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听出他言辞之间另外的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机会?”

西陵越替她整理好领口,微微垂眸看她,眉目之间依旧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但那眼波之中却很明显的透露出丝丝缕缕的寒意来。

“定国公!”他说。

给了这几个字就没再有后话了。

沈青桐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南境御敌的这几个月,她原是想问这段时间里定国公有没有给他找麻烦,但想想时过境迁了,他为了不让她多想也未必会实话实说,就索性没问。

西陵越弯身拿了鞋子给她穿上,又用大氅将她包裹起来,牵着她的手出门。

墨玉站在门口,其他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王爷!”墨玉拱手。

“走吧!”西陵越略一颔首。

这客栈有些年头了,而且建得比较简陋,这时候还是下半夜,虽然墨玉拿了灯笼,还是很黑。

那楼梯逼仄,沈青桐走得有点小心翼翼。

西陵越便索性将她打横一抱,带着她下楼上了马车。

他是只带了两个随从,连夜赶来的,回程的路上就和沈青桐一起坐得马车。

因为是乔装出行,也不好大张旗鼓,这马车不是很简陋,但也肯定是没有平时昭王府的排场,西陵越上了车,墨玉和墨锦就自觉得没有跟上去挤。

西陵越上了马车也没撒手,还是让沈青桐靠在他身上。

他伸手环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睡会儿?”

沈青桐确实没太有精神,不过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了,也没有多少困意,她摇了摇头:“不困!”

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自他怀里蹭了蹭,仰头去看他的脸,轻声道:“当初你答应让我去找师兄,其实是想让我在他那里多待一阵子的吧?最好是等到你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是吗?”

西陵越抱着她,一低头就刚要一眼就望进了她的眸子里。

车厢里灯影摇曳,她的眸光闪烁如星辰。

他的唇角,不禁就弯起了一个弧度。

“回来更好!”他这样说,宽大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发。

一开始他其实是很排斥沈青桐去北魏的,但是转念一想,西陵丰已经被宸妃的死彻底激怒了,保不齐就要做出什么非常之举来,让她去裴影夜那里避一阵也好。

其实当时答应让她走的时候他还很矛盾,毕竟——

失去那个孩子之后,沈青桐心灰意冷,对他也十分抵触,那时候他其实是很有些恐慌的,怕她就那么一去不回头了。

可是一来她的意志坚决,二来,也的确是先保证她的安全比较重要,思忖之下,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当时除了明面上护送沈青桐的几个人,他暗中也有派人尾随,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有想到北魏那边风波动荡的一切最后会有那么戏剧化的收场,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后来沈青桐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其实满心欢喜的,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主动回来,说明她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有些话,并不需要太明确的说出来,各自心领神会就好。

马车行了两个多时辰,沈青桐以为是要直接回京的,没曾想最后马车停下来却是在城外的一座庄子上。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下车进去。

这庄子不算大,只有两重院落,沈青桐狐疑的边走边打量,等进了后院的正屋就见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来来回回的边走边哄。

这是个什么情况?沈青桐一愣。

第450章 安王侧妃也怀孕了?

那妇人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身过来冲着西陵越福了一福。

沈青桐的目光却被她怀中婴儿吸引。

孩子看上去白白嫩嫩的,但个头儿还不很大,沈青桐自己虽没养过孩子,但祁哥儿小的时候沈青羽那边偶有走动,她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当是刚出生不久的。

彼时孩子睡了,长长的睫毛遮了下来。

许是因为自己也正怀着孕的关系,沈青桐此时对这婴儿并不排斥,反而隐约的,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柔软。

她不禁迎上去两步,伸手碰了碰孩子嫩嫩的脸蛋儿。

孩子睡得正香甜,咂咂小嘴儿,没醒。

沈青桐这才又扭头去问西陵越:“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墨锦年纪小,还有些懵懂,可是方才墨玉刚一跟着进了这个屋子的时候就当场黑了脸——

人家金屋藏娇,这位昭王殿下,却是背着王妃,连孩子都有了吗?

其实也不能怪她揣测,毕竟西陵越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打着“生人勿近”的标签,和谁都不亲近,他会特意置办了这么一处庄园,还偷偷摸摸养了个孩子在这里,要说这孩子和他全无关系,谁信啊!

