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越进宫去了一共一共多时辰才回。

“王爷!”云翼赶紧跳下马车去开门。

西陵越也不多言,直接弯身上了车。

沈青桐看他一眼。

“先送你回去!”西陵越道,随意的往身后车厢上一靠。

沈青桐自知他这不是在和自己商量,索性就不说话。

马车刚要离开,就听外面驾车的云翼提醒道:“殿下!皇后娘娘的凤驾回宫了。”

没办法,西陵越只能又下了车。

等着陈皇后的仪仗过来,他便拱手一礼:“恭迎母后回宫!”

宫里有规矩,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就是陈皇后的马车也不能直接驶入宫门的。

凤鸣宫出来的辇车被从宫门之内推出来。

丛皇后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西陵越,脸色就更是不好,不过还是要维持面子请的,不冷不热的点了下头。

她不说话,西陵越却不自觉,又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母后这个时间回来,是太子妃嫂嫂的寿宴取消了吗?嫂嫂她人还好吗?”

陈皇后知道那会儿院子里卫涪陵见红了的风声他肯定听到了,并且一想到卫涪陵小产丢掉的那个孩子心里就一阵绞痛。

但也越是这样,她面上就越是不能叫自己的情绪外露。

陈皇后扯了下嘴角,眼神不怎么友善的一挑眉,凉凉道:“涪陵受了点儿惊吓,好在有惊无险,今天原就是本宫的疏忽,她怀着身子,就不该办什么寿宴,让她往人多的地方去。昭王你也不用帮着操心了,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就被古嬷嬷扶着,上了辇车。

西陵越目送她的辇车进了宫门,就又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沈青桐没敢让陈皇后知道她这会儿都和西陵越在一起,所以方才就没露头,但是外面两人的对话她做在马车里,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西陵越坐回车厢里,吩咐云翼先去镇北将军府,待到坐稳了,一抬头,就见对面沈青桐却是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丫头一直就不怎么看得上他,这一点,西陵越知道,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想歪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来,讽刺的开口:“你又在想什么?总不会是要把太子妃受了冲撞的事都算在本王身上了吧?”

今天的一连串的事情里,都有西陵越的影子,但是如果真要深究起来——

让卫涪陵受到伤害的罪魁祸首其实应该算是西陵钰的。

沈青桐其实没那么想,是他自己想歪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头看向了他,确认道:“皇后娘娘是说太子妃的孩子保住了吗?”

那神情语气,就好像活该是卫涪陵的孩子没留住一样。

西陵越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表情,当时就愣住了。

他皱了眉头:“怎么?”

再看着眼前的沈青桐时,眼神就十分古怪了。

沈青桐被他盯着,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赶紧别开了眼睛:“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然后就若无其事是掀开窗帘的一角,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西陵越盯着她的侧脸。

虽然她在极力的掩饰——

但是这个丫头脾气太差了,但凡只许是他不深究,否则还是很容易看出她内心隐藏的情绪的。

而这一刻,她分明就是个思虑过剩的表现。

回去的路上,沈青桐都不说话。

西陵越本来也就不是个多话的,她不吵,他就乐得清闲,直接闭目养神。

一路上倒是十分顺利,到了镇北将军府门前,云翼收住缰绳,停了下来:“殿下!到地方了!”

西陵越睁开眼。

对面沈青桐还很自觉的坐着没动,等他训话。

西陵越见她如此乖觉,倒是心里满意。

他看着她,正色的开口问道:“那会儿你说太子妃什么来着?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今天在东宫,他们两个所听所见都是一样的,西陵越可不觉得沈青桐能窥测到其中什么他所窥测不到的玄机。

“没有啊!就是觉得她也蛮不容易的,随口问问!”沈青桐敷衍道。

其实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的就是卫涪陵的事。

上辈子她和卫涪陵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因为沈青荷的刻意挑拨,从一开始西陵钰就有意晾着她,但是东宫里的很多事也都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比如太子妃卫涪陵——

前世大约也是这前后,卫涪陵是怀过一次身孕,当时虽然没遇到今天这样的糟心事,可是也仅仅是在一个多月之后,卫涪陵的孩子也还是因为别的关系流掉了。

沈青桐不确定事情是不是一定还会继续沿着前世时候的轨迹发展,只是想着卫涪陵这孩子的状况都替她揪心。

这些话,她自是不会和西陵越说的。

西陵越也不勉强。

“王爷没别的话嘱咐我,那我就先进去了!”沈青桐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起身往车门那里挪去。

西陵越双手环胸,靠在车厢上没动,这时候才散漫的开口道:“赐婚的圣旨今天就能到,本王的耐性被你耗的差不多了,所以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再给我起幺蛾子了。明天一早,让你家老夫人派遣马车送你进宫去谢恩,本宫会在南华门外等你!”

