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罚?

不就是因为云翼没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又险些捅了篓子吗?

沈青桐微微皱眉,知道他在生气,就果断的不往枪口上撞,抿着唇,不说话。

西陵越是真气的狠了,明明一肚子的火,偏又要遇到这么个煮不烂的沈青桐,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他盯着他的脸色,进一步的追问:“你当昨天本王派他过去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云翼既然没出手掺合阻止她做的事,那就说明西陵越是默许了的,沈青桐从来就不觉得她暗中联络裴影鸿的事情能瞒过西陵越,她只是自诩了解他,故而在赌他那一点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一直都想征服她,让她懂得在他面前顺从和服软。

他在等她凡事都能主动的敞开心扉,对他知无不言…

所以,发生了裴影鸿的这件事,以西陵越的作风,他就势必要憋着,骄傲的等着她什么时候想开了,主动来向他坦诚,所以,他不会出手干涉。

而充其量,就是运筹帷幄的让云翼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了。

沈青桐其实知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势必又要激怒他,可是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了,她也是无所谓的。

她深吸一口,练了笑容,同是严肃认真的面对他道:“昨天的事,真的不怪云翼,我…”

“沈青桐!”她强势的想要辩解,可是西陵越越是看她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就越是觉得无力。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再看她那冷静自持的一张脸,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是这种心情之下,他其实又是笑不出来的,毕竟——

他还是不想自己嘲笑自己。

最后,他就只是一字一顿的强调:“本王罚他,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主子,本王的身边,不会养这样的废物!”

沈青桐怔住。

西陵越看着她的这个表情,又再怒从中来。

他盯着她的脸,语气森凉的质问:“裴影鸿是裴影夜派来的,所以你理所应当的信任他,宁肯和他联手,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也不屑于来和本王商量此事?沈青桐,这一次,你到底是将本王置于何地了?”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大的人,虽然心中愤怒非常,可是不想失控的时候,所有的情绪挥发出来的就只剩冷硬。

怎样的质问,强硬到已经几乎的审讯了。

第260章 他的,热血和生命!

所以,他昨天派出云翼尾随的初衷,并非是为了监视,而仅仅——

是为了给她的人身安全提供最稳妥的一重保护,是吗?

沈青桐一向都清醒睿智的判断力,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迟钝无比。

她看着对面那男人隐忍愤怒的脸,心中迷茫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了神志…

“我…”她开口,本能的又想避重就轻的敷衍着解释一通,可是迎着对面那男人如有实质的眼神,舌尖却有点不听使唤,将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不怎么确定的询问:“有那么重要吗?”

她有那么重要吗?

西陵越之前也说过,他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尽量留着她在身边,不过就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从来不会触犯他的底线,也就是图个省事,不想被自己的女人拖后腿而已。

他其实真的不是个会儿女情长的人,而她,也不需要依附在一个男人的怜惜和感情之下才能生存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日子,虽然一直过得鸡飞狗跳,争执不断,但是因为彼此都理智的只算利益而不走心,故而便会过得相安无事。

而现在,西陵越的这句话,似乎是在无形中隐隐的打破了这种平衡。

沈青桐莫名的就有点心慌和不知所措。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就后悔了,紧跟着话锋一转,掩饰住自己的慌乱,语气再次变成了强硬而冷静的道:“你不要又拿这种话来诓我,在南齐的朝局当中,卫涪陵到底有怎样的分量,现在你我都心知肚明了。王爷,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您的事,可是有关卫涪陵——我记得之前我们有很认真的谈过一次,当时您跟我说了很多,可到底也是避重就轻,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

西陵越是真被她气得恨不能掐死了她。

他咬牙切齿的吼:“你既然知道事关朝局,就不该插手进来!”

