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宪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

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

老夫人走后,袁氏抽抽搭搭几声,也快步跟着出去了,她不愿意留在这里对着陈瑾宁。

瑾宁坐下来,眸色严厉地看着陈瑾宪,“上吊,勇气可嘉啊。”口气却是冷嘲热讽。

陈瑾宪把头偏过一边去,嗓子嘶哑,声音细弱地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小娟红肿着一双眼睛进来,道:“小姐,是三小姐救了您的。”

陈瑾宪听得此言,转过头来,素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哭似的笑,“谁要你假好心?”

瑾宁冷冷地道:“我救你,是因为不想背负冤枉的罪名,方才你的侍女到我屋中大喊,说我害死了你,虽然我答应过你不把事情闹大,但是,你为此寻死,难道全是我的过错?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闹大便不闹大。”

陈瑾宪盯着她,杏眼里冒着怒火,“你…为什么把琦儿打成重伤?”

瑾宁一怔,“我什么时候把他打成重伤了?”

“你还想狡辩?”陈瑾宪伸长脖子,说话极其艰难。

可伶上前,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的祖母和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一一目睹,是你的好弟弟和妹妹给大公子下药,然后安排了一个女人毁坏他的名声,我把大公子救出来,至于你的弟弟,是那位同谋孙公子打伤的,酒馆里许多人可以作证,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你若不信,尽管去问问!”

陈瑾宪吸了一口气,头往后倾,脖子上的印痕越发清晰,脸上有不信的神色,“不…你骗我。”

瑾宁看着她,觉得她为这些事情自尽,实在是太荒谬了。

就算她认为是她打伤了陈梁琦,顶多是怨恨她,怎么给自己挂了一条麻绳?

她起身,把小娟拉了出去。

“你叫小娟?”瑾宁问道。

小娟应道:“是!”

她对瑾宁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怨恨,态度也恭谨了起来。

“你家小姐自尽之前,见过什么人?”瑾宁问道。

小娟想了一下,道:“回三小姐的话,晚上从饭厅里回来,是瑾瑞大小姐拦住了我们小姐,说了一些话,奴婢觉得,那些话虽然是安慰,但是,肯定小姐会伤心的。”

瑾宁眸子一闪,“什么话?”

小娟如实告知,“瑾瑞小姐说,二夫人处事不公,没有为小姐着想,说外头的人都说小姐是克星,专门克夫,还叫小姐去死,小姐听了这些话,脸色都变了。”

瑾宁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瑾瑞大小姐!”

还以为她都安分了,没想到这根搅屎棍,在这搅起来了。

瑾宁回头对钱嬷嬷道:“嬷嬷,你去宽慰宽慰她,我对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说不来好话。”

嬷嬷道:“行。”

瑾宁带着可伶可俐走了。

嬷嬷留下来,叫小娟去倒点水,还用刚才服用销服丹的那个碗。

碗里残留清香,嬷嬷端着水,扶着陈瑾宪起身,淡淡地道:“这销服丹十分珍贵,是母后皇太后亲自炼制,给了大将军五颗,大将军给了县主,县主自己都舍不得服用,倒是给了你一颗。”

陈瑾宪就着她的手,慢慢地饮了一口水,嗓子像喷火一样,难受得很,这水喝进去,虽滋润也生疼。

“傻孩子,一点小事就得寻死,你以后可咋办?”嬷嬷把碗递给小娟,放下了她,轻轻叹气说。

嬷嬷的面容十分慈爱,陈瑾宪眸子一热,便成了雾气。

“我…”她未语,泪先流,满腔委屈和不甘,不知从何说起。

“可伶方才说的话,是千真万确,你弟弟罪有应得,不是他,便是你大哥,你希望谁出事?苍天有眼的,好人不会一味受害,坏人也不会一味得逞,你弟弟想坏人家名声断人家前途,最终,坏的是他自己的名声,断的是他自己的前程,这就是报应。”

钱嬷嬷看着她,又皱起眉头道:“其实老身知道你不是为此事上吊,方才小娟与县主说的话,老身听到了,陈瑾瑞说的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外头无人说你一句话,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人登门求亲,只是你祖母和你母亲一直在挑剔,希望你能嫁入侯爵府邸,但是,小姐啊,这侯爵府邸就真的那么好?除了锦衣玉食,一大堆的人事纠纷,就你这个性子,真入了侯爵府邸,没一年就叫人溶尸了。”

“我…未婚夫,确实是…”陈瑾宪哽咽,一张小脸白得吓人,她自己很在乎这个事情,外人说只是雪上加霜,她心里就认定自己是克夫命。

钱嬷嬷笑了,“当今的母后皇太后刚入宫嫁给先帝,不到三天,先帝就驾崩了,你说,母后皇太后是克夫命吗?若是克夫命,为什么擎天摄政王却能与她恩爱多年?”

