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看着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他笑。

他笑起来,仿佛所有的灰霾都褪去,明媚得如外头的阳光。

缘分,或许是真的。

兜兜转转,他们在一块了。

瑾宁握住他的铁手,铁手冰冷,但是她的心很暖和。

靖廷有些不自在,想用右手换过来,但是瑾宁却只拉着他的铁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管如何,我们过好我们这一辈子,哪怕这一辈子很短暂。”

她是忽然地忧伤起来的,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靖廷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在她的脸上,捧着她的脸,认真而郑重地道:“一辈子!”

这三个字真好听。

能对着你所喜欢的那个人,许下一辈子的诺言,这份感动和悸动,冲击着他的心。

瑾宁笑了,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四手交握拉下来放在她的膝盖上,“有些话,我想跟你说,听完之后,你想悔婚,我不怨你。”

靖廷看着她,“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悔婚。”

瑾宁轻轻地呼吸一口,道:“我身体里有娘胎来的寒毒,郡主说,我许是活不过五年。”’

靖廷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瞳孔是迅速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右手有些微颤,但是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五年也是一辈子!”

他心里沉下了一块铁,重得呼吸都有些透不过来。

其实当日郡主为她诊治,让他出去,他多少能猜到有些问题。

但是,却没想到是这么严重。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实在想不到,我们也过好这五年。”

瑾宁点头,鼻音重重地道:“好!”

靖廷的手再度抚摸上她的脸,然后迅速拥抱她入怀,“不要紧的,我死了都能活过来,若郡主治不好你,兴许太上皇是有办法的,到时候,我们去求太上皇。”

“好!”瑾宁听着他急速而狂乱的心跳,他在伪装平静,她心里怎么就那么酸,那么痛呢?

“若太上皇没有法子,咱去求太后,求鬼医,天下能人这么多,有名的大夫又这么多,一定有办法的。”

“皇太后和鬼医若不成,咱去大兴,听说大兴有一位女菩萨叫林海海,能把死人都救活…”

瑾宁听着他杂乱无章地说着,她伸手压住他的唇,轻声道:“好,等我们成亲之后,我们就开始漫长的求医道路,你若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陪,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靖廷的尾音有些颤,他极力压住,把语速加快,“你别胡思乱想就成,我们总有办法的。”

瑾宁看着他紧张却有故作轻松的脸,真的觉得,此生无求了!

能有这么一个人,把自己珍视得比生命还重要,这辈子没白活。

大舅妈命人出来叫靖廷去吃点心,侍女回去禀报说两人在亭子里说话,还说到了什么活不过五年之类,然后两人就抱在一块了。

大舅妈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皆黯然了一会儿。

老夫人静静地道:“至少知道姑爷对她是真心的。”

“是啊,老太太不必伤心,吉人自有天相!”大舅妈怕老夫人思虑过多伤身,便劝慰道。

“不伤心是假的,女儿这样,外孙女也这样,若瑾宁的病真没法子,老身就得先她而去,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身扛不住!”老夫人擦拭眼泪道。

大舅妈连忙上前拍着后背安慰,“母亲瞎说什么呢?大日子就快到了,不可说这些晦气的话,如今先办完高兴的事情,大家伙跟着瑾宁一块高兴,这些话若叫底下的人听了,不得愁死?父亲可还没看开呢。”

第281章聘礼的刁难

甄大将军得知这事之后,虽说面上没事,但是心里头不知道多难受。

老夫人自己也说,大将军晚上睡觉总是长吁短叹,念叨着去哪里找什么名医。

老夫人轻轻叹息一声,“罢了,便是只有五年,只要这五年没白活就成。”

她抬头看着大舅妈,“婚礼的事情,你多帮衬着点儿,国公府那边如今没人主持,守业又重伤要休养,你跟二夫人过去帮忙吧,虽说是从国公府出门,可两家冰释前嫌之后,也没什么好分的。”

