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里被堵住的时间不短,已经积了许多人,熙熙攘攘的,她一个穿着低调又不起眼的小个子,实在是不怎么惹眼。

侍卫回来,芸儿开门爬上车:“前面的牌楼倒了,挡住了路,现在已经搬开了,马上可以走了!”

陈婉菱刚憋了一肚子气,又部能发作,只能继续压着脾气道:“没事就好,那就走吧!”

芸儿不疑有他,吩咐了一声,车驾继续前行。

沈青桐一直混迹于人群中,并不着急,待到堵在这里的行人陆续的散了,云翼才探头探脑的从后面街道的入口处摸过来。

“主子!”沈青桐偷溜出门,他本来是不支持的,可是沈青桐主动找上他,让他陪同,他就又必须答应了。

毕竟——

如果他不肯跟,周管家又肯定不敢拦,万一他家王妃一个人出来,那麻烦就大了。

好吧,他家王妃一出门就要求他拆人家房子,这其实也是麻烦。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

云翼眨巴着眼睛,有话不好问。

沈青桐就干脆装傻,自然也不会先主动和他解释透底,一抬下巴道:“走吧!”

云翼很失望,也实在是好奇他家王妃和太子妃到底都说了啥,于是耷拉着脑袋继续跟着她走。

沈青桐策马徐行,一路走马观花。

正月里,大街上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各种摊子都有,杂耍的,卖各种稀奇小玩意儿的,十分的热闹。

沈青桐不紧不慢的走,行过一处天桥的时候,就听桥下一片吵吵嚷嚷的喝彩声。

云翼左右的看热闹。

沈青桐下了马,走到一个摆摊射箭的摊位前面。

对面的八个靶子下面,都摆了各式各样的布娃娃和瓷娃娃,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主子喜欢这个?”云翼撸袖子,跃跃欲试,上去丢了几个铜板给老板,就抄起一把小弓要开练。

沈青桐并没有阻拦,也跟过去,取过一套弓箭。

云翼的功夫好,却并不代表也精于骑射,手里拿着弓箭正比划呢,沈青桐已经走到旁边的栏杆旁边。

那桥下有人在开赌局斗鸡,正闹得热火朝天。

一群贩夫走卒里头,锦袍玉带的少年公子看着就分外扎眼。

沈青桐微笑着挽弓拉箭。

那小箭就是拿来玩乐的,做的很小,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她手下的准头却是极佳,只听见破空咻的一声。

随后又是清脆的一声碎响。

沈青桐顺手把弓箭收了仍在脚边。

然后下一刻,就听到桥下有人暴跳如雷的嘶吼尖叫:“谁!是哪个混蛋射我?去给本王揪出来,活刮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四个精装干练的汉子就从桥底下一跃而上,左右一看,拔出佩刀就朝云翼冲了过去。

云翼正研究着怎么射箭呢,冷不防险些被人从背后劈成两半,顿时也是一蹦三尺高,回头一把揪住一个汉子猛打了两下脸,也是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蛋敢偷袭老子?站出来,看老子不把你撕成碎片!”

手里被她拽住的一个,被揍了一脸血。

剩下的几个人一看这小子如此猖狂,立刻就红了眼,一拥而上。

那天桥下面,裴影鸿被一箭射碎了束发的玉冠,就感觉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听到上面的打斗声就一撸袖子:“去,给本王剁了那混蛋!”

本来他是带了六个侍卫上街的,有两个唯恐是刺客行刺,没敢离他左右,这时候确定那动静不像是刺客,又听他吼,就也飞身上了桥头。

他的手下,叶非等闲,云翼以一敌六,必然吃力,再加上街上乱斗,人群四散的尖叫奔走,一时也施展不开,他就不占便宜了。

横竖这些人也不是啥刺客之流,云翼被逼急了,顿时脚底抹油,飞奔而走,找宽敞地方去了。

“王八蛋!还敢给老子脚底抹油?给我捉回来!”裴影鸿继续暴跳如雷的吼。

他的侍卫也是一股脑儿去追。

他对自己的侍卫是有信心的,何况人数上他占绝对的优势啊,看着云翼狼狈逃窜的背影,冷哼一声,得意洋洋的一甩头乱了满头的头发。

这一甩头,就刚好是看到桥头之上有人笑吟吟的趴在栏杆上往下冲着他乐。

裴影鸿一愣,又使劲的瞪了两下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沈青桐却是大大方方的冲他挥挥手:“二殿下可是得空?我请你喝一杯?”

