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也是母亲做了不好的示范,这才令晚娘有样学样,愈发的乖戾起来,连对他这个相公都开始使性子使脸子。是不能再太过纵容她了。

之后一个多月,每隔三五日,虞夫人都会过来寻沈晚,或去她侍郎府说说话,或外出逛逛铺子,再或一道去茶楼听个小曲吃个茶。几番相处下来,虞夫人倒是愈发喜欢沈晚那沉着稳重的性子,进退知礼懂分寸,瞧着就是个稳当人;而沈晚也大概摸清了虞夫人的性子,人虽有些势力,性子稍急嘴又有些碎,可到底心肠不坏,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筒性子,与她一道倒也颇为自在。

侍郎府和主事府走动的愈发频繁,其他官眷瞧这风向又哪有不明白的?不用侍郎府虞夫人再额外引荐,其他府上的官眷自然向沈晚投去橄榄枝,今个不是这个夫人邀她共赏花卉,明个就是那个夫人请她参加诗社,林林总总算下来,这些日子她跟其他官眷交际的次数,竟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总和都多。

对此沈晚也不打怵,前世的工作性质注定少不了酒桌上的觥筹交错,各怀鬼胎的男人她都应付的了,那么一群相较而言心思略显单纯的娘子们她又何愁交际?在官眷们的交际圈中,沈晚愈发的如鱼得水了。

第17章 八卦小达人

“还别说,你们这铺里的料子真是不错,连我们府上裁缝都说你们这料子既轻薄又柔软,做好的衣裳穿身上体面又有型,极为衬人。”东市顾记绸缎庄二楼茶座间,秦嬷嬷端着茶杯低头饮了口,一张褶皱的脸上虽然不见笑意而略显严厉古板,可旁人知晓她素来都是这副肃然的模样,倒也不以为怵,反而因她话里的夸赞而额外欣喜。

秦嬷嬷能不计前嫌来顾记,自然是虞夫人的功劳。

当初听得虞夫人说要给顾母引荐秦嬷嬷,顾母和沈晚只当她那是随口一说,想来那淮阴侯府的秦嬷嬷身份贵重,哪里会有时间来认识他们小官家眷?更遑论当初顾父无状开罪了人家,人家秦嬷嬷大人大量不计较已然是给足了他们脸面,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倒没成想虞夫人言出必行,不知她是如何说动那秦嬷嬷的,前些日子还真的将人邀请到了顾记。顾母和沈晚早就得了信早早于绸缎庄外候着,待秦嬷嬷她们一来,便赶紧引人来到了二楼的茶座间,再一次郑重向秦嬷嬷斟茶谢罪。

既见了面便有几分面子情,况且顾母心宽体胖的模样瞧着就是和善妇人,说话又爽利干脆,着实对了秦嬷嬷的眼缘,几番对话下来,便彻底打消了她心里最后的那丝芥蒂。

之后秦嬷嬷在虞夫人陪同下又来了两次,依旧是顾母和沈晚作陪。沈晚的眼光好,推荐给秦嬷嬷的几匹绸缎料子极为合她心意,这一来二去的相互间便愈发熟稔了起来。

几个妇人在一起闲聊,难免就东家长西家短的扯些八卦。要论扯八卦,这虞夫人恰是个中翘楚,说起汴京城内各达官贵人的家事那是如数家珍,也不知她是从何渠道得来的这些私密之事。

“哎哟,你们可别看礼部韩侍郎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他那家里可乱着呢。本来妻妾在家里就掐的厉害,偏的前不久他老娘的内侄女没了双亲前来投靠,那娇娇柔柔的模样可不一下子就挠了男人心坎里?听说啊,大白天的两人就滚做了一团,还让丫鬟给抓了正着,大房一得了信当即就气撅了去,醒来就寻死觅活的,这下啊他后院更是乌烟瘴气的一团糟。”虞夫人半是唏嘘半是幸灾乐祸的抚胸,相较起来她家那死鬼倒是个好的了,人虽贪花好色了些,但好歹没宠妾灭妻了不是?

顾母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清不楚的,两人就那样啦?还大白日的让人抓了个正着,这脸面还要不要得?”

虞夫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的了神色:“别看这些官老爷们人前人五人六的,私下不知道的脏事多着呢,这才哪到哪?”

秦嬷嬷从来只是静坐在那听着,鲜少出言表态,但她心里却将这些事情一件件的全记上,回头就会说与她儿子秦九听。可别小看这些八卦的厉害,关键的时候,其中的一二把柄就可能是压倒政敌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年来虞夫人也大抵猜着了秦嬷嬷常与她来往的意图,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愈发积极的网罗搜集各种八卦信息。毕竟,人家秦嬷嬷能用的上她那是瞧得起她,更遑论,借着秦嬷嬷的这股东风,她区区个侍郎夫人,在其他二品甚至一品官员的家眷圈里都极有体面,她相公这几年也平步青云,各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

