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不需要,是他的事情,我心疼不心疼他,是我的事,只是我也好奇,夫妻这么多年,你说他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敢问夫人一句,你心里可曾又过半分疼惜他?”

江宁侯夫人微怔,心疼他?她顾得上去心疼他吗?她疼惜自己都来不及,夫妻多年,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他何尝又心疼过她?他只管心疼他的甄依了。

“夫人不曾心疼过他,是因为自己的委屈永远大于他?夫人的委屈,是因为当年的甄依吗?”朱佩姑姑问话十分直白,也不留半分情面。

江宁侯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你可知道,你顶着这一副容颜来,是最吃亏的?就算他娶了你,也只是因为甄依,他心里从没忘记过甄依。”

朱佩姑姑道:“他曾爱过的人,为什么要忘记?如果甄依美好到让他不得不在心里为她留一个位置,那么我觉得很好,人这一辈子走过来,总会遇到一些特别美好的人,特别难忘的事,如果因为娶一房妻子,就得忘记曾经所有的美好,那我可以肯定谁都不会开心。”

江宁侯夫人看着她,这番言论,真是让她不敢苟同。

朱佩姑姑继续道:“方才我问夫人可曾心疼过他,夫人说不需要,因为你自己委屈,你还盼着他来心疼你,可侯爷真不曾心疼过你吗?甚至夫妻一场,走到了现在,他还是为了你负了朝廷,负了百姓,夫人一直都认为在这段姻缘里,你是付出很多很多,而他一直冷淡寡情,其实在我看来,恰巧相反,夫人的付出,只是一味的胡搅蛮缠,企图得到一些虚妄的保证而忽视了生活本身的容貌,对现实中侯爷为你做的种种,你都视而不见,时刻准备声讨他心里不曾忘怀的那一丝美好,可那才是真正的虚妄,那个人的存在,其实不可能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且不说人已经死了,就算活着,她是别人的夫人,她心里也有深爱的男子,可夫人却为了她,生生把那个打算和你走一辈子的人推出门外,夫人,你是愚蠢又可悲!”

第532章返还家财

江宁侯夫人如遭电光雷劈。

从要嫁给他,到现在,这一路走了二十多年。

他是什么人?他对她如何?如今种种浮上眼前。

其实这种回想,她在这里不止千百次,但是,或许每一次都只看到自己的委屈,看到自己的忍耐,把他看做了一个冰冷的石头人,所以,即便回想千百次,她依旧觉得委屈。

如今的隐忍,只不过是在夫妻情分烟消云散之后,他还愿意这样保留她的性命,保留她的尊严。

耳边,还听得朱佩姑姑继续道:“我不在乎他心里有给另外一个人留的位置,其实往通透里想,那个位置,其实就是最纯真的他,有时候两人能有缘分做夫妻,很难,十分艰难,不该计较那些虚无的东西,不妨,夫人想想若不是嫁与他,会是怎么样的光景?而他到了今日,难道不值得有人来心疼他?爱护他吗?”

朱佩姑姑起身走了。

江宁侯夫人却许久许久都没回过神来,看着庭前落叶,一片一片,枯黄的,泛着微青的,曾枝头迎风,最终也归于土地。

她笑了,笑得深沉无力。

这辈子,荣华富贵,她唾手可得。

儿女双全,婆母公爹对她极好,夫婿不纳妾,只是曾思慕过另外一个女人,她苛求什么?

如果说,当初不是嫁给了他,会怎么样?

只是,世间又有谁及得上他?

从第一眼看他,便深深痴迷,可就是因为爱得太深,爱得太痴,所以,没有给这段感情一个喘气的空间。

容不得他所有的一切。

所以,时至今日,他不值得有人来心疼他,爱重他吗?