“是,老太太放心就成,婚礼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大舅妈应道。

“还有…”老夫人沉吟了一下,“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如今还有些僵持,虽说瑾宁陪着他去了请罪,但是我昨天晚上找钱嬷嬷问了一下,说父女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你想个法子,缓和一下,倒不是说叫两人当时没都没发生过,可婚礼当日许多宾客临门,该给守业一个体面…其实,这个体面是给甄依的,听庭姑姑说,甄依曾有过期待,你去问问庭姑姑,看甄依往日是怎么说过的,便按照甄依生前说的去办,尽量给她们母女一个完满的婚礼,完成甄依的心愿。”

大舅妈看着老太太又红了眼,宽慰了几句之后道:“老太太放心,媳妇马上就去,确实国公府如今没人主持,且要与江宁侯夫人那边沟通,还得媳妇去才行,这江宁侯夫人不是好相与的。”

“她自然不是好相与,明面上看着样样依照规矩去办,可背地里,她却是个势利到极点的人,你且去,若有处理不来的,记得禀报老身。”老夫人沉声道。

“没事的,媳妇去处理就成,怎劳您老人家去呢?”大舅妈微笑道。

“那是人精,你是光明磊落的人,玩不来她那些弯弯道道的花肠子,若她知道规矩,都按照规矩来,那好办,老身不出面也罢,可若想着占咱瑾宁的便宜,老身可容不得她。”

“行,行!”大舅妈觉得江宁侯夫人不至于这样,是老太太过于紧张瑾宁的婚事,才胡思乱想的。

只是,过了几日当侯府那边来下聘的时候,大舅妈才发现不对劲。

这高门大户下聘礼,各项都要讲究的。

聘金自然不在说的,聘饼,牲口,茶叶,米粮,水果,四京果,帖盒,香炮礼竹绸缎等都要齐全。

然而,江宁侯夫人送来的聘礼,各项都齐了,就独独缺了牲口和聘饼。

这牲口断不能少,哪怕是不用猪羊,也得要用鸡来代替。

这父母若双全,则送两对,父母缺一方,则送一对。

但是江宁侯夫人却没准备牲口。

还有聘饼,聘饼按照女方亲戚朋友的数量来送,这个是必须男家出的,像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起码要要送三担,但是并没有。

至于帖盒她打开看了一下,内有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但是却没有莲子百合。

江宁侯夫人是与族中的一位婶母一同来下聘的,大舅妈不认识,但是听介绍说是江宁侯的婶母,隼州知府的夫人。

这位婶母把礼单递呈之后,便趾高气扬地坐在椅子上吃茶,态度甚是倨傲。

大舅妈点算了一下,问道:“夫人,这礼单上倒是齐全了,怎地缺了牲口?聘饼也没有,这帖盒里的东西,似乎也少了莲子百合吧?”

江宁侯夫人一怔,看向了婶母,“缺了吗?这不都是提前准备的么?”

婶母摆摆手,“意思意思就成,这也不是头一回成亲了,上一次该走的礼数不都走了吗?这会儿就别较真,过得去就成。”

大舅妈可不爱听这话了,“没什么上一回,既然说了婚事重新办,就得有重新办的规矩,寻常人家该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婶母嗤笑了一声,“寻常人家哪里有这么周到?便是这聘金和首饰,寻常人家便一成都没有。”

“我说的寻常人家,是和咱门第一样的人家。”大舅妈虽然有气,想着到底是议亲,是高兴的事情,有什么不对说到妥当就成,所以忍住怒气道:“这聘金多少,首饰多少,咱家不在乎,意思意思就成,但是这莲子百合,聘饼和牲口必须给我补上。”

婶母淡淡地道:“这婚礼办下来多少事情要忙?我们侯府可跟国公府不一样,平日就没什么事可乱的,这侯府人多,家族又大,这事儿办起来,百来个人都不够使唤的,甄夫人是吧?你也不过是舅妈,面子上过了便成,都只是意头嘛,何必再扰攘那么多事?”