“这…我如何能比?”陈瑾宪红着脸道。

“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能比不能比,你好歹是二房嫡出,父母健全,虽说有些偏心,可到底你从小到大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县主呢?县主从小被人丢在庄子里,靠着一身韧劲熬过来,时至今日,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大部分是她自己挣来的,可纵然如此,外头不是说她说得很难听吗?被退婚,被传与师父对食,若说这就该死,她早就死千百遍了,这人啊,就不能丧了这口气。”

嬷嬷说完,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老身也不说那么多了,休息吧。”

翠玉院那边,今晚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但是,陈瑾瑞并未派人出来看。

长孙氏今晚留宿在翠玉院,自从陈国公不去她屋中之后,她多半是留在翠玉院。

一墙之隔,小娟在外头大喊的时候,长孙氏母女便听见了。

陈瑾瑞眸子里露出歹毒之色,慢慢地喝着茶,今晚,她没打算睡觉。

“瑾瑞,你说,咱这样挑了陈瑾宪自尽,有什么用呢?”长孙氏有些不安。

陈瑾瑞眸光一飞,灯光朦胧之下,忽略她脸上的疤痕,竟觉得有说不出的风情。

“便是要他们狗咬狗,不管谁败了,剩下的,我们都好对付。”陈瑾瑞冷道。

长孙氏看着女儿的脸,轻轻叹息,“其实就算败了一方,剩下的我们也对付不了,老夫人的厉害你是不知道,陈瑾宁那小贱人,也着实是能耐得很。”

第142章噩梦

陈瑾瑞摇头,眼底迸发出恨意来,“二房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你没听二婶的意思吗?她要父亲把世袭之位给陈梁琦那废物,还有,你以为甄氏的那些嫁妆,日后我们能拿到?陈瑾宁便更不用说,如今谁都不敢去得罪她,最好是她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我们便坐收渔人之利。”

长孙氏听了她这样说,心底的愤恨又被勾了起来。

“那陈瑾宪倒是可怜。”长孙氏说。

“她是二房的人,从小锦衣玉食,又不需要看谁的眼色,她怎么可怜了?”陈瑾瑞冷眼扫过来,“母亲,我警告你,你可别心软,也别害怕谁,总之如今我们是韬光养晦,有机会就搅和一次,别沾身就是。”

自从长孙拔死后,长孙氏确实是胆小了许多。

且女儿也被休了回来,武安侯府也不是后盾,儿子不长进不出息,每日厮混秦楼还说要娶瑞安郡主,只怕再这样下去,便是连个小家碧玉都娶不上。

“你弟弟,也着实不争气。”长孙氏忧愁地道。

“你不纵容不就成了吗?不还是你把他弄成这个鬼样子吗?我跟你说,若你不强硬一点,把一切都夺回来,靠他?你这下半辈子也甭想过什么好日子。”陈瑾瑞冷冷地道。

长孙氏如何不知?但是,有什么办法?以往想着国公爷对自己尚算敬重,也没想到太长远,这小贱人从庄子里回来两年都不曾出过什么幺蛾子,后来为了和侯府的婚事,一下子就反了。

如今想想,她真是后悔啊,还不如让她嫁给李良晟,至少自己如今还是一个受她尊敬害怕的继母。

为了帮嫣儿,没想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长孙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那陈瑾宁会不会知道是你挑唆陈瑾宪自尽的?”