喝了口茶润润喉,虞夫人抬袖半掩着口,低声说道:“忠勤伯爵府近期也不得安宁。这不他家的嫡长子年底不是染病没了吗,本来这嫡长子身子骨就差,成亲这么多年就无一儿半女的,他们这房从此可不就断了香火?那长房媳妇想来也是心有不甘的,才堪堪守了不到半年的功夫,听说啊……”虞夫人下意识的朝门的方向飞快一瞥,随即愈发压低了声音:“便与人暗度陈仓,还怀上了。”

顾母倒抽口凉气。

秦嬷嬷也诧异的侧目,难得出口发问:“他家长媳我记得是永安公府的庶女,常听人说永安公府家教甚严,他家女儿焉能做出这般轻浮浪荡之事?纵然忠勤伯爵府门第不及永安公府,可到底出了这么大的丑,焉能就此轻易绕过?那长媳再怎么鬼迷心窍,也不至于糊涂至此罢。”

虞夫人隐秘的笑了:“嬷嬷可莫要当我混说,这事可是八九不离十,且看吧,过不了多久只怕这肚子就要瞒不住了。”

面对旁人不可思议的目光,虞夫人这才解释道:“当然,他们长媳长在私侯门望族,哪里就是个傻的?与她私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忠勤伯爵府上的嫡次子。这下可别说怪罪了,只怕那忠勤伯爵夫人要欢欢喜喜的将她给供起来了。”

不必点的太明白,秦嬷嬷和顾母就立即明白那长媳的打算。这是打着让嫡次子一肩挑两房的目的,若那长媳真怀上了,那么长房便有了香火继承,想那爱子心切的忠勤伯爵夫人,只怕只有感激的份,又哪里会去怪罪?

土生土长的人不用点便会明白,可半路出家的沈晚可就听不明白了。饶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管束不似其他朝代般的苛刻,可也与人私通这样的事总不会也能轻描淡写的原谅吧?更何况丈夫尸骨未寒,自己的妻子却与亲弟弟搞在了一起,还怀上了骨肉,这不更是有违伦理纲常?换做她是那长媳的婆婆,不持棍将他们二人打出府去已经是额外开恩,还要欢欢喜喜供着?疯了吧这是。

沈晚脑中一团懵,又不好张口询问,只得按捺下疑惑,心道等归家后再私下问问顾母是什么情况,原谅她实在是好奇的很。

秦嬷嬷不知什么意味的叹道:“到底是不体面。汴京城内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只怕这伯爵府要好生一阵沦为谈资了。”

虞夫人掩口笑着:“那可不是。可笑那伯爵柳大人常自持身份,这下可刮了一层他的脸面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怕是连门都不敢出。可纵使丢脸他也发作不得,谁叫他的长媳争气,左右怀的还不是他们柳家的骨肉?”

秦嬷嬷心知肚明,但笑不语。

沈晚听得一知半解,却也笑笑不语假装自己听得懂。

唯有顾母,被虞夫人最后一句话给震了下,仿佛当头棒喝,突然反应极大的看了眼身旁的沈晚。

沈晚被顾母突如其来的目光看了一跳:“娘?”

秦嬷嬷和虞夫人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母乍然反应过来,忙亡羊补牢般转过目光,极力自然的笑着:“无事,左右想起这马上初夏天也要热了,做夏衫正好用得上晚娘上次给我的花样子。”

人家正说着八卦,你却想着夏衫花样子,信你个鬼。

虞夫人和秦嬷嬷隐晦的对视一眼,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却说着:“还别说,晚娘还真是心灵手巧,那花样子又新颖又别致,栩栩如生的异常生动。上次我将那花样子勾勒在裙裾边,可别提那些贵妇人们看了有多羡慕眼馋了,都纷纷向我打听是打哪重金请来的画师帮忙画的呢。”

沈晚正欲开口自谦,此时秦嬷嬷却道:“晚娘的确是心灵手巧,连我们家侯爷都夸赞,那罗汉竹画的极通神韵。”虞夫人之前送来的诸多花样子,俱是与往常不同的样式,着实给她了个惊喜。本来她还发愁如何寻得新样式给侯爷纹于新作衣裳的袖口领边,如此一来倒是瞌睡遇上枕头,那些个花样子恰好就解了她当下之愁。前几日刚将绣好暗纹的衣裳拿给侯爷,没成想侯爷倒是有几分喜欢,难得夸了口赞那罗汉竹神韵非常。

虞夫人听闻侯爷出口称赞,顿时喜得红光满面,当时她就想着那秦嬷嬷素来负责霍侯爷的内务,尤其衣物方面从来亲力亲为,无论是衣物的浆洗或剪裁、缝合、补缀、刺绣都不会假手于人,想来这些新颖的树木之类的花样子应该用的到。所以在得了这些花样子后,虞夫人第一时间选了草木之类的亲自送到秦嬷嬷那,没成想真得了秦嬷嬷青眼刺在了衣裳上不说,连侯爷都赞赏有加,着实令她与有荣焉。

沈晚自不敢居功,忙道:“浅薄技艺罢了,倒是嬷嬷的手巧,饶是刺于衣袍上也神韵非常,想来侯爷是夸嬷嬷的手艺好。”

“不必自谦,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若没你画的那些花样子,饶是手艺再好也无济于事。”秦嬷嬷难得露出抹笑意,目光不经意落在沈晚的纤纤细手上,那隐约纵横的陈年伤痕令她眉头轻微一挑,随即转了目光。