这位婶母今年五十七,算是个人精,也是个是非精。

她的夫君在隼州当官,她没有随着去,留在了京中,族中但凡办喜事丧事,都有她的身影,各项礼数都是精通的,久而久之,族中人办事都会去请她。

她素日里也巴结江宁侯夫人这个侄儿媳妇,昨日下聘之前,就知道江宁侯夫人的意思了,因此今日便使劲磨起了嘴皮子,想刁难刁难国公府,好为江宁侯夫人争一口气,给她陈瑾宁一个下马威。

再说了,这国公府没了女主人,这大舅妈是甄府的人,总不好做什么主,拿什么乔。

且今日下聘的礼数各项都是周全的,缺的不是要紧事,回头便是真闹起来,也可以说是因为婚事仓促,准备不周便过去了,族中的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陈靖廷是姓陈,不是姓李的。

而且,国公府难道还能因为缺这多点东西就给退回去不成?这退聘礼,可是晦气得很,这陈瑾宁本来就退过一次亲,又冥婚一次,若再退聘礼,丢脸的总归不是江宁侯府。

大舅妈听了这话,是既生气又难为。

生气是肯定的了,难为则是不能把这聘礼给退回去。

她总不能说因为对方没准备齐全,就拒收聘礼,这传出去,靖廷丢脸,瑾宁更丢脸。

她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才想起老太太的话来,这江宁侯夫人是个表面讲究规矩,背地里却虚伪透顶的人。

第282章技高一筹

大舅妈冷冷地起身,“二位先坐着喝茶,我失陪一下!”

她进了去,跟二舅妈说了此事。

二舅妈安排着下人的事情,因而没有出去招呼下聘。

听了大舅妈的话,二舅妈也犯愁,“这事总不能跟瑾宁说,瑾宁那脾气说不定就给她扔出去了。”

“看来要请老太太来了!”大舅妈道。

二舅妈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再出去说说,毕竟缺的东西不多,看她们是否愿意补上,若愿意补上的话,也犯不着请老太太来,老太太那脾气其实和瑾宁也差不多,尤其她是最着急瑾宁的婚事,吵起来两家都不好看,瑾宁日后也为难啊,这侯府到底也是大户人家,咱瑾宁可是庄子里回来的,规矩都不太懂得,得罪了江宁侯夫人,日后吃苦头咱也不知道。”

大舅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瑾宁虽说能打能骂,可人家到底是长辈,名分是家姑,一句侍奉翁姑不力,大不孝的罪名就能把瑾宁压死。

“行,那咱就再出去说说,这事儿也别告知瑾宁。”两人打了商量,便道。

旁边有个下人过来,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道:“纳彩的时候,江宁侯府是送来了两只公鸡。”

大舅妈和二舅妈听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鸡?两只公鸡?”

下人道:“是的,这还是初三叔收下的呢,那一对公鸡就关在后院的围栏里。”

大舅妈两人急忙就按照下人说的方向去看了,果然看到围栏里养着两只活生生的公鸡,且还是掉毛的公鸡,看到有人来,公鸡便叫着飞起来扑腾大舅妈,下人急忙拦住,把公鸡赶了去。

大舅妈恼怒得眼底喷火,“这是故意的,哪里会有人纳彩送公鸡?这大雁不好打还不好买吗?随便出去说一声,给个二三两银子能买许多对大雁了,这江宁侯府是怎么回事?故意刁难是吧?”

二舅妈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咱是该早些过来的,只是怎么初三叔会收下这对公鸡?”

这纳彩送大雁的意思,是取其阴阳和合,且大雁是情深飞鸟,一方死了,另一方便孤独终老,取其情深的意思,寓意夫妻恩爱情深,佳偶天成的意思。

这送一对公鸡是什么意思?是说两个人都是男子吗?这不是说瑾宁没女儿的温柔?

下人道:“初三叔哪里懂得?他不曾成亲,对婚嫁之事一点都不懂,对方说送来纳彩的礼,他便让人收下了。”

二舅妈冷冷地道:“咱出去再说说,若不行便请老太太来!”

两人都暂时压住怒气,但是到底脸色不好看了。

江宁侯夫人和婶母李夫人在外头吃着茶,身边伺候着两名侍女,其余抬东西来的奴仆都在外头候着。

见两人进来,江宁侯夫人看向大舅妈,歉意地道:“因着婚礼仓促,许多事情没有准备好,原就是我们侯府的不是,还请两位甄夫人多多包涵。”

大舅妈听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善,想着或许有商量,便道:“夫人忙,我们是可以理解的,这婚嫁嘛琐碎的事情多,忙里忙外有所缺失,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既然发现了,那咱就把东西给补上,夫人觉得如何?”

