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木槿感觉的到——

她今天的心情其实很糟!

“小姐你是想起老爷和夫人了吗?”忍了又忍,最后,木槿还是开口问道。

沈青桐的容色不改,仍是目不斜视的往回走,语气平静的道:“已经很多年都不想了。”

她其实是一直对和自己父母有关的事情讳莫如深的,今天本来也没准备多言,可是话都已经咽下去一半了,最后还是苦笑出声,讽刺的道:“可是自欺欺人没有用啊!”

那年二夫人带着沈青桐北上的时候,木槿和蒹葭,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说是沈青桐的丫头,其实不如说是玩伴,因为路途遥远,路上又不确定会不会有危险,二夫人没办法带着三个孩子一起上路,就把两个小丫头留在京城了。

后来两个月之后,沈青桐被北疆军中的信使顺道捎回来的时候,沈竞夫妇已经罹难,都不在了。

那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木槿也是提到此事就心情恍惚,那么小的孩子,真的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她都还记得很清楚,两个月前二夫人带沈青桐离京的时候,蒹葭太小,舍不得,两个人追出去在大门口拉着二夫人的裙裾又哭又求的,那时候二夫人还温和的笑着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拿帕子亲自把蒹葭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那个女人,有一副素雅又端庄的面孔,虽然平时话不怎么多,但是真的给过她和蒹葭太多过于深刻美好的记忆。

而那突然之间,那个英伟不俗的年轻将军和那个温和端庄的女人,和他们有关的一切就突然空白,成了永远都无法补上的缺失。

她和蒹葭都姑且耿耿于怀了许多年,更何况是沈青桐这个做人家女儿的。

回想起往事种种,木槿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小姐,您一定不要难过,老爷和夫人虽然走得早,没能看着您嫁人生子,可是他们在天有灵,都会知道的。这一世,也许只是彼此之间的缘分浅了些,下辈子…”这样的好日子,木槿知道不能哭,可是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忍不住的带了几分哽咽,勉强的安抚道:“下辈子有缘,还能再续上的!”

沈青桐侧目看她。

木槿对上她的视线,就更是卖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坚定而更加用力的点点头,仿佛是要把这种信念通过这一眼对视时候的目光传递给她。

沈青桐看着她眼底诚挚的情感,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漫上一层比一层更加荒凉的感觉。

于是最后,她笑了笑,淡淡的开口道:“可是木槿,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不会再做他们的女儿了!”

说完,情绪看上去仍是没有任何起伏变化的,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木槿脚下的步子却是下意识的迟缓,落后了两步。

抬头,盯着她踽踽独行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木槿才赶紧快跑两步跟上了她——

沈竞夫妇遇难的时候,沈青桐才只有五岁,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应该只会觉得是自己被抛弃了吧,何况,这些年在沈家,沈青桐还是被大房和三房的两位嫡出小姐挤兑,她会心存怨怼,也是顺理成章的。

木槿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今天总算是可以从这座乌烟瘴气的沈家后院里脱身了,虽然那位昭王殿下的架子和脾气都大了点儿,好歹应付他一个也强过要应付沈家的这一家子啊。

权衡比较一下,木槿倒是不觉得沈青桐今天嫁人是件什么坏事了。

主仆两个回到锦澜院,蒹葭和喜娘早就急疯了,要不就在门口扯着脖子张望,要不就是在院子里团团转。

“小姐!您可是回来了,跑哪儿去了!”见到两人回来,蒹葭隔着老远就跑过去,嗔道。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点事情,就去了祖母那里一趟!”沈青桐道,给她一个笑容,“回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蒹葭没敢说,看到沈青桐突然冲出去,她的第一反应也和木槿一样,都以为是自家小姐要逃婚,简直吓尿了。

