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彼时。

驿馆。

齐岳坐在桌旁,任一个陌生的侍卫替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早上那会儿,虽然他隐在随从里趁乱被掩护脱困了,可是刀剑无眼,身上还是受了两处轻伤。

后来齐崇和沈青桐的人被宫里神兵天降的禁军阻挠,他得以脱困,但大越京城不是他的久留之所,他赶着出城的时候路上又被人劫了眼见着身边的人被杀,就再他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又有如神助的被人救走了,带到了这里。

他问过给他处理伤口的这个侍卫,可是侍卫也不答到底是谁救的他,所以他虽然获救,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紧张的很。

正在惶惶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齐岳立刻站起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华服的年轻男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第406章 要跟我一起走吗?

齐岳和裴影鸿素未谋面,所以并不认得他,只从他的装束上断定他应该身份不低。

“殿下!”欧阳群放下手中用剩下的绷带,转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你是皇子?你是大越皇帝的第几个儿子?”齐岳眼中防备的神色不减,紧密注意着裴影鸿的一举一动。

他虽然没和大越朝中打过交道,却知道大越皇帝的皇子们是没有如裴影鸿这般年纪的。

裴影鸿一咧嘴,笑嘻嘻道:“越皇哪有这样的福气有本王这样的儿子呀!”

他身后,早有侍卫关上了房门。

裴影鸿款步进来,大大咧咧的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齐岳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是作何表情,而欧阳群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走到门边垂首而立。

齐岳盯着裴影鸿,瞧着对方脸上那种不正经的表情,怎么想都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感到茫然。

裴影鸿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还是齐岳忍不住的先开口道:“你叫人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

裴影鸿提壶的手一顿,抬头问他:“难道肃王你不是应该先拜谢本王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脸上神情并非见怪,纯粹就是惊讶。

齐岳又被他噎了一下,心中顿生几分尴尬之意——

他的确是该感谢这人的援手的,否则这时候早就死在齐崇手上了,可是眼下这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同样还是不能确保自己此刻的人身安全。

诚然,他现在还是只当后面拦截他的那些人也是齐崇设的陷阱。

裴影鸿盯着他的脸等了一阵,没等到他开口,这才主动说道:“卫涪陵被带到御前,她和齐太子之间私相授受的旧事被翻了出来,偏偏那齐崇忒不像个男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手段给溜了。”

“什么?齐崇他…”齐岳一惊,脸上神色瞬间一慌。

“跑了!”裴影鸿道,倒是露出一个深刻理解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已经冲杀出城,应该正在赶回南齐的路上,大越的皇帝陛下和被戴了绿帽子的宁王全被惹毛了,卫涪陵被暂押在天牢,他们说是要等拦截拿获了齐太子再做定夺…可是么…西陵越和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横插了一杠子,他们要是一直暗中相帮齐太子,这事情的结果就不好说了。也怪本王大意了,本以为那女人留了卫涪陵在手里,只是为了关键时刻威胁齐太子的,谁曾想最后莫名其妙的倒是把他们双方给搅出感情了!”

前面的一段话他还是说给齐岳听的,而说到了后面就完全成了自言自语。

裴影鸿心中遗憾的思索这整件事里面的意外和差池,想到沈青桐和西陵越帮着齐崇脱困的事情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掠过一个念头。

“不对!”他难得的面容突然一肃,蹭的站了起来。

“殿下!”欧阳群被吓了一跳,连忙正色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裴影鸿抿抿唇,却是早就把齐岳抛诸脑后,急匆匆的推门大步走了出去:“本王出去一趟!”

欧阳群不放心他,本来要跟,但是想着齐岳在这里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就还是留下来了以防万一。

齐岳被晾在当场,凌乱不已。

裴影鸿回房去换了一身不太起眼的便服,就带着几个侍卫乔装出府了,没有任何的犹豫,直奔昭王府。

当然,他不会在这种极度敏感的时机直接却敲昭王府的门确认什么,而是在前面隔着挺远的主街上就驻马停了下来,原地踟蹰。

“去四下里打听一下,从宫里回来之后昭王夫妇都有什么动向!”他手里把玩着一根马鞭,面色肃然的吩咐身边的事儿。

其中四名侍卫下马,去往附近的店铺里或者直接跟街边摆摊的小贩套话,过了不多时就纷纷回来复命。

“殿下!先前昭王携王妃回府,两人进了王府不多时昭王就又出来,带着自己的依仗出门了,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的礼部衙门!”侍卫道,顿了一下,又补充,“现在昭王妃也不在府里,说是昭王前脚刚走,王妃的车驾就也出来了,走的是那个方向!”