但是显然,沈青桐是直接就没多想的。

她回头,问得干脆又坦白。

西陵越举步过去,也垂眸看了那婴儿一眼,却没沾手,然后便仍是握了沈青桐的手,问那乳母道:“没什么事了吧?”

“已经退烧了,昨儿个还不怎么爱吃奶,今天已经吃得好睡的香了!”乳母恭恭敬敬的回。

她显然不知道西陵越的身份,更好奇跟着西陵越过来的沈青桐又是谁?只是一个农家妇人,被买进了庄子里做乳母,她也懂得规矩,十分的本分规矩。

西陵越点头:“好生照看!”

“是!”

那乳母答应了,他便牵了沈青桐的手出来,进了旁边的屋子。

沈青桐心里存着疑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待到进了隔壁的屋子关上房门,西陵越方才说道:“刚刚过去的这个年,定国公回京来过年了。”

沈青桐脑子本来就转得极快,当即就是脑中灵光一闪。

她先是错愕,随后便有隐隐的担忧,皱着眉头,盯着对面的墙壁道:“是西陵钰和陈婉菱的孩子吗?”

前段时间,被各种事情冲撞折腾,而且陈婉菱从怀孕之后就很少出门,一直在闭门静养,她有很长时间没见,所以方才一时半刻的竟然也没想起她来。

西陵越点头:“腊月初七生的,宁王的嫡长子!”

陈婉菱生了儿子,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重点在西陵越“宁王的嫡长子”这几个字上。

沈青桐眉心紧皱:“所以,定国公原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并非是受了安王拉拢,为他所用吗?”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语气仍是浅淡又清冷的道:“据我的探子探查到的消息,他们之间曾经的确私底下有过接触和往来,但显然——是各怀鬼胎的!”

沈青桐仔细想了一想,立刻就有些明白。

只是,她心中仍有疑问,就仍是盯着对面那面墙,不解道:“那这孩子怎么会你的手里?宁王府丢了小世子,难道没有闹起来吗?”

西陵越但笑不语。

沈青桐只有些忧虑的盯着他。

片刻之后,西陵越方才说道:“趁着父皇对我忌惮,老大又刚好不在京城,这个时机千载难逢,我猜定国公那边应该马上就会有所动作了。这两天你先待在这里,不要露面。”

之前西陵钰的太子之位被废,皇帝就有意收回定国公手中的兵权了,可是因为他没有明显的过错,皇帝不好强行罢免他,就只是软硬兼施的提了几次,说他年事已高,应该回京安享晚年了,可定国公就是一路装糊涂,大义凛然的表示自己老当益壮,还可以为陛下分忧,死活握着南疆的兵权不撒手。

当时西陵钰大势已去,沈青桐一直以为他痛恨西陵越这个死对头,为了保护家族的地位和手中的权力,是极有可能会和西陵丰联手的。

而现在看来——

他可能一开始没有堵死西陵丰那边的路子,但却又分明给自己留了另外一条退路,一直在等这陈婉菱肚子里的动静。

算下来,这陈婉菱也算争气,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居然就这么幸运的生了个男孩儿。

有了这个孩子,怕是会激起定国公别的野心来了。

西陵越故弄玄虚,沈青桐就也没有勉强追问这孩子怎么会落到他手上的。

她只是有些忧虑的看着西陵越的脸:“这样——你会有危险吗?”

西陵越拍了拍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不是故作得轻松,他说:“陪他们做戏而已,我能有什么危险?”

这一场夺嫡之争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就是无路可退的了,就算他已经不复初心,但这条路也唯有继续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有时候,我们会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事实上只要是落在脚下的印记,就都是你种下的因,大家谁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状似天真的反复无常。

沈青桐也不矫情的去跟他说些感性的话,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抿抿唇,很认真的说道:“我是冲着你才回来的,你可别叫我白跑一趟。”

只要有裴影夜在,其实无论他是成是败,她都不会潦倒。

纵然她不会甜腻的与他说“爱”,可是她的选择,态度明确,立场鲜明。

她没留在裴影夜身边安享富贵,却在这样风高浪急的时刻毅然选择回到他身边。

西陵越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

他站起来,将她拽入怀中抱着,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的道:“放心吧!”