北风呼啸,带起玉树临风的北魏二殿下头上乱发飞扬,风中凌乱。

第241章 救赎(一更)

云翼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家王妃手里已经提了两个小的瓷器娃娃怔在原地溜达,见到他,就老大不愿意的瞪了一眼。

云翼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眼神四处乱飘。

沈青桐倒也没说什么,又沿街溜达了一圈就带着他打道回府了。

这也不过才刚大年初二,这天西陵越其实是在家的,只是一早去书房处理事情,等中午左右出来想要带沈青桐去串亲戚的时候就发现他媳妇已经不在家了。

因为提前没给他家王爷打招呼,云翼就有点做贼心虚的嫌疑,晚上回来主动摸到了西陵越的书房外面溜达。

西陵越从里面的窗纸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冷声道:“滚进来!”

云翼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觉得他那一大坨要越过门槛滚过去确实有难度,于是就很实诚的推门走了进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王爷!”

西陵越抱胸坐在案后,冷哼一声飘过来一个眼神。

云翼扭扭捏捏的道:“王妃说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西陵越就眼神冰冷的盯着他,也不说话。

云翼就扒拉着手指头,把这半天经过的地方遇到的事情都说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显摆:“王妃拦住了太子妃的车驾,肯定是有事情的…”

“你说…”西陵越却打断他的话道:“那几个追着你打的护卫是什么人?”

“嘎?”云翼一愣。

西陵越挑眉。

云翼就有些汗颜:“属下不知道啊!”

心里却更心虚了。

他本来信心满满的想把人都打趴下了,结果一圈拳脚练下来之后,却发现那群人居然难缠的很,有意想较个真,可是又担心他家王妃,于是胡乱应付了一通就脚底抹油,甩了人又溜回去了。

问他那些是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西陵越见他那个一脸无辜的表情就知道又对牛弹琴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又问:“那你回来回去之后也没看到之前在桥底下和你叫骂的人?”

当时裴影鸿咆哮的时候是有吼出“本王”之类的字眼的,可是正月里的天桥附近热闹吵嚷声都连城了片,云翼就是耳力再好也听不清。

何况——

他当时正打架兴奋着呢。

“没有啊!”云翼道:“好像已经走了吧!”

但是再转念一想,就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难道他家王妃那会儿是去私会什么人了吗?好神奇,可是王妃又会是去见谁了呢?难道是提前约好的?要不然那么巧能在大街上遇到啊?

西陵越一看云翼那个跃跃欲试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没少做梦,登时就一眼都懒得看他,挥挥手。

云翼再好奇也不敢跟他唠嗑的,当即也有些失望的灰溜溜的转身退了。

西陵越一个又在书房里坐了半天才出来。

回到后院的时候,沈青桐已经午睡起来了,正有些睡眼朦胧的坐在榻上抱着一件裘皮的大斗篷发呆,见他推门进来,就缓慢的抬头看过去一眼,却也就只是坐着,没动。

西陵越关了门走过去,在那睡榻一角坐下,随后拿过放在旁边小几上的茶水递到她唇边。

沈青桐就着他的手含了茶水漱口,等嘴巴里不那么涩了,就跟着有了点儿精神。

她扬起脸来看他,那表情有点耍赖,更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西陵越伸手揉了揉她脑后发丝,单刀直入的开口道:“白天你去找陈婉菱了?”