又稍坐了会,秦嬷嬷和虞夫人就起身离开,顾母和沈晚忙下楼相送,待送至顾记门外十几步远处,秦嬷嬷就令她们不必再相送。

回去的路上,秦嬷嬷和虞夫人下轿走了一段路。秦嬷嬷便随口问了下沈晚的一些情况,虞夫人便将她所打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一一道出。

秦嬷嬷冷嗤:“吏部掌固沈扬?往日倒是没听说这号人物。所谓虎毒还不食子,他这种爹竟比那畜生还不如。”

虞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消息可靠,我也是难以置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亲爹,任由那狠毒继母打骂作践不说,仿佛有深仇大恨般,竟还打算将女儿卖给那行将就木的老员外。听说那老员外还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若不是当时顾主事对她一见倾心坚决去沈家提亲娶了她过门,那般灵透的人指不定现今被折磨个什么样。”

“竟是个苦命的。”秦嬷嬷叹气,又想到今个顾母异样的神色,微顿了下,道:“改日你得了闲,你再单独约上她去你府上,我请那张太医去你府上给她悄悄把个脉。成亲三年了也没个动静,饶是婆家再疼她,想来也是颇有芥蒂的。”

虞夫人也想到了那顾母瞬间不自在的神色,有些唏嘘:“成婚三年府上无半个妾室添堵,能摊上这样的婆家也是福气。可这顾家三代单传,想来对子嗣看的极为重要,若是她再无动静,只怕她府上不得不再添人。得了,过两日我就约她入府,那张太医是妇科圣手,届时再请他开个对症方子好生调理一番,说不准过上一段时日她府上就能传来好消息呢。”

第18章 后院人选可有定下

顾母此刻尚不知因她的无心之举造成怎样的误会,又将引来怎样的惊天大雷。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回荡着虞夫人那句话:左右怀的还不是他们柳家的骨肉……

回了府上后,顾母也是满腹心事,心不在焉的吃罢几口晚膳后,就由刘妈扶着回了房。之后就让刘妈在房门口看着,没她的准许,不许那顾父入内。

还在扒饭的顾父:……

顾母将藏在被褥下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拆开来,再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想她当初的求救家书尚未有机会送出,却没成想本家却在这个时候给他们顾家来了信。这么多年来,本家还是头一回有人来主动联系他们。

前些日子接到本家来信的她心头自然百味杂陈,她擅自将信藏了起来,也未跟家里其他人讲,毕竟当初与本家闹得极僵,此时她自个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此信,又如何跟家里其他人说起?

信中的内容早前她已看不过不下三遍,是顾立轩的三堂婶戚氏的来信。信上开篇问他们近些年来可好,接着话里话外尽是对他们家的恭维之话,无不钦羡的说他们家立轩如今在京为官是如何如何的了不得,如何如何的光耀门楣。之后再隐晦的提及当年皆是重重误会,所谓同根同宗,日后应常联系,毕竟同属陇西顾氏,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信的最后,终于道明了她来信的主要目的。却原来是来年春日正好赶上三年一度的春闱,而他们的唯一嫡子,也是立轩的堂弟顾立允正赶上此届。为能提前熟悉京城环境,届时会试也能多一份把握,所以顾立允不日便启程进京,因而戚氏特来此书信,也是爱子心切,希望京城顾家这边能摒弃前嫌,顾及同根同宗的份,照顾一二。

之前心里面坦荡,顾母看这家书没曾觉得有什么,可此刻心头隐约怀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打算,所以拿着书信每看一次顾立允三个字,她的心头就狂跳一次。看到最后她双手颤抖连信都捏不住,眼睛对着那三个字发直,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左右怀的不过是顾家的骨肉……

沈晚这厢自然不知顾母脑海中正有着怎样的天大策划,此时此刻她心里头颇为烦闷。一连一个多月来,她的相公仿佛跟她较上了劲,夜夜晚归不提,还对她愈发的冷淡。纵然有几次她实在忍不住主动搭话,已然是她主动服了软,可他依旧不予理睬,晚归后甚至连梳洗都不让她服侍,躺下后就背对着她给她冷冷一个背影,之后就一夜无话。

碰壁几次之后,她也恼了,都放下了女子的矜持主动向他服过软,他还待如何?哪里有这般做人家相公的,一言不合就不冷不热的晾着,一连一个多月的施行冷暴力?更何况,她压根就不知自个究竟怎么得罪了他。明明之前就是他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声呵斥,她的气都消了,他却怎么气上了?不可理喻。

这一夜,顾立轩依旧深夜方归。

在他侧身躺下的那刹,隐约从他发间透过几缕若有似无胭脂香味……

一连几日,沈晚都未睡好,顾母也未睡好,因为彼此都装着心事,所以均为发现对方的异样来。

这日,虞夫人的贴身丫鬟绿萝前来传话,问沈晚今日可否有时间,想请她过府一叙。

沈晚自然应下。在青黑的眼底敷了层妆,浅浅涂了口脂,沈晚便上了侍郎府的轿子,心下揣测着这虞夫人今个不知寻她何事。

到了侍郎府,虞夫人亲自出来相迎,亲热的挽过沈晚的胳膊,拉她进了内堂。

之后虞夫人与她就聊家常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沈晚还当她这是闲来无事,拉她来嗑嘴聊天的,不成想没待她们聊过一会,外头有仆人来通秉,说是张太医已经进了府上,此刻正在厢房外候着。

沈晚正纳闷着呢,既然今日府上请了太医过来请脉,那又何必找她过来叙话呢?