他抬手一指。

裴影鸿抬眸看过去,眯了眯眼睛道:“确定车驾上的人是昭王妃吗?”

“用的是昭王殿下专用的车驾,昭王不在府上,必然就只能是昭王妃了!”那侍卫道,突然想到方才听到的别的细节,就又说道:“回府的时候,两人是共乘一骑,如若殿下怀疑有诈,其实可以借拜访昭王妃之名去昭王府试探一二的!”

裴影鸿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动怒,脸上重又绽开那种不甚正经的笑容来,一边甩着手里的马鞭一边道:“本王倒是不怀疑沈青桐没在府,却恐怕她马车里还藏着旁的人呢!可惜了,本王这反应居然又慢了他们半拍…”

那侍卫不解,皱眉道:“殿下是说…”话到一半就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顷刻顿悟:“难道知道强闯出城的那队人不是齐太子率领的,是昭王和昭王妃把他…”

裴影鸿冷嗤一声:“把守城门的那些人,有几个是近距离见过齐崇的真容的?何况当时人多眼杂,场面又乱了。就因为那队人马是从驿馆那边齐崇的部从里面出来的,就能断定他们冲杀出城就一定是为了齐崇保驾护航?有风险不说,就算侥幸得以顺利冲出城去,后面的追兵也有迹可循,必定紧咬不放,别忘了,这里是大越境内,就算只走捷径,此处距离南齐边境也有五六天的路程,在被追兵紧咬的情况下,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失手被擒的。”

“可是就算齐太子和昭王夫妇俩联手打了个马虎眼,在追兵被引开之后才混出城去,这里也依然是和南齐相隔遥遥的大越境内啊,齐太子想要平安回去,已然少不了阻碍!”侍卫道,疑惑的看他:“既然殿下已经识破他们的伎俩了,难道这件事您不准备透露给大越皇帝知道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当然不能看着齐崇就这么走了!”裴影鸿道,想都没想的吩咐:“马上混进宁王府去找沈青音,让她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委婉的透露给宁王。”

就存着一丝侥幸,继续隐在幕后推波助澜吧,不管沈青桐有没有怀疑到他,现在他也只能当对方是不知道的。

“是!”其中一个侍卫领命,爬上马背先行打马离开了。

裴影鸿还踟蹰不行。

另外几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就道:“殿下是怀疑昭王府出城去秘密送走了齐太子吗?她驾车出城,速度有限,咱们要不要碰碰运气追上去看看?”

裴影鸿撇撇嘴:“那个丫头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方才如果本王能早一点反应过来,鼓动大越皇帝搜查昭王府把齐崇堵在里面,那绝对是可以让他们夫妻两个百口莫辩,可是现在齐崇人都从昭王府里被送出来了,那就不必打草惊蛇费这个劲了,走吧,回去吧!”

别说沈青桐既然是打算好了要以这样的方式送齐崇出城,兵贵神速,十有八九他追上去也晚了,哪怕是退一万步讲能当街拦下她的马车,并且在车厢里揪出齐崇来,以裴影鸿对沈青桐的了解,他就料定那个丫头必定矢口否认,并且十有八九会当场指控是她从昭王府出来之后才别齐崇挟持利用的。

那个丫头阴损的利害,且不管他们和齐崇之间有怎样的约定或者交易,一旦局面失控,她绝对是翻脸不认人的,难道还会舍自己而保齐崇不成?

也许她是真心要帮齐崇脱困的,那也必须是在不损伤她自己和西陵越利益的前提下,否则就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只要她咬口不认,在如今她和皇帝之间关系这么微妙紧张的情况下,皇帝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定她的窝藏罪,并且就算皇帝真的用了非常手段,西陵越并没有卷进这件事里面,杀了沈青桐,鬼才知道后面整个局面会崩坏到什么地步。

裴影鸿想着,终于开始有种憋气的感觉了——

这沈青桐,胳膊肘一直拐在裴影夜那边的,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障碍,可偏偏到了想要踢开她的时候,西陵越却是和她紧紧抱在一块儿的,以至于在不能确保同时把两人都按倒的情况下,他动也不敢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裴影鸿火速奔往昭王府查访的同时,沈青桐的马车已经载着齐崇顺利出城了。

他们走得南城门,因为那外面的一个山坳里就是一片乱葬岗,老夫人那样的重罪,她的尸首必定不会被允许家人收敛,并且沈家如今也没人给她收敛了,就只能被抛在这里。

沈青桐以此为借口出城,谁都没有怀疑。

马车停在偏僻的小路上,前后无人,齐崇在下车前却突然抬头问了她一句:“要跟我一起走吗?”

