?”

“师父,这茬不提,我们说正事呢。”

苏意拍了她的手一下,“行了,你回去吧,南监这种地方别总是过来,若有事到府中找我便是,要不搬过来小住也成。”

“为什么?”瑾宁瞪大眼睛。

苏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南监这种地方是女子来的吗?你总是来旁人怎么说呢?你未来的那位婆婆眼睛长在额头上,怎也得顾忌一下。”

瑾宁举手投降,“师父什么时候也介意人家说三道四了?而且,那位真不是我未来的婆婆。”

苏意道:“师父什么时候在乎过旁人说?可若牵扯了你,就得避忌一些,小霸头啊,这里不是青州,这里是京城,不是你凶的地头,而且师父…也不知道能保护你多久。”

苏意说到最后,眸子有些黯淡。

瑾宁猛地看着他,急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意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傻丫头,去吧,回去吧。”

瑾宁道:“我走可以,但是,长孙拔这事,你得让我参与。”

“好,这事儿,我交给靖廷去办。”苏意扬扬手,“去吧。”

瑾宁走出去的时候,刚好遇上陈靖廷进来。

想起师父方才的话,瑾宁有些不自然,“大将军!”

“来找苏大人?”陈靖廷眸色柔和地问。

“嗯。”瑾宁道。

“那回吧,路上小心!”陈靖廷说完便进去了。

瑾宁福身走了。

陈国公今日便从衙门回府了。

看了会儿书,便见初三叔进来禀报:“国公爷,长岐道人来了。”

陈国公神色微变,连忙站了起来,“快请!”

他心中沉了一下,长岐道人已经许久没来找他了,这一次忽然来,莫非…

初三叔领着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道人进来,一身蓝色的道袍,衣袂飘飘,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陈国公在书房门口相迎,见他来到,连忙拱手,“道长,快快请进。”

长岐道人微微一笑,“国公爷,许久没见了。”

“可不是,一别一年多,道长可好?”陈国公含笑问道,但是眸子里的紧张未曾松弛下来。

“贫道很好。”长岐道人进去坐下,凝望着陈国公,“但是,国公爷不甚好。”

陈国公听了这话,反而放松了,“我不好,也大半辈子了,不在乎了。”

长岐道人摇摇头,“你和夫人夫妻连心,你不好,她在九泉之下,岂能安好?她魂魄不宁,这就是贫道这一次来的原因。”

陈国公闻言,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长岐道人轻轻叹气,“国公爷啊,贫道与你说过多次,贵府三小姐是夺命之魂,你得把她送得远远的,你不听,偏叫了她回来,如今,你家宅不宁,你的心不宁,夫人自然也魂魄不宁,不仅如此,国公府,怕即将有大祸临头啊。”

第63章甄夫人

陈国公被震住了,良久,才问道:“不知道道长所说的大祸临头,指的是?”

长岐道人语重心长地说:“已经有迹可循了,这夺命之魂,刑克父母,母体先损,继而是府中其他女眷,老夫人不在府中,那么,她的继母,长姐都会因她受损,最后,才是国公爷,若再不避忌,怕国公爷要身败名裂,丧命异乡啊!”

陈国公骇然。

据他所知,长岐道人是没在京中的,但是,对府中之事却了如指掌,若不是真有先兆,如何知道继母和长姐也因此受损?

长岐道人末了劝道,“想个法子,要么早些嫁出去,要么,还是送回青州吧,这夺命之魂留在府中,一旦曾见过血,便会一直见血,趁着她如今还没杀过人,便先送走。”

陈国公沉声道:“她已经杀过一人。”

长岐道人脸色大变,“既然如此,还请国公爷尽快为她寻一门亲事,切莫找尊贵人家,定要有煞气才可,屠夫是首选,否则,也是难以遏制怕日后害人家破人亡。”

陈国公看着长岐道人问道:“道长方才说夫人魂魄不宁,她是报梦给你吗?她可曾说了什么?”