二舅妈在旁边插嘴道:“横竖是要补上,那就再烦请夫人把纳彩的一对大雁补上,这先前送过来的公鸡就算是今日下聘的牲口,您看如何?”

江宁侯夫人一怔,“公鸡?什么公鸡?我们送来的可是大雁。”

二舅妈摇头,“不对,送来的就是公鸡,如今还关在院子后头呢,夫人若不信便去看看。”

婶母李夫人怪笑了两声,“这真是笑话了,这侯府便是再不周到,也不能在纳彩之礼上送公鸡啊,这真是没事找事了。”

大舅妈沉了脸,“李夫人慎言,结亲,结的不仅仅是两个孩子,还是两家的百年之好,何必婚礼不曾办就闹僵了关系?这对两家都不好,传出去更是让人笑话。”

李夫人呵呵笑了两声,眼珠子翻了翻,“结亲不就结两家之好吗?但是严格论起来,这国公府门第还真不如侯府,贵家表小姐是高嫁了,若是我,这事便这么算了,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嫌麻烦吗?你们事儿不多,自然不在乎的,侯府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二舅妈忍不住了,怒喝一声站了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高嫁?难不成我们家郡主还配不上你们江宁侯府?你们府邸事儿多,我们就闲得跟屁似的是不是?有功夫在这里闲扯,还不如抓紧把缺了的东西送过来,纳彩之时,国公府收的就是公鸡,一并也得换了过来,话就是这样,不送。”

二舅妈是长期在边关随军,甄二爷自小混军中,说话粗俗,二舅妈虽然出身大家,但是耳濡目染,那些俚俗粗鄙之言就冲口而出。

大舅妈见压不住了,也道:“没错,若夫人觉得这门亲事还能继续办下去,今日便把缺了的东西送过来,今日是下聘的好日子,总不能过两日再送。”

江宁侯夫人摇摇头,不无遗憾地道:“没想到二位夫人这般固执,我已经认了错,也没说不补上,你们还要发难赶人,行,我们走便是!”

说着,便起身淡淡地对李夫人道:“婶母,人家都赶我们走了,我们就走吧。”

李夫人哼了一声站起来,“真是粗鄙之家,没见过这样的,有什么不对便说,有什么要求便提,动不动就发脾气往外撵人,也只有你们家才做得出来。”

说完,领着一众人就走了。

两位舅妈对视了一眼,气得七窍生烟。

合着她们两人方才阴阳怪气地说着那些话,是故意要激怒她们的。

回头她们回去一说,又有那么多她们的人作证,传出去,骂的可就是国公府和甄家了。

“老太太说对了,这江宁侯夫人真是贱人!”大舅妈恨恨地道。

方才就该去请老夫人了,如今平白无故被侮辱一顿,还要被对方倒打一耙,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她们妯娌二人因为聘礼不对,把前来下聘的江宁侯夫人撵走了。

第283章还是得老太太来

“瑾宁呢?”大舅妈问道。

“下人说今日一早就带着身边的人出去了,说是去枣庄的,估计晚上也不回来了。”二舅妈脸色沉沉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得,也咽不下去,看着这一大堆的礼心烦意乱。

“你留在这里继续打点一下,我回去找老太太说明白一下情况,免得到时候那边的人倒先去说一通。”大舅妈说。

“行,你去吧。”二舅妈叉腰,看着这一大堆东西,“来人,先把这些东西挪一边去,别妨碍地方,挪好之后,谁都别动!”

“是!”下人上前应道。

大舅妈走后,二舅妈想了想,便去了国公爷的屋中去找初三叔。

叫了初三叔出来外头,初三叔问道:“二夫人,有事?”

“侯府纳彩,你接待的吗?”二舅妈问道。

“是的,那日府中无人,国公爷起不来,我接待的。”

“送的公鸡?”

“送了一对公鸡。”

二舅妈冷冷地道:“方才她们说送来的是大雁,睁眼说瞎话,看来是从一开始就故意刁难了。”

“什么大雁?送来的就是公鸡…”初三叔怔了一下,说起大雁,他才忽然想起婚嫁的风俗来,“对啊,纳彩怎么送公鸡啊?我那时候忙糊涂了,也没太在意。”

主要是他没想到侯府会这样。

“故意打靖廷和瑾宁的脸!”二舅妈压低了声音,“国公爷伤着,这事就别告诉他,我们会处理的,他情况如何?”