要不是他不好明目张胆的亲自来接人,他都不放心让沈青桐自己进宫去。

沈青桐闷声不响的抬手去推车门。

西陵越就对她这种态度很不满了。

本来他两条大长腿就伸展开来横在车厢里,这时候足尖顺势一勾。

沈青桐哪想到他会这么缺德?根本好不防备,惊呼一声就往身后的方桌上摔去。

他这车上的家具都是红木打造,而且用料很足,那桌角硌一下都疼。

沈青桐想着自己要摔下去会是个什么惨状,已经提前就痛的龇牙咧嘴了。

然则千钧一发,悠然靠在旁边的西陵越突然长臂一揽。

好在他是没准备直接摔死自己啊!沈青桐瞬间松一口气,然后下一刻,就见昭王殿下的袖口扫过桌面,飞快的抢走了上面的一套紫砂茶具。

沈青桐:…

然后一声闷响,她半边身子重重的砸在开阔的桌面上,也不知道骨头都碎了几根。

第069章 赐婚

沈青桐简直疯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家伙的…

不对!

上辈子的事儿她又不是不记得!她没欠,是这家欠了她的才对。

可是不管谁欠谁,这会儿她是真疼的没心思计较了,后背痛得厉害,摔在那里,试了两次也没敢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西陵越本来还气她那个爱答不理的态度呢,这会儿冷眼看着,原是想给她张长记性的,但见她眼眶里噙着两泡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就这丫头的一副小身板儿,自己好像是下手狠了点儿。

不过他这种人,你也不能指望他开口道歉的,于是心里别扭了那么一会儿,昭王殿下就纡尊降贵的亲自探手往沈青桐背后一托,把人扶起来了。

“你有病啊?”沈青桐是气疯了,劈头盖脸就冲他吼。

这一吼,就忍不住面目狰狞,五官一阵扯动,眼眶里的泪就真的砸下来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难受过。

她扶着后腰板儿,小心翼翼的都不敢乱动。

西陵越听她叫骂,登时就黑了脸,但是再看她那小模样,估计他吼回去她真得哭,忍了忍,到底还是要点儿脸的没好意思开口。

他就靠坐在那车厢上没动,一挑眉毛,凉凉的道:“给你提个醒儿,省得你又把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离着明天一早进宫也没剩几个时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能老实呆着了?还需要本王叫人把你拎回昭王府去看着吗?”

沈青桐被她数落的灰头土脸,偏偏又没办法还嘴,就是愤愤的盯着他。

这会儿她心里是又气又委屈的,偏偏无计可施,那小眼神就含嗔带怨的。

昭王殿下忍不住的又检讨了一下——

刚才下手不会是真的太重了吧?

不对!谁叫这混账东西不听话来着?

再这么一想,昭王殿下就又瞬间坦然了。

抬头见沈青桐还坐着不动,他就眉毛一挑,冲外面道:“云翼!把她丢下去!”

云翼已经扒着车厢门偷听半晌了,这时候却是耷拉了脑袋,慢吞吞的把车门打开——

虽然手痒想试一试把他家未来的王妃娘娘丢出去摔一大跟头是啥感觉,可是不敢啊!将来一定会被打击报复的。

云翼低着头,一副鹌鹑样。

沈青桐更是一刻也不想和西陵越共处的,咬牙扶着后腰,自己下了车,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大门走去。

她府里守门的婆子早就看到外面有马车停下了,却都缩在门后没敢动。

这时候见到沈青桐从车上下来,就赶紧迎下来搀扶:“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说着,却都一个个好奇的往后张望那辆马车。

他家二小姐是跟三夫人一起出门的,怎么会单独坐了昭王府的马车回来?