坐在角落里的墨玉拼了命的不叫自己的表情扭曲——

这也得亏是王爷和王爷身边的亲信都不在,要不然这齐太子还走什么走啊!

第407章 玩笑话!

齐崇此时面上的表情并不见戏谑。

沈青桐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的眼眸深处自己的倒影。

她笑问:“此话当真?”

齐崇没应声,只是表情郑重的看着她。

沈青桐道:“看来卫涪陵真的伤你很深!”

齐崇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的情绪,他微微绷直了嘴角,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最后才又开口说道:“其实我还应该当面谢谢你!”

沈青桐莞尔,调侃道:“谢我?谢我帮着卫涪陵制造机会在你心上狠插了一刀吗?”

这个女人为人处世的作风手段,往往都叫齐崇觉得消受不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有时候杀人如麻,手段老辣的让人心惊,又时候豁达冷血到没心没肺,天大的苦楚到了她的口中都可以成为谈笑风生的笑料。

一颗男人的心脏都犹且盛不下这些,她却有游刃有余的面对一切。

这个女人,除了这副皮囊这副嗓音…齐崇真觉得不该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

他看着沈青桐,思绪不由的分散走远,居然一转眼就把卫涪陵那回事抛诸脑后了。

齐崇重新收摄心神,正色看着她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你是觉得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创造的机会找个了台阶,在保持面子里子的前提下踢开了她是吗?”

他不是对卫涪陵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综合当时的情况考虑,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

给一次机会让卫涪陵出手,当众撕下她的面具,然后他齐崇就可以从这段所谓的感情里抽身解脱了…

沈青桐弯了弯唇角:“我是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我的敌人和对手,但是这一次在你的事情上,还真不是!情之为物,冷暖自知,错爱一次的感觉想必是真的不好受吧?不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透她的——在你和卫涪陵之间,卫涪陵才是我的眼中钉,踩她一脚,毕竟我也高兴呢!”

再怎么说卫涪陵和齐崇也是旧情人。

沈青桐这话当面说出来,齐崇脸上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瞬间不合时宜的僵硬,不知道具体应该作何反应。

墨玉本来是极本分的窝在角落里,没想着逾矩掺言的,听了这话,终于实在忍不住了的道:“王妃,这个地方也不是齐太子的久留之地,保不齐一会儿就有追兵到了,咱们也该回了!”

再这么下去,可别弄巧成拙,直接把南齐太子给刺激翻脸了。

沈青桐颔首,略一点头,又看向了齐崇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齐崇也跟着勾唇一笑。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重新再抬头看向沈青桐的时候就又正色道:“其实我方才说要谢你的,不是今天早上的事!”

沈青桐一愣,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齐崇道:“那会儿出宫的时候,要不得得你一句话,其实有一半的可能是昭王杀了我,然后大越趁乱兴兵攻打南齐的吧?”

西陵越和特之间并无交情,会在宫里给他提醒,那必定是心里另有盘算的。

沈青桐闻言,并不意外,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的继续微笑道:“既然齐太子承认这是人情,那便记着吧!”

她转身,想要挪到里面的榻上去。

却不想,齐崇还是拖着没有马上下车,又重复问了一遍最初的那个问题:“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

沈青桐转身的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齐崇还是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的道:“算是还你的人情!你在这里,朝不保夕,就这么的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试试吗?”

墨玉脸上的表情有点无法维持了,只欲盖弥彰的左看看又看看,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沈青桐微微抿了下唇,随后也是表情认真的反问道:“然后呢?等着昭王他兴兵南下,踏平你南的皇庭,葬你南齐一国吗?”

这样的玩笑,开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所以齐崇也没笑,他面上表情不改:“还你的人情!今天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命都不在了!”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沈青桐与他对望片刻,最后就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或许十有八九都要泥足深陷,被你蛊惑,可是太子殿下——”她说,眼睛狡黠一眨,那目光璀璨生辉:“真庆幸,您遇到的人是我!”

齐崇面上表情却不见丝毫动摇,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

沈青桐道:“所谓的人情,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不必介怀,何况就我目前的这个处境,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跟您讨这个人情都未可知了,要么你直接忘了就算了!快走吧,万一一会儿叫人把你堵在了我马车上,这所谓的人情马上就边新仇了,你还指望我舍己为人的保你不成?”