“如何知道?”陈瑾瑞眸色冰冷,“便是我跟她说的那些话如实传到了她的耳中,也怪不得我,难不成我知道陈瑾宪会自尽吗?”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陈瑾宪的性子她太清楚了。

自私,软弱,在乎名声,心软,是个成不得大事的人。

她不是第一次自尽。

在八岁那年,她被人恶作剧,扯了裙子,大家都笑说她名声坏了,她就去投湖。

八岁的孩子,说什么名声?但是她偏就在乎这些,从小在乎。

如今克夫这么大的罪名,以后也无人问津,她还能活吗?

梨花院。

可伶以为瑾宁会去找陈瑾瑞算账,但是她却没有,回来就睡觉了。

可伶不明白,借着给她端口水的由头,问道:“为什么不去找那个花脸猫算账?”

瑾宁淡淡地道:“陈瑾宪自己不争气,怪谁?克夫这话就难听了?我还克母呢,我是不是要去死一死?我叫嬷嬷宽慰她一下,不过是要化解我与她的干戈,没必要平白无故招人恨,我和她又没有不对付。”

可伶也不解,“是啊,这多大的事情?就说要自尽了,又不是没饭吃,没饭吃还能去抢别人家的呢,若是我,我才不死。”

瑾宁笑了。

躺下来,脑子里尽然是陈瑾宪那被勒过的脖子。

陈瑾宪傻?她当然是傻的。

但是她代表了大部分的女子。

名声,名声对女子真的很重要。

瑾宁双手枕在脑后,她的名声真的一点都不好。

如今看着荣耀加身,是县主,又有师父在上头罩着。

但是,这也不能抹去她是一个从庄子里回来,且被人退婚过的人,不止如此,外头依旧有人说她与师父之间纠缠不清。

那样的名声,靖廷将军却说要娶她。

他是在说笑。

她一直都没当真,但是,事实上,她心里当真了。

至于他退婚一事,如今陈幸如已经撕毁了婚约,那么,只要他也撕毁,这婚便算是退了。

她心头暗暗决定,等他回来,一定要亲自问个清楚。

她不想这样模棱两可地猜测,如果他真的愿意娶,不介意她的名声,那她就嫁。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她欣赏的人,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果他最终战死沙场,那她就为他生一个孩子,传宗接代,不叫断了他这一脉。

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能熬多久,这样的鸳鸯命,就捆绑在一起吧。

胡思乱想之际,嬷嬷回来了。

“劝过了,听不听随她,命是她自己的。”钱嬷嬷轻声道。

光线黯淡,瑾宁的眸子若星,跳跃着一丝光芒,“嬷嬷,明日你去打听一下陈靖廷将军的事情,他都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回来?”

嬷嬷是有人脉的,要打听靖廷的事情,她最合适。

“好!”钱嬷嬷应道,“睡吧,嬷嬷今晚在榻上挤一宿。”

“榻上睡不舒坦,回去睡。”瑾宁道。

“不了,就在这边将就着,你若睡不着,还能给你说说话。”嬷嬷说着,便到柜子里拿了一张被子。

瑾宁道:“那你跟我挤一张床,别睡榻上。”

“不用,年纪大了,睡硬一点不打紧,还更好呢。”嬷嬷说。

瑾宁便没做声了,但是侧身看着对面榻上的嬷嬷,她知道钱嬷嬷留下来的原因。

陈瑾宪今晚自尽,吓到了她。

陈瑾宪名声不算坏,但是竟也想不开上吊。

而她陈瑾宁,名声是坏到贴地了。

嬷嬷担心是担心她,虽然知道不可能会和陈瑾宪一样,可陪伴,便是最好的劝慰。

瑾宁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她失去很多,但是她也拥有很多。

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失去的同时也会不断得到。

梦中,她看到了陈靖廷。

他骑在白马上,一身玄色衣裳,策马朝她奔来。

马跑得很快,竟穿过了她。

她惊醒了。

怅然地叹气,她会比他先死的,马儿和他都能穿过她的身体,意味着她死了。

“怎么了?”黑暗中,嬷嬷听到她的叹气声,连忙就问道。

瑾宁哑声道:“做噩梦了。”

“没事!”钱嬷嬷起身,在黯淡的光线中朝她走来,坐在了床边。

瑾宁几乎是一下子就泪盈于睫。

母爱,是她此生从没享受过的。

钱嬷嬷给了她这份感觉。

第143章第一次见面

钱嬷嬷伸出手在她的眉心上弹了三下,道:“没事了,睡吧。”