沈青桐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就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请王府的马车先把我送回来了,三婶他们可能还要晚点回来。”

两个婆子也不敢多问,就扶着她进了门,看她这个样子,是真摔得不轻,也不放心,干脆就直接把人送回了锦澜院。

早上跟着沈青桐出门的是木槿,这会儿院子里守着的是蒹葭。

“呀!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见她这个样子,蒹葭吓了一跳。

沈青桐懒得多说,敷衍道:“没事!摔了一下,有跌打酒吗?找出来给我擦一擦!”

“哦!好!”蒹葭从门房婆子手里把她接过来,扶着进了屋子。

沈青桐倒是没有伤筋动骨,就是后背有一片地方被硌得有一大片淤青,但是那一下也绝对是摔得不轻,浑身散架了一样。

“这才出去了小半天,怎么摔成这样了?”蒹葭关了门,一边拿跌打酒给她按,一边就忍不住的心疼。

彼时沈青桐揣了一肚子的火,一个字都懒得说。

等蒹葭给她擦了药酒,刚穿好衣裳,外面门房的婆子硬去而复返,隔着门就喜滋滋的叫嚷开了:“二小姐大喜!大喜啊!宫里来人了,是路大总管亲自来的,说是陛下金口玉言,给咱们二小姐指婚昭王殿下!二小姐以后就是王妃娘娘了,大喜啊!大喜!”

消息太过突然,蒹葭十分的意外,愣了一下才赶紧过去开了门。

“奴婢給二小姐道喜了!”那婆子直接冲进来,跪在了沈青桐面前。

沈青桐没反应。

她伏地半天,原是在等赏钱的,可是沈青桐半天没应声,她才偷偷的抬头看过来。

沈青桐也不想被人看见她的情绪不对,已经起身往里走:“我知道了,换身衣裳就来,有人去通知祖母了吗?”

那婆子满心的失望,爬起来道:“老夫人那里已经有人去叫了,可是皇觉寺离着这里来回要大半天,今天应该是赶不回来了,大夫人那边也有人去叫了,陛下的圣旨上门,这是了不得的事情,是要全家一起接的,”

沈青桐不说给赏钱的事,蒹葭人都傻了,自然也想不起来,半天之后回过神来,也是急匆匆的跑进里屋去给沈青桐找要穿的衣裳。

那婆子一看没指望了,也就兴致缺缺的先走了。

蒹葭找了套颜色鲜亮的衣裙出来,一边帮着沈青桐换一边道:“这消息怎么来得这么突然?之前皇上不是好像是不同意的吗?”

沈青桐不说话。

蒹葭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姐和那位昭王殿下其实不怎么对付,就也跟着闭了嘴。

大夫人这边,她最近和老夫人置气,又有三夫人横插一杠子,所以府里的中馈已经移出去一大半了,不过她当然不会放权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三夫人,所以公中经营的铺面和租出去的田地还是她一手把持的。上午有几个下面庄子上的管事来,她忙了半天,中午一觉睡过去,居然是到了这会儿有人过来才醒。

听了杨妈妈的转述,大夫人的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你说什么?皇上降旨赐婚了?”

“是啊!”杨妈妈也是一筹莫展,“路大总管亲自来的,这会儿人就在前厅奉茶,等着呢。”

说着,就有些不甘心的叹了口气,“这二小姐也算行了大运了,居然被她捡到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圣旨虽然还没见,可是能得陛下亲自降旨赐婚的,那就必定是正妃娘娘的名分了。”

这个便宜,说白了就是捡的沈青荷的。

大夫人的面色越发不好,瞪了他一眼。

杨妈妈自觉失言,就低下头去,服侍她穿鞋更衣。

大夫人一直神色凝重的在想事情,越想还越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忍不住的又再问道:“那个丫头呢?她不是跟着林氏一起赴宴去了?都回来了?”

“没!三夫人还没回呢,二小姐头半个时辰已经回来了,说是不小心摔了,就提前回了。”杨妈妈道。

大夫人手下动作一顿:“摔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而且被逼到需要提前离席回来,肯定事情不小的。

只是这时候时间紧迫,她却也没时间多问,赶紧换了朝服就去了前厅。

沈青桐和她是前后脚到的。

黄帝本来也是被西陵钰气得动了肝火,所以这道赐婚的圣旨下的多少有点仓促泄愤的意思。

路晓当众宣读了圣旨,沈青桐接了,大夫人又打点了丰厚的赏银把人送走,转身看到捧着圣旨的沈青桐,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昭王妃!