嗯!没事了!人回来了就没事了,他们的小命都保住了。

“王妃!”沈青桐进了院子,那十几个喜娘也是一股脑儿的全部冲上来,拥簇着她又进了屋子,在妆镜前坐下。

这么一耽搁,时间就有点紧了,喜娘们七手八脚的开始继续给她整理上妆。

沈青桐坐在镜子前,由着他们折腾。

铜镜里,她能看到自己那张有点模糊的脸孔上面缓慢的在变化,披散肩头的青丝被束起,挽成造型别致的发髻,红宝石镶金的全套头面,配上大红喜服上振翅欲飞的金线凤凰,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沈青桐也会觉得这种装大尾巴狼的变化很神奇啊…

一瞬间,心情就跟着好了那么几分——

虽然西陵越其人,并不是叫人觉得十分值得期待的,好歹这种高高在上,能借势耀武扬威的感觉还不错,比起在沈家,人前人后都要夹起尾巴做人,毕竟去了昭王府,以后大约也许可能就只需要在西陵越一个人跟前夹起尾巴了吧?

忍辱负重啊!

细算下来,其实也不算亏的。

这边沈青桐的思绪飞扬,倒是逐渐找到点儿作为新嫁娘的喜悦的心情来了,正在失神的时候,就见喜娘沾了红艳艳的胭脂正要往她脸上蹭。

沈青桐皱眉,当机立断的侧头躲开了,道:“别给我用这个,这颜色,我不喜欢!”

“啊?”喜娘的手擎在半空,一愣,然后还是扯出笑容来,解释:“这口脂和胭脂才衬王妃您身上的这一身啊…”

“我不用!”沈青桐没理,转而盯着她的眼睛,打断她的话,语气冷硬强势的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准王妃,跑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的气势就有点吓人了。

那喜娘被她盯着,忍不住就心里发毛,赶紧的安慰自己——

不用就不用吧,反正一会儿盖头一盖,她这张脸也只有等晚上洞房昭王殿下拆包的时候才能看见,应该也不会惹什么麻烦。

“是!奴婢知道了!”定了定神,那喜娘赶紧答应着,带了人继续给沈青桐上妆。

太艳的口脂和胭脂这些沈青桐都不让用,可就算再怎么天生丽质的,喜娘也没胆子让她就这么素面朝天的上轿的。虽然从这位准王妃平时的装扮上来看,极有可能是昭王殿下好的就是清汤寡水的这一口,几个喜娘也不敢马虎,一层一层,给她擦了好些粉。

沈青桐虽然心情不好,却也知道她们都为难,所以倒是也算配合。

前后折腾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她这一身行头才算拾掇完毕。

彼时天色已暮,屋内屋外却都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

屋子里红烛高照,外面大红喜庆的灯笼沿着回廊和花园里的小路蜿蜒成一片,前院宴客的喜庆声音也偶能传过来。

待到夜幕初临,外面突然一片七彩斑斓的烟火齐齐窜上天空,轰然炸开,绽满了天幕。

院子里奔走忙碌的丫头们齐齐被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瑰美的天宇给镇住了,也忘了手里的活计,纷纷驻足观望。

彼时沈青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正对门口的大床上。

眼前的房门大开,她听闻了动静,直直的抬眼看过去,就看到整个天地变色,恍如不是在人间的这一幕。

太子和其他皇子大婚的排场都是不一样的,而西陵越和西陵钰处处争锋,在规制上,他肯定是不能逾矩的,但是今天这天幕一炸,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幕,想必足以叫满城的百姓记忆犹新的记上一辈子了。

沈青桐是没什么意见的,虽然她就是个捡漏的——

反正这便宜都是白来的,不捡白不捡吗?

烟花乍起,所有人都敛声屏气的仰望苍穹,直至随后惊天动地的炮竹声和锣鼓声响起,才有喜娘如梦初醒,一拍大腿,高呼道:“是昭王殿下迎亲来了!吉时已到!快,盖头!扶王妃上轿!”

