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门外,书有“长春宫”三个字的牌匾上油漆掉了大半,牌匾一侧的支架腐烂断裂,匾额斜挂下来,不知道被谁用绳子往上吊在了门框上,今夜风大,那牌匾不稳,一晃,就吱吱的响,听着很不舒服。

沐风上前敲开了门,是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太监过来开的门。

沐风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揉揉浑浊的眼睛扒着大门往外看了眼,然后就诚惶诚恐的跪下了。

皇帝举步进去。

那老太监激动地爬不起来,沐风单手把他拎起来,直接将他留在了这里看门,自己引路,带着皇帝往里走。

这长春宫废弃多年,因为前朝国破之时身怀六甲的皇后在此纵火身亡,且将这宫殿烧毁了大半,大越建都以后,因为国库空虚就暂时没有修葺重建,再到后来又有传闻前朝皇后阴魂不散,经常徘徊在这长春宫内哭她未出世的皇儿,西陵氏的皇帝觉得晦气,索性就将它废在这里,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成了所谓的冷宫。

这长春宫的正殿被焚毁,历经百年,风吹日晒,已经不见怎样的焦痕,只是断壁残垣坍塌了满地。

大越的这个皇帝,并非沉迷女色之流,所以这冷宫里还算清静,加上今天才送过来的常贵妃,一共才关了四个人。

其中一个是真的失心疯,老太监怕惹事,入夜就把她单独锁在了东边的宫室,这冷宫里少烛火,夜色漆黑,看不到人影,就听那屋子里一时高歌又一时嘤嘤悲泣的声音,冷风一过,格外的瘆人。

西边的宫室里同样也关着门,却格外的寂静。

门没上锁,沐风过去开了门。

因为是偏殿,屋子本来不算很大,但是因为稍微值钱点儿的家具摆设早都被偷出去变卖了,空旷之余,反而衬得这屋子十分的宽敞。

屋子里搭建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靠着右手边的墙壁摆放,常贵妃就坐在那床沿上,睡意全无,面色冷静的枯坐不动。

而那屋子另一边的角落里堆了一大堆的茅草,另外两个衣衫破烂满脸污垢的女人一起蜷缩着身子挤在那里睡觉,被沐风手里灯笼的火光一晃,两人受了惊的兔子似的齐齐惊醒。

这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很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了大片,那满脸皱纹,皇帝依稀记得这应该是先帝当年的一个妃子,另外一个大约有三十来岁的样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说来这场面也是十分的滑稽,在常贵妃过来之前,这张床本来是那个年长的老女人的,她在这里住了快四十年,自然是有些“威望”的,另外两个女人平时都是绕着她走的,可是今天下午,常贵妃刚被关进来,她们甚至都没用得着打一架来较量实力,这几个女人就各自安分的远着她了。

常贵妃被关进来之后,不哭不闹,直接往那张床上一坐,顺手就把身上值钱的首饰全部撸下来扔给了在这里管事的老太监。

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也没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霸占着这张床不动,那两个女人就自觉的缩到墙角去了。

可见,求生,真的是人的本能,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只要有求生的本能驱使,就没人敢于随便去招惹不能惹的人。

皇帝举步跨进门来。

缩在茅草堆里的那个较为年轻的女人呆呆的愣了一瞬,然后突然嗷的一声窜起来,热泪盈眶的就扑过来要抱皇帝的大腿:“皇——”

两个字只喊了一半,就被沐风一脚踹回了那茅草堆里,不省人事。

年老的女人被吓得傻了一下,待见沐风要朝她走过去的时候,也是嗷的一声,跳起来就窜进了院子里。

沐风没管她,只转身冲着皇帝拱手一礼,然后就也带上门走出去守在了门外。

这间宫室后面其实是还连着一间内殿的,只是后面的墙壁塌了大半,现在这样的天气根本就没法容人过夜,几个女人就一起挤在了前殿。

皇帝站在大门口,后殿那边吹来的过堂风相当的明显。

他皱了眉头看过去一眼,然后就听到常贵妃的声音道:“一切如您所愿,皇上还特意过来这里见我?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皇帝赶紧收摄心神,把目光移过来。

这个女人,即使身在此处也一样的从容自在,宠辱不惊。

相对而言,这一整个下午,皇帝内心的感觉却并不好。

他的目光定格在女人的脸上,语气不善的反问:“这话应该是朕来问你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该说的白天不是都说过了吗?”常贵妃道,微微挑眉。