眼见虞夫人已然起身,沈晚也来不及想太多,刚想出口请辞避让,却见那虞夫人却一把忙拉过她,竟是要带着她出门相迎。

见沈晚不明所以的样子,虞夫人这才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概漏些口风道:“这张太医可是妇科圣手,是秦嬷嬷专程替你请来的,你这厢也莫要害羞,需知讳疾忌医是要不得的。放心,此事我定给你守口如瓶,待他给你看完诊,开了药方好生调理一番,保管你日后心想事成。”

沈晚耳边轰了一声,犹如惊雷轰炸,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那虞夫人还在兀自说着:“人家张太医素来只给宫中的贵人坐诊,如今咱也是沾了秦嬷嬷的光,要是此间事能成,你呀就是欠了嬷嬷天大的恩情了。”

此时她们已经来到了厢房外,虞夫人笑着跟张太医寒暄起来,丝毫没察觉旁边的沈晚那煞白的脸色。

张太医倒是瞧见了,却只当她是病人,心道一会便给她好生瞧看一番。

三人进了厅堂,虞夫人让下人们都出去,便请张太医给沈晚把下脉。

沈晚煞白着脸,仿佛接下来就要被人捏住了七寸命脉,既恐惧惶惶又无力反抗,最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手腕慢慢的递过去。

事到如今,任何推托之词反而显得她心中有鬼,还不如她坦然一些来的妥当。当下也只能祈求这号脉之术并无传说的那般神奇,能诊病症倒也罢了,难道还能诊出她未经人事?

沈晚一直密切观察着面前老太医的神色,偏的那老太医三指搭脉,闭着眼另一手捋着胡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让人瞧不见半丝异样来,愈发的令她坐立不安。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张太医收了脉,与此同时也睁了眼。

虞夫人是个急性子,忙问:“如何?”

沈晚脸色收紧,一颗心也高高提着。

张太医捋着胡须,好半会方缓缓沉吟道:“早些年怕是有些亏空……不过好在这几年调理妥当,倒也没什么不妥当。”

虞夫人和沈晚皆是松了口气。

“只是……”

张太医这迟疑的两字又令她们二人提起了心。尤其是沈晚,若是有人此刻细看,便能发现她脸上的僵硬来。

张太医看向沈晚,探究的目光在她面上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在沈晚被他打量的心脏狂跳之时,方缓缓开口道:“恕老朽多嘴一句,瞧这位夫人眼底发青精神伤沮,只怕近来忧思过甚,寝不能安,食不知味。需知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此是五脏症结,长此以往,于身子有损。还望夫人能放宽心才是。”

沈晚攥于身侧的手松开了些,尽是黏腻的冷汗。她微微笑着应是,又谢过他的提点。

送了张太医出门,虞夫人拉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女人这辈子啊,终究是不容易的。你也莫凡事憋在心里,若有事就常来与我说道说道,纵然帮不上什么忙,也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好。过些天,待稍微凉快些,咱们一道去普济寺,你便好生拜拜那送子观音,最好请一座回来供着,指不定哪日菩萨就开了眼,如了你愿。”

沈晚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没有那么僵硬,连连谢过。

张太医从侍郎府出来,转头就去了淮阴侯府。

待张太医从侯府出来,秦嬷嬷却是对他带来的消息,震惊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直待她小儿子秦九当完值打外头回来,秦嬷嬷方回了神,可到底心里头怪怪的,一时觉得那顾家不厚道,明知自家事却要拖累人家大好年华的娘子嫁进来守活寡,一时又觉是自己多事非要给人家请什么太医瞧病,指不定人家是心甘情愿的,自己这厢多的什么事?到底是心里不得劲,毕竟无意窥见了人家的私密之事,以后见了面难免会不自在。

秦九瞧他娘紧缩眉头的模样,不由关心问道:“娘可是身子哪里不舒坦?怎么听说你今个请那张太医过府了?”

提到张太医,秦嬷嬷眼皮一跳,继而欲言又止道:“倒不是给我坐诊,是请他给其他娘子看诊。”

听得不是他娘身子有碍,秦九就放了心,至于给谁坐诊,其他人自然不值当他放在心上。

今日随侯爷在军营里视察了一天,此刻只觉得又热又渴,秦九就拉了椅子坐下,随手拿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碗。

秦嬷嬷看了秦九一眼,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将顾家的事情和盘托出。以往若哪家官员家里有个什么隐秘事儿,她得知后自然事无巨细的向他道来,纵然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能察觉不到其中隐藏的猫腻,可不代表侯爷他们不能从中寻到些蛛丝马迹来。

可今日对于顾家的事她却迟疑了,一来那顾主事又不是侯爷的政敌,再说此事也的确牵扯不了侯府的丝毫利益相关,即便他们的事有朝一日不慎暴露,损的也是他们顾家的名声,于侯府何干?二来,几次接触下来,她瞧那顾家婆婆是个心肠好的,儿媳妇也是心地纯良的,一对婆媳摊上这样的事情已然可怜,若让她再拿出口来说道,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忍心。

罢了,待回头也嘱咐下那侍郎夫人,切记要守口如瓶。

“对了娘,后院的人你可定了人?趁这些天得闲我也好好生查查她底细。”

秦九的话令秦嬷嬷眉头一跳:“可是侯爷那边催了?”