初三叔点头,“本来也没大好,那日入宫请罪,伤了后背,脚底也伤了,回来发炎起脓,如今反而比早些日子严重了一些,到底是伤了底子,没那么容易好,他如今也爱惜身体,使劲养着,只为了三小姐的婚礼。”

“行,那这事你先瞒着,别叫他生气。”二舅妈这样说着,又忿忿地骂了一句,“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关心他。”

甄家的人对陈国公的感情是复杂的。

知道他深爱着甄依,但是他做的那些事,真不是随便就能原谅的。

大舅妈那边回去跟老太太把情况一说,老太太便笑得呲牙咧齿,极尽狰狞,“好!”

她脸上本是灰白之色,如今听了大舅妈的话,竟迸出一抹红润来,整个人也注入了斗志,“备马车!”

“轿子吧,马车颠簸!”大舅妈道。

“不,轿子慢!”老太太站起来,抖擞了一下,命婆子取来披风,整个人就像上战场的斗士一般精神奕奕。

“那父亲那边…”大舅妈迟疑了一下问道。

“这些事情,告知他做什么?这是女人家的事情。”婢女取来拐杖,她拄着行走了两步,步履沉稳,大舅妈便略放了心。

老太太的身子时好时坏,着实是叫她们担心的。

只盼着这次老太太别被气坏了才好,那江宁侯夫人和婶母李夫人可不是善茬,软的硬的都不吃还会倒打一耙。

“母亲,咱如今怎么办?”大舅妈追了出去,扶着她走。

老太太眯起眸子,“把她送来的东西,全部送回去!”

大舅妈一怔,“这可使不得,这叫外人看了,瑾宁岂不是没面子?”

“面子值得什么银子?这江宁侯夫人便是笃定咱会是这样的心思,送少了东西,都是寻常的几道,算准了咱不会去闹,大夫人,这亏吃不得,吃了第一次亏,气势就弱了,以后打蛇随棍上,动辄就能欺负瑾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黄昏时候,抵达江宁侯府,一对公鸡在老夫人的吩咐下,直接丢进了正厅。

侯府因为办喜事,族中的夫人们都过来了,说是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其实就是沾点喜气,凑凑热闹,因为但凡办喜事,都能聚人气,在一起说说笑,论论谁家的长短,听听谁家发生的新事,这是夫人们最热衷的事情了。

老夫人来的时候,一双公鸡直接扔进来,把大家都吓住了。

公鸡是生鸡(不曾阉割),斗性很强,进了屋中见到陌生人,就飞扑而去,两只公鸡,一时弄得鸡飞狗跳,尖叫不断。

江宁侯夫人脸色微变,命下人抓住公鸡,然后整了一下发髻衣衫,看向拄着拐杖,被大舅妈和一群家将拥簇进来的老夫人。

甄家是武将家族,老夫人出门闹事,带的自然不是寻常奴婢,而是佩刀带剑的家将兵士。

呼啦啦二十几人进来,个个皆高大威武,倒把大家给唬住了。

婶母李夫人也在,看到外头退回来的聘礼,她冷笑了两声,“这位就是甄老夫人是吧?这闹的是哪出啊?送过去的聘礼,怎地退了回来?我们方才还在说呢,这下聘本来就着急,缺了东西,商量都不许打直接往外撵人,怎地,这会儿欺负江宁侯府没人,直接上门打闹了是吗?”

甄老夫人在京中确实算不得是什么厉害人物。

出身商贾,嫁给甄将军之后,安分守己,没闹出过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便是自己的女儿死在了国公府,屁也不敢放一个。

倒是因为甄将军的缘故,被封了一个一品诰命,只是长期在边关,鲜少回京,若不是在京中权贵圈子里混过的,压根不知道有她这号人。

且李夫人认为,甄大将军名声再显赫,到底也只是粗鄙的武将,没有封爵,自然就不是权贵,与侯府是不能比的。

老夫人大步进来,虎头拐杖拄在云石地板上,发出清脆沉稳的声音。

只见她扬眸看着李夫人,怒斥道:“今日到国公府大闹一场的就是你,是吗?老身倒要好好看看你是什么来头,侯府与国公府两家的婚事,你也要横插一竿子。”

李夫人扬起尖酸刻薄的眼睛,尖声道:“老夫人可别胡说,什么我去闹国公府?今日是去下聘的,你的两位儿媳妇说什么聘礼不齐全,二话不说把我们给轰走了,一点礼数都不懂,你们还恶人先告状?”

