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像是强行堵住了的火山口一瞬间被岩浆冲开。

他猛的转身,额角青筋暴起,脸上表情显得近乎狰狞的低吼:“你是有罪!宸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了,你是该好好的给朕一个解释了!”

第337章 真爱?!

皇帝此时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风度全无的,细看之下,那面目是丑陋又狰狞。

宸妃磕了个头,随后却没有表现的诚惶诚恐。

她缓缓地抬头,跪直了身子道:“臣妾承认,当年我对皇上的确是有所欺瞒,那时候发现丰儿被人暗害之后,其实他的情况远没有最后报给陛下的那么严重,可是皇上,我们母子那时候的处境您也知道,先是皇后用苦肉计,甚至不惜利用她腹中您的嫡子做武器来构陷臣妾,后面紧跟着就又有人把毒手伸到了丰儿身上,您能庇护臣妾一次,臣妾感激,丰儿能侥幸脱险,更是消耗了莫大的运气。我知道我欺君罔上,本不应该,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别无选择!那时候您也才刚登基,臣妾知道不该对您心存疑虑,但是您又能分出几成的精力还时时的看护我们母子?能绕过去一次两次是运气,再多的——臣妾实在不敢轻易尝试了,所以才索性假戏真做,带着丰儿躲了出去。”

她说些话的时候,甚至并不觉得自己理亏,面对皇帝,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惶恐。

而当年在西陵丰出事之前,陈皇后也有过一次险些小产的经历,当时也曾一度引起轰动,但是最后却因为下药的宫女寻死自戕,没有拿到确凿的口供而不了了之。

当时因为宫中瑨妃风头无两,又和皇后同时有孕,甚至有传言认为皇帝对瑨妃肚子里的皇子更为属意一些,于是理所应当,她和皇后就成了死对头,皇后那边一出事,首当其冲,她就是被怀疑的第一个人。

好在皇后的手段有限,当时及时的就被皇帝发现,并且暗中操作给含糊了过去,遂成悬案,以至于根本没人知道当时皇后想要趁机铲除的人并非瑨妃,而是当时还只是个小小贵人的宸妃。

瑨妃冲冠六宫,的确是皇后最大的忌讳,但是她肚子里的是皇子和公主都不知道——

对那时候的皇后而言,自然锄掉大皇子西陵丰的需求会更迫切一些。

其实当当时皇后算是走了大运,因为当时是赶上皇帝刚刚登基,朝局不是太稳,皇帝为了避免有人借他后宫的乱子造谣生事,便没有追究,而是把事情捂住了,最后那件事的真正知情人,除了陈皇后自己,也就只有皇帝和宸妃了。

好早宸妃识大体,他言明利害之后,就委曲求全的答应不追究了。

也是因此,在这件事上,皇帝对她就始终抱着一份愧疚。

此时宸妃抛出这样的理由来,他竟也无力反驳,却也终究是心里有一股子火气泄不出去,咬咬牙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事儿是贤妃做的了?”

宸妃今天是在刻意报复,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么他这个皇帝就算白做了。

宸妃却也坦然,直言道:“大概是跟皇上差不多的时间悟到的吧,毕竟瑨妃的孩子最后被那个女人抱了去,这也太巧合了!”

突然之间,皇帝竟然好像无话可说了似的。

他盯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人,眼中的神色却是瞬息万变的——

他们之间,一直都有这样的默契,这是一种曾经无比熟悉的感觉。

他这一生,坐拥天下,有过太多的女人,但是真正能契合他的脚步,甚至交心的,却好像是只有这么一个。

那个女人,通透、精明,能迎合他,却又她自己独立的想法和个性。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女人。

当然,要论聪慧,瑨妃不会输她,甚至于样貌和才华也都远超了宸妃,可是那个女人,就是太温婉顺从了,给人的感觉永远都只像是一件精美无瑕的瓷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要说到特立独行——

常贵妃是比宸妃更叫人上瘾的,可是那个女人又偏激的时时叫人畏惧,你也不能放心的将自己同她捆绑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这一刻,恍如隔世。

虽然宸妃给出的解释并不能算是完美,但皇帝却是真的发不出脾气来了。

“唉!”半晌,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伸出手。

宸妃把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但是,随后,气氛就又慢慢的尴尬了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而且两人之间本来就存有一道跨越不去的隔阂。