她笑了,眼泪从眼角滑落。

江宁侯夫人忽然要见靖廷和瑾宁,是在这天早上靖廷刚起床,打算去新居那边看看,便听得丫鬟过来传了。

瑾宁从床上爬起来,与靖廷对视了一眼。

朱佩姑姑前两天去见过江宁侯夫人,这事他们是知道的,但是朱佩姑姑说江宁侯夫人不曾为难过她,所以,他们也就不追问了。

对江宁侯夫人,瑾宁始终有一种深深的恨。

虽然说,这种仇恨因为自己的幸福而压了下去,可到底,杀身杀子之仇,是真实存在的。

她一直住在静园,或者老死静园,对大家都好。‘

瑾宁淡淡地道:“靖廷,你去见吧,我不想见她。”

靖廷对这个义母也没有什么感情,因着瑾宁的事情,对她更是憎恨。

但是,到底有一份抚养恩情在。

他道:“那好,你继续睡吧,我去见见她。”

瑾宁道:“你小心点说话,如果可以,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必反驳也不必说话。”她不信像江宁侯夫人这种人,会有转死性的一天。

“放心,我有分寸。”靖廷穿戴整齐,便出去了。

靖廷去到,江宁侯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义母!”靖廷喊了一声。

江宁侯夫人指着桌面上的那一堆契约和账本,“你母亲临去的时候,把你托付给了我,其中包括她的一些生意,嫁妆各种,生意这些年没有亏损,一些钱财,我拿出去放贷,也赚了一些,我按照规矩,抽起了三成利润留给良晟和容儿,至于你母亲的嫁妆,金银首饰等,我都放置在别院里,你自己去取回,本来这些在你成亲的时候我就该交付给你的夫人,但是当时我不喜陈瑾宁,自不愿意给她。但是现在,不想给,也最终要给回你。”

靖廷有些意外,这些东西,其实原先是问过一次了,她说给,却也只是给了一些零星。

这次全部还给了他,是什么意思?

还真叫他摸不着头脑。

江宁侯夫人看着他,脸色沉沉,“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我始终没有把你视作亲子,你刚来的时候,我疼爱过你几天,可我见你渐比良晟出息,心里不痛快,本能地就想压制你,我也不论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是自私还是凉薄,总之,你我非亲非故,因着你母亲的关系,因着你父亲和你义父的关系,你才成了侯府的公子,我就算没有足够对得起你,却也没饿着你,冷着你,你没什么好怨的。”

靖廷道:“我不曾怨过义母。”

声音很轻,但是疏淡。

江宁侯夫人扬手,“你去吧,叫你媳妇来,不过,如果她坚持不来,那就不必来了,我不勉强她。”

靖廷拿了东西就走,出了门口之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闭上眼睛,躺在躺椅上,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靖廷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快死了。

回去之后,瑾宁见他抱着一大堆的东西,问道:“这个是什么?”

“账本,存单,房契地契,还有一些钥匙之类的,是我母亲给我留下的东西,她交还给我。”靖廷道。

瑾宁诧异,“她都还给你?”

“是的,很奇怪,之前问过她,她都不大愿意给的。”靖廷说。

可伶凑上来问道:“要不要看看?或许被她盘去了一大笔。”

瑾宁道:“既然她愿意交还,就算拿走了一部分,也是她应得的,只是我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愿意交还?”

靖廷看着她,“她和以前很不一样,整个人的锋芒都没有了,虽然跟我说话还是不咸不淡的,可没有以前那么凉薄。”

“算了,我们不去猜测她。”瑾宁不想为了此人费心思。

靖廷道:“对了,她让你去一下,不过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去,她不勉强。”

瑾宁下意识地道:“我不去。”

“好,那你别去,免得为自己添堵。”靖廷始终认为,义母不会对瑾宁有好脸色,何必去受这份委屈?