在座的都是江宁侯府的本家亲戚,或者是杨家那边的亲戚,在老夫人来之前,李夫人就说这今日下聘之事,自然是胡乱编派,没一句实话。

听得大家直呼国公府和甄府霸道横蛮,如今再见老夫人登门就大呼小叫,还放了一对公鸡进来闹场,当下就有人说了,“这甄家的人也太过分了吧?就算侯府做得有什么不对,指出来就是,往外轰人已经不对,这还上门问罪,这做法真是前所未闻的。”

第284章你小心说话

这有人说开了,自然就纷纷议论,说的话都是十分尖酸刻薄。

大舅妈听着这些话,气得快炸了。

但是老夫人却脸色不变,走到江宁侯夫人的身边看着她。

按照辈分,江宁侯夫人站起来见礼,“老夫人,实在是得罪了!”

老夫人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便把拐杖往她两脚间拄过去,江宁侯夫人只得侧身闪开,老夫人一个转身,屁股往她边上一瓢,把她给顶出去,然后安安稳稳地坐下了。

江宁侯夫人做的是正座,因而,老夫人坐下来之后,位置正中,眸光一扫,两边嘴碎的人都尽收眼底。

大家看着她生生夺了主人家的位子,不禁大呼嚣张。

江宁侯夫人却平静地道:“老夫人辈分高,且还是一品诰命,您请坐好!”

说着,她自己在侧边寻了个椅子坐下来,依旧气度雍容。

大家看着江宁侯夫人,都说她大方好气度。

老夫人等大家说得差不多,才看着一脸娴静的江宁侯夫人,“点一下你们今日抬过去的聘礼,可有什么缺了的。”

江宁侯夫人微笑道:“老夫人是否有什么不满意?不如说出来,我们侯府尽量满足。”

“不!”老夫人一口就拒绝,“不敢劳烦夫人,老身今日来,是回了这些聘礼的。”

“这如何能够?”江宁侯夫人怔了一下,“哪里有回聘礼一说的?除非是退亲,老夫人这一次来的意思是?”

李夫人尖酸地道:“退亲?这可是皇上的赐婚!”

老夫人眸光一冷,“皇上赐婚老身就退不得了?若非良配,便是玉帝赐婚,老身也得退,就你们侯府的做派,老身还真没没见过,纳彩送公鸡?下聘连聘饼都没有?什么意思?你们跟老身说道说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江宁侯夫人抱歉地道:“老夫人,今日我也跟大夫人说过,这只是底下的人忙中出错,漏了聘饼,至于纳彩当日,送去的可是大雁…”

老夫人厉声打断她的话,“你眼睛瞎了还是老身瞎了?方才的是大雁还是公鸡你没看清楚吗?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们侯府送来的是公鸡?你以为国公府现在是无主母主持内事,便由得你们这样欺负侮辱吗?要知道送去的是大雁还是公鸡,只消等侯爷回来命人一查便知,至于说下聘的礼,忙中有错,老身不能接受这样的错,下聘,聘饼先入,你江宁侯夫人也是嫁过女儿的人,想必你们族中也办了不少喜事,这点基本的事情都不懂?你江宁侯夫人愚钝不懂,可底下办事的人也不懂?皇上赐的婚事,你们就这么任由几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办?你们这是轻视我家瑾宁还是轻视皇上?今日若不给老身一个说法,老身这外孙女就不嫁了!”

老夫人的连番诘问,逼得江宁侯夫人脸色微变。

且最后一句不嫁,虽然说是顺遂了江宁侯夫人的心愿,可她却是万万不敢的。

若因下聘的事情导致婚礼取消,这可是皇上赐的婚啊,如何能够?