各自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宸妃先开口:“皇上,臣妾知道我不该在您的面前耍手段,可是现在您朝中的这个状况又确实让我害怕,以前太子在位的时候还好,毕竟臣妾母子和他,和先皇后之间没有起过什么冲突,也不算有过节,可是如今,东宫之位空悬,纵观朝野,最终的上位者无非就在昭王也瑞王两人之间了,一个云绮楠,自然不必说,还有那个陆贤妃——本身就是有着狼子野心的毒妇,其实一开始,丰儿只说是到底父子一场,他想要跟着回朝来见您一面,并没有作他想,回来之后,臣妾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皇帝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宸妃也不妆模作样的隐藏,仍是直来直往的道:“丰儿是个好孩子,但是最后,一切自然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今天贤妃这么一闹,旧事被揭穿,虽然可以说当初是贤妃设计,可瑨妃还是被皇帝幽禁致死的,换而言之,他算是西陵越的半个杀母仇人了。

皇帝个性,宸妃了若指掌。

这根刺横在这里,她的儿子在对决西陵越上面,就占了决定性的优势。

当然,这话,她不会明着和皇帝说。

皇帝此时的确是为此而心烦,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会会手道:“算了,这些事等明天再说吧。你们母子既然回来了,那便留下吧,明天朕会下旨赐给安王一座府邸,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宸妃却是站着没动。

皇帝等了片刻,又转身看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宸妃苦笑了下,突然问道:“那云绮楠呢?臣妾与她不能相容,这件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第338章 作死的宸妃

皇帝眼底有种微妙的光芒一闪而逝。

“什么?”他问。

宸妃道:“她对臣妾的态度皇上您也看见了,况且她也明着对臣妾说了,云家的事,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也并非就单单是臣妾容不下她的事儿,恐怕就算臣妾愿意与她和平相处,她也是不会答应的,这样一来,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就实在是不妥当了!”

皇帝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说明,他已经动怒了。

“那么依着你的意思,你想如何?”皇帝问。

“臣妾想要如何?”宸妃苦笑,直视皇帝的目光道:“臣妾不能如何,也不敢如何,所以现在才只能询问陛下!”

皇帝紧咬着牙关,腮边的肌肉已经因为强行压抑愤怒都抽搐抖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宸妃面前,近距离的逼视她的面孔道:“难不成你还想要朕在你和她之间而这选其一吗?难道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前面的声音还压抑平稳,到了最后几个字,声音虽然一样压抑的很低,却已然是面目狰狞的低吼了。

她一把拽住了宸妃的手腕。

他这样暴怒的模样,宸妃也只是第二次见到,上一回已经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一天,他在书房里,狂躁的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而她跪在地面正中央,看着那些扔了满地的书卷案宗和碎的到处都是的瓷片,炒风之余,心里却意外又不合时宜的觉得畅快淋漓。

那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会什么会是那种心情,本该是觉得凄凉和悲苦的才对…

后来,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想通,其实不为别的,只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其实是连一丝半点的感情也没有的,别说什么爱或是喜欢的,就凭着他以往对她的宠爱,凭着她依附在他身上才能得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最起码,她对那男人是该有几分情分在的吧?而事实上——

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

所以,在他觉得做了莫大的牺牲也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时候,他完全的无法感同身受,反而是置身事外看着他的笑话。

自从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每再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情形,宸妃便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气魄惊人,远非池中物。

而如今,再次面对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的时候,被他盯着,她却不受控制的头发发麻,心里发抖,只能伪装的镇定。

她的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豪气冲天的说一句“如果我一定要你选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嘴唇的颤抖了——

她根本就不敢这么放肆,这么问!二选其一?这么多年扔他们母子在蕲州封地上,他可能有过一丝的不舍和想念?扔了也就扔了,自不量力的结果只能是自毁长城。

宸妃的心里突然觉得恐慌,咬着牙,强行往旁别过头去,回避了皇帝的目光。

“你听好了,即使是皇后,也管不着朕要纳谁的事儿!”皇帝怒喝,这才松手,推开了她。

宸妃踉跄着后退两步,终还是不甘心。

“可为什么是她?”她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像是被人踩到了痛处一样的激烈的质问:“您明知道我和他们云家之间的恩怨,却还要把她弄进了宫,并且还将她的位分摆在我上头?皇上,臣妾不禁想问,您这又究竟是将臣妾置于何地了?”