不过,瑾宁坐了一下,有些坐立不安,她走出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小黑围着她跑了一下,她忽然转身看着靖廷,“我去一下吧,我想听听她有什么好说的。”

靖廷哦了一声,“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瑾宁想起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此去应该也不会友好收场,“我自己去就行。”

靖廷知道她的意思,笑了,“好,你自己去,但是,还是刚才你叮嘱我的那句话,她说什么,你就听着,没必要跟她辩驳,收起你张牙舞爪的样子。”

瑾宁瞧着他飞扬的眸子,上前挽着他的手臂,“嘚瑟了是吧?敢笑我了?”

靖廷一把抱着她,“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再凶狠都见过。”

第533章有清算的一天

瑾宁推着他进去,一番推搡打闹,可伶把门一关,“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羞耻。”

瑾宁把门拉开,嗔怒地看了可伶一眼,“多事。”

她回头瞪了靖廷一眼,“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靖廷眉目弯弯,“我等你。”

二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得了,你们俩腻歪够了吗?”

钱嬷嬷笑着道:“你们就不能包容点吗?他们成亲至今,过了几天的好日子?”

瑾宁含笑走了出去。

大好心情,希望不要被破坏了。

这位江宁侯夫人啊,真是架子大。

先是召见了朱佩姑姑,继而是靖廷,现在要见她。

不过,倒是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进了静园,便感觉这里和外头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风都清劲许多。

瑾宁稍稍调整,大步进去。

江宁侯夫人坐在里屋,看到她进来,眸色抬了抬,淡淡地吩咐丫鬟们,“你们出去吧。”

丫鬟问道:“需要奉茶吗?”

江宁侯夫人道:“不必,郡主只怕未必敢喝我这里的茶。”

丫鬟怔了怔,退了下去。

日光在外头照射,但是照不到屋中来,这里,充满了寒气与湿气。

瑾宁看了她一眼,前生她的白发也没有这么多。

前生,对她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侯爷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她足足有三天不曾出过房门,出来的时候,鬓边染了白霜。

江宁侯夫人的眸光锐利不已,“看到我这个样子,你高兴吗?”

瑾宁摇头,“不怎么高兴。”

“觉得我应该更悲惨一点?”

瑾宁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问:“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你坐下来!”

瑾宁看着她,“不用,想必我们没什么话要说,三两句的事情,不必特意坐下来了。”

“坐下来,我不喜欢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江宁侯夫人眸色严厉。

瑾宁淡淡地道:“有话就说吧,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就这样。”

江宁侯夫人冷道:“你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

瑾宁冷道:“你有话说话,别扯我母亲。”

江宁侯夫人盯着她,那眼光复杂得很,瑾宁即便也盯着她,愣是没瞧出什么意思来。

“你这般恨我,和晟儿说的那些有关吗?”她缓缓地开口问道。

瑾宁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李良晟梦到的那些事情,跟她说了?

“一个梦而已,你当真了?”江宁侯夫人冷道。

瑾宁盯着她,“如果那一个是李良晟的梦,我是不会知道梦里曾发生过什么,我更不会因这个梦而恨你。”

江宁侯夫人玩味地看着她,“所以,其实你也梦到了?”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瑾宁面无表情地道。

江宁侯夫人反问,“你不想要一个说法吗?”

瑾宁冷笑,“我要什么说法?你能给我什么说法?”

江宁侯夫人喃喃地道:“是啊,只是一个梦,能给你什么说法?你又凭什么因为这个梦而憎恨我们?”

瑾宁这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是怎么都散不去。

最憋屈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是的,对他们而言,那是一个梦,她陈瑾宁凭什么因为一个梦而憎恨他们报复他们?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说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转身,“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江宁侯夫人站了起来,“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梦,但是,我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

瑾宁握拳,身子僵硬,熊熊的烈焰,席卷而上。

她慢慢地走到了瑾宁的面前,她的脸颊下垂得要紧,真的像一个苍老的老妪,她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脸部的表情,像努力正常一点,理直气壮一点。