瞬间冷场。

皇帝心里就越发起了几分浮躁之气。

这会儿常贵妃坐着,而他站着,他就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可是左右看了一圈,又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最后无奈,他便强行将这种不适的感觉给忽略过去,拧眉道:“你这还是在怪朕了?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朕?你自己回头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卫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对他居然——”

“皇上,您别说了!”常贵妃突然打断他的话。

皇帝本以为她是心虚,但是反应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

这女人的语气平静的有点令人发指。

他略一怔愣,就听常贵妃话锋一转,冷冰冰的道:“与其让他死在您的手里,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横竖有他没他,皇上想废了我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到,既然如此——我便当是替他积点儿德了。毕竟我还是他的生身母亲,别让他沾上这种腌臜事,没准能帮着他来世投个好胎!”

这一番话,嘲讽至深,似是讽着皇帝,又分明她自己也包含其中。

常贵妃说来自在,而皇帝听在耳朵里,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相当明显。

“你——”他指着常贵妃,腮边的肌肉因为激动而不断的抖动。

常贵妃根本就不在意他生不生气,仍是无所谓的继续道:“我没跟皇上计较,没打着卫儿的名义去您的跟前讨公道,这已经是给您留足了余地。换而言之,您今天又何必要来和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把这些罪名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您就能自欺欺人的安心了吗?”

“你早就知道!”皇帝胸口起伏了半天,最后就只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常贵妃点头,眼中却无怨愤之意。

一瞬间,皇帝的眼睛瞪圆到了极致,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发出声音。

他能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是一只跳梁小小丑一样的可笑。

常贵妃看着他的样子,虽无嘲笑之意,但也确确实实是笑了的。

仿佛是为了诱导皇帝放宽心,她就又心平气和的继续说道:“皇上您大可以不必为此自责,卫儿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是不会怪您的,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还是您的儿子,命是您给的,您要收回去,随时随地,顺理成章!”

“你——”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吼出来。

“给朕闭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将常贵妃打趴在床上,指着她,压抑着声音怒吼:“你什么都知道,还故意给朕下套,在朕的面前玩这样的把戏,你是把朕当成什么了?这些年里,难道朕对你不够好吗?”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常贵妃爬起来,揉了揉腮帮子,语气依旧很平静的反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眸子里怒焰滔天,而她却心如止水。

皇帝和她对视半晌,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个女人心里是有他的,哪怕不是爱,至少也该是仰慕或是崇拜什么的,可是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相。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无憎亦无爱。

“你恨我?”过了半晌,他突然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由喉咙深处冷不丁的笑了一声出来。

常贵妃冷冷的别开了视线,未置可否。

“为什么?”皇帝于是就越发认定了自己方才的这个发现,如梦呓般呢喃的问道。

常贵妃直接不理他。

他自己站在那里,心里思绪烦乱,胡乱的想了很多的事情,突然脑中就灵光一闪。

他又一个箭步上前去,一把扯过常贵妃的一直胳膊,逼视她的眼睛道:“因为沈竞?因为他是吗?你——朕对你不够好?他哪里比朕好了?”

越想他越是觉得荒唐,自己就忍不住频频的发笑。

这些年里,他一直以为当初常贵妃委身于沈竞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求存,甚至是为了贪图虚荣。

毕竟——

后来她再跟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的。

可是直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突然被自己的这个突兀的发现镇住了。

如果这个女人的心里始终没有他,如果她真正爱着的人其实是沈竞的话,那么这么些年里她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怀揣着刻骨的恨意…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攥着常贵妃手臂的那只手上像是有刺在扎。

太大意了!太可怕了!

他把这样一个女人养在枕边十几年…

想想就后怕的后背冰凉。

他心有余悸,身子就不禁的抖了一下,却因为那点儿自尊心作怪,没有收回手,而是声音微微发抖的继续问:“朕在问你话!回答朕!”

常贵妃迎着他的视线,片刻之后,红唇微启,云淡风轻的吐出几个字:“你怎么和他比?”

吐字虽然极轻,却听得皇帝浑身又一个激灵。

他猛地松了手,脚下踉跄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丢了魂儿似的盯着地面,慌乱的反应了很久才勉强稳定了心神,一咬牙,抬头又恶狠狠的看向了对面的那个女人,仍是压抑着声音低吼:“你真的恨我?你凭什么恨我?当初坚持一定要杀了沈竞的人是你!是你!”