说话间,她哀凉一笑,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脸庞。

皇帝被她吼得颜面全无,脸色铁青。

他看着满脸狼狈,站在自己面的这个女人。

过去二十多年了,这女人的眼角眉梢已经不复当年的那份明艳,甚至于连气质都改变了很多,但是无可否认,这是他生命里最为刻骨铭心的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初入东宫时,风华正茂,才艺双绝,又最懂他的心思。

曾经以为会娇宠一生的女人,怎么一个恍惚,他和她,竟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般境地。

往事如梦,但往事又偏偏不是梦。

回想起曾经的那一段,皇帝突然就心烦意乱了起来。

“别说了!”他不耐烦的呵斥:“她影响不到你什么,回头朕会去嘱咐她,不让她再为难你了!”

宸妃不走,说完他就自己转身往内殿走去。

“仅此而已吗?”宸妃听了笑话一样的苦笑着后退一步,然后又如梦初醒一样的提了裙子冲上去,挡在皇帝面前,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质问:“皇上,即使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了,其实臣妾也一直都愿意相信,您待我——是和其他的女人不同的,现在您告诉我,难道这一切,竟只是我的假想和一厢情愿吗?您说让她别再为难我?您是说这后半生都要我在那个贱人面前低声下气的仰她的鼻息讨生活吗?”

皇帝被她这声声泣血的质问和控诉噎了一下,竟是心虚一般,瞬间泯灭了声势。

他的嘴唇在不断的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可最终还是几次的欲言又止。

宸妃一直仰头看着他的表情,看着来自他内心的挣扎,脸上的表情便由气愤慢慢的转变为凄苦。

半晌,她泄了气似的自嘲冷笑:“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臣妾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咱们之间所谓的情意。其实我就不该再这么想的,那件事情之后,皇上还肯赐我宸妃的名分,留着我在宫中,这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实在是我太贪心,又奢望的太多了。”

她缓缓地松开了抓着皇帝肩膀的手,神情落魄,仿佛幽魂一般晃晃荡荡的绕开皇帝,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皇帝转身,看着她的那个背影,也是心里堵得慌,只是眸光沉了沉,却没有开口叫住她。

宸妃一步一步的挪到大门口,明明没有几步路,她却走了很长的时间。

可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最后伸手触上门板的时候,她又猛地顿住,回转身来。

见皇帝也已经转身在看着她,宸妃怔了怔,心里就更升出几分的希望来。

她说:“皇上,您就真的不能体谅一次臣妾吗?臣妾不求别的,就只是将云氏遣出宫去,安顿在行宫别馆不行吗?至少——别让她和臣妾同在一个屋檐下!”

她的语气缓和了,皇帝也没有那么愤怒了。

他长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不妥!她怎么都是瑞王生母,平白无故的将她遣出宫去,要将瑞王置于何地?岂不是惹人胡乱猜疑?朕知道你和她之间有心结…”

宸妃要强,常贵妃在和她之间的旧事上又十分的固执,不听劝,既然是这样——

在贵妃之上,不是还有一个皇贵妃吗?

本来为了朝局稳定,他并不想这么抬举宸妃母子的,但是今夜的一场争执却是难免唤起了他对宸妃的旧情,何况既然西陵丰人才出众,在几个儿子里他也的确是更属意西陵丰一些。

皇帝迟疑了一下,轻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宸妃已经被他的前半句话再次激怒。

她的眸光瞬间收冷,挑眉看着皇帝,倒是刻意把嘲讽的语气掩住了,却仍是咄咄逼人的道:“皇上,抛开我与云家的旧怨不提,臣妾听闻云绮楠进宫之前原是嫁过一次人的?她的夫家出身清白吗?死因正常吗?”

这两句话,才是真的踩在了皇帝的神经上。

沈竞的事,本来就是他的心结。

“你说什么?”一瞬间,他的眼底风云突至。

宸妃也正在气头上,只为了泄愤,只想着这话确实有点敏感,但不至于要命,就没当回事,脖子一梗继续道:“当年云家女眷被贬谪流放梅岭,徒步过去要走两个月,而且梅岭的气候恶劣多变,云绮楠她能蛰伏十多年之后又不死心的跑回京城来,就足见她不简单了。她若单单只是痛恨臣妾,冲着臣妾来的也就罢了,臣妾就怕她想歪了…故而提醒皇上一…声!”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已经被皇帝一巴掌扫到了墙根底下。

第339章 他不给,我自己谋!