齐崇的表情,让墨玉有一点警觉紧张,赶紧上前催促:“齐太子,奴婢送您!”

说完,当先过去,直接开了车门跳下车。

沈青桐转身爬到里面的榻上。

齐崇盯着她的背影动作又看了两眼,就在墨玉忍不住要再开口催促的时候,他却终于什么也没说的下了车。

后面随行的侍卫把给他准备的马牵过来,上面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行李都有准备好。

齐崇接过缰绳。

他部能走大路,牵马从前面一个小坡下去进山坳。

墨玉眼珠子转了转,快走两步去送他。

山坡下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齐崇翻身上马。

“齐太子!”墨玉叫住了他,问:“方才您问王妃的那句话,是玩笑话吧?”

齐崇看她一眼,片刻之后,点头“嗯”了一声。

墨玉看着脸上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总觉得还有点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句,后又听齐崇开口继续道:“前面有了卫涪陵的前车之鉴,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对人打开心扉了,如果只是相敬如宾的地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低喝一声,扬鞭打马往小路的尽头快速的消失掉。

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他这样的人,也已经不合适再去满揣着热情去喜欢追逐一个人了,更何况——

沈青桐这样的女子,也不需要他一厢情愿的做些什么,不过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于这万丈红尘中微不足道的一场邂逅,今日一别,各自烟消云散。

驿馆里,裴影鸿去而复返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齐岳惴惴不安的来回在屋子里踱步,见他又推门进来,立刻转身,刚要说话,裴影鸿就一屁股坐在了桌旁,开门见山道:“我们来合作吧!”

第408章 背后一刀

齐岳不解:“合作?”

“是!”裴影鸿点头,他的唇角始终带着几分揶揄的笑容,但这一刻面上表情却是严肃认真的:“以北魏皇室和南齐皇室的名义,我们来一场合作,这么多年,大越政权稳居于版图最核心也最辽阔肥沃的中枢位置上,这个位置如今也是时候让一让了!”

大越强大,多少年来周边列国都以它马首是瞻,南齐和北魏虽然与其他的部族和附属国不同,但两者在国力上其实都是被大越完全压制的。不怪这两国的统治者不思进取,实在是力量悬殊,再加上这些年发展下来,大越的地位根深蒂固,他们各自没有把握,自然也不会随便的拿自己国家的前途来冒险。

裴影鸿的这个提议,简直是个貌似于天方夜谭的笑话。

齐岳的第一反应是脑中灵光乍现,终于了解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北魏…”北魏皇帝裴影夜年纪应该比他稍长,并且最近这段时间二皇子裴影鸿一直人在大越帝京,于是齐岳了悟:“怀王?”

裴影鸿颔首一笑,好整以暇。

齐岳盯着他眸光璀璨闪烁的眸子,这才慢慢地开始理解消化他后面的几句话。

那毕竟是一个数百年来都没人敢于尝试的计划,落在心里的分量已经不是沉甸甸可以形容的。

齐岳心中隐隐的不安,脚下步子缓慢的挪过去,扶着桌子慢慢矮身落座,然后心中沉思良久,方才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整合咱们两国双方的力量,南北夹击,一起来对大越宣战?”

裴影鸿笑嘻嘻道:“大越的边境防卫不是泥塑的,就算咱们南北夹击,但若是想要只凭咱们双方的力量,要将根深蒂固大越朝廷整个掀翻——就算最后能成事,也势必损失惨重,甚至更有可能是两败俱伤,最后让周边列国得利,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怎么看也不是本王会做的啊!”

齐岳也是浸润朝局多年的一国皇子,自有自己的眼界和判断。

他略一思忖,便就不由的呼吸一紧:“你是说——”

“周边小国,虽然就目前看来,难成气候,但那众多的部族整合起来,就相当可观了,犹且那些偏居一隅的小股政权,多年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势力不被大国鲸吞蚕食,他们所占的地皮虽小,兵士却是个个骁勇善战,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国军队可比的。有这么一把把现成的屠刀就放在那里,我们弃而不用岂不可惜?所以我的计划是,由你我联手起个头儿,把大越周边附属小国和部落煽动起来,那些荒野未曾受过教化的蛮夷,还是很容易被鼓动和利用的,到时候我们只须做做样子,然后就不动声色的退居幕后,让他们先去打头阵,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趁乱大规模兴兵,如此——想要将大越一国裂土而分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边那些小国和部落,其实一直不被三个大国看在眼里的,不过裴影鸿说的没有错,如果逐一盘点,他们的确每一个都不足为惧,可如若真的能把他们的力量煽动整合起来,那就相当可观了。

战场上,然这些人去打头阵,的确是个兵不血刃的好办法。

齐岳略有些意动,心下却还颇多顾虑:“那些蛮夷,不同教化,你有什么把我逐一说动它们?”