瑾宁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三岁小孩。”

钱嬷嬷也笑了,“民间风俗,做噩梦就得弹额头,把你脑袋里的东西都赶走。”

瑾宁的脑袋里太多东西了,在重生后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很坚强,但是,黑夜是容易让人软弱的。

“嬷嬷想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噩梦吗?”她幽幽地问道。

“你说,老身听。”

她往里挪了一下,“你躺上来,我给你说。”

嬷嬷挪过去有点吃力地抬脚,没躺下,只是靠着床头坐着,“好,嬷嬷在。”

黯淡的光线中,瑾宁的容颜如遗世独立的花朵,仿佛飘在了半空中,叫人琢磨不透那眉梢眼底的层层痛楚。

“我梦见,我和李良晟没有退婚,我妥协了,让长孙嫣儿做了平妻,一同嫁入侯府,开始时候,日子很美好,我以为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但是,算计却在我嫁入侯府时候便开始了,我陪李良晟出征,助他建功立业,靖廷大将军为救我而死,师父也被长孙拔害得身败名裂惨死…”

瑾宁的声音在夜晚中显得特别的清晰,她说着前生所发生的一切,浑身颤抖,“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儿,被生生剖出,丢入了火堆中,我亲眼看着,痛不欲生,我除了投身火堆,别无他法,那孩子,我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有切齿的抽气声,瑾宁的身子如落叶般颤抖,前生所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仿若昨天发生,那痛楚还不曾消散过,那恨意只是被生生压下,亟待爆发的那天。

痛楚和丑陋让她仿佛置身地狱。

嬷嬷的手慢慢地覆盖上她的额头,温暖厚实。

“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都是梦而已,只是一场梦。”嬷嬷的声音,有压抑哭过的沙哑和鼻塞。

“是啊,只是一场梦,也幸好都过去了。”瑾宁慢慢地闭上眼睛,四肢百骸都有被碾过痛楚无力,但是,她整个人似乎释放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噩梦般说了出来,感觉就是郁在心里的那口气,消散了。

仇恨依旧在,钻心的疼痛依旧在,但是,她能更清醒,更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倾诉,比在自己心里反复念千百次更好。

陈瑾宪没死成的消息,第一天便传到了翠玉院。

陈瑾瑞听得是瑾宁叫的大夫,且是瑾宁救回来的,她那张脸狰狞得几乎破碎。

“瑾瑞,母亲觉得,还是算了吧?”长孙氏是真不想再折腾了,再折腾下去,只怕她便连如今的生活都保不住。

“算了?”陈瑾瑞握住双拳,眸子迸出怒火,“她害成我这样,你说算了?我如今一无所有身败名裂,都是拜她所赐,她若不死,我便不罢休。”

“可你能怎么办?”长孙氏愁眉苦脸地道。

陈瑾瑞深呼吸,慢慢地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她不会轻易认输!

二房那边,这几天十分奔波劳碌。

瑾宁传了管家进来,问找人的事情。

管家道:“已经有眉目了。”

“嗯!”瑾宁看着他如今低眉顺眼的样子,淡淡地道:“你若好好为我办事,我亏待不了你。”

“是!”管家不敢多言,深知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有多狠。

他如今是彻底臣服了,倒不是为了所谓的亏待不了他,只求不追究他以前的罪行,不报复他曾陷害她的事情,他便能叩谢神恩了。

他还要活着,还有一家老小。

报复,轮不到他。

他没资格。

打发了管家去,钱嬷嬷便进来了,笑着道:“二房那边,一直找人托关系,花出去了好多银子。”

“那都是我阿娘的银子。”瑾宁心疼。

“是的,真是可惜,进了京兆府哪里是花银子托关系能办成的?搞不好最后罪名会更严重。”钱嬷嬷道。

她坐下来,自己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饮了几口,又道:“对了,侯爷今日回来了,圣上亲自到城门接驾,好轰动。”

江宁侯,是瑾宁当年在江宁侯府唯一敬重的人。

他对瑾宁这个儿媳妇,如慈父般关爱,当然其实他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当年江宁侯对母亲有倾慕之心,甚至师父这个太监也曾喜欢过母亲。

母亲,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心中一动,她问道:“父亲回来没有?”