“如果这个梦是真的,我们位置对调,你也会这样做,你为了你孩子,不惜扑进了火海和他同归于尽,我为了我的儿子,杀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和这个女人生的孩子,我是有错,但是作为母亲我认为你是可以理解的。”

瑾宁看着她的喉咙皮肤上的细小斑点和肉芽,匕首就在她的袖袋里,只要她拿出来一横,眼前这个人就会血溅当场。

而她也很确定,即便现在杀了她,自己也能掩饰过去。

“想杀了我?”江宁侯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笑了起来,“可你不敢啊,你现在辛苦得来的一切,如果背上我这条性命,你将功亏一篑,你舍不得,你懦弱,你不敢为你儿子报仇,对了,你还不知道那是个儿子吧?你没瞧见,可我瞧见了,他的手臂上,还有一块殷红的胎记,他的小脸皱起来,,你听到他哭了吗?可惜,他还没哭出声,就被大火吞噬了,哈哈哈哈!”

瑾宁一掌抽出,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匕首迅速落在了手心上,指着她喉咙跳动的血管上。

瑾宁的心,如同在油锅上煎炸,痛得浑身发烫发抖,匕首印入了皮肉,有细碎的血珠子渗出。

“杀啊,你杀了我,你就报了仇了,”江宁侯夫人如同疯癫一般盯着她,如厉鬼叫嚣,“报了仇,你放过良晟,放过容儿,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你马上杀了我。”

瑾宁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那天的一切,她被下了迷药,架在了后院,打得她遍体鳞伤,被拖行在雪地上,她低头能看到后面拖着一条血带,她清晰记得那种痛,清晰记得刀落在腹部的痛楚和惊恐,她记得李良晟和眼前这个女人用何等残毒的眼光看着她,看她遭受这一切。

杀意,渐渐地笼罩了眼睛,手一动…

“陈瑾宁!”

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人,且飞快过来抱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开去。

匕首,还是在江宁侯夫人的脖子上划了一下。

血渗出而不是飞溅而出。

“晟儿,你让她杀!”江宁侯夫人眼睛赤红地吼。

瑾宁看着从后面闪出来的李良晟,她杀意未褪,心道:很好,既然逼到了这份上,最好是两个人都一起杀了,也好为孩子报仇。

她举起匕首,对着李良晟。

李良晟眼底竟是无惧,冷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是真的,你杀了我,也算是我还了你的债,我不要欠你什么。”

门,被一下子推开了。

第534章没有做错

靖廷飞快进来,他本来没有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方才忽然眼皮快速跳动,他怕出事便急忙赶过来了,到了围墙外头,就听到李良晟喊了一声陈瑾宁,他想也不想,即刻冲进院子,推门进来。

他拉开瑾宁,抱在了怀里,看着已形若痴狂的瑾宁,心中又怒又痛,轻声哄道:“瑾宁,放下匕首。”

江宁侯夫人一步上前,“靖廷,你让开,让她杀,这恩怨总需要清算的,既然我曾杀她夺子焚烧,这就是深仇大恨,便送我这条命也不妨,但是,杀了我,你不得再为难晟儿。”

靖廷听到这话,气得眼睛胸腔都爆了,怒道:“你们母子的心肠是不是黑透了?非要拿这些话逼疯她不可吗?你们若信那是事实,就该知道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夫人,你若不缠不休,我今日便斩杀李良晟在你面前,让你试试这种滋味好受不好受。”

“你敢?”江宁侯夫人眸子一怒。

“你们试试!”靖廷眼底狂怒燃烧,有不顾一切的残冷。

瑾宁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心头的怒火与伤痛虽然挥之不去,但是,没必要挥去,她知此生自己再不可能原谅这对母子。

她垂下睫毛,掩住眼底是杀意,对靖廷道:“我们走!”