秦九灌了一肚子凉茶,此刻方觉得热意消散了些,拿过椅袱上的湿毛巾擦过脸和脖子,方道:“侯爷今个倒是随口问了一句,再就没说什么。不过娘您也知咱们侯爷寡淡的性子,既然因此事开了尊口,便是有那方面想法了。您看这两日也抓点紧,好歹先定几个人选来,让侯爷过下目。”

闻言,秦嬷嬷眉间的折痕深了起来。之前她倒是见过两批人牙子送进府来的丫头,有三两个的确姿容上等,可她总觉得她们妖里妖气的,眼神也勾勾搭搭的,瞧着就令人不喜。

之后那人牙子也承认,这两批丫头中一半以上是他从扬州贩进的瘦马,是从事这项买卖的人专门为达官贵人□□豢养的,各个姿色上等不说,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且都是清白的身子,若不提出身,瞧起来也跟大家闺秀差不多。

秦嬷嬷对此不置可否,到底是被□□以供男人取乐的玩意,行为举止间就带出些轻浮。虽她也信那人牙子不敢拿坏了身子的丫头糊弄他们淮阴侯府,可这专勾搭男人的女子进了府,她还真不放心,毕竟哪个知道她们都被□□了哪些手段?万一有哪个不睁眼的,哪日若是将手段用在侯爷身上,要是因此伤及侯爷身子,那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的。

思及至此,那几个扬州瘦马她自然是不再考虑。

再放眼看去其他几个丫头,模样倒是端正了,可与美搭不上边。即便她们侯爷再清心寡欲,可到底也是挑嘴的,这样模样的又哪里能如得了侯爷的眼?

那人牙子虽是表示,过几日他会去蜀地走一圈,听说蜀地多美人,若是侯府不急的话,可多等些时日,待下次他多带些美貌娘子过来供她挑选。

汴京城内也就数这个人牙子门路广,手上有好货色,秦嬷嬷也只能先应下。只是这人牙子去蜀地,一来一回起码也得数月光景,可眼下侯爷开口催了,又哪里能等得起这数月功夫?

第19章 婚姻大概是女人的坟墓

本来后院进人的事,秦嬷嬷也没将其当成件难事,可这阴差阳错下偏偏又赶时间,如今反倒难住了她。这三五日的功夫里,她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纵然有心想重新考虑那几个扬州瘦马,如今怕是也有心无力,因为那两批丫头在被那人牙子带出侯府后,很快就被他脱了手,毕竟汴京城内的贵人老爷们还是很好这口的。

秦嬷嬷只能退而求其次,心道,不行的话就从其他的人牙子手中挑挑看,指不定矮子里头能挑出个高个来。

思及至此,秦嬷嬷却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心中郁郁难解。想他们侯爷堂堂皇亲贵戚,又是朝中二品重臣,身份贵不可言,本来要什么大家闺秀要不得,如今偏偏只能从卖身的奴婢中挑挑拣拣,着实令人憋屈的慌。

憋气的捶了捶胸口,秦嬷嬷的脸色带出几分郁卒:“要我来说,侯爷便是娶亲也无妨,只要侯府无嗣,上面那位还能忌惮什么?反正那位不是也私下撮合侯爷和宰辅千金?我瞧那刘相家的嫡长女不错,身份尊贵不提,貌美知礼又素有才名,堪堪能配得上咱侯爷的。”

秦九刚进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嗽两声,他苦笑:“娘,您这话可要捂住,千万别在侯爷跟前提,否则会平白惹得侯爷不快。”与刘相结亲?若与刘相的女儿夜夜相对,只怕侯爷终有一日忍不住恨起拔刀抹了她脖子。

如今汴京城内都传刘相和他们侯爷私交甚好,对侯爷又极为赏识,待今年年底刘相致仕,便会举荐侯爷接任宰辅之位。殊不知世人所见均是繁花似锦的表象,又哪里知道暗下的凶潮暗涌?

秦九忍不住舔了舔后牙槽,眼睛眯了眯,近两年搜集的线索来看,刘相与十年前北疆战事脱不得干系。想来近些年来随着侯爷权势日长,他也愈发的心虚,私底下的动作也愈发的频繁起来。还妄想拿女儿当筹码,嫁进侯府当冷钉子使?也不看看他家侯爷接不接他这一茬。

秦嬷嬷到底还是耿耿于怀:“哪怕不是刘相千金,礼部尚书家的也成。咱侯府后院来来回回都是些奴婢,到底委屈了侯爷。”

秦九沉吟了会,方道:“此间事侯爷自有他的打算,既然侯爷不主动提及,我们也莫要冒然开口,以免惹了侯爷不快。”顿了些许,到底小声透露了些许:“这两年朝中形势会愈发严峻,那起子小人眼见就要按捺不住了,也说不准哪日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往后出门您也千万小心些,以防那些不长眼的打什么歪主意。府上人员您也多加留意,若有什么不对的,及时遣人跟我说声。”

秦嬷嬷心头一跳:“这么快?”