嘉和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不仅同时伤了一个皇妃一个皇子,陆贤妃还在重伤的情况下别皇帝废了封号,幽闭起来了,动静闹成这样,根本就瞒不住人,即便当时在场的人不多,但是随便哪个侍卫或者宫人穿两句话,消息马上就会随风散开。

何况——

其中还牵扯出了当年皇帝的第一宠妃瑨妃的冤案,连带着又和西陵越还有晋安公主息息相关。

所以进宫赴宴的人还没等出去,这些流言就已经绘声绘色的传开了,甚至还包括那个从天而降的安王西陵丰得到了皇帝的宽宥,并且皇帝已经留了口谕明天要他正式进宫面圣的话儿。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串联起来,别的不说,至少是足够让整个后宫沸腾了。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眠夜。

大殿那边的寿宴结束之后,常贵妃就让人去把西陵卫接回来,早早的让他睡了。

此刻整座昭阳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常贵妃卸了妆,散了发,却还是衣衫齐整的站在窗前,被岁月侵蚀明显上,气色看着不太好,有些憔悴和无精打采,只是她的目光平静,神情之间反而显露出几分对世事都安之若素的镇定来。

曲嬷嬷急匆匆的自院子外面进来,往这边走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先在离着正殿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

“娘娘——”她抬头去看伫立窗前的常贵妃,讯问的意思很明显。

常贵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进来吧!”

“是!”她应了声,这才又快走两步,推门走了进来。

宴会上,常贵妃虽是第一个离席的,但是回宫之后也一直没睡,先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等西陵卫睡下了,她就又推窗站在了这里。

曲嬷嬷走进来,虽是六月盛夏,可是这偌大的宫殿里面黑洞洞的,让人置身其中也有种冷飕飕的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她缩了缩肩膀,赶紧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常贵妃身后道:“娘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常贵妃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语气波澜不惊的问道:“是又有别的新消息了吗?”

嘉和宫里发生的闹剧,以及安王回朝,贤妃被废的消息,曲嬷嬷之前已经过来禀报过一次了。

“哦,是——”曲嬷嬷忙道,一边偷偷的抬眼去看她侧脸上的反应一边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不是带了宸妃娘娘回去寝宫问话嘛,奴婢刚刚听到消息,说是宸妃娘娘刚才已经被送回嘉和宫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没有必要特来禀报。

常贵妃却似乎对其中细节也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并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曲嬷嬷并不敢掉她的胃口,就又主动的道:“当时是皇上和宸妃关起门来说话的,那殿内没有旁人,但据说宸妃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架着送回嘉和宫的,脸上的巴掌印子都肿了!”

“呵——”常贵妃闻言,这才有了反应,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又问:“皇上呢?”

“昭王殿下连夜进宫了,应该是为着贤妃的事儿,皇上是先一步离宫出去的,临走前叫人送宸妃回去,奴婢听说皇上从寝宫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的!”曲嬷嬷说着,又兀自忖度:“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安王的事?那毕竟是欺君的大罪,皇上虽然明着没说,但是背地里却跟宸妃秋后算账了?”

常贵妃的嘴角弯了弯,那一个表情极尽嘲讽:“安王是他的儿子,本宫早就说过,处理的得当了,这件事根本就微不足道。梅雨秋谋划这件事二十多年,恐怕用来说服他的那套说辞早就烂熟于心了,怎么可能出什么差池?”

“可是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宸妃脸上的确有伤,而且她被人扶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曲嬷嬷道。

常贵妃闭了下眼,随后玩味着勾唇一笑,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些年天高皇帝远的,这个女人越来越自大了。”

早些年的梅雨秋,是靠着笼络皇帝的圣心得宠的,因为她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要依靠着那个男人赐予,故而揣摩皇帝的心思,并且加以利用,这其中的手段她可谓是炉火纯青的,这一点就冲着当初她能将计就计,甚至于瞒过了皇帝,不仅谋得了高位,还顺利带着儿子脱身就可见一斑。

但是,今夜针锋相对的一番舌战之后,常贵妃却已经赫然感知到这个女人如今的狂妄自大,不再隐忍藏拙,反而偏执易怒。

想来这些年一个人在西陵丰的封地上呼风唤雨,一人独大,她便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和本分,就以为所有人都合该是围着她转的,即便是她回宫之后也有些想要隐藏的意思,可毕竟是习惯使然,就连她云绮楠都能轻易刺激的让她失控——

她的那点儿心机要是耍到皇帝面前,还不等于是找死吗?