沈青桐任他抱着,两人就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站了许久。

西陵越在这里陪着沈青桐一起用了午膳,安顿好她之后就赶着回城外的驻军那边了。

沈青桐到门口送他,等他策马远去了,方才被墨玉扶着往里走,进了门,墨玉突然道:“奴婢听王爷的随从说安王侧妃也怀孕了,好像——和王妃您差不多的月份!”

第451章 私人私事,夜宴遇袭

沈青桐的脚步不由的停顿片刻。

她侧目,朝墨玉看过去。

墨玉知道当时因为失去了那个孩子,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这会儿面对她时,就免不了小心翼翼的。

“消息当是没错的。”墨玉说。

沈青桐抿抿唇,眼底的神色依旧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墨玉只是不习惯对她隐瞒,但事实上看到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往里走。

却不想,等到进了院子里,沈青桐却又突然再度开口道:“她现在人在京城?”

墨玉一愣,然后道:“是的!安王是领兵出征,自然不能带着她。”

沈青桐是不知道陆嘉儿和西陵丰之间如今的情意能有几分,但她清楚的是——

因为常贵妃留下的后手,陆嘉儿的那份供词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当时虽然因为没想对西陵丰赶尽杀绝而放过了她,可是打从心底里对她的厌恶和不喜却是不容置疑的。现在西陵丰既然是奉旨出征的,那么就算放心不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断然不会带她同行,因为不仅会引发太后更激烈的不满,真至于太后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放肆的为所欲为的。

陆嘉儿在京城。

沈青桐微微闭了下眼,唇角缓慢的勾起了一个冷凝的弧度,没说话。

两人回了后院。

这庄子虽然只有两进院落,但地方还算宽敞,后院的房间也不少。

乳母带着孩子住了一间,西陵越又另外挑了间向阳的屋子给沈青桐住。

墨玉扶她回房:“昨天连夜赶路,王妃也没怎么睡,要不睡一会儿吧。”

“好!”沈青桐点头,任她扶着上床,思忖了片刻又道:“王爷留在这里的主事之人是谁?”

墨玉对西陵越身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虽然趁着西陵越和沈青桐用膳的时间西陵越的亲信和她交代了一些这庄子上的事,她现在能认出那主事的脸,一时却叫不出名字。

沈青桐见她为难,就直接道:“去叫他过来!”

“是!”墨玉也没着急,先给她背后垫了软枕让她靠着,又给她膝上盖好了被子这才出门。

不多时,他便带了个三十余岁的健硕汉子进来。

西陵越这一次很谨慎,留在这里的人,除了那个看孩子的乳母,其他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属下于承平,见过王妃。”那汉子进门也不乱看,直接行礼。

沈青桐也不废话,直接道:“宁王妃最近几日的情况如何?可是还得自由?”

西陵越走前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和她说了,本来就是定国公在打西陵钰和陈婉菱这个孩子的主意,所以趁着小世子办满月酒的时机,指使国公夫人在去宁王府贺喜的时候让人把孩子给换了出来。而西陵钰和陈婉菱谁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又因为是陈婉菱的娘家人过去探望而未曾设防,这才着了道。

孩子一被定国公控制了,陈婉菱投鼠忌器,自然任凭摆布,而孩子是在陈婉菱手上弄丢的,以至于到了现在西陵钰根本就是蒙在鼓里的。

他们两口子是败在了不设防上,而西陵越却是早就预料到了定国公会走的这步棋,所以一早就在国公夫人身边安插了人手,孩子刚被抱走,还没送到国公府呢他就又给掉了包。

本来就是刚足月的婴儿,而且国公夫人又不是孩子的生母,也就是在陈婉菱坐月子期间去看过一次,后来又在满月酒那天匆忙的看了两眼,最后孩子到手之后她和定国公也牙根就没发现其中的破绽。

于承平没想到沈青桐会突然问陈婉菱的状况,但却没有迟疑,直接如实回道:“宁王妃并没有受到限制。定国公是在瞒着宁王行事,想直接拉宁王上了他的船,所以暂时他还不敢卖出破绽,需得宁王妃替他圆谎。”

也就是说定国公并没有软禁和控制陈婉菱。

沈青桐沉吟片刻。

于承平觉得她对此事颇感兴趣,就又主动说道:“孩子被抱走了,宁王妃最近一直惶惶不安,自前几日小世子的满月宴之后她便称病,成天躲在王府里照料孩子不出门了。”

沈青桐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道:“你去给王爷传个话,他的计划和他要做的事我不插手,但是最后的那件事你让他留给我,我去替他做!”