秦九不明意味的笑笑,皇子们都已成年,汴京城内这滩水自然就要浑起来了。

“那……”秦嬷嬷只觉得心慌,忍不住去握秦九的手:“你千万要保护好侯爷。九儿,你也要保重好自己,千万要当心啊。”

秦九怔忡了好一会,他大概有好些年没有听到他娘这般称呼他了。

秦嬷嬷缓了缓情绪,整了面色,抬头看着他此刻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等过些日子忙完侯爷的事,我便帮你相看些身家清白的娘子,你莫要再找些借口推辞,此番务必抽出时间来看上几眼。若能看上眼,那咱就选个黄道吉日将人迎回来。若是你还是哪个也瞧不中,那也成,娘也不硬逼你,只是你得答应娘,千万给秦家留个后。”

秦九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想像以往那般嬉皮笑脸的打哈哈过去,可如今瞧着他娘沧桑的面容和难掩心慌的神色,却是如何也笑不出半分来。

反握住他娘的手,秦九郑重保证道:“您放心,秦家断不会绝后。最迟明年,我便让您抱上孙子。”

秦嬷嬷觉得心口块垒去了一大半。

“秦家后继有人,我老婆子也算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了,即便将来到了泉下,面对你那死鬼爹,也能抬得起头来。想当年,你爹在侯府……”秦嬷嬷骤然止了声。

她突然想到,将来有个万一,他们秦家倒是有后了,可侯府呢?若是她眼睁睁的看着侯府断了嗣,将来到泉下,她如何面对待她有恩的夫人?

呸呸,秦嬷嬷赶紧唾了自己两口,尽是想些不吉利的,他们侯爷吉人天相,是长命百岁的福相。要有万一,也是那起子丧尽天良的心黑小人的下场。

话说沈晚这边,白白受了一场惊,饶是从侍郎府回到顾家好长一会,还是心有余悸。哪怕那张太医没点到其中要害,可她还是觉得心慌,说不上来什么,总觉得似乎要因此起些不妙的苗头。

此事她终究还是未向顾母提及。顾家刚经历了一场动荡,大起大落下,顾母的身子就有些不爽利,如今再让她因为此事而担惊受怕,反而不甚妥当。

至于她相公那里……

一提起他,她就觉得心堵的慌,有时候她甚至隐约有种想法,莫不是他们提前进入了七年之痒的时期?否则,他们夫妻的相处怎么会愈发的冷淡,没有沟通和交流,同床却异梦?

今日是官员休沐日,一大清早,顾立轩便翻箱倒柜的将他夏日的衣衫都翻了出来,换在身上不下四五套,挂上玉珏、香囊,对着铜镜左看右瞧,又扶正了头上的嵌紫玉发冠。待终于满意了,他挺了挺脊背,唇边含着抹温柔的笑意,一拂袖便意气风发的打沈晚身侧走过,竟是连个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她片刻。

沈晚冷眼瞧着,面上不显,殊不知此刻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成亲三年,她还从未得知他竟是如此热衷于打扮的美男子!今日打扮的这般风骚,要不是去见哪个美貌娘子,她敢把脑袋割下来给他当板凳坐。连日的怀疑似乎于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饶是再好脾气,她也快要忍无可忍了。

“你作什么?”顾立轩俊逸的脸庞写满了不悦,盯着沈晚拉扯他胳膊的手,语气满满的不耐。

沈晚到底没忍住,盯着顾立轩的双眼,瓷白的脸庞染上压抑着薄怒:“今个是休沐日,大清早的,你饭也来不及吃就急急出门,能有何急事?”

顾立轩诧异的看她,似乎不敢相信向来温婉淡然的她,还能有如此急切的时候。

有丝隐晦的得意,却有几分被人质问的不悦,顾立轩冷冷抽出胳膊,抻了抻袖口的褶皱,斥责道:“我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还得要向你报备?身为娘子,未免管的也忒宽了些。”

说着,便又想抬脚而去。

沈晚最不喜他这副有事不说事,动不动语言冷暴力,留个冰冷背影啥事让她猜的模样。

又抬手从身后扯住他袖子,沈晚有些无力又有些难堪道:“顾郎,你究竟是怎么了?若真是我哪里做的不当,你可以提出来,咱们总这般耗着到底有损情分。”

顾立轩不悦的再次扯过袖子,闻言脸上写满了烦躁和不耐:“你问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大清早的堵了门不让我出去,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这就是拒绝交流了。

沈晚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望着他潇洒而去的背影,沈晚突然想要跟随过去的冲动。然后呢?沈晚扯了唇角僵硬的苦笑了下,然后再冲上前去狠狠厮打那娘子,抓花那娘子的脸,质问她还要不要脸,为何要勾引人家相公……

望着空荡荡的床帐,沈晚狠狠吐了口气,婚姻是女人的坟墓,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短短三年,不仅将她变成了黄脸婆,还将她逐步逼成了泼妇。

这一大清早的,他们房里的动静不小,自然瞒不住旁人。

顾母有些担心,吃罢早膳过后便将沈晚拉到房里,小心询问了一番。

沈晚心里七上八下的乱的要命,此刻面对顾母的询问,也不想再隐瞒,便将近些时日的怀疑猜测告知了顾母。

闻言,顾母骇笑:“不可能吧,晚娘你也莫疑神疑鬼,我觉得大概是你多想了。”不是她向着儿子说话,只是立轩的身体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一清二楚,纵使他有心,又焉能有力?