接下来人仰马翻。

反正沈青桐被盖头一蒙,就事不关己了,被人推攮着,木偶一样的听摆布。

从锦澜院出来,先要去当着观礼宾客的面拜别双亲,她这要拜的自然是老夫人了,行了礼,又走了几个过场,木槿和蒹葭就左右搀扶着她出门。

彼时那大门外,昭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等着了。

西陵越也是穿一身大红的喜服,金冠束发,整个人金光灿灿的高坐在马背上。

沈青桐虽然看不见,但是想也能想到此人此刻的那种神气,在盖头低下冷嗤一声。

因为观礼的客人多,裙裾和袍子的拖尾都很长,她走路其实是很小心的,很仔细的盯着脚下,眼见着就要跨过门槛,却发现正扶着她手的木槿脚步突然顿住,缓了一下。

沈青桐诧异,但是看不见,周围的人群又吵闹的厉害,她就用力捏了下木槿的手指。

木槿不经意落在巷子口那边的目光便赶紧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扶着她,过门槛,下台阶,但是莫名的,心里却有几分不安——

自从那次的“私奔”闹剧不了了之之后,听说陈康梁是回了任上去了,整一年都没再听见他的消息,木槿几乎都忘了这个人和之前的那件事了,可是今天,他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木槿就忍不住的不安,心烦意乱。

人群里,陈康梁穿了一件不起眼的深蓝色的袍子,正定定的看着这边。

周围的人群都在欢呼起哄,他虽然没有别的过分的举动,但只就表情严肃的站着,就已经和这里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边沈青桐慢慢的走下台阶,坐进了轿子里。

陈康梁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时候,忽而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挤出人群离开了。

他出现的低调,又消失的迅速,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西陵越接了自己的王妃,一路上又是敲敲打打,声势浩大的往宫里去。

在宫里,百官和后妃观礼,一对新人按部就班的行了礼,然后拜见帝后,听帝后训话之后,陈皇后就亲手把昭王妃的印鉴等物都交给了沈青桐。

忙忙碌碌的来回折腾了又是一个多时辰,总算礼毕,西陵越就又带着沈青桐打道回府。

跨过王府门口的火盆,沈青桐被送去了洞房,西陵越却直接去了前院那边宴客。

朝中昭王的风头鼎盛,就是太子一党的官员也不得不给面子,前来道贺,府里宴客的排场也是惊人。

外面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的半夜都不消停。

沈青桐端端正正的坐在宽大的喜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描龙绣凤的裙裾和衣摆,心情很有几分忐忑和纠结——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是这样的运气,前后两世,成个婚都是赶鸭子上架。

虽然她这个人随遇而安,从来就不过分的矫情和挑剔,可是这感觉也总是怪怪的。

喜娘和丫头们分立两边,一屋子的人,却都默无声息的等着,只能偶尔听到蜡烛的灯芯爆裂的细微声响。

就这么枯坐,一直过了三更,西陵越才过来。

彼时前面的宴会似乎还没散,隐约的还能听到丝竹之音和人们的谈笑声。

西陵越喝了酒,面色较之往常多了几分红润,但是目光清明,人还是十分清醒的,以至于连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气场都没变,一进门就把一众的喜娘震得不轻。

大家屏息敛气,谨小慎微的,按部就班的引他掀了盖头又伺候新人喝了交杯酒,因为喜娘们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所以一切的过程都已经不能只用顺利来形容了,简直——

堪称完美啊!

沈青桐是看到他的脸就不怎么高兴的,可是为了配合气氛,脸上还是恰如其分的全程都带了几分小娇羞的笑容。

她的容貌清丽,模样本来就生得不差的,如今大红的嫁衣映衬之下,略带几分娇羞的略一垂眸,小模样是真有几分撩人的。

西陵越看在眼里,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估计是酒喝多了,根本就带入不了场景,脑中不自觉的就跳出她冷着脸,憋屈不已盯着自己的那一副表情。

这是太了解了,搞的现在连自欺欺人都不能啊!

“喝了交杯酒,王爷和王妃娘娘长长久久…”喜娘说着吉祥话,把酒杯给收了。

没曾想,本来还温吞有礼的昭王殿下突然甩出一张臭脸来,倒是没发怒,只是横过来那一眼的目光冷飕飕的道:“行了都下去领赏去!”