“有利可图即可,其实也不需要特别的游说。”裴影鸿道,眨眨眼,却是故弄玄虚的保留了这个计划的具体细节:“你若是觉得合适,这件事可以由我负责去办,生死攸关,甚至有冒着亡国危险的大事,你当时相信,我不会拿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来诓你!”

这句话,齐岳倒是相信的。

他和裴影鸿如今过得都是安稳富贵的日子,若不是真的筹谋已久,并且有了一定的把握,裴影鸿也不至于傻到拿性命去开这样一场玩笑。

齐岳面上神情凝重,用力的捏着拳头,心中仍在不断的权衡而没有马上答应。

裴影鸿也不急,手指一边不紧不慢的敲着桌面,一面在等。

最后,还是齐岳咬咬牙主动开口:“这是魏皇陛下的意思吗?”

说话间,他略有几分紧张的盯着仔细观察裴影鸿的神色。

裴影鸿面上表情一成不变,他点头:“呜…嗯!”然后紧跟着又道:“至于为什么今天本王找的是你而非齐太子,相信你也心里有数!”

齐岳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他的面皮僵硬,几乎很是费了些力气才由唇边扯出一个冷讽的弧度来。

“我是个没有退路和选择的人!”他说:“齐崇已经先我一步离京回国了,大越皇帝的手里又捏着卫涪陵,不管是齐崇顺利回朝,或是大越皇帝将卫涪陵送回南齐去,以此发难,我都会沦为乱臣贼子,从此以后在南齐朝中毫无立足之地!”

话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压下眸中那种晦暗恼怒的神色,再次看向了裴影鸿道:“你想要我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想要我替你做事,那么前提是你也有了对策能替我化解眼下的这场危机,是吗?”

裴影鸿这人看着就不怎么靠谱,但是北魏新近登基的皇帝裴影夜还是叫人很有安全感的。

而裴影鸿之所以没有说实话,而是拿裴影夜顺水推舟的误导了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和齐岳差不多,虽然都是皇子,但是在自己的朝中并没有掌控着绝对的权利,他自己都犹且遮遮掩掩,不能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名义谋事,如果现在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帮齐岳上位,那么只怕齐岳是宁可就这么去死也不会相信他,并且跟着他去瞎折腾的。

裴影鸿道:“本来我是可以今天就在这里借着大越皇帝的手将齐崇置于死地的,可是算漏了一步,让昭王夫妇跳出来,搅了我的局,以至于棋差一招,现在的话,就只能改用别的法子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一开始他用沈青音做筏子,让沈青音去皇帝那里指控沈青桐和卫涪陵,为的就是逼出卫涪陵的口供来,泄出她和齐崇曾经的那段私情,届时大越皇室被打了脸,大越皇帝大怒之下,必定不会让齐崇活着返回南齐的。

可是他现在又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在御书房他就只能被沈青桐被逼就范,配合了沈青桐,却没想到沈青桐和西陵越居然真有本事兵行险招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齐崇给送走了。

当初沈青音是被他扣留了的,那时候卫涪陵的事本来就是他协助沈青桐做的,他知道沈青桐那天所有计划的步骤,叫人尾随,自然很容易截获沈青音。在这件事上,却是让宸妃母子替他背了许久的黑锅,算是给沈青桐挖了好大一个坑。

只可惜,今天沈青音这颗棋子没有发挥到她应有的作用。

裴影鸿心里惋惜一叹。

齐岳斟酌了片刻道:“什么别的法子?或者我现在也马上出城,尽力赶在齐崇之前回去,我国中那老太婆虽然偏心齐崇——父皇再无心朝政,他也是南齐的一国之君,如果争取一个措手不及的话——”

裴影鸿回过神来,却是一抬手否决了他的提议。

他笑笑,眼底神色颇为神秘:“不!你现在绝对不可以出城!”

沈青桐和西陵越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不相信那两口子对齐崇的帮助仅限于将他送出城去就结束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齐岳意图混出城去,没准直接就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使劲紧迫,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这个机会他们也必须得先放弃。

而就在齐崇九死一生历劫的这一天,下午皇帝的御书房传出圣旨,直接送抵永安侯府,赐婚永安侯府大小姐陆嘉儿为安王侧妃。

被自己的母妃背后捅了一刀的西陵丰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嘉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