“哪里会这么早回来?这才中午呢。”钱嬷嬷道。

瑾宁站起来,“我到他书房去一下。”

“做什么?”嬷嬷怔了一下,“找书看?”

“不是,找一幅画。”瑾宁眸子里有些激动,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踞许久了。

陈国公的书房没有上锁,白天他不在的时候,书房基本不会有人。

瑾宁推开门进去,三面书架,对着门口的位置是一张大梨花木雕花书桌,几乎和一张床那么大。

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文房四宝旁边,是一个剑架,托着一把剑柄镶嵌翡翠的宝剑。

她对书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武器却有。

伸手轻轻地拿下剑,剑柄上除了有一颗翡翠之外,还雕刻了字,写着“赠夫君守业”。

是母亲送给他的?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五个字,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眼底便盈了雾水。

母亲的东西啊!

她很想有一样母亲的东西,这就是她为什么坚持要把母亲嫁妆都拿回来的原因。

一则是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二则是她希望能拥有母亲留在这个尘世间所有的一切。

这宝剑,她也想偷走。

但是,不是时候。

她绕到桌子后面,抽屉是上锁了的。

但是,这些锁难不倒她。

几下鼓捣,便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放了好几个木盒子,木盒子上头,是一幅卷轴。

她定了定,伸手拿了起来。

她能感觉指尖轻颤。

从前生到今生,十几二十年的母女情分,却是头一次见面。

慢慢地展开画卷,从那乌黑的发髻到宽润的额头,笑盈盈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很浓。

慢慢地展开,到整张画彻底呈现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是泪盈于睫。

樱唇锦红,嘴角微扬,下巴尖尖,眼里盈了一汪温婉,却能窥见一分调皮。

母亲,是那样明媚的女子啊!

微颤的手指慢慢地抚摸过她的脸,笑得跌出了眼泪,“第一次见面,我叫瑾宁,是您的女儿!”

第144章侯爷归朝

她把画抱在了怀里,闭上眼睛,并未看到书架后面,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那人的脸上,尽然是悲绝之色,竟仿若被雷劈般,怔怔无语。

良久,瑾宁慢慢地把画铺在桌子上,痴痴地凝视,又笑又哭,像个傻子。

她跪了下来,对着画卷磕头,“谢谢您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若有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女儿,尽今生未尽的孝道。”

“若您还活着,我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尘世间所有的风霜雨雪,我都不惧了。”

“若您有灵,定不舍当年才出生的我,一定会跟在我的身边,陪着我长大,您就在我身边,一直在,是不是?”

“我在庄子里的时候,总有一只蝴蝶停在我的妆台上,是您吗?”

“我八岁生辰那天,我从山坡上滚下去,却一点伤都没有,是您显灵救了我,是吗?”

“我回京之前,连续几晚做梦,梦里有声音跟我说,宁儿,咱回家了,是您吗?”

“我现在回家了,您在吗?”

一声声,低低的询问,便仿佛对话一般。

只是无人应答。

良久,瑾宁站了起来,痴痴地又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收起画卷。

打开其他木盒子,装着的是一些珠宝首饰,样式高雅华贵,看来是母亲常戴的那些。

他都给收起来了。

她再打开其他几个抽屉,装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品。

杯子,手绢,配饰,荷包,香囊…

她偷偷地拿起了一个香囊,放进袖袋里,把抽屉锁上,悄悄地走了。

陈国公慢慢地从书架后闪出来。

书架后面,还有一间密室。

今日侯爷回朝,皇上设宴,他便回府换身衣裳,进来密室找他的腰带,没想,却看到瑾宁进来了。

以前觉得瑾宁软弱,后来觉得瑾宁凉薄,她时常把母亲挂着嘴边当做武器来攻击他,但是,他一直认为,她怎么会对母亲有感情?她都不曾见过,不曾相处过。

但是,看到这一幕,他是震撼的。

不记得谁跟他说过,母女连心,这份情感,与生俱来,他从不信。

但是现在,他信了。

庆功宴设在正阳殿。

江宁侯在城门被接回来之后,便与皇帝皇太后一直在御书房说话,至今还没回府,皇上自然是要等待庆功宴过后才准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