喜娘的话到一半,整个人都怔住了。

西陵越见她们不动,又一眼扫过去,一群人立刻做鸟兽装散,顷刻之间,就连木槿和蒹葭这两个没胆的陪嫁丫头也一溜烟的跑了。

洞房里的视野开阔,入目都是一片叫人眼花缭乱的红。

沈青桐瞪眼看了半天,等到反应过来身边的西陵越正在盯着她看的时候,顿时就的紧张的面皮一僵。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让自己缓缓地回转头去对上他的视线:“王爷…”

话音未落,西陵越突然就伸手来捞她。

沈青桐一惊,出于本能的反应,马上就跳起来,闪身躲开了。

西陵越手下落空,一愣。

诚然沈青桐方才也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再一回过神来,就瞬间尴尬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纠结的咬了咬嘴唇,正想要解释点儿什么,没想到才刚张了张嘴,那边西陵越居然没计较?

他起身,转身走到外间的盆架旁边,洗了两把脸,然后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宽衣解带。

沈青桐眼睁睁的看着,脸上在慢慢的烧红,“你——”

“怎么?”西陵越抬眸,看了她一眼。

沈青桐皱眉,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试着开口商量道:“我记得之前我们有约法三章的!”

西陵越再度侧目看她,顺手把扯下来的腰带扔了,挑眉,淡淡的道:“哦?里面有约定这一条?”

这个话题拿出来这么说,沈青桐着实有点尴尬,下意识的稍微别开了视线,继续争取和他讲道理:“说好了约法三章的,我记得我当时只提了两条?现在补一条?”

心里却知道,西陵越这种人,会跟她讲什么君子协定才怪。

果不其然,说话间西陵越手下的动作也没闲着,已经是把外袍都一并脱下来,随手扔了。

他走过来。

已经行过礼了,此时两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虽然沈青桐想躲,到底也还是没敢,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身体有点僵硬。

西陵越走到她面前,站定。

第088章 洞房花烛是个坑!

昭王府。

柳雪意站在朝向前院的一扇敞开的窗户前面,半天没动。

今天西陵越大婚,需要招待的客人太多,不仅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叫去帮忙了,还从宫里借调了一部分人来才能勉强应付。

白天的时候,柳雪意就没露面。

灵芝在前面一直忙到这会儿才回,本以为她是应该早就睡了,走进院子,见她还站在窗前,就是眼眶一热,赶紧快走两步推门进来道:“都这个时辰了,小姐怎么还没睡?”

柳雪意站在窗户前面没动,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很冷静的问道:“前面的喜宴都散了吗?”

“差不多了!”灵芝道:“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回去了,还有几位年轻的王孙公子喝高了,还在前面划拳呢。王爷有吩咐下来,说今天是大喜的好日子,不要赶人,由着他们闹去了!”

“大喜!”柳雪意这才合上了窗子,面上表情意味不明的讽刺笑道:“今天这场大婚的盛况,完全是冲着给太子添堵的目的去的,这排场,也算是亲王大婚的仪典里史无前例的头一份了,的确是够喜庆的了!”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虽然知道西陵越大办婚事并不是为了沈青桐的,可是十里红妆,盛世花嫁是每个女子都渴盼和期望的,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还是让沈青桐出尽了风头。

可是那个沈青桐,明明不过就是个样样都不出众的孤女,凭什么这一切就都该是她的?

反观自己,为了不丢面子,今天却要躲起来,在这里连面都不能露。

灵芝倒了杯水给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安慰道:“小姐您跟她计较什么,她这也就是勉强捡了个便宜罢了,就算暂时的让她先风光一下又如何?您可是有贤妃娘娘撑腰的,日后到底是谁得势,谁风光,还得要一步一步走着瞧呢!”