沈青桐一见他吼,反而负担全无,眼神里都瞬间有了光彩。

“你——”她张嘴就要反驳。

西陵越一看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心里暗恼,却是肯定不能再让这女人顺坡下驴的把话题又给岔开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他绕过桌案快走几步到她的面前。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的脸。

他说:“沈青桐你听好了,今天本王跟你说的不是卫涪陵的事,而是你我之间的事。”

沈青桐蹙眉,神情之间瞬间又有了几分无措和慌张。

西陵越逼视她的眼睛,再不容她回避的说道:“你那么冰雪聪明,本王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相信你都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既然你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装糊涂,那么索性今天本王就当面把话都挑明了说,本王承认,当初决定娶你的时候不过一时意气,但是现在变了。如果在今天以前,你都只把自己当成昭王妃,那么从这一刻起,我们试着换个身份和立场,你——”

太过煽情和露骨的话,其实也不是西陵越的强项。

可是他娶了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实在等不来她先软化妥协的时机,也就只能自己戳皮这层窗户纸了。

语气顿了一顿,西陵越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心态。

他郑重其事的拉过她的一只手,在手里握了握。

沈青桐低头,却是意外的感觉到,他素来温暖干燥的掌心里,居然有点微微寒湿的感觉。

所以——

他这是在紧张吗?

这个发现,让沈青桐大为惊讶,惊讶之余又莫名的心弦紧绷。

她从来没见西陵越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哪怕是再大的事,他都可以临危不乱,应对自如,即使是再紧急的处境之下,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就有了应对的措施。

可是现在——

他抓着她的一只手,却是紧张又狂躁的连指尖上的力度都把持不好,反复了有两三次,他才一用力,拉着她的那只手,压在了自己胸膛的位置。

衣衫之下,他心跳得快速又稳健。

一下又一下,那节奏,印刻在她的掌心上,然后穿透皮肤,窜入血管,仿佛也跟着跳动在了她的血液里。

那种感觉,奇妙又激昂,新奇之余,就叫人无所适从。

沈青桐木愣愣的站着,本能的感知他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然后听他无比诚恳又郑重的声音道:“从今以后,用妻子的身份来面对我!”

西陵越就西陵越,这一句话,即使再如何的难以启齿,他开口的时候,给出的,还是一个绝对命令的语气,带着他一贯强悍的作风——

果断。霸道。不容人反驳和忤逆。

这样的话,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而沈青桐也是从没想过他会说,可是虽然西陵越的这一次行为举止完全不在预料之中,而当他真的这么说了的时候,沈青桐的心里却是没有多少吃惊的。

毕竟——

有一句话西陵越说的没有错,她那么冰雪聪明,有些事,在她刻意回避的时候,能够维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性,而一旦抽丝剥茧的追溯到以往发生过的那些事的细节,有些情绪和情愫,其实都是无所遁形。

西陵越是脾气不好,并且擅长操纵大局也操纵他人,可是她在他的执掌之下,他也到底是给过她太多的便利和纵容的。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要勉强归咎于各取所需无可厚非,但是真要捅破窗户纸的话…

沈青桐又不是傻子,她不是真的完全不懂。

这一刻,这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她能听到他因她而起的心跳声。

那是热血和生命的声音。

其实她真的不是个需要男人用甜言蜜语来哄的小姑娘,甚至于她自己也一直以为她自己的热血和生命都跟随着父亲一起葬在了那年北疆凛冽的风雪中了,她以为她留在这残酷世间的就只剩下躯壳了,这却是多少年来的第一次,她再一次感知到了生命的声音和存在。

多少年来不曾柔软过的心房一角,陈年的冰川融化,激起的水汽泛滥,直抵眼眶,突然让她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是习惯使然,也是因为太倔强了,她还是强行压住了。

她重新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

其实心里是有疑惑的,为什么西陵越这样的人会对她另眼相看,并且一再的破例,但是她却根本就不想问,也不觉得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这个男人,给过她承诺。

这个男人,愿意给她一个家,把失去父亲之后她以为会永远缺失掉的东西重新奉上,都送给她…

而她,发自内心的,想要把这些都牢牢的握在掌心里。

毕竟,她沈青桐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敢想敢做,绝不矫情。

西陵越看着她,其实心里是有很多的忐忑和不确定的。

沈青桐与他对视片刻,却只是唇角有点顽皮也有点戏谑的弯起一个弧度,问道:“你确定,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261章 用心良苦

西陵越微微蹙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已然是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