长岐道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非也,只是出现了迹象贫道起卦得知,鬼魂哭泣,便是鬼魂不宁。”

“她哭?”陈国公心中倏地一痛。

娶她过门的那一天,她哭得很厉害。

说从此要拜别父母,心里舍不得。

进了新房之后,还一直掉眼泪,他当时拭去她的眼泪,承诺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会叫她哭泣。

瑾宁回来的时候,刚好,初三叔送长岐道人离开国公府。

瑾宁认识此人。

前生她见过几次,她刚回府的时候,他也来了,在她的房中放了一些神仙之位,让她供奉。

她以前从没想过,她的父亲,一个曾经杀戮沙场的将军,会相信神鬼之说。

但是,后来听婆子说,自从母亲死后,他就一直痴信这些东西,甚至,还另外造了一个牌位交托给这位长岐道人,每年给银子供奉,就为了护她的魂魄安宁。

前生,瑾宁见过这位长岐道人进过长孙氏的屋中,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两人商谈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是以鬼神之说骗钱财。

因此,她站定了身子,淡淡地问初三叔,“初三叔,这位是谁啊?”

初三叔道:“三小姐,这位是长岐道长,来找国公爷的。”

长岐道人听得此人就是三小姐,侧目两眼,并未言语,只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态,仿佛等着瑾宁上前膜拜。

瑾宁却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就进去了,甚至连看都没再看长岐道人一眼,态度比长岐道人还要更倨傲冷漠。

长岐道人摇头叹息,对初三叔道:“这煞星之气,着实厉害,若不懂谦恭,只怕会引致更大的灾祸,如今她的气焰已经渐露,请转告国公爷,尽快遏制。”

初三叔不信这些,却也没得罪他,道:“我会转告,道长慢行。”

初三叔说完,转身便回了去。

瑾宁从梧桐树后倏然闪出来,拦在了初三叔的面前。

方才长岐道人的话,她都听到了。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生,她始终觉得费解,为什么父亲对她这么冷漠,就算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顶多执拗一时,但是他却十几年不曾释怀。

所谓煞星之说,他竟然真的信?

“三小姐偷听?”初三叔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

“我想听故事!”瑾宁咧齿一笑,挽住了初三叔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回了梨花院。

初三叔以前对瑾宁是没什么好感,从庄子里回来的丫头,畏畏缩缩,一点胆气都没有,分明夫人当年是何等的英气勃发,她竟半点都没遗传到。

跟瑾宁亲近,是看她这一系列的行为之后才开始的。

如今对三小姐的“横蛮无理”,他也只是笑了笑,便道:“坐下来吧,有些事情,你该知道的。”

瑾宁不单单是要听故事,而是要从故事里得知一些内幕。

从枣庄回来,她便觉得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难产或许是占了其中一个因素,可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瑾宁打发了屋中的人出去,亲自为初三叔倒茶,“初三叔,但凡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请您告诉我,事关重大。”

初三叔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又沉默了下像是回忆,才慢慢慢地说道:“这事要从头说起,国公爷迎娶夫人一波三折啊,夫人出身军候世家,陈子忠将军也是甄大将军带出来的,陈家的旧部如今都在甄大将军麾下供职,这般显赫的家世,比起今日的江宁侯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当年,国公爷只是甄大将军被提拔为阵前右先锋,立了小小功劳回京,来府的时候遇上了当时的甄大小姐,便是你的母亲,说来也奇怪,当年不知道多少贵门公子追求她,可她都没看上,却看上了你的父亲。

这就惹恼了你外公,因为他当时想把你母亲嫁给陈子忠将军,当时两家都先通了气的。”

瑾宁对这部分是完全不知情的,怔愣了半响,外公当年属意的女婿,竟然是靖廷大将军的父亲?

“可夫人呢,也确实是个倔性子,她就看上了你父亲,如果甄大将军要逼她嫁给陈子忠将军,她便直接捆了甄大将军上花轿让他嫁过去。”

初三叔说到这里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她,“这话熟悉吗?”