在这件事上,他就是心虚,所以每一次提起,即使周围没有人,也永远都不敢大声的说出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幕的滑稽。

“你不用提醒我,我都记着!”常贵妃看着他的样子,颇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的眸子里嘲讽的笑意明显。

皇帝看在眼睛里,眼睛里的神色突然就瞬间演变成疯狂。

他冲上去,两手死死卡住了常贵妃的脖子,一面使劲的掐,一面又面目狰狞的道:“你后悔了是不是?是不是?”

常贵妃这一次没有逆来顺受,而是一把使劲的将他推开。

皇帝现在年纪大了,尤其是年初病了一场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根本就是外强中干。

常贵妃用了全力,竟然生生将他推了个踉跄,远远地甩开了。

皇帝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神色愕然,片刻之后却是一寸一寸的目光下移,盯着自己开始爬满老人斑的双手,整个人如同被冷风冻住了一样,神色茫然又焦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是在这一瞬间,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手腕强硬的帝王了,他拿捏不住自己的儿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枕边人,现在——

居然连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也能动手轻易的反抗将他推开。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突然密密麻麻的有无数恐惧的情绪往上爬——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老成这样的?他到底是怎样老弱成这样的?

他这一生,用尽了手段,坐了大半辈子的九五之尊…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不敢再看自己的手,然后居然就像个孩子似的欲盖弥彰的垂手把手藏在了衣袖里。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颤抖和恐惧,他再次抬头看向常贵妃的时候,眼神就故意变得狠厉无比。

他盯着她,再开口的话居然更是无比幼稚的发狠道:“是你杀了他的!就是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就是你做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了,一边说,一边喉咙里也跟着发出咯咯的古怪的笑声。

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又逐渐变得扭曲,艰难的抬手去死死的抓住了襟口的衣服。

早在四五年前开始,他的心脏就不是太好了,只是因为太医提醒及时,所以控制得很好,还从没有发过病,甚至于宫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

显然,常贵妃是知道的。

皇帝的身体在不稳的摇晃,表情越来越痛苦,神色越来越恐慌。

她与他面对面的站着,唇角缓慢扬起,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皇帝痛得冷汗已经爬了一脸,他咬着牙在忍受痛苦,本来指望着这个女人帮他叫人进来,而这时候看到她的这个表情,就突然毛骨悚然的意识到他再不能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了。

“来人!”他憋足了力气喊了一声,急切之下待要再喊第二声的时候,已经疼得受过不了,膝盖慢慢弯曲着往地面上坠去,“来…”

常贵妃倒是没有冲上去对他再做什么。

好在门外沐风并没有走远,听见皇帝喊人,立刻就破门而入。

“啊!陛下!”看见皇帝这个样子,沐风也是吃惊不小,连忙过来搀扶,一边冲着外面喊:“快传辇车来!太医!宣太医!”

待要扶着皇帝往外走,却又突然想起了常贵妃。

沐风脚步一顿,低头问皇帝:“皇上,常氏——”

把皇帝弄成这样,再怎么说这个女人这一次也是死罪难逃了吧?

皇帝手按着胸口,艰难的扭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常贵妃面上平静的表情,忽的又是心里一堵。

于是,他狠狠的咬牙,声音低弱道:“你不是后悔了吗?后悔有用吗?朕不要你死,你就待在这里吧!”

日日煎熬,日日痛苦?!

虽然这个女人心里记挂的是另一个男人,这样会将他的自尊心伤到极致,可是皇帝很清楚,这样的惩罚才是最严酷的。

死算什么?死太便宜她了!

当然,这其中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常贵妃在用激将法,故意这么说,以此来博这一次活命的机会。

可是皇帝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

今夜看到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他就一直在后怕,潜意识里总会觉得这个女人会不会已经对他做了什么了?所以,他必须要留着这个女人命才能安心,可以以备不时之需,否则的话就是死无对证,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拼着力气说了这几句话,再就痛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他的身体要软下去,沐风赶紧一把将他抱起来就匆匆的往外走。

皇帝勉力睁开眼,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被他仍在冷宫里的这个女人,并且荒唐的,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看到她对自己流露些许关切的神情来。

可是——

没有!

常贵妃面上表情一直很平静,见他回望过来,甚至勾唇一笑。

“皇上又错了!”她说,继而甩袖,重新朝那张破床的方向走走去,字字铿然又肯定的道:“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那件事!”