于承平终于忍不住狐疑的抬头看她一眼。

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眸子里却明显沉淀了一些很深的情绪。

她这是已经决定了,只不过通知一声。

墨玉也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她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于承平一眼从沈青桐脸上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去看她,可墨玉同样是两眼茫然。

“王妃…”于承平无奈,只能细问。

沈青桐却平静的打断他的话:“你就照我的原话去与他提,他自然明白,不过么——”

她说着,一顿,沉默了一瞬间才又重新抬头望定了于承平:“事情我出面去做,但是我怕会有意外,你得让他替我安排好以防万一的退路。”

她知道西陵越不会想要她场合进来,但有些事——

她做好过他去做。

只是——

隔着被子,沈青桐的手掌搁在自己尚且不太看得出来的肚子上。

如今的她,有了软肋,也有了更长远的期待,已经再不能像是当年那个偏激又执拗的小女孩儿一样,可以壮怀激烈的想着玉石俱焚也无所谓了。

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断不能叫他有任何的闪失。

否则——

无论是她还是西陵越,只怕都承受不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断绝所有的后患,以便能保证他们的孩子能够顺利降生安然成长,结束掉眼前的这个乱局已经刻不容缓。

只有把所有的敌人和危险都排除掉,她才能安心。

所有这一次,她也一个字的异议也没有就放任了西陵越去做。

于承平见她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就也不再执着追问。

“是!”他拱手应诺:“属下马上派人去给王爷送信。”

墨玉将他送出去,又关了门退进来。

她还是有些好奇:“王妃到底想做什么?”

沈青桐笑了笑:“等他给我消息了再说吧。”

说完,就抽掉身后软枕,钻进被子里。

墨玉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脚,她也是一夜没睡,就也找了床被子出来,在旁边的睡榻上打盹儿。

这座庄子离着京城已经很近,所以于承平派人送信,只半个时辰之后西陵越就见到了信使。

当时他从南境凯旋,是找了暗卫冒充自己配合着云鹏跟在队伍里掩人耳目,他自己先行一步回京准备其他的事。

后开人还没进京城,皇帝就传了圣旨,将他堵在了京城之外。

因为宫里能出面传旨的太监都有些身份,替身糊弄不过,所以他就自己回了军营一趟接旨,露了个脸。

宫里的来人肯定没怀疑什么,至于西陵丰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就不得而知了。

安顿好沈青桐之后,西陵越就秘密折返了城外驻军所在的营地,也就刚坐下喝了一盏茶又和云鹏互通有无,把这一天一夜的事情彼此交代了的工夫,沈青桐就派人来了。

那人拿不准沈青桐什么意思,就照着于承平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说给西陵越听。

西陵越只是听着,沉默不语。

旁边的云鹏微微变了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及时打住。

片刻之后,西陵越从案后抬头看了眼那信使,声音沉稳道:“回去告诉王妃,本王知晓了,等安排好了就尽快给她消息!”

“是!”那信使还是一头雾水的退了出去。

云鹏却急了:“王爷,您还真打算让王妃——”

西陵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和情绪,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既然她想去,那就让她去了,将那当做一件私事或是一桩私仇,也很好。”

云鹏神色忧虑的又看了他两眼,终是没能说什么。

这一日无事,次日一早宫里却又见了皇帝的圣旨过来,说是宫里设晚宴,让西陵越带着次此南征的几位将领一同进宫赴宴,皇帝要为为他们洗尘。

西陵越接了圣旨,就让那几个将领去准备。

冬日里,天黑得格外早些,入暮时分,他轻装简行带了这几人连带着一队人马护卫着进城。

一行人踏着缓缓降临的夜色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策马而行,几个将领一路谈笑风生,气氛融洽,眼见着前面城门赫然在望,官道两侧的水沟里突然乱箭齐发。

第452章 兵变

因为是在京城边上,一队人马丝毫没有防备。

冷箭声一起,当场就有七八人被射落马下,场面一度混乱。

“刺客!有刺客!”有人大声怒喊。

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是有备而来,居然也不惧前面不远就是城门,冷箭一拨紧跟着一拨。

马匹受了惊,嘶鸣奔走,又将摔在地上的伤兵踩伤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