顾母的想法沈晚自然知道。之前她也如顾母那般所想,所以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近些时日顾立轩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像外头有人的趋势,实在架不住她往那方面去猜测。

其实顾母因着心中的那件打算,这几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没个安稳,本想着稍微透露些给沈晚,也好探知一下她对此有什么章程。可如今瞧她神思不属,精神恹恹的模样,也觉得此刻谈及此事不是个好时机,遂咽了话头。

毕竟她心中打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本就难以启齿,此刻泄了气,顾母只觉得日后怕是很难再鼓起劲对沈晚提及此番打算。思来想去,不由咬咬牙,不成的话那就要不先探探立轩的口风。

第20章 一肩挑两房

五黄六月,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汴京城内愈发的酷暑难当,连鸣虫鸟儿都叫的有气无力的。

沈晚的身子素来是个娇的,畏寒又畏热。这些天缩在府上房门也不敢出,只觉得踏出屋子一步,那天上的烈日便能将她给烤化了去。

为了消暑,也只能门窗大开,人则铺就着凉席坐在窗前,让人再打了深井的凉水于周围放置着,不时拿着蒲扇扇着风,好歹消些暑气。

而顾母体胖,更是怕热的厉害,婆媳俩索性就绝了出门的心思,大半个夏日都窝在府上唠着嗑,打着络子,讨论衣裳的样式。

当然也有避免不了出府的时候。就比如此刻那侍郎府的轿子已到顾家门前,便是那虞夫人遣人过来,请沈晚去侍郎府小叙。

沈晚只得重新穿戴一番出府,好在虽路上煎熬些,可待入了侍郎府的门,那就凉快了很多。毕竟侍郎府比他们主事府家底厚了不止一分半分,人手也足够,所以井水换得勤不说,丫鬟婆子们也能腾出手来不时轮换着扇着风,着实凉快。更何况淮阴侯府待侍郎府自然亲厚,三不五时的遣人送来冰鉴,些许冰块一放入室内,那温度就天差地别了。

今日秦嬷嬷恰巧也在,见沈晚进门,便招呼她来窗前坐。

“哎呀,瞧你这满头细汗的,热坏了吧?快吃片瓜消消暑,刚从井水里捞出来不久,凉快着呢。”没等沈晚坐下,虞夫人便将梅花案几上的果盘推到她面前,招呼着她吃瓜。

沈晚先给秦嬷嬷和虞夫人见了礼。坐下后随手从袖口掏出水蓝色绣兰花帕子,边擦拭着额上颈上细汗,边轻笑着:“就喜欢到您这府上来,消暑不说还能享口福。瞧这西域的番瓜,那可是个稀罕物,于这汴京城内那是使银子都难买到的,倒是让我在这白食了去,多过意不去。”

虞夫人觑眼瞅她笑:“要知别人可给我起别号称虞扒皮,在我这里又岂有白食的份?等会就让你再画些花样子来,非要你抵了这瓜费才是。”

秦嬷嬷和沈晚都笑了起来。

擦净了手,沈晚放好了帕子,探手捏了片瓜,笑道:“那我今个索性就壮了胆子尝尝虞扒皮家的瓜是啥味道的,大不了就卖身献艺,给您多画几张花样子,区区几张纸就换的金贵的几片瓜,怎么瞧都划算的很。”

虞夫人素喜沈晚那副大方不扭捏的模样,闻言也玩笑道:“哟,怎么听怎么觉得我这厢吃了亏了,莫不是这做的是赔本的买卖?”

沈晚咬口清凉的瓜,只觉满口生津,莹莹美眸都笑的弯了起来:“赔不赔本我这厢倒是不知,只知道您这瓜是相当甜呐。”

秦嬷嬷瞧沈晚举止大方得体,既不骄矜拿乔又不畏缩扭捏,观其言行,既有女子的端庄娴雅,又有几分男儿的坦率爽朗。几番接触下来,她愈发觉得这顾家娘子心性难得,与她一道说说话也的确轻松,倒也难怪那虞夫人那样眼高于顶的人物,对她倒是处出了几分真心。

众人又说笑了会,虞夫人又开始道起京城的八卦:“先前我就说嘛,那忠勤伯爵府是瞒不了多长时日的,瞧,这才过了多久,还不是对外宣称嫡次子一肩挑两房?听说啊,二房那位差点没气炸了,自己好好的相公一夜之间被另外一个女人分了一半去,换谁谁又能受得了?说到底,还不是长房那位不甘空守着灵位,寂寞难耐贪恋世间红尘呗。一个贪花好色,一个不甘寂寞,倒是绝顶好配。”