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很重,许给自己听的誓言一样。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千夫所指,可唯独——

他不能知道这些!

我杀了他,总好过要让他去面对结发妻子的背叛,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嘲讽攻击。

他那样的人,一生狂傲不羁,即便一切都是表象,但就是死,我也要他以一个盖世英雄的模样,顶天立地。

哪怕从此以后,他在云端,我入地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他那样的人,我不允许他堕入尘埃里!

所以,我不后悔。

皇帝没有看到她最后一刻的表情就被沐风抱着跑了出去,常贵妃重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张破床上,和方才一样的面容平静,只是平静之中又无意的多了几分冷意。

殿门大开,迎面一阵强风卷了一大片枯黄的叶子进来。

对面那个宫室里,女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如同厉鬼夜嚎,常贵妃置若罔闻。

后殿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款步走出。

常贵妃没有侧目去看,仿佛就已经料定了他的身份。

她低头,看着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半晌,忽而勾唇一笑,调侃道:“怎么她没来?”

西陵越微微叹了口气,没说话。

常贵妃兀自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就像是了悟了,自嘲道:“既然她连看我的下场都不屑,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来?以你堂堂昭王殿下的格局和眼界,也犯不着纡尊降贵的特意前来看我的笑话吧?”

常贵妃弄成这样,西陵越其实也没什么兴致看她的笑话。

他的目光落在殿外的夜色中,看也没看这个女人,就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原因,想过来找你确认一下的,可是…”他顿了一下,后又深吸一口气:“这会儿我反倒更困惑了!”

“哦?还有什么是昭王殿下看不清楚或是想不明白的吗?”常贵妃却是有了些许兴致,侧目看他。

“你和我父皇之间的事,我原来知道一些,一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你对他…”西陵越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就也从远处收回目光来与她对视一眼,可是话却只说到一半。

常贵妃低头又抬头,那眼神里就带了浓浓的嘲讽,只是不知道这嘲讽的对象究竟是谁。

“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从来都是!”她说:“对,那个时候,他是一国储君,样貌出众,风采绝佳,少不更事时我很是沉迷了一段时间,可是假的终究就只是假的,后来,当我知道是他让梅雨秋…那时候我就对他死心了,可终究…造化弄人。”

西陵越其实不太能够理解女人的想法,作为上位者,皇帝的人品手段他不想置评,只是这么多年来这后宫里无数的女人前赴后继,献身,争宠,他也不知道她们执着的到底仅仅只是权利,还是在权利外衣包裹下的那个男人,毕竟权利加身,是会给人镀上一层额外的光环和魅力的。

他没问常贵妃后来为什么会弃沈竞而又从了皇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没得选。

就像是常贵妃曾经说过的——

不管她从不从了皇帝,沈竞都得死。

皇帝要她,她若抵死不从,以皇帝那般狭隘的为人,怎能忍受自己输给一个臣子?事后也总有办法弄得沈竞身败名裂,甚至要了他的命…

此局一开,就是死局,谁都无解!

这一点,其实沈青桐也清楚,只是她仍有心结,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其实并非只单纯是在父亲的死上面,而是——

那个对她和父亲下杀手的人居然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和父亲,都可以与她生死共同担,而她——

却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直接就干脆利落的舍弃了他们…

而他今天此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结。

“那么后来呢?”西陵越道,在这些事件里面,他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爱沈竞吗?当年,她策划谋杀沈竞的时候,手腕是那般的狠辣决绝,如果她曾经对当年所做的事情有所悔悟,那么以这个女人的决心和手段,皇帝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做什么!

亲手设计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又能冷酷无情的几次对亲生女儿下杀手,最后更是心狠手辣的亲手结果了亲生儿子的性命…

有些人,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

可是这个常贵妃——

她不仅对别人狠,同时对她自己的性命也不见得就是怎样的吝惜的,她这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来这人世上走了一遭,到最后只叫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她一直没有对皇帝动手的理由,西陵越就只能理解为舍不得了。

或者她方才故意刺激皇帝的那些话都只是失望之余的口是心非,毕竟——

大多数女人都有些口是心非的毛病的。

常贵妃面容平静的与他对视,这时候就缓缓地勾唇笑了。

“那是我情窦初开,第一个一见倾心的人。”她这样说。

但是她的话,也就只是说到了这里,就再没有后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