曲嬷嬷那边琢磨了半晌,也每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头雾水的又道:“娘娘,梅正奇那里似乎还是有意偏帮着咱们的,虽然今天皇上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在场亲近,但娘娘要是不放心,奴婢就去找他问问?”

“不必了!”常贵妃抬手打断她的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却颇带了几分惋惜:“等了这些年,本宫原以为她多少能算是个对手,现在看来却是本宫抬举她了。”

听她这么一说,曲嬷嬷就是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了那个悬在心上许久的问题,脱口道:“娘娘,您…和宸妃是以前就认识吗?”

常贵妃终于从远处收回目光,侧目看了她一眼。

曲嬷嬷惶恐的连忙垂首:“奴婢逾矩,是奴婢多嘴了!”

常贵妃倒是没有再追究她,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只是道:“回头你吩咐下去,让咱们宫里的人都小心着些,以后遇到宸妃多避着点儿,省得被她咬住了,借题发挥!”

“是!奴婢明白!”曲嬷嬷颔首应下,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的道:“娘娘,赎奴婢多嘴,经过今晚的事,咱们和宸妃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刚好宸妃在皇上那里讨了晦气,趁着这个机会,您是不是也别拗着了,常去皇上那里走动走动,示个软…”

这一两年,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别人也许只能看个端倪,可是曲嬷嬷身在其中,却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常贵妃嘲讽的冷笑:“去他面前伏低做小,那是对他有所求,这种事情,还是让梅雨秋去做吧!”

她这话,曲嬷嬷是听得似懂非懂:“可是至少您明面上也不能一直和皇上这么僵着,要是让皇上觉出来了…就算您无所谓,瑞王殿下的将来,总是要靠着皇上的恩典的!”

常贵妃砰地一声随手合上了窗户,转身往后面的寝殿里走:“还是算了吧,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现在贸然去讨好,他非但不会信,反而要怀疑本宫居心叵测,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她这话,说得实在奇怪,且不说宸妃,就是宫里的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所要的哪样东西不是靠着皇帝的恩典赏赐。

曲嬷嬷大惑不解:“娘娘不是还想推咱们殿下上位吗?”

常贵妃闻言,就又笑了:“是啊!本宫所求,不过尔尔,但是我唯一要的这个,他又不会给,所以,就只能是自己动手来谋了。否则——本宫岂不是白来他身边过了这十几年?总要竭尽全力拿他点儿什么走的!”

她脱了外袍上床,曲嬷嬷见她说话越来越难懂,替她盖了辈子就拿着桌上的宫灯往外走。

常贵妃道:“盯着点儿皇上那边的消息,本宫倒是比较好奇,贤妃的这个烂摊子西陵越要怎么收拾妥当了!”

说完,翻身朝里,闭上了眼。

第340章 偏心

夜已深,即便西陵越是皇子亲王也是不方便出入后宫的。

皇帝从自己的寝宫一路出来,彼时他人正跪在前后两宫之间的广场上。

这里的夜色荒凉冷清,远不及后宫那般灯火辉煌的热闹。

皇帝本来就因为宸妃而憋了一口气,一路疾行过来,远远的看见他跪在那里的身影方才放慢了脚步一直走过来。

西陵越倒是没有情绪激动,只是那神情之间颇有几分不善,也不是那么平静就是了。

眼见着皇帝过来,他就只是直挺挺的跪着,连主动开口请安的话都没有。

皇帝走到他面前止步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

西陵越仰头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良久,还是皇帝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起来吧,跟朕去御书房!”

他抬脚欲走。

西陵越却是跪着没动,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问道:“父皇,儿臣深夜前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请您亲口告诉儿臣,儿臣的生母究竟何人?”

他的语气铿然,甚至能听出几分怒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两宫之间的通道这里一直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尤其到了夜里,守卫会比白天还增加一倍。

虽然他们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围观,但是此处空旷,西陵越又带着怒意没有避讳…

皇帝的脚步顿住,一时间却没有马上回头。

梅正奇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挥手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