沈青桐直视他的目光。

关于沈竞的事,她其实斟酌和犹豫了很久,以前就是斩钉截铁的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有必要和西陵越交心或者是交换秘密,但是既然目前的情况变了,有些话,就得要挑明了先说了。

她面上表情,带了几分散漫的戏谑,可越是这样的反常,西陵越就越是知道她这会儿要说的话非比寻常。

“你想说什么?”他问。

“有一件事!”沈青桐道,她是个做事十分果断干脆的人,知道什么样的身份力量该做怎么样的事,说怎么样的话,绝不拖泥带水,所以这件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绝对是不亚于当头闷雷的分量,她也还是坦然又直白的开口:“我必须现在和你说,在你听了这件事之后,如果还是决定不要收回前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的话——那么,我才能答应你重新来审视和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

西陵越一直都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摸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却是始料未及,她会跑出来一个隐藏至深的秘密。

可是他也足够冷静,处变不惊:“你说!”

沈青桐于是深吸一口气,她转身走到一旁,开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陈述事实:“是关于我父亲,前镇北将军沈竞的!”

西陵越是何许人?

联系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和正在谈话的内容,他只听她的一个开头就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心里不能说是没有震惊的,可是他没有让情绪外露,只是暗暗的倒抽一口凉气,笃定的开口道:“是有关北疆当年的那场变故,那其中另有隐情是吗?”

沈青桐勾唇,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来。

她闭了下眼,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是只要闭上眼,一切的一切就都还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的。

她只沉默了一个瞬间,然后肯定的点头,掷地有声的抛下一个字:“是!”

西陵越没有接茬。

其实她和西陵越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压力,那件事的表象,她其实不怕他知道,也不觉得说出来,这件事会成为他心上的负担。

所以,如今她就只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至于情绪失控到当场失态,然后就重新睁开来眼,目光清明而冷静的继续陈述事实:“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失误,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精心设下的一个必杀局!”

如果沈竞是被人谋杀的,那么背后的凶手会是谁?

如果是别人的话,沈青桐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他提。

西陵越也没问那个人是谁,他只是有些烦躁的皱紧了眉头,确认道:“你确定吗?有证据吗?”

两个绝对的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一点就通,毫无压力。

无可否认,这样交流的方式本身还是叫人愉悦的。

沈青桐笑了笑,她回转身来面对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就是证据!”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当初沈竞夫妻出事的时候,她其实就在当场。

他突如其来的有点情绪,不愿意去想象了。

沈青桐却是看着他,语气平静而流畅的继续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当场,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根据一点什么线索证据的想当然,而是我看到了。有人对我父亲那一次押运粮草的行程和路线都了若指掌,并且手眼通天的在队伍里安排了细作,趁着那天早饭的时间在吃的里面下了药。史官笔下,当年的镇北将军一行是押运粮草回营的途中遭遇北魏的叛军偷袭,一千多人,血战而死,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场事故的真相,那不是一场两军对垒的战斗厮杀,而只是单方面的一场屠戮。有人计划缜密,现在大军的饮食当中下了药,并且最后他们只用了二十多个人这样差距悬殊的力量就将北疆战场上曾经所向披靡的千余精英全部格杀。”

这样的事,说出来会叫人觉得是无稽之谈,一场笑话,若不是亲眼所见,沈青桐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想着,她就嘲讽至深的冷笑出声。

那声音极其冷,相形之下,她唇角扬起的那一点笑容就灿若骄阳,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只会叫人觉得刺眼。

西陵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只是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沈青桐看着他,兀自笑得嘲讽:“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的禁卫或者士兵,他们是死士,是能替他们的主子保守一切秘密的皇家密卫,甚至于——”

沈青桐说着,唇角那个微笑的弧度就越发的深了。

她近乎是有些揶揄的表情看着对面西陵越全无表情的脸,调侃道:“他是亲自过去的,我看见他了,如果你感兴趣,不妨回头去查一查,多少应该能查到一些当年他秘密出京的痕迹的。”

十二年前,身为一国之君的大越皇帝赶在大年前夕,不惜万里奔袭,秘密杀到了前方正在紧急布战的北疆战场,就只为了亲力亲为的设下一个必杀局,锄掉曾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股肱之臣!

匪夷所思吧?