李良晟下意识地拦住,“今天这事,不是我的本意。”

“你梦里所见对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瑾宁盯着他,无尽憎恶,“袖手旁观,冷漠寡情,懦弱无用,又好大喜功,把战败之罪推到你结发妻子的身上,眼睁睁看着你的妻儿被人惨烈杀死,再来跟我装无辜?你比你母亲更可恶,可恶万倍!我不杀你,你这种人,自有命数!”

李良晟握拳,怒道:“我没有做过。”

瑾宁冷道:“是的,你们都可以说没有做过,可若这一世没有任何改变,我嫁与你为妻,你所梦到的一切,就都是现实,而你的梦,就是你的心境反应,你下得了这个手,在立功面前,你会不惜一切地利用我,利用我为你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而当你战败,要受朝廷处分,我则是你的替罪羊,你对我不会有半分的怜惜。”

“那你就杀了我。”李良晟脸色青白一片。

瑾宁慢慢地摇头,看了靖廷一眼,眸色柔和了许多,“在遇到靖廷之前,我确实以报仇为主活着,可我有他了,他的存在,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残酷,我不原谅你们,但是我也不杀你们,我不愿意我的双手染满了血腥,那会破坏我的幸福,因为靖廷在乎父亲,而父亲,在乎你们,可你们真不值得,真不值得啊。”

瑾宁说完,没看李良晟惨白的脸,拉着靖廷的手,快步而去。

出了静园,瑾宁的双手还是颤抖的。

她实在是没想到啊,前生这一幕,还真有清算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母子会梦到,但是,她觉得这个安排真好,她不再需要憋着这一口窝囊气。

既然他们拿梦来说事,那她就用她曾经历过的现实来回应。

靖廷牵着她的手,心尖又痛又酸,方才,他是真恨不得杀了李良晟,让她也尝试一下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在她面前的滋味。

回到宁瑟阁,靖廷抱着她,许久都不动。

二可和钱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两人进来的时候脸色都是十分凝重的。

瑾宁哭了。

她不杀他们,不意味着真的看淡。

江宁侯夫人说的那些话,有一句话,戳痛了她。

那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被投进了火堆里。

那是个儿子,他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痣,她都不知道啊。

瑾宁的哭是压抑沉溺的,像被棉被狠狠地捂住了嘴巴。

靖廷抚着她的头发,后背,亲吻着她的头顶,心疼她所承受的一切,愤怒江宁侯夫人母子的欺人太甚。

若不是怕父亲伤心难过,他真的会杀了那母子。

“这到底怎么了?”钱嬷嬷白着脸问道。

靖廷看着轻轻地放开瑾宁,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询问道:“明天我们就搬过去,好吗?”

瑾宁哭得一张脸全红了,眼睛肿得很厉害,她看着靖廷那担心焦灼的脸,心头的憋闷与怒火渐渐消散,正如她所言,他的美好抵得过任何的残酷,她轻轻点头,“好!”

他托着她的脸,细细擦拭脸上的泪痕,认真地道:“那些人,我们此生都不要再见了。”

“好!”瑾宁应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沉重。

静园。

李良晟看着靖廷夫妻离去,他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母亲,那真的不是一场梦,原来我真的曾娶过她做妻子。”

江宁侯夫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悲痛不已的儿子,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如果当初我没有阻止这门亲事,你如愿娶了她,事情未必就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或者说像是那场梦一样发展下去,你若建功立业,成了我大周赫赫有名的功臣,你会愿意背负战败之罪吗?”

李良晟心乱如麻,想了许多种可能性,最终,还是归于茫然,“我不知道。”

江宁侯夫人抱着儿子,沉痛地道:“这就是人性,儿子,这世界很残酷的,你要保全自己,有时候就一定要牺牲一些人,不必为他们落泪伤心,不必为自己的所做愧疚,如果那场梦是真的,你我都没有做错,有些事情,比她们母子更重要,是不是?”