沈青桐撇撇嘴,打了个呵欠,于抱着裘皮斗篷倒回榻上,含糊着道:“太子有点投鼠忌器了,他能忍得了卫涪陵,我可是已经不想忍了。”

她把大半张脸都藏在皮毛里。

西陵越就也跟着倒下去,用手指扒开一丛雪白的狐狸毛,露出来她的脸,用指腹蹭了蹭道:“陈婉菱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脸,近在咫尺。

两个人,互相对视,彼此落在对方眼睛里的倒影都很明显。

沈青桐勾唇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齐崇都能为了她孤身犯险了,只从这一点上就足以见得卫涪陵到底有怎样的地位。

可是,她在南齐国中所处的地位难道就仅限于让齐崇情根深种这么简单吗?

沈青桐说这话,已经明显带了试探的意思。

西陵越和她对视良久,仍是轻声的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的这种态度,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沈青桐笑了笑,摇头:“先等等看她和太子之间彼此都出什么招!”

她也没有坦诚白天在天桥那边的事情。

西陵越心里有点不高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连带着把她和厚重的裘皮斗篷都拢在怀里,躺在那里休息。

下午,陈婉菱应付着又走了两家王府就称累,回了东宫。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芸儿扶着她往后院走,见她一下午神思不属的样子就有点担心。

陈婉菱心里已经计较了许久,又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迎面两个丫头端着茶点过来,她想了下就拦住了对方。

“娘娘!”小丫头屈膝行礼。

陈婉菱道:“殿下在家吗?”

“在的!”小丫头道:“殿下一直在书房休息,来宝公公让奴婢们备着吃的,随时候着!”

陈婉菱道:“殿下如果醒了,就过去知会本宫一声。”

“是!”

小丫头侧身让了路。

陈婉菱主仆两个回了院子,正好乳母带着小郡主在院子里玩。

小孩子正在蹒跚学步的时候,乳母拿了五彩缤纷的面人儿引导,她就很高兴的拍着手一边笑,一边去追逐。

“小郡主,娘娘回来了!”见到陈婉菱,乳母便是笑眯眯的指引。

她揽了孩子在怀,指着陈婉菱给她看。

小姑娘回转头去。

这段时间她在陈婉菱这里,陈婉菱怕落人口实,是每天都要去看她几次的,偶尔也逗着玩一玩。

而小孩子就是这样,只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陈婉菱就已经很熟悉了,见到她就会笑,有时候还伸手要抱抱。

因为这是卫涪陵的孩子,陈婉菱本能的有点排斥,而且又要避讳,所以每回看到这个孩子,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的,态度其实一般都敷衍的很。

加上今天有心事,她本想直接回房的,刚才扯了下嘴角,却听小姑娘张开双臂,突然声音洪亮的唤了声“娘!”

这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是一愣。

陈婉菱的脚步顿住。

她就蹒跚着步子走过去,抱住了她的一条腿,一仰头,流着口水甜甜的笑。

陈婉菱心头一暖,莫名的就觉得是被什么给敲了一下。

迟疑片刻,她弯身下去,掏出帕子给小姑娘把口水擦干净。

旁边乳母笑得一脸慈爱道:“到底娘娘还是没有白疼小郡主!”

陈婉菱却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拧眉道:“以后别教她乱说话了,如果话传到卫太子妃那边,怕是要引起误会了!”

“哦!”乳母干净答应了:“是奴婢大意了!”

一抬头,就见西陵钰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站在院门那里。

“见过太子殿下!”乳母赶紧行礼。

芸儿和旁边的几个丫头也都跟着跪下。

西陵钰这才回过神来,款步进来。

小郡主倒是不怕他,但是毕竟接触不多,所以与他也不亲近,只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刚才问过丫头们,说是殿下还歇着呢!”卫涪陵赶紧调整表情,露出得体的微笑来。

“会叫人了?”西陵钰弯身去摸了摸孩子稚嫩的脸颊。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哄孩子的人,再加上又知道这个孩子和自己无关,所以就更不上心。

乳母有意讨好,就哄着小郡主想让他叫“父王”,可是小姑娘却当成了耳旁风,置若罔闻。

西陵钰看那孩子一眼,颇有些不耐烦:“抱下去吧!”