可恰恰,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哪怕是西陵越这样的人,听来也会觉得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声都在无形中慢慢敛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神采飞扬的小女子,虽然他不会以为皇帝做的事情而对她心存愧疚,可到底,这一刻,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各种情绪掺杂——

震惊,愤怒,哀叹,逼视…

最后,全部融入眼前这小女子的一颦一笑间,成了涩涩的沙哑和暗暗的疼。

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当时——是裴影夜救了你?”

沈青桐并不否认。

她笑:“那天,他本来就是混在我父亲的队伍里的,只不过,除了我父亲,其他人都不知道!”

她把事实猝不及防的都摆出来,如此的鲜血淋漓,竟是让西陵越无言以对了。

沈青桐走回他面前。

她仰起头。

他便俯视下来。

沈青桐唇角的笑意不经意的淡了些许。

她说:“你不问他对我父亲下手的原因吗?”

那些往事,她也只打算告诉他到这个程度了,毕竟,西陵越是那个人的儿子,既然他们要在一起,也要长长久久的考虑以后的生活,那么坦诚这件事,就是最有必要的前提。

而至于那个女人——

她就只是她沈青桐的魔障和负担,事关她父亲的尊严和骄傲,这个伤口,她不能撕开了供人瞻仰。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还是没有做声。

沈青桐道:“你不问他会那么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裴师兄吗?”

西陵越还是没说话。

他知道不是!

如果是那么光明正大的理由,皇帝完全可以公开处置沈竞的,而犯不着千里迢迢,亲自过去,还用了这样不光彩的手段。

沈青桐看着西陵越这样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就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他的眼神,慢慢的就带了几分悲悯的情绪,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你还是会觉得伤心吗?他明知道我是沈竞的女儿,明知道我和他不共戴天,却还是把我给了你!”

世人都说昭王西陵越是皇帝最器重最宠爱的儿子,可就是这个自带光环的儿子,却被他亲手在他身上划出了瑕疵,埋下了隐患,如此的——

用心良苦!

第262章 难道是她聋了?

沈青桐道:“我原也不想坑你的,可毕竟——你知道,我这样的人,原也是无所谓的,并且我也的确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她承认,她对西陵越是从一开始就没怀着好意的,这时候坦白的说出来,倒是真心的带了几分惭愧。

毕竟——

她是亲手在人家身上戳了一个窟窿。

这对于一个正在“深情款款”对她表白的人来说,的确是太不厚道了。

而西陵越——

他对皇帝的任何作为,其实要说是有切肤之痛的愤怒或者悲伤都已经很难了,所以这时候,沈青桐这副悲悯的神情和语气,就让他很难受用,又好气又好笑。

他瞪着她半晌,最后才勉强严肃的憋出一句话来:“现在我就一个问题!”

“什么?”沈青桐脱口反问。

西陵越道:“镇北将军的事,你会连座,将这笔账也一并记在本王的头上吗?”

沈青桐觉得他多此一举,不屑的冷嗤一声:“我要真算你头上了,王爷觉得你的人头这会儿还在吗?”

这都是大实话,如果她真要迁怒,那西陵越这样的,在睡梦里的时候脑袋就不知道要开瓢几次了。

西陵越听她这么说了,终于光明正大的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拉开她贴在他腮边的爪子,使劲的甩掉,转身又往案后走。

沈青桐手下一空,便是怔愣住了,正在觉得莫名其妙呢,就听西陵越语气桀骜又铿然冷静的道:“那就没问题了,前面本王说的话,还算数!”

毕竟方才前一刻的气氛都还过分的沉重了,这里气氛一转,沈青桐一时应接不暇,很是回忆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这个一句是接茬的哪个话题。

西陵越走回案后,本来要继续做事情,神情去拿笔的时候才发现前面一怒之下他把东西都砸了,这时候开口就要叫云鹏进来再准备,不想一抬头,就看到沈青桐黑着脸还杵在那里。

他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别的事?”

沈青桐就郁闷了,特别的想要冲上去咬死他!

前面才说要打破僵局,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你转头就又公事公办的给我摆出一张死人脸?是我耳朵聋了还是你突然失忆,转头已经不记得前面自己都说了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