瑾宁讪笑,她确实也这么对父亲说过。

“寻常人家的女子,若不同意,顶多是以死相逼,可你母亲着实也是随了甄大将军的性子,竟抗争了起来,甄大将军就这么一个闺女,哪里舍得真强迫了她?最后同意了这门亲事,可当时你外公是提着刀过来找你父亲,把刀子架在你父亲的脖子上,若叫他的女儿受了委屈,就把他砍成三十六段。”

瑾宁笑了起来,外公的性子,确实很烈。

“只是没想到,甄家同意了这门亲事,你祖母却不同意,她说你父亲早年就定下了婚约,是长孙家的嫡出大小姐,长孙家当时门楣低,你祖母说婚约既然早年定下来,就不管门楣,死活要你父亲迎娶长孙小姐进门,你父亲事前完全不知道这门亲事。”

第64章撬开长孙氏的嘴巴

“你父亲素来是个孝顺的人,但是那一次却强烈的反抗了,最后母子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你祖母让步了,婚事也总算是成了。刚成亲那会儿,他们两人确实是恩爱万分,你父亲为了证明自己给你外公看,阵前奋发,带兵突围反败为胜,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更被皇上封了爵位,这份成绩交出去,你外公很满意。但是,你母亲却不好受,因为她嫁过来一直迟迟没能生育,她抵受着很大的压力,你祖母对她越发的不好,大概是你母亲入门的第六年底,还没能怀上,你祖母以死相逼,让你父亲纳妾,你父亲不同意,最后趁着你母亲回了娘家,让当年的长孙小姐的妹妹…也就是如今你的继母来府,在酒里下了药,就这么一次,长孙氏竟然怀上了,只能是让她入门。”

瑾宁冷冷地道:“是吗?那之后呢?若真爱我母亲,怎么最后还有了陈梁柱?”

初三叔轻轻叹气,“这事,真是谁也说不清楚,长孙氏入门之后,虽然生下了大小姐,你父亲却从没在她房中过夜,甚至老夫人又再以死相逼,你父亲也是没去。最后,是你外公要驻守外疆,摄政王宴客相送,你父亲为你外公顶酒,醉得一塌糊涂地回来,夫人那晚上没回来,留在了甄家送别母亲嫂子,所以,你父亲被送去了长孙氏的屋中。”

“又怀上了?”瑾宁觉得不可思议。

初三叔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三小姐,这话本不该说,但是那天晚上,我就在门外守了一晚上,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你父亲,醉得不省人事。”

瑾宁诧异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只以为自己又醉酒出事,一个多月之后,长孙氏又怀上了。”

瑾宁啼笑皆非。

“你父亲的心一直都在你母亲的身上,好不容易,你母亲终于怀了你,当时他们两人高兴得不得了,把京中大大小小的庙宇都给拜了个遍,说要谢恩。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一直都不太好,肿得厉害,吃喝不多,脸瘦身子重,你父亲很担心,整日陪伴在你母亲的身边,所幸那时候老夫人也特别重视你母亲这一胎,特意叫了个大夫来府中常驻,防着你母亲出什么事故,恰恰便是在生你之前半个月,甄大将军出了些意外,骑马摔断了腿,你母亲着急,便叫你父亲去外疆一趟,等你父亲回来,你母亲已经难产走了,你父亲整个都疯掉了…”

初三叔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黯然。

“那时候天气热,你母亲走后,他没回到你祖母便敛葬了你母亲,你父亲疯了似地去刨坟,刨得双手满是血,我是把你父亲打昏了才拖回来的,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屋中,十天不曾出来,不吃,你祖母强迫之下,才每天喝一碗汤,算是吊着这条命,你祖母也没了法子,叫人请了长岐道人来,长岐道人是个懂得通灵之人,跟你父亲在屋中谈了有半日,你父亲才出来,但是,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把你送走,送走你之后吧,日子也不安生,他去了长岐道人的道观里住了三个月,回来便一蹶不振,当时有战事,皇上派他出征,他也不去,告病在家,他显赫的年代也终于慢慢地没落了。”

这段往事,听在瑾宁的耳中,是震撼的。

在她心里,一直都认为父亲不配对母亲说一个爱字。

可他对自己扭曲的刻薄,竟也源自对母亲的爱。

“我后来才知道,长岐道人跟他说,你母亲是被你害死的,因为你是夺命之魂投胎,他跟你父亲说,你母亲死得很惨,在一路出殡上山的时候,棺材还在渗血,而你母亲在阴间孤苦无依,夜夜啼哭喊他的名字,他给了一大笔银子长岐道人请他安魂,长岐道人告诫他,礼仪仁孝都要做足了为你母亲积德,才可使得她魂魄安宁,因此,你父亲比往日更孝顺了老夫人,为官虽也没什么功劳,却也总算清白做官,唯独对你,始终不能释怀。”

瑾宁没说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