“是!”乳母见他不高兴,就赶紧把孩子抱着回了房。

陈婉菱陪着西陵钰也回了房,等着丫头上茶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心一横道:“殿下怎了?小郡主年纪还小呢,有些事要慢慢的学!”

西陵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的,却没有说话。

若在往常,她一定会装傻,但是这一次,却主动的揣摩他的心思道:“是因为卫姐姐的事,殿下才…”

陈婉菱其实很聪明,她在西陵钰的面前不仅不论卫涪陵的是非,就连卫涪陵的名字都绝口不提的。

西陵钰有些意外的多看了她两眼。

陈婉菱横了心道:“我虽不知道卫姐姐是因为什么惹了殿下的不痛快,可是大家到底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吧?”

“哦?”西陵钰盯着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婉菱露出略显恐慌的神情来,赶紧解释:“我没有干涉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着,对小郡主也不好。小郡主现在是年纪小,还不怎么懂事,可是将来慢慢的懂事了,问起来,臣妾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卫涪陵还在呢,就把小郡主一直寄样在她这里,而且东宫后院里这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挑拨陈婉菱和卫涪陵挑拨不动,到时候要在一个孩子面前嚼舌头闹事,也是难免会闹出什么冲突和丑闻来。

而现在,西陵钰甚至更担心卫涪陵自己就会利用这个孩子做点什么文章出来。

卫涪陵这个女人,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也许就像是陈婉菱说的,他和卫涪陵之间的种种,是该要早点做一个清算和了断了,这么拖着一天,就一天不得安生。

西陵钰陷入了沉思。

陈婉菱又道:“小郡主的周岁生日就要到了,这就是个机会,不如殿下您给一句话,让姐姐她出面操持此事,这也算是个台阶。母女连心,她总不会不领情吧!”

西陵钰先是没有作声,又斟酌了片刻方才缓慢的点头:“是啊,总不能一直的这么下去!”

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

陈婉菱有点拿捏不住他的心思,赶紧跟着站起来道:“殿下,小郡主的周岁生辰…”

“该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安排吧!”西陵钰道,推开房门,刚好迎着芸儿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

芸儿赶紧侧身让到一边。

陈婉菱试探道:“那臣妾这就把小郡主给姐姐送回去?”

西陵越头也没回的道:“事情多了她也忙不过来,孩子就先放你这吧。”

陈婉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追出去。

待西陵钰走后,芸儿才进来,把托盘放下,“娘娘,您和殿下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陈婉菱道,坐下来端起茶碗慢慢地喝茶,“这个孩子放在我这里我总觉得不怎么踏实,还是送回去的好!”

要知道,卫涪陵和西陵钰之间的关系不好的时候。这后院里就相当于是陈婉菱独揽大权的,所有人都以她马首是瞻,如果卫涪陵复起…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陈婉菱会做的事。

芸儿满脸的忧虑之色,嘟囔道:“娘娘你这是何必呢…”

陈婉菱没说话。

芸儿是国公夫人的人,有些事,她还是防备的。

陈婉菱没有亲自去卫涪陵那边示好,而是叫了管家过来,让他过去把西陵钰的意思转达交代了一下。

这个顺水人情,管家还是愿意送的,当即就去了卫涪陵那边。

本来青青去求见西陵钰的要求被否了,她们还以为这件事已经没有指望了,突然看到转机,谁都会本能的防备。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突然改主意了?”青青忍不住的精神紧绷。

卫涪陵却是不以为意的冷嗤一声:“没什么奇怪的,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了,大概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孤注一掷了!”

“啊?”青青吓了一跳,不免担心。

这里是大越,更是西陵钰的地盘,她们根本就完全处于被动。

卫涪陵把玩着手上翡翠的指环,却是气定神闲冷冷的道:“横竖这里我也呆逆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就走!”

“走?走去哪里?”青青脱口道。

卫涪陵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眉目间笑容明媚道:“回南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