其实从老夫人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她知道这事怕是闹大了,但是想着自己人多势众,且又先编派了一顿,甄府那边占不了理。

再说了,这老夫人难不成还会闹到退亲不成?这难看的可是她的外孙女啊,陈瑾宁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了,若再闹一场,以后就算顺利成亲,这脸也是丢尽了。

但凡要点名声,要点脸面的家族都不会这样做。

这甄老夫人,到底是商贾出身,做事太粗暴了。

这事本来就是她故意使绊,若闹到侯爷面前,再闹到皇上跟前,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她打算息事宁人。

只是,她还没说话,队友李夫人便哈哈大笑了,“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不过是聘礼不对,就带着兵马闹上门来,谁还敢娶你家的外孙女?谁家结亲不是慢慢谈到妥当为止的?你们国公府和甄家是欺人太甚,先是把送聘的人往外撵走,继而登门大闹,呸,你们不要脸,我们姓李的还要脸呢,一把年纪了,一点人事不懂,丢死人了。”

这话就不是理论了,有点人身攻击的意思了。

老夫人脸色一沉,拐杖重重地一戳,便见门外立刻进来一名名将士,直逼李夫人而去。

李夫人浑然不怕,厉声怒道:“怎么?你们还敢动手不成?信不信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尾音便化作尖叫,将士一手提起李夫人便架出去扔在了门槛上。

李夫人的尖叫变成杀猪般的惨叫,“哎呀我的腰啊,你们甄府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人?”

大家本来纷纷非议的,见老夫人先逼问继而动手,都吓住了。

怔愣片刻,都纷纷起来要告辞。

老夫人一声令下,“大门关上,今日这事说不明白,谁都不许走,大铁,去请侯爷回来,就说老身找他!”

江宁侯夫人终于是抬起了眼睛看着老夫人,勉强一笑,“老夫人又何必这样呢?这闹起来也不好看啊。”

“谁要好看了?你要好看怎么不把事做得好看一点?”老夫人眸光冷冽地看她,“纳彩,你们送的是两只大公鸡,下聘,你们少了聘饼再缺了莲子百合,我儿媳妇与你们好好说话,你们态度傲慢不说还出口伤人最后更倒打一耙污蔑她们轰走你们,你们要脸就是这样做事的?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不曾被人这般欺辱过,若这口气忍了下去,日后我家宁儿嫁到你们侯府,岂不被你这种刻薄反复无常的婆婆欺负死?”

“这话也不能颠倒黑白啊…”侯爷的姑妈仗义执言,“分明是你们国公府先轰人的,下聘缺了东西是不对,可也不是说没得商量啊。”

老夫人眸光一扫,盯着江宁侯夫人,“你自己说,今日是国公府轰你们走还是你们自己先发难走的?你小心说话,但凡有一句虚话,老身就闹到皇上跟前去。”

第285章黑的变白的

江宁侯夫人眸子几转间,看着已经关闭了的大门,叹息道:“老夫人,我知道今日我婶母说话是有些过分,我也一直在赔不是的,只是婶母已经惹恼了大夫人和二夫人,这事我实在也是收不了场,还请老夫人您多包涵。”

“推?”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是说今日一切都是你婶母做主的?和你无关?”

江宁侯夫人站起来福身赔罪,“我是罪魁祸首了,若我能劝住婶母,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场,至于日前纳彩的事情,也都是交代下去下人办的,着实也是我的不周,这么重要的事情是该我亲自办才是。”

大家听了江宁侯夫人的话,都懵了。

虽然说方才一直都是李夫人在说国公府的嚣张,可她并未分辨,甚至偶尔还点头,这难道不是赞同李夫人说的话吗?

怎地如今又都是李夫人的错了?

老夫人眸光在诸人脸上巡梭了一下,沉声道:“老身托大,在此问问诸位夫人,若是你们家议亲,三书六礼,你们是否都会严格根据风俗规矩来办?可会在纳彩的时候送一对公鸡?会否在下聘的时候连聘饼和牲口都缺了?”

这话问得大家都无言以对了。

若是自己家的亲事,自然得事事跟紧,聘饼怎么能缺?这不是骂人家女方断六亲吗?这聘饼可是女方用来送给女方的亲人的。

总不能叫女方自己去买聘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