这份荣耀本来该是属于她的女儿的,现在却平白无故的被沈青桐这丫头捡了去,大夫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盯着沈青桐,眼神冰冷。

沈青桐之前就和她撕破脸了,干脆也不回避,直接道:“祖母不在,方才还要谢谢大伯母替我打点了。现在圣旨接了,明日一早我应该是需要进宫谢恩的吧?还要麻烦大伯母往下吩咐一声,提前退我准备好车驾!”

说完,也不等大夫人反应就转身先离开了。

大夫人还怪她?殊不知现在她心里更恼火,要不是沈青荷败事有余,她何至于要被推出去顶包?既然她不痛快了,那就干脆仗势欺人,大家谁的心里也都别舒坦了。

治不了西陵越,索性就给沈家的这人添堵了。

蒹葭一见她家小姐当面挑衅大夫人,急的当场出了一身的汗。

大夫人捏着袖口,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她的背影。

杨妈妈看得一阵胆寒,忍不住道:“夫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想开点吧。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那二小姐就算是半个皇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大夫人当然知道这一道赐婚的圣旨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却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抵消的。

她扭头,看向了杨妈妈,冷冷的道:“马上天就黑了,林氏母女还不回来?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的这么突然,今天绝对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马上去给我查一查!”

“好!”杨妈妈直接就应了,转身出去了。

这边路喜刚一走,三夫人就精疲力竭的带着女儿回来了。

一行人下了车,见着门口的奴才都满脸的喜气儿,三夫人不仅奇怪,“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沈青音虽然是有机会服侍太子了,但是间接地却把太子妃的孩子給弄没了,这件事整个算下来,绝对不算什么好事,三夫人这会儿还如芒在背,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妥善的善后呢。

“回三夫人的话,咱们府里有大喜事了!”那婆子道,“刚才宫里的路大总管亲自登门传旨,在那么将军府里就要出一位王妃娘娘了!”

三夫人母女俱是一愣。

就听那婆子道:“二小姐被指给昭王殿下做王妃了!”

沈青音本来斗败的公鸡一样低头跟在三夫人身后,闻言登时就有了精神,眼睛圆瞪着尖叫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沈青桐她…”

那个贱人!怎么可以这么样的好命!

这么多年了,压着她的一直都是沈青荷,现在眼见着沈青荷被她踩下去了,沈青桐却成了后起之秀,一飞冲天了?

沈青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婆子就只顾着高兴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圣旨都下来了,那还有假的?这样光耀门楣的好事情,回头老夫人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说完,就绕过这母女两个去关门。

三夫人黑着脸站在原地。

沈青音却是急了,跺脚扯住了她的袖子叫:“母亲!怎么会有这种事?沈青桐她…”

“先回去!”三夫人横她一眼,适时地制止了她。

沈青桐既然已经被指婚给了西陵越,那就今非昔比,不能再毫无顾忌的招惹议论了。

沈青音不甘心的冷哼一声,跟着三夫人走了。

一直莫无声息跟在后面的木槿这时候才敢动作,赶紧转身扯住那婆子问:“我家小姐呢?”

那婆子奇怪的看她一眼:“二小姐回去休息了啊!”

本来从东宫出来的时候见三夫人母女把沈青桐弄丢了她就急坏了,可是那母女两个都心情不好,强行把她拖上车带回来了,她也无可奈何。

木槿终于松一口气,赶紧的往锦澜院的方向跑。

*

昭王府。

把沈青桐送回去之后,西陵越就直接让云翼驾车回了王府。

被沈青桐那么一闹腾,这会儿他的心情就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总之云翼不敢惹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西陵越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去门口等着,云鹏回来了就马上叫他来见我!”

说完,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云翼连忙刹住脚步,摸了摸险些遭殃的鼻子,满目怨念——

让我去门口,进门之前不能说啊。

想罢,就灰溜溜的转身出去,蹲到大门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