那个沈青桐,真的是看着哪里都不出彩的。

倒也不是灵芝对自家主子太过自信,实在是——

如果西陵越娶的人换做是郭愫,灵芝都还会忌惮几分,但是这个沈青桐,那就真是个不起眼到可以直接被忽略掉的角色了。

柳雪意当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闻言,却还自嘲的苦笑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怎么说她都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嫡王妃!”

嫡庶有别,尊卑这回事,真是最无奈的,却又可以把人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

灵芝接不上话,索性就沉默了,有些局促的目光四下里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小姐,您是不是还没用晚膳?奴婢这就给您去厨房拿!”

今天所有人都忙翻了,谁又会注意到柳雪意这个暂居于此的没名没分的外人?

柳雪意的心里也不是不生气,只是人在屋檐下,根本就没办法。

灵芝说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柳雪意厉声何止她,“别去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灵芝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小姐,奴婢只是…”

“我不饿!”柳雪意惯常都是个善于隐藏自己脾气的人,察觉失态,就马上缓了缓情绪道:“别去了!”

灵芝不敢再招惹她,点点头,就去打水,伺候她梳洗上床休息了。

柳雪意躺在床上,一整天粒米未进,饥肠辘辘,这一刻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可是听着前院方向偶尔传来的谈笑声,就总是忍不住的在想,这一刻主院那边的新房里会是个什么场面。

她是个曾经被人踩入泥泞里的人,从来都知道权势比所谓的情情爱爱更重要,但是西陵越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无可挑剔的人摆在眼前,她又是近水楼台,其实打从心底里,她对他是真的存着几分爱慕之心的。

为了迎合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阖府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包括她廊下的两只。

此时透过窗纸,摇曳的暖红色灯光透进来,就越是叫人容易联想到这府邸里的某一处,被翻红浪,两个人抵死缠绵时候的画面。

柳雪意越想就越是心烦意乱,最后干脆一下子甩开被子,坐了起来。

灵芝忙了一天,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又被惊醒了。

她蹭的从外间的睡榻上跳起来,点了一盏灯捧着进来,见到柳雪意黑着脸坐在黑暗中的侧脸,心里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您…怎么了?”

柳雪意也不说话。

灵芝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

她把宫灯放在旁边的小几身上,弯身捡起地上的被子,又塞回柳雪意床上,轻声的劝道:“木已成舟,小姐就想开些吧,要往长远里看,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可是——”柳雪意也不看她,只是盯着大床里边黑暗的一个角落道:“那个沈青桐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到——”

她说着,眼底就有阴暗的冷光一掠而过,一字一顿的继续道:“我都开始有些忌惮她了!”

沈青桐她何德何能,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成了让人羡慕的昭王妃?

虽然陆贤妃已经给她指明了要走的路,可是她也不由的害怕——

万一沈青桐的运气好,再次捷足先登的生了儿子,那她就真的完全处于劣势了。

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更不会忌惮沈青桐什么的,即使陆贤妃不怎么喜欢沈青桐,可如果沈青桐能先生下西陵越的嫡长子来替他稳固地位,陆贤妃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说白了,陆贤妃拿她柳雪意就只是做棋子的,没什么真情实意在,所以她要只靠着陆贤妃替她撑腰还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前程,还是要自己谋划的,绝对不能再给沈青桐继续走运的机会。

几乎是一瞬间,一条计策已经跃入柳雪意的脑中。

只是——

西陵越御下的手段极严,她在这里又毫无根基,完全的被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做点儿什么,实在是不容易啊!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灵芝见她半天没反应,就试着推了她一下。

“哦!没什么!”柳雪意猛然惊醒,看了她一眼,就又若无其事的躺下闭了眼:“很晚了!睡了!”

灵芝见她没什么精神,倒是没多想,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重新又熄灯回了外间的榻上。

这一晚,柳雪意彻夜难眠,心里在不停的盘算——

她不是个耗不起的人,机会她可以慢慢的等,只希望是这一次老天爷别站在沈青桐的那一边,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

然则主院的新房里,场面却并非是柳雪意臆想之中的那样和谐。

西陵越一步步走到沈青桐面前。

他的身形颀长,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