“可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妻子儿子更重要的?”李良晟不解,他今生没有成就大业,他没有站在那个权力的巅峰,所以他的目光还是很短浅。

如果说,他能娶了陈瑾宁为妻,生下儿女,将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可为什么梦里不是?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说,功勋真的会让人迷失?

“有,有很多,有很多。”江宁侯夫人喃喃地道。

“有什么?”李良晟问。

江宁侯夫人怔愣半响,“有什么?一定有,男子汉,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这比一切都重要。”

“可您不也埋怨父亲只整理军务,冷落了你吗?”

江宁侯夫人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晟儿,你记住,我们都没有做错,我们都没有做错,谁都会这样做,即便是陈瑾宁,她也会这样做。”

江宁侯夫人慢慢地转身,伸出手,眼前仿佛是火光冲天,有婴儿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惊得她心神皆裂,她倏然掩面惊呼,“不,我们没有做错,我们没有做错。”

第535章江宁侯夫人之死

朱佩姑姑为靖廷和瑾宁挑选了最快的吉日新家入宅。

就在本月的二十三日。

二十二日,侯爷便下令府中准备团圆饭,等吃过团圆饭之后,便着府中下人帮忙办理搬家事宜。

新的将军府已经打点妥当,朱佩姑姑从人伢子的手中买了几个下人,因靖廷和瑾宁都说府中伺候的人不需要太多,且她本身也有几个人。

靖廷身边有石头,瑾宁身边有二可,青莹嬷嬷等,再雇几个人打理府邸,基本就行了。

瑾宁和靖廷商议了一下,觉得也不需要额外再请管家,叫嬷嬷打理就好。

团圆饭,其实出席的就只有老爷子,朱佩姑姑,侯爷,还有靖廷夫妇。

江宁侯夫人,李齐容和陈瑾珞都没有来。

不过,等大家入座之后,李良晟却出现了。

他默默地走进去,见过老爷子和侯爷之后,就坐了下来。

本来没他的碗筷,下人见他来了,赶忙送来了一副。

他轻声道:“不必了,给我拿个酒杯就好。”

酒杯上来,他站起来拿起酒壶,给靖廷和瑾宁倒了一杯酒,自己的也满了上来。

靖廷与瑾宁没看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经历了静园那天的事情,靖廷对他十分憎恨。

李良晟也不管他们二人什么眸光,站起来举起杯子看着靖廷道:“我所知道的,我所不知道的,许多许多许多,我不一一述说了,这杯酒,代表着我的歉意,敬你们二位一杯,祝你们鹏程万里,振翅高飞,前程似锦!”

他一口喝完,又继续倒了一杯酒,对着瑾宁,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没有祝福过你们,现在,借这杯酒,祝你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白头到老!”

他再喝尽这一杯酒,一滴不剩,头扬起,慢慢地才放下来。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手也微微哆嗦,杯子搁在了桌子上,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大步出去。

李良晟此举,让大家都有些吃惊。

靖廷与瑾宁对望了一眼,眸子各自有各自的复杂。

江宁侯是受到触动的,轻叹一声,看着他们杯中的酒,道:“你们若不愿意喝,这杯酒就倒掉吧。”

靖廷和瑾宁拿起了酒杯,也没有犹豫,喝了下去。

不是原谅,也不是和解,只是因为这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了,侯爷和老爷子的心情都要顾及。

李良晟,毕竟是李家的儿子,是侯爷的亲骨肉。

江宁侯果然就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吃饭,吃饭。”

这顿饭,大家都各怀心事。

席间,瑾宁努力地搞气氛,大家也都笑了,可这笑容是虚的,因为今日真的不算完满。

这顿饭,吃完之后,侯爷和靖廷说了会儿话,有些不胜酒力,便回房休息了。

刚进房间,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灯下。

夫妻二十余载,只凭一个背影,便可认出她来。

侯爷转身,不欲和她相见。

江宁侯夫人转过身来,出声道:“我就说几句话,这辈子,夫妻缘尽,这几句话,希望你能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