沈晚点点头,这分析一针见血。那日回府后,她自然向顾母请教了一番什么叫一肩挑两房,虽顾母的脸色有些怪异,可到底也给她大体解释了一番。倒是令她好生惊讶,没成想这年代还有这厢操作,简直荒唐。

秦嬷嬷仿佛被勾起了愁绪,这一瞬皱了眉,神色有些许恍惚。好一会,她方似愁肠难解的叹了口气,道:“也是子嗣闹得……如今长房有了香火,为父母的也安心了。”

虞夫人听着诧异,也不知是不是她会错了意,总觉得这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虽心里有几分疑惑,当面却不好细问,便只顺着秦嬷嬷的话题随了句:“说起子嗣,听说普济寺的香火极盛,那里的送子娘娘可灵验的很。之前就跟晚娘提过,待天凉快些定去那拜拜,可一晃一个来月过去了,这天也没个凉快时候,真令人恼得很。”

沈晚的事情虞夫人不知情,而知情的秦嬷嬷自然不会主动将这等隐私说与她听,所以至今这虞夫人还只当是沈晚机缘未到,所以尚无孕相。

沈晚最怕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一听这话头心里就咯噔一下,当即要开口将话题转过去,没成想此时秦嬷嬷开口将话头转过:“今个本来也想着邀你婆婆前来一道叙叙,可转念又想以她的体质想必更怕热,便别让她来回折腾了。不知近来她可好?”

沈晚忙道:“劳嬷嬷您还费心婆婆的事。的确天热难耐,婆母最近均是在家避暑,轻易不出门半步,前几日还与我说道待过了暑气,定日日锻炼好清减些去,否则年年暑日都要遭回罪受。”

秦嬷嬷认同的点点头:“的确该如此,不单是暑日受罪的事,体型过重也容易遭些病症。”

虞夫人这厢似乎想到些什么,随口说道:“对了晚娘,我倒是前些日子我在街上无意间碰见你婆婆了。当时恰见她跟个年轻的后生在客栈说些什么,我自是不好上前打招呼。后来倒是偶然见了那年轻的后生几次,听人说似乎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莫不是你们本家亲戚?”

沈晚倒是真的惊讶了,近些时日的事么?她怎么从未听她婆婆提起过。再说他们家不是早就跟本家闹翻了,都十几年不联系了,能有可能是本家的亲戚?如若不是的话,那他又是谁,婆婆又为何瞒着大家?

这么想着,沈晚面上便带出了几分迟疑:“应该是哪位交好世叔世伯家的子侄辈,托公婆照看一二。我家公公那性子你们也知,婆婆哪里敢交代给他,也只能亲自出面安排了。”

秦嬷嬷在旁听着,本来也不以为意,虞娘子提到那年轻后生的时候,心念一闪却也未细想。可架不住沈晚那茫然诧异的神色,倒是让人忍不住回头在这厢又琢磨起来。家族里年轻的后生进京赶考,前来投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缘何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的?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不成?

不得不说顾母的打算极为隐秘,别人轻易也猜不到那厢去。偏偏阴差阳错下秦嬷嬷无意探知了顾家一二私密事,再加之近来她对子嗣一事上极为上心,凡琢磨些事都下意识的先往子嗣方面靠拢一二。多重巧合下,怕是那顾母做梦也没想到秦嬷嬷竟鬼使神差的将两厢事给对上号了。

而此刻的秦嬷嬷瞠目结舌,显然被自己刚一瞬的猜测打了个措手不及。

秦嬷嬷骤然的异样唬了她们二人一跳,忙出声询问。

秦嬷嬷摆摆手,示意她无事,可震惊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沈晚周身打转。忠勤伯爵府嫡次子一肩挑两房,左右长房媳妇怀的是柳家骨血,若此项情景换做顾家来看,岂不是同理?左右怀的不过是顾家的骨肉。如此一来,顾家有了后,又保全了顾主事的名声,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想通了这一点的秦嬷嬷,此刻脑中不啻于惊雷轰炸,她如何也想象不到那顾主事的娘看起来本分知礼,竟有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简直堪比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这顾家的媳妇……眼前不期然闪过当日在顾记绸缎庄,当虞夫人提到伯爵府上一肩挑两房的事时,那顾夫人看她儿媳那怪异的神色。

秦嬷嬷不知什么意味的暗下叹了口气,瞧她那娇嫩的面容微皱,隐约带了丝疑惑不解的模样,想来此事她那婆婆并未向她透露丝毫,暂且将她蒙在鼓中。若是真有一日揭了这层窗户纸,依她那性子,可是愿意接受这般的安排?然而即便是不愿,可若是她婆婆对她提了这般的要求,作为儿媳,她又能如何呢?

一直待回到了淮阴侯府,秦嬷嬷还在想这件事。

烈日下,秦六赤膊握枪,哼哧挥舞的起劲,一记飞龙摆尾扫过,差点戳到正神思恍惚